我的个人阅读史

2022-12-21 版权声明 我要投稿

第1篇:我的个人阅读史

个人阅读史(下)

[四十六] 博尔赫斯不妨一读再读。他最早的一个小说集是《恶棍列传》,其中有一篇《蒙面染工梅尔夫的哈基姆》,说的是蒙面骗子的故事。篇名中的梅尔夫是地名,哈基姆本来在那座古城做染工。后来此人套上面具就成了先知,用一种供给侧的宗教手法将自己抬升到神灵地位,然后作为上帝的“影子的影子的影子”,主宰天下大事。蹊跷的是,其以牛头面具显灵假托于一部阿拉伯手抄古籍,可是那部书的原本早已遗失,而一八九九年发现的手抄本被认为是伪作。也就是说,骗子的话术源自某种僭述,实际上也就是博尔赫斯杜撰的文本性话语。谁说不是叙述先于存在,世上一切事端都可能来自某个说法。

[四十七] 杜甫、苏轼都是那种无所不能的诗人,二人心性迥异,老杜苦逼,大苏洒脱,忧者乐者,心中都能装下这整个世界。不但因物赋形的手段超强,更能体验人情物理,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如“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此等佳句后人难追。更令人称羡的是,把握具体情境每每恰到好处。如“灯前细雨檐花落”,如“沙头忽见眼相猜”,如“缺月挂疏桐”,如“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无我中有我,无我之境我亦在场。

[四十八] 读巴别尔的《骑兵军》,想到作家的感觉、体验与情怀。这一组系列短篇像是战地速写,是作者根据自己在一九二○年俄波战争中的亲身经历写成的,一九二三年就大体完稿,这样的创作在作家意识中不可能抹去那种“现场体验”。显然,这跟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的情形大不相同。巴别尔写理想与现实的歧途,写那些血腥与混乱,并不是一种带有总结性的反思历史的究诘,而是以即时感受来表现历史的困惑。他是以时空转换而不是以性格成长来推进故事。写到部队开进小城别列斯捷奇科,两三千字篇幅中散散落落地嵌入了几百年的历史印记,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微妙地叙说着革命与恐怖,战争与犹太人的世俗生活,旧日的恶臭与新政的荒诞……

[四十九] 小学课文大多枯燥乏味,除了契诃夫的《万卡》,只是《雁窝岛》那篇给我带来诗和远方的想象,使我第一次知道北大荒这地名。偏偏后来还真的去了北大荒。知青分配时只有两个选择:不去北大荒就只能去浙江农村。当时内心更愿听从远方的召喚,因为之前读过一部开发北大荒的长篇小说《雁飞塞北》。那书颇有边塞诗的刚健风格,亦不乏男男女女,就是现在所说的小资情调;革命浪漫主义的虚拟人生和旖旎多彩的塞北风光,对那时不到十八岁的我很有吸引力。应该说,当时爱好文学的知青多半都读过。读大学期间,宿舍里还聊起这部小说。同学东刚说他跟这书作者林予很熟,说他就在哈尔滨,可以带我见见作家本人。找了个星期天,东刚带我去了林予家里,现在想起来林予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专业作家。当时他还不到五十,看上去显得苍老,跟那个年代大部分文化人一样,待人很热情,坐下来就跟我聊创作,询问我的人生经历。我开玩笑说,就是您的《雁飞塞北》规划了我的人生,是让您给忽悠来北大荒的。他肯定不是第一次从我嘴里听到这个说法,便有些尴尬地自嘲说:“我那书真是造孽不浅。”后来又去他家拜访几次,他对我当时的写作多有鼓励和指教。他夫人赵润华老师是《小说林》杂志编辑,曾发过我的几篇习作。

[五十] 这十几年来,库切小说读过十几部,老A问我最喜欢哪一种,我想应该是《内陆深处》。那是一个弑父故事,孤独的玛格达干掉了庄园暴君,被解放的佣工成了新的主人……许多情景是现实与梦境的交错叙述,真真假假莫辨其详,那一切也许只是玛格达耽于幻想的叙述。当亨德里克粗暴地占有她之后,她意识到“他要的就是我的这份羞耻感”,可她又想:“亨德里克也许占有了我,但这实际上是我拥有一个拥有我的他。”

[五十一] 也许库切更出色的作品是统称“外省生活场景”的三部自传性小说,《男孩》 《青春》和《夏日》。“外省”即前殖民地南非,相对大英帝国而言。库切大学毕业后跑到伦敦写字楼里做“码农”,是漂泊在大都市的“外省人”。那种疏离感和困惑的体验都写在《青春》里边。读《男孩》,我才知道,南非白人有两种:一种是英国人后裔,一种来自欧洲大陆,后者也被称为阿非利堪人。库切家族是阿非利堪人,但库切父母在家里不说自己母语,却说英语。从这些细节中,可以看到两次布尔战争以后南非白人社会的分化。库切自幼两种语言都会,但家里让他读英国人学校,这便给他从小带来了语言的困惑、文化的困惑,其实是一种身份认同的困惑,当然还包括宗教(罗马天主教/基督教)的困惑。许多有意思的主题就产生在这种种困惑之中,在个人与世界相遇之际,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埋入宏大叙事的伏笔。但库切牢牢把握着自传性作品书写日常卑琐的权利。男孩约翰懵懵懂懂地走入这个世界,却留下耻辱和羞愧的记忆。日后逃离了种族冲突日益加剧的南非,依然在人生的岔路口徘徊不定。当他成为盘桓在大英博物馆里孤独的精神流浪者,却陷于高雅与高尚相悖的歧路彷徨。成长就是从简单的认知开始,逐渐去领悟人生哲学,这样的人生不可能被英雄化。从自我的视角审视自我,将自己作为他者来观照,这是库切的妙招——藉此传递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描述许多别人很难处理且又不能忘怀的历史场景。

[五十二] 库切小说篇幅都不太长,《福》是最薄的一本,但这书设置了学院派的机关布景,比较难读。这是对笛福的鲁滨孙船难故事的改述,但主人公由克鲁索换成女性船难者苏珊·巴顿,星期五则被割去舌头而不能表述自己,这或许是“黑人无声”的隐喻。但是,缺乏文字能力的苏珊也不能书写真相。所以,除了对笛福文本的改写,《福》本身还是一个三重叙述的故事,从苏珊、星期五(身体语言)到丹尼尔·福(笛福原名)和库切,恰如库切评论博尔赫斯的文章里所说,在语言叙述中,过去(历时)被还原成一系列叠加的现在(共时)的状态。这部小说让我认识了另一个库切。

[五十三] 王元化先生晚年在庆余别墅养病,我去上海有两次正好住那儿,有机会听他聊过一些事情。有回说到读书消遣,王先生说他喜欢十九世纪欧洲小说,如果不是视力不行了,还想再读一遍《约翰·克里斯多夫》。我插话说,这部小说应该算是二十世纪作品吧?说完就后悔,倒不是觉出放肆,是马上意识到应该听他说完。王先生的意思是,罗曼·罗兰的作品都是十九世纪的精神气脉,他很耐心地做了解释,让人听了心悦诚服。我说起知青时候读过这书,也读过他另一部长篇《欣悦的灵魂》,对罗曼·罗兰不是特别喜欢。王先生问为什么不太喜欢,我当时说不出什么道理。后来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性格关系,感觉罗兰的主人公意志太强盛——那种英雄气不同于三国水浒故事里的英雄好汉,对我而言,那不是一种简单的审美对象,而是对应着自我的残缺,让人觉得自己太卑微。一个人的精神气亦决定了他的审美趣味。

[五十四] 前年,贺圣遂兄送我一套《三国戏曲集成》,煌煌八卷,十二大本。我读了前边三卷,即清代以前的杂剧和传奇,清代花部和昆曲京剧都还来不及浏览。元剧三国戏与之前宋人说话都是三国文学叙事的重要源头,从中亦可看出“三国如何演义”之衍化路径。有趣的是,三国戏从元剧开始就确立了尊刘抑曹、崇汉贬吴的叙事立场,而明清杂剧传奇更是有意避开蜀汉失败过程。至清代,讲史演史更是各有其招,一些剧目竟已放手重构历史,如周乐清杂剧《定中原》、夏纶传奇《南阳乐》,都是蜀汉灭魏吴二国而一统天下的反转叙事。允禄所撰二百四十出连台大戏《鼎峙春秋》,实际故事只到诸葛亮南征归来为止(那是蜀汉最辉煌时刻),后边则以十殿轮回将曹魏人物打入地狱,让献帝和蜀汉人物超升仙府。这些出奇的想象自是弥补历史之缺憾,果然“汉室可兴”。厉害了,我的蜀!

[五十五] 九十年代在明史资料里转悠几年,又重读陈寅恪《柳如是别传》,渐渐有些体会。是书重点在于第五章“复明运动”,寅恪先生主要兴趣不是柳如是,是钱谦益,故以很大篇幅考辨钱氏与当日复明运动之关系,述其暗中交通东南海隅鲁王、唐王及郑氏所部,乃至广西永历瞿李诸辈。所论“牧斋参预郑延平攻取南都之计划,又欲以白茆港逃遁出海”云云,系据钱氏《金陵秋兴》诸诗推测之说,未必皆能坐实其论。另有一个似乎有力的证据是,顺治四年(或曰五年)牧斋因受复明分子黄毓祺牵连坐狱四十日。但因黄案罹祸,亦未能证明其确已“参预”谋反。不过,寅恪先生的推测往往极为精彩而有趣,也使人更愿意相信历史的漶漫之处本来是有一个更富戏剧性的故事的。应该说《柳如是别传》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史学专著,而是一部很特别的叙史作品,作者自谓“忽庄忽谐,亦文亦史,述事言情,悯生悲死”,亦自深具文学匠心,说来也是寄怀之作。当然,史学大师的文学想象并非无中生有,做了贰臣的钱谦益的确是有复明之愿(我称之“文化复明”),只是完全不同于那种地下抵抗活动。有关这方面的看法,我写在《〈玉剑尊闻〉及钱吴诸序》一文中。当年梦公主编《中国文化》,来信约稿,我寄去文章时附信说明观点可能与他不同,后一字未改刊出固是前輩宽宥,不知是否亦有冯爷、葛爷的面子(其时冯、葛二兄共襄编务)。

[五十六] 八十年代弗洛伊德热,坊间一书难求。老A拿来一本据台版影印的《梦的解析》来炫耀,却不肯留下让我看几天。他指着封底“内部发行”的字样说,现在还在搞内部配送的,只有这本书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七姑八姨的内部途径,也没问。后来吴亮给我搞来一本。书页字很小,排得密密麻麻,而且影印的墨迹偏淡,阅读极费目力。我看了前边讲述以“符号法”和“密码法”释梦的不可靠性,后边就没再看下去。那时候《上海文学》周介人他们搞活动经常喊上我,一两年内跟吴亮见了七八次,每次都有一大帮人听他讲弗洛伊德。吴亮擅于讲述理论问题,弗氏的“精神分析法”陆陆续续从他那儿听得来,这让我想起知青时期听人讲《基度山伯爵》。后来,弗洛伊德的作品大量出版,我买过几种,一直搁在书架上没看过,也像买到了《基度山伯爵》却束之高阁。

[五十七] 早年陈平原出过一本读书札记《书里书外》,是我和育海策划的“学术小品”之一种。其中写他往芜湖、南京、苏州、上海、杭州等地图书馆访书之行,细述琳琅触目之状,多见其情致意趣。想起平原君那篇文字,心底忽而怅然有失,自己平生阅读与公共图书馆竟无瓜葛。当然,不能说一点没有。大学时在学校图书馆借过几本小说。到出版社后办了一张浙江图书馆借书证,清楚记得只去过两次。那时省图还在大学路,走进阅览厅见四周书架上尽是印制粗劣的武侠言情。到卡片柜上查到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和几种古人笔记,抄下书目递给工作人员,等候良久,被告知有的被人借走,有的不能外借,反正最后空手而归。后因编辑一本现代文学研究专著,去省图查阅二三十年代出版的柔石小说,才知道民国版本都归古籍部收藏,普通借书证不能借阅,还须单位开介绍信。马上回社里开了证明又去孤山脚下的古籍部,管理员看了介绍信,又查验我的工作证(那时还没有身份证),还有一个头儿模样的人过来盘问为什么要看这些书。审查通过了,去书库找出《三姊妹》 《旧时代之死》那几本破烂的“旧平装”(那时才知道这是他们的术语),说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出去。于是坐在那个闷热的阅览室里看了一整天。跟平原君的访书记相比,我的记忆中实在没有一丝愉悦之感。从那以后我就不再与图书馆打交道,用得着的书我尽量自己买,或是设法从私人手里借。前年去北京,有一天步行路过白石桥,文敏要进国家图书馆去看看,我就在门口等她,死活不进去。当然,现在的公共图书馆不再是当初那种衙门作风,听说反倒是服务很好。文敏就常去浙图看书和借书,说那儿食堂饭菜可口还便宜,还有免费停车,冬天盥洗室有热水,每次去总有许多人拖着塑料编织袋在里边洗漱和休憩……

[五十八] 二十年前有一次坐飞机,旁边座上是一金发碧眼的女老外,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是竖排繁体《西游记》。空姐送餐时,我把餐盒递给她,她问我是否看过这书,中国话说得相当不错。我说当然看过,中国人都知道孙悟空的故事。她问,六耳猕猴是有六只耳朵吗?我不是很有把握地说,应该是吧。又问六只耳朵各在什么部位,我只能告诉她,“六”是指“六路”,即上下前后左右。她在自己脑袋上下前后左右比划着——是这样长的吗?我不记得书上是怎么说的,更不记得幼时看过的小人书上是怎么画的,那会儿只想搪塞过去,学老外腔调哼哼着yeah!yeah!可是问题又来了——你们老话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个假悟空为什么不是八耳猕猴呢?yeah!yeah!我说丫就是六只耳朵……

[五十九] 八十年代流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有一次杭育向我推荐一本《胡安·鲁尔福中短篇小说集》,说其中《佩德罗·巴拉莫》一篇尤其不错。读后果然觉得好,其他各篇也都有味道。鲁尔福的笔调偏向日常口语,有点漫不经意地扯东扯西,但那种口气却非让人相信生活本身就浸透着历史与哲学。那是墨西哥的江湖叙事,起义者和流浪汉,杀手与圣徒……我喜欢这种题材,那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除了苦难还有想象和情感。鲁尔福往往采用梦幻与暗喻,意识流与时空交错,把一个完整的故事拆散又重新拼镶。这样,形成一种错综复杂若隐若现的叙事线索,甚至生者与死者的界限也模糊了。在鬼魂昼行的科拉马村,那些亡灵都在讲述佩德罗·巴拉莫的故事,迷离惝恍的魔幻气息扑面而来……

[六十] 近年读过两种巴恩斯小说,对这位英国小说家略有了解。《终结的感觉》写一个不伦之恋的故事,情节剪裁颇见功夫,最后才抖开包袱。存在之荒谬之中贯穿着一条“责任链”,以一连串的个体责任锁定了整个世界。从事情发生到终结的感觉,充满或然性和许多不确定因素,看上去叙述相当琐屑(从头到尾带有窥私特点),但整个追寻的过程亦贯入了柯林武德所谓“构造性”的历史想象,透露出一个具有延伸性的宏大题旨。 《时间的噪音》是关于肖斯塔科维奇的传记小说,有着真实的人物和历史背景,从题材到叙事手法都跟《终结的感觉》完全不同。在作者带有想象和虚构的描绘中,表现一种懦弱的反抗。这部小说中译本刚出版时,《新京报》编辑约我写书评,我没写,因为觉得时下懦弱的表达也很困难。文敏倒是没想那么多,给另一家刊物写了书评,懦弱者的言述也有不同的表达方式。

[六十一] 一九八四年,理论界关于异化问题有过争论和思想交锋,因为连带着人性和人道主义问题,对文艺界出版界影响都不小。可是,異化之说很快就备受诋毁。本来我对哲学概念没有深入探讨的兴趣,但报刊上都在讲这个事情,看了那些文章,又去看马克思论涉异化的著作《关于伊壁鸠鲁的哲学笔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自然的异化,人的自我异化,劳动的异化,劳动产品的异化,马克思都讲到了。社里政治学习,几位老编辑偏从不同角度阐释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社头拉长着脸听着。他们说完我也想说说自己的看法,先用马克思的话铺垫几句,刚说着就被打断——小李你有想法很好,我们会后再聊,就别在这儿捣乱了。头儿严肃地说,对马克思的有些观点,现在我们恐怕也要重新理解……

[六十二] 我大学毕业之前,文艺理论方面的书籍可看的很少,发现丹纳的《艺术哲学》不错(况且是傅雷的译本),便认真读了好几个月。除此,E.M.福斯特的 《小说面面观》对我亦大有启示。那书分为故事、人物、情节、幻想、预言和叙述节奏等章节,逐一讲述现代小说的叙事要诀和看点。稍后还有伯吉斯的《现代小说佳作九十九种》,那是一种很精当的书目提要,给我打开了解欧美现代文学的一扇窗子。等我离开了学校,各种文论和美学译著已像潮水般涌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我还是喜欢波德莱尔、斯塔尔夫人那些老派的评论。最近这些年译介的文论著作中,我读过最好的是库切的两个集子,《异乡人的国度》和《内心活动》。库切的评论告诉我们,能够用常识解释的文本现象,就不必扯入那些似是而非的学理,说到底文学评论不是学术游戏。

[六十三] 上大学前,我认识的有学问的长者,唯独Z公子的父亲。他不是人文学者,是搞博物学的。那时候遇到什么问题只能向他讨教,老头劝我不要钻到诗赋词曲里边,有空可多看点历史书,尤其野史笔记之类。他不主张我读历史教科书,说那些东西容易把人框死。现在想来,Z伯这说法不无道理。为什么读正史不如读野史,我很久以后才能领会。他跟我说这些,不是指导我如何治学(他连Z公子的学习也不曾操心),只是由阅读推及看问题的某种眼光。我提的问题大概都很傻,太史公《五帝本纪》记述的事情是否可信?《项羽本纪》鸿门宴那番描述是否虚构?Z伯说,正史上这么说,你也没法说不是。他原话怎么说的不记得了,意思是历史是因那种书写而存在,所以你没法证伪。现在理解他的意思是,史官的记述都是带有大意图的建构,不像一般文人笔墨,大略见其个人心性。

[六十四] 《猫与鼠》,人与城市,少年与时代,君特·格拉斯的叙事呈现多重指向,不啻鞭辟入里的质疑和反省:那场战争难道仅仅只是一出尼伯龙根悲剧?这本书我反复读了几遍,深深感受其中的反省之义。它从青少年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审视纳粹起源的踪迹,是一部少见的反面成长小说,那些争强好胜的狗血剧情不但表现了前青春期和青春期的迷惘,亦勾勒出铁血强国的精神梦魇。格拉斯将当时青少年的英雄崇拜视为一种危险信号,只是这种危险起初蕴藏在游戏的竞逐之中,没让人觉得可怕,危险是从“力比多”的驱动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六十五] 鲁迅《阿Q正传》最早也是从小人书上读到。小时候有一个玩伴正好是绍兴人,头上也长癞疮,受人欺负时也是愤愤地嚷喊“儿子打老子”,他的样子就成了我心目中的阿Q形象。那时我尽学着他的样子。他带我们(他比我们大两三岁)玩极限跳水,从钱塘江大桥上跃入江中,听他抖瑟瑟地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我们顿时热血沸腾。长大后的阿Q,稍不同于长大后的闰土。我离家后,他顶替退休的老爸,在疗养院管水泵房,到处跟人说:“嚓!老子也是工人阶级耶。”大学课堂上听老师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迷迷糊糊想着,管他怎么不着调,人家已是工人阶级了。大变动时期真正陷入惶惑的恐是未庄的士绅们,《阿Q正传》更深层的意思是揭示士绅阶层的没落。两个半世纪之前,南下的清兵正是在江浙一带遭遇最顽强的抵抗,江南士绅的抵抗意志和号召力使清廷惊诧不已。直至咸同之际,这种意志和能量在与太平天国的对抗中又一次得到验证。可是,现在未庄的士绅们却是阿Q化了,阿Q去城里“发财”回来,连赵太爷亦竟对他刮目相看。然后是赵秀才、假洋鬼子和举人老爷跟城里“柿油党”拉上关系,咸与维新之际已将他们的体面输得一干二净。举人老爷和赵府全家号咷,未庄人自然都说阿Q坏。

[六十六] 初三时候,一个初二男生借我看过《说唐》,他说家里还有张恨水的《五子登科》。但这书他不肯带到学校,叫我去他家里看。一个周六下午,我跟他去了官巷口附近他家里。老式的木板楼房,老式家具配着红木螺钿挂屏,是过去那种殷实人家。背地里他管他父亲叫“老资本家”。那天他父母都不在,带我进了他们的房间,从床下拖出一个带蓝布套的藤条箱。里边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民国书刊,印有裸女画像和半裸的女人照片,是那种靛蓝或茜红的单色印刷物。之前从未见过这类玩意儿,大有初尝禁果之概(那些东西其实远远够不上现在“扫黄”尺度)。他说,以前家里还有好多书,现在只剩下这点了。我问起张恨水的书,他说这不比《五子登科》好看吗。他说那书让他老娘点煤炉用了,只把封面贴在他床头上。他老娘觉得“五子登科”这话头吉祥。

[六十七] 七十年代“内部发行”的书籍颇受青睐,这类书除了一些文学作品,更多的是政治、历史读物或国外政治家的传记回忆录。不过,像《第一国际》 《日俄战争》 《战后日本史》 《战后日美关系》这些书,看过就忘了。印象比较深的是德热拉斯的《新阶级》、斯维特拉娜的《致友人的二十封信》,还有《恩格斯传》 《蓬皮杜传》 《戴高乐回忆录》 《阿登纳回忆录》 《尼克松其人其事》 《田中角荣其人》 《格瓦拉传》 《克格勃内幕》……有故事或可作为谈资的东西自然更受追捧。那年,分场知青有一半人拉痢疾,嫩江五师流窜过来的一个上海人也中招,拉得浑身无力在炕上躺了半个月。此人幸好随身带了一部苏军大将什捷缅科所著《战争年代的总参谋部》,就靠着这书,每天有人给他供饭。我借来看了两个晚上,上下两册,匆匆翻过。那书名很诱人,其实一点都不好看,是关于二战时期苏德军队攻防部署的日志式记述,大量的电报和公文充斥其间,既无故事亦无文采。那年头,内部发行的图书也还是文学类有意思,那时候很喜欢看关于冷戰的军事小说,如特德·奥尔布里的《雪球》,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一本是苏联人写的《核潜艇闻警出动》,刚拿到手里却被老A截走,上大学时听东刚说他家有这书,我却没有这份兴趣了。

[六十八] 做出版编辑时,审读和编校书稿,既是本职工作亦自有个人阅读体验。大约一九九三年,先后编了钱理群《大小舞台之间》和汪晖《无地彷徨》两书。老钱那书是研究曹禺的专著,对曹禺作品和戏剧活动做了全面梳理,材料丰富扎实,文笔亦佳。特别让我惊讶的是,有大量篇幅是据于传播和接受层面的考察和阐释,从演出团体到剧单、剧评,一处都不放过。用老钱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建立起“作家-作品-读者(包括研究者)”的三维研究空间。这是极有创意的研究范式。汪晖那本是关于五四和鲁迅的论文集,老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推荐来,我即一并报了选题。汪的文章从细部看似是常人之论,可是跟着他绕来绕去你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懂。我编稿掌握的原则是尽量不作改动,这书我只是做了些疏通文字的工作,将一些过长的欧化句子略作规范处理。不过,书中较多涉及革命历史问题,还有鲁迅跟施蒂纳利己主义之关系,我吃不准是否有违碍之处。当时我编的书稿概由育海兄终审签字,他视力不好,我尽量悉心把关,当时上边有人就等着我们出点纰漏。编完书稿,在手里压了十天半月才送育海签发。斟酌之后,不是真的踏实了,而是想通了——我看不明白,不信能让那人抓到什么把柄。那人后来跟育海说,你小子聪明,尽弄些让我接不住的擦边球!这两本书付梓前,美编无暇设计封面,我只好自己动手。设计固粗糙,却作硬面精装。我跟社里强调应该重视这类学术著作,要求各印一万册。头儿说,你玩一把就行了,不能真当个正经事儿。结果批了各印一千册。

[六十九] 李肇《唐国史补》卷中有“妾报父冤事”条,谓:“贞元中,长安客有买妾者,居之数年,忽尔不知所之。一夜,提人首而至。告其夫曰:‘我有父冤,故至于此。今报矣,请归。’泣涕而诀,出门如风。俄顷却至,断所生二子喉而去。”三十多年前读到这故事,骇然大惊。唐人叙事真不同凡响。其“一夜,提人首而至……”,这语式信息量极大,隐然涵括一个曲折的复仇过程。让长安妾潜忍数年,到了又断其后念,实是个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此句在《儒林外史》中演化为张铁臂提猪头而至,乃以戏仿为解构。

[七十] 给人作序是不好对付的差事,如果不是以应酬文章敷衍人家,就得把书稿仔细读过。八年前,尚刚出版文集《古物新知》,拟以文字留存同学情谊,非要我给作序。推辞不掉,只好给他写。他的文章倒是读过不少,当年他出版博士论文《唐代工艺美术史》是我做责任编辑。我很喜欢尚同学的述学风格,严谨,平实,思路绵密而视野阔大,材料铺述更见用心之处,绝无时下学界食古不化食洋不化那种趣味。特别是那书里差不多有十万字篇幅是作为附录的史料简编,那是一个前人未有的贡献。从浩如烟海的古代文献中钩沉辑佚相当不易,又毫无保留地与众共享,真正是学者胸襟。我在序中特意提到这一节。

[七十一] 三年前,富阳蒋增福先生出版书信集《见字如晤》,命我作序。认真拜读那些信札,深感地方文化建设实有赖于蒋公这样的“文化乡绅”。是书出版后,富阳朋友对我提出“文化乡绅”说法颇为赞许。兹录序文如次:

这是一部很特别的书信集。从民国女史陈碧岑到今之小说家麦家,写信人年龄跨度亘带七秩;从早年左翼文艺家楼适夷、黄源、郁风到黄埔军人骆韫韬数俦,写信人身上折射着一个世纪的政治光谱;从乡邑耆宿蒋祖勋、夏家鼐诸辈到东瀛学者阿部兼也、铃木正夫,写信人近自邻闾远至域外……这一百个写信人或许有一百种心性与兴趣,却用他们的笔墨载入了同一个收信人的理想、热情与襟怀,这人就是富阳人蒋增福。

读着这近二百封书信,我想,这书信中的叙事大抵也是增福先生最重要也最精彩的一段人生。所有的故事都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当初亟吁重修郁华(曼陀)烈士血衣冢开始,继而开辟郁华郁达夫双烈亭,为保护郁氏文物遗存,为传承乡邑文化血脉,增福先生广泛联络海内外专家学者和有识之士,可谓不遗余力。像冯亦代、徐迟、贾植芳、袁鹰、公刘等人都深为其热忱而感动。诚然,不止是萦怀郁氏兄弟之英姿文采,富阳历来人文荟萃,富春山水亦自霑渥一方,而“文革”燹厄之后二三十年间富阳人如何重拾文化记忆,实在使许多有心人殚精竭虑。增福先生即是有心人之一,自有其不可磨灭之贡献,举凡重建孙权故里,整饬龙门古镇,保护黄公望隐居地……诸般文化事业无不相及为预。凡此种种,约略见诸写信人通问之际。细观此一书信集,亦可勾勒出一座城邑的文化侧影。

郁达夫诗中有曰“兴亡自古缘人事”,一国一地文化之兴衰,当是同样道理。事在人为,人才为本。增福先生曾为一县文化主官,求贤若渴,奖掖后进,广聚杰俊,不仅为造福乡梓,更有一种放眼未来之气度。尤其于晚辈后生,他是如此关切爱护,殷殷相期,每每让人感佩无已。记得过去每次与他见面,他都倾心介绍富阳的文学创作,像孙银标、赵和松等人的作品就是他推荐到我所在的出版社出版的。另如作家李杭育、王旭烽、麦家这几位都出自富阳这块宝地,他们也都得到过增福先生的热心帮助。

在我相识的师尊乃至朋辈之间,增福先生是一种少见的文化人。他没有正规学历(好像只读过小学),更不曾有过专业学术经历。按过去说法,他是一名跟文化沾边的行政干部,出身于乡村基层,做过县文化广电局长、政协秘书长和文联主席。早先,这种身份的干部各县(市)都有,但是能够像他这样在行政岗位上勤劬自学,进而登堂入室成为某些方面专家的委实不多。增福先生不只是主管一地文化,更是浸淫其中,衍溢滂流。多年来他于郁达夫研究用功甚勤,早已是这方面卓有成就的学者,同时他还是乡邑文化专家。因东吴孙权与富阳之关系,他又悉心专研三国历史与《三国演义》。可见,增福先生的文化研究并不固守于学科藩篱,而是以富阳为轴心,辐聚林林总总的学问门径,其中自然包括所谓的民间“小传统”文化。迄今为止,增福先生已出版著作和编纂乡邑文献三十余种,晚近汇编之《富春文集》是他多年问学求道的总结。早年我本人曾有幸担任增福先生两本书的责任编辑,即《郁达夫及其家族女性》和《众说郁达夫》,当初切磋之际颇受教益。

当然,增福先生毕竟不同于一般院校书斋学者,潜心学殖之时,又投身许多社会事业和公共文化活动。他广泛结交海内外文坛名流,更与乡闾文士及许多普通人畅洽无间。他没有所谓官员的架子和文人的孤傲。从这部书信集中亦可看出,他不但有着开放的思路,也是一位谨守传统规范的淳和长者。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位现代型的文化乡绅。所谓传统文化之传承,以吾人之愚见,不仅是专业文史学者的使命,也有赖于增福先生这样耽于文化抱负的乡绅乡贤。

我是增福先生晚辈,先生嘱我为序,实不敢当,却难以推诿,姑书之以志长者厚谊。

[七十二] 卡夫卡短篇小说《判决》是一个比较烧脑的作品。最后父亲说:“……你听着,我现在判你去投河淹死!”于是格奥尔格就像被驱出房间,冲下楼梯,跃出大门,穿过马路,跑到河边,如饿鬼扑食似的抓住桥上栏杆,出其不意做了个单杠上的大回转,一下甩到栏杆外边。两手渐渐抓不住了,终于落到了水里。这一连串动作在阅读中形成一帧帧印象深刻的画面,极其荒诞又极其真实。还是父与子的冲突?格奥尔格那个彼得堡的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儿?老A说,彼得堡那头咱们另说,反正你想自己玩是不行的,那父亲其实是一个象征,意味什么?那是人民群众,不是朝阳群众武林大妈,是那个时代奥匈帝国的广大民众……

[七十三] 以前常翻阅赵翼《廿二史札记》,在书店里见到他的诗集《瓯北集》,买回去作消闲读物。赵氏作诗比较直白,好像朋友圈里发微信,多是一些小确幸小感觉。“晴冲尘沙雨冲潦,经年两走长安道”,这是送别的调调;“中年渐爱逢场戏,此地聊堪对酒歌”,这是同仁雅集的酬唱;“风情临老尚儿嬉,买得婵娟鬓已丝”,这是为朋友纳妾表白的羡慕嫉妒恨。居家无事,偶有所得,亦辄然赋诗:“日用而不知,凡事轻心掉。闲中试静观,无一非奇妙……”真是无一不可入诗。不过,其诗作中却有大家耳熟能详的佳句,一曰“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一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国家/江山,沧桑/百年,气格亦颇宏大。

[七十四] 我到现在还不习惯用手机和iPad阅读,在电脑上也不行,就是说不能像读纸质书那样读电子书。在电子屏幕上可以看文章,可以编稿,可以上网查资料,还可以写作——我自九十年代初就用电脑了,这二三十年来发表的文字都是在键盘上敲出来的。可是,为何就不能像看纸质书那样在屏幕上享受阅读快感,这是自己不解的问题。或许只是习惯问题。但习惯并不是先验的存在,纸面写作阶段未尝体验电脑之方便,一旦用了很快就习惯。在电子设备上敲下一个字符,即有自己思路介入,字符和词语汩汩涌出,隨即连成了句子。可是读电子书感觉完全是另一回事,因为纯然处于接受状态,屏幕前的文字总有一种异样感觉,好像是什么东西往你脑子里写入。写入又擦去,恍惚是镜像闪灵。

[七十五] 很久以前读过毛春翔那本《古书版本常谈》,后来就稍稍留意版本目录方面的书籍。这跟我的工作和专业兴趣都毫无关系,算是不成嗜好的嗜好,就像喜欢看二战电影和间谍小说一样。九十年代初有次去北京,葛兆光兄在六里桥新居邀朋友相聚,我在他书架上看到《郡斋读书志校证》,在那儿翻阅半天,老葛说你喜欢就拿去吧,我马上就塞进自己包里。这方面的书籍陆续买了不少,如《说苑校证》 《新序详注》,如余嘉锡《目录学发微》、来新夏《古典目录学》 《清代目录提要》、孙钦善《中国古文献学史》、李致忠《古书版本学概论》、严佐之《古籍版本学概论》,等等。还有各种书目,还有中华书局影印的一套“清人书目题跋丛刊”差不多也收齐了。但不曾往目录学下功夫,了解一些版本常识而已。当然,古人的题跋和书目提要之类还是蛮有看头。叶德辉的《书林清话》是另一种体裁,我也喜欢。原先我手里那本是中华书局据五十年代排印本影印,后来托陈子善兄在华师大图书馆复印了观古堂郋园全书的版本,两相对照发现原先的排印本既有缺漏也有不少错讹,就想自己另做一个标校本。正好受托浙人社组编一套“近人书话”,就趁便将《书林清话》纳入其中。原以为这种标点很容易,不料做起来却头大无比,因为先要查证那些陌生书名,否则不知该从哪儿断句。大半年业余时间几乎都耗费这上边,那是一九九六年。翌年作为《叶德辉书话》出版,总算还了自己一桩心愿。二〇〇八年,贺圣遂兄拿去在复旦社重出,书名改回《书林清话》。老贺利用复旦资源让编辑配了不少古籍书影,版面做得挺精雅。回想几十年来,只是在各类书目版本的文字中把玩古书,于想象中感受那种惊艳与惬意,自己亦哑然失笑。有时眼前仿佛真的就像黄宗羲造访祁彪佳书室所见——“硃红小榻数十张,顿放书籍,每本皆有牙签,风过铿然。”也不能说记忆中没有那种惊鸿一瞥的印象。一九八三年夏天,我刚进出版社不久,时任总编刘耀林前辈带我去天一阁,他跟那儿很熟,人家让我们直接进了书库。此生也就那么一回。

[七十六] 那时三联还在朝内大街166号的阁楼上,在那儿邂逅统一兄,带我去旁边小街吃爆肚和炒饼。此兄风雅,啜着红星二锅头,畅叙旧时京城酒垆风调,又从月盛斋说到索额图府上的厨子。敝社当时请他编选一部唐宋词集,每次见面都催他赶工。他说这爆肚大不如从前,下回咱们去什刹海烤肉季。听说他对纳兰性德素有研究,以后还想请他编纳兰词集,他说几年前就做过编校本,是广东人民社出的。回杭后即收到赠寄的《饮水词》。以前读词只喜豪放一路,他教我从温韦一路往下读,教我如何品味辛词妩媚之处,渐而学会欣赏各家凄婉郁结的调子。慷慨与悲凉,如斜阳烟柳,各自心境而已。许多年以后,统一兄与赵秀亭先生联手做了《饮水词笺校》,由中华书局出版。那书封面和内文版式都很不错,拿到手里很是喜欢。不但有笺注和说明,还做了辑评,可使读者充分了解纳兰词作的缘起、背景、修辞与用典,以及前人评析,等等。统一兄做事磨蹭,催他干活催不动,动辄唱“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活儿却是做得细,笺校本光是校订就采用前人十五种本子参校。

[七十七] 有一阵,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突然大热。那书倒是早已看过,一向不敢奢想革命什么的,看过也就拉倒。书架上还有一本《托克维尔回忆录》,蹭着老托的热点又翻了一遍。其实,这书也是革命叙事,读来却更有味儿。书中主要讲述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和六月事变(起义 / 镇压),都是作者亲身经历的事况,具有即时即景的现场感。说到布朗基光身穿着旧礼服兀然出现在议会讲台上,浑身散发着下水道的霉味儿;造反分子涌入大厅,拉马丁掏出小梳子梳理着汗渍渍的头发……说到阿弗尔广场上,腰跨军刀的贝多将军奉命去镇压起义者,被阻在街头,只能皱着眉头发表安抚民众的演讲。托克维尔不认为这是一场事先策划好的革命,但大革命之后保留的贵族财产所有权已在平等化社会中显得格外碍眼,蹦出一点火星就把房子点着了。他认为“自由被滥用之后,就必然要回到原来的样子”,因为六月起义导致了路易·波拿巴的政变,使法兰西由共和直接走向专制。但马克思认为,根子在于对六月起义的镇压。

[七十八] 读过唐·德里罗的两部小说,《人体艺术家》和《大都会》,感觉很不一样。虽说都可以归诸后现代寓言一类,但《大都会》不像是出自特别有才华的作家之手,给我带来阅读兴奋的是《人体艺术家》。这部小说有许多将具体细节放大的描述,譬如当视线聚焦于烤面包机的压杆上,就像电影特写镜头,其他东西全都遮于画面之外。这种有意的遮蔽,加之若干情节与对象的不确定性,还有人物语言的仿拟与“重叠互搭”,构成了一种晦涩而诡异的情境。德里罗正是通过这种碎片化的有限叙事,时时拨弄着读者的思维触觉,带你走入人物内心。渺无人烟的海边,荒凉的百年老屋,主人公的极端体验,一切都是边缘性的。其实,这里只有一个人物,就是人体表演艺术家劳伦。第一章结束,她的丈夫雷回到纽约就自杀了,后来出现了塔特尔先生,然后又不见了。这或许是一种拟像的存在,陪伴着离群索居的艺术家(她沉浸在形体训练的极限体验中),走向自我祛魅。这部七万字的作品带给我的不止是惊愕,还有无端的想象和个人体验的迷思。

[七十九] 九十年代初最为无聊,拿明史作为消遣,浏览各种野乘笔记,搜得一些有趣的谈资。如杜登春《社事始末》,记述复社信使进京一事,颇似间谍小说的桥段。崇祯十四年,内阁首辅薛国观下台,复社盟主张溥与社中大佬于苏州虎丘密谋,拟推前首辅周延儒复出,派人往北京吏部吴昌时处传递命旨。其时京城暗探密布,各路要人官邸皆被厂卫监控。复社信使乃张溥贴身仆人王某,其大胆有智,背熟主人信札,将信笺按单字剪成碎片,藏于棉衣中带入吴府。见了吴昌时,凭记忆逐字拼出原信,装裱成件。吴某见信,知是张溥亲笔。在未有密码通讯之时,此“蓑衣裱法”实为一种加密手段。

[八十] 检阅明末诸多野乘,《三垣笔记》是比较可信的一种。撰者李清,仕崇祯、弘光两朝,历官刑、吏、工三科给事中,对体制内情形相当熟悉。书中述及崇祯时为筹措军饷之种种举措,实见危时计拙,昏招迭出。如“罢诸廪生粮银,以充兵饷”云云,竟是某翰林首议砍去教育经费。廪米毕竟抠不出几个钱,便有倡议各王府捐款助饷,但内阁认为宗藩已自守不暇,亦无油水可榨。于是,朝议暂借民间房租一年,这下搞得京中怨声沸腾。崇祯本人也有一招,就是出售内库人参,那是万历时储存的一批辽参,结果卖了“数万金”。可区区几万银两只是杯水车薪,与几百万的缺口相去甚远。这时候有人出了个大主意,即所谓“纳银卖钞”,说通俗点就是印钞票,以印发纸币套兑老百姓手里的银子。此议原出桐城诸生蒋臣奏言,当时倪元璐新任户部尚书,视蒋某“用世之才”,召入本部負责监制钱钞,此事《明史·食货志》 《国榷》 《明季北略》诸书均有记述。但《倪文正公年谱》将拟行钞法之事完全归咎于崇祯,自是袒护遮掩之笔。《年谱》撰者为倪元璐大公子倪会鼎,记事多着眼于其父狷介气质和凛然大义,拆烂污的事情就尽量遮掩过去。

[八十一] 见《中华读书报》丁帆谈枕边书一文,说得真率有趣,想来一定引起许多人共鸣,读书人好像大多有卧读习惯。可是,我却不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尽管也有过漫长的卧读经历。从初中住校开始,继而上山下乡,再到上大学,集体宿舍住了小二十年,在那种群居条件下,看书只能蜷缩在自己铺位上。当自己有了一间简陋的书房,我就不再卧读卧游了,我总觉着躺着看书不舒服。各人的感觉和习惯真是不一样。这会儿正襟危坐,对着书卷,自己也觉得这样子有些古怪,弄得像关老爷读春秋。若是读孔孟老庄,或是卢梭韦伯什么的,还像回事儿,只是现在很少读那些正经书。她问我在看什么书。昨儿收到的《十七史商榷》是你要的版本吗?我说尤奈斯博那几本不如拉森写得好。她把书翻过来,见是拉森的《玩火的女孩》。

[八十二] 《H档案》或许不是卡达莱最重要的作品,但重要的是,这位阿尔巴尼亚作家在追寻民族诗性的同时,借助史诗的双语双生现象表达了传统与现实的双重困厄。这是一个突发奇想的文化“寻根”事件,两个在纽约的爱尔兰人仅凭从收音机访谈节目中获得的信息,远赴重洋来阿国北部山区搜寻生成荷马史诗的诗歌素材。故事背景是一九三三年,当时是索古一世统治着这个国家。两位来访者并不知道,他们入境后即被作为间谍实行全天候监控,外来者和封闭社会之间的喜剧式互动自然是这部小说的主题之一。但正如许志强教授给中译本撰写的序言中指出的,更重要的是,铺开寻找荷马史诗的主题叙事中又导入了巴尔干半岛的民族矛盾,文化的双生性及历史纠缠则是另一个主题。作者处理这些互相嵌合的主题时显得游刃有余,叙事手法亦相当灵活。书中没有设置阅读障碍,可读性很好,但可供思考的问题还是不少。惟觉不足的是结尾太快,多少给人虎头蛇尾之感。

[八十三] 小时候我家附近没有书店。六十年代初,新村门口的供销社(兼售农资物品的日杂商店)设了一个新华书店专柜,通常摆放十几样图书,有《毛泽东著作选读》 (乙种本)和刘少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从未在那儿买过成人读物,只是留意着新来了哪种三国小人书。后来看过的《红岩》 《红日》 《红旗谱》那些长篇小说,先前都在那玻璃柜里见过。念初中后住在学校,每周回家总见一个老头在柜台旁,坐着小矮凳看书,是住在一幢的G伯。那时候很少有人愿意掏钱买书,G伯也从来不买,只想不花钱蹭书。那些书既然卖不掉,营业员就允准他在柜台前看,我估计他每天都来,看到商店打烊,还帮着人家上门板。那年暑假,每天都见他在看梁斌的《播火记》,就是《红旗谱》的续集。有一天在沙滩上捞黄蚬,看见G伯拎着水桶来了。问他怎么不去看《播火记》,他说书让上边收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听说那书是给什么“错误路线”树碑立传,那时候还没搞“文革”。“路线”问题从来都很敏感,吃瓜群众永远雾里看花。后来我也看过这书,是说土匪参加革命的故事。

[八十四] 汉末三国人物中,吕布是一个比较奇特的存在。老来重读三国,这个人物让我思忖良久。李傕、郭汜杀入长安时,吕布率数百骑出武关,在中原纠集一方人马,先后辗转南阳、濮阳、定陶、徐州等地,流窜于沂沭汴泗之间。汉末诸镇各领州郡,他却没有自己的地盘。唯独刘备,起初跟吕布约略相似。但刘备有汉室血统,有关羽张飞为爪牙,有诸葛亮辅佐,更懂得生存之道,所以刘备后来自成大业。吕布始终是独狼,终而被曹操剿灭。纵然汉末刀兵起四方,要说争天下,还是士族豪强的游戏。吏佐出身的吕布即便纵横一时,也成不了气候。这一点很不公平,但历史不讲公平,只是听人讲史难免意气难平。所以,后人眼里偏就有了武将排名第一的吕布(史书上只是关羽张飞称“万人敌”)。尤其戏曲舞台上的吕布,又跟文字传述的吕布大不一样。十年前在《书城》写过一篇《白门楼记》,说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传统戏曲中的吕布形象大多倾向正面化表达,跟《三国志》 《三国演义》的相去甚远。从京剧《凤仪亭》 《战濮阳》 《辕门射戟》 《白门楼》这些剧目来看,舞台上的吕布是一个英姿勃发、武艺高强的角色,而且其角色行为符合受众心理期待,所以一般采用观众所喜的翎子生扮相。吕布的舞台形象早在元杂剧里边就有了,元剧现存剧本中有《虎牢关三战吕布》(郑光祖)、《张翼德单战吕布》 (无名氏)、《张翼德三出小沛》(无名氏)三种。元剧多以“尊刘”为主旨,剧中尽显刘关张之英豪,吕布自是陪衬,但并未作丑化处理。三英战吕布,亦是吕布战三英,张飞单战吕布的关目后来就不见说起。郑光祖以“画戟金冠战马犇,征袍铠甲带狮蛮”为吕布造型,实是讨人喜欢。小说人物造型尚须读者去作视觉想象,舞台上的装束直接展示其英雄风采。

[八十五] 梦见多年不见的Z公子,邀我去他家里坐坐。沿河边小路,走过石桥,眼前是“依依墟里烟”的景象。这地方似乎来过,印象却模糊。问这是什么地方,说是他家原来的地方,五十年前你经常来的。但房子是回迁的商品房,抹去了所有的记忆。客厅里整套的仿红木家具,装饰着挂落和槅扇,就像翻开一部没有年代的历史小说。他跟我讨论AI,讨论自动驾驶,讨论信息监控……中学时期Z公子连勾股定理都整不明白,如今是科技潮范兒。不过,他并不看好人工智能,他说机器的解码功能总是有限,因为人类从未读懂自己。有一句话说得很哲学:解码的工具不能代替工具的解码。听着耳熟,原来是套用马克思的一句名言。聊了半天,茶没让我喝一口,也不留我吃饭。出来一看,周围是簇新的街道和楼宇,对面是乐堤港购物中心……我这就醒了。梦里情境很怪,进去是榆柳深巷,出来是喧闹的市廛,好像是一个反聊斋叙事。

[八十六] 《朝霞》快到结尾处有这样一节:“果品杂货仓库现在是一派狼藉工地,被隔断的敞廊堆满弧形瓦片,高墙阴影覆盖那片小小菜地,曾经的栏杆与平台都用石灰水涂过,房柱,竖窗,阁楼,厨柜,穹顶,长椅,楼梯,门洞,空空荡荡的神龛被浮尘遮掩,想象中的彩色玻璃,想象中的管风琴和想象中的十字架,一只苍蝇停在灰绿色的走廊墙上,走近看,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一句用法语写下的潦草字迹:我将在尘世找到我的天堂。”教徒们总是那么执着或是过于乐观。在所谓“艰辛探索”的荒唐年代,另一类信众更愿意浪漫地将地狱想象成天堂。前面提到,尘世的白蚁随着乱七八糟的果品杂货进入被用作仓库的教堂,从石灰岩的缝隙钻入地板渗入墙壁和肋拱,侵蚀了整个建筑的骨骼和肌体,从灭蚁工程开始这里就成了一派狼藉的工地。老A说,白蚁,那是个重要的隐喻。是么?我说下回见到吴亮问问他。老A应该去做大学教授。海明威说,老人就是老人,孩子就是孩子,鱼就是鱼。不知吴亮会怎么说。白蚁就是白蚁,阿诺就是阿诺?

[八十七] 一九八二年,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即获得普遍好评,至一九八六年重印时已有三万五千印数。黄仁宇兴致勃勃写了一篇《〈万历十五年〉和我的大历史观》,附于重印本卷末。我手里的初印本让老B拿去一直未还,再买就是这个重印本。当时这篇“大历史观”的文章反复读了几遍,对他所说的“从技术上的角度看历史”未及深思,他将技术、法律与道德相对应,将中国历史停滞状态归咎于道德观念的窒碍,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黄仁宇后来又写了《中国大历史》 《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等书,全面发挥他的“大历史观”,一再强调“数目字管理”。不过,他以西方工业革命以后的情形衡估古代中国管理之窳陋,未免不得要领。这番基于韦伯和布罗代尔的推衍,实非治史之义,却也是用心良苦,说白了是要指点中国的改革者如何从技术上补上资本主义这一课。这位历史学家还是过于天真。其实,以现代技术手段,实行“数目字管理”朝夕可成。果然不几年工夫,效率崇拜就成了一个本土神话,各种考核指标、量化手段乃至排名榜之类纷至沓来,时至今日大数据早已将每个人都拴在区块链上了。可见搞“数目字管理”并没有遭遇“道德”阻碍,这跟道德没关系,何况道德已无从前那种力量。如今想来,黄先生讨论明史所用“道德”的概念,似乎尚可斟酌,不如说儒家意识形态更为贴切。

[八十八] 疫情期间,在家自我隔离,无聊中重读博尔赫斯,集其小说中的语句作《牧羊犬死在人行道上》一首:

那是一个像黎明一样荒凉的下午,

茫茫平原上的空气潮湿寒冷。

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一个离我很近的声音对我说:

“我来了!”

过分的指望自然会带来过分的沮丧。

在那几乎无休无止的清醒中,他气得老泪纵横。

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诗人一出王宫就自杀了;国王成了乞丐……

他们之间的仇恨是怎么形成的,原因何在?

岁月不能改变我们的本质,如果我们有本质的话。

城市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总是有点时代错移,

物件比人的寿命长。也许我自己就是我寻找的目标。

我们把三分之一的生命用于睡眠,却对它缺乏了解。

人的夙怨沉睡在他们的兵刃之中,窥伺时机。

“假如我们继续做梦呢?”他急切地问道。

“这一切像是梦,”我说。“而我从不梦想。”

我曾是荷马;不久之后,我将像尤利西斯一样——

谁也不是。不久之后,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

[八十九] 当年,知青中间流传的手抄本有《少女的心》 《梅花党》 《一只绣花鞋》等。这类读物“非法”性质明显,万一被查获罪名不轻,都是以隐秘的方式流传。回想起来,我那时经眼的只是绣花鞋一种,歪歪扭扭的字,写在黑皮软面抄上。文字很粗劣,一点也不好看,现在想不起是个什么故事。当然,也有略微像样的,如《第二次握手》,在农场时听人说过,没见过抄本,粉碎“四人帮”后此书得以正式出版。这些手抄本都是原创作品,当时以匿名方式秘密流布。其实,还有另一种手抄本,就是某些稀见书籍的誊录件,多半是带有色情描写的故事。因是书荒年代,三言二拍的个别单篇作品亦以抄本形式传来传去,如《赫大卿遗恨鸳鸯绦》,秀才与尼姑淫乱就是卖点,我看的那个抄本胡乱将标题改了,后来才知道是《醒世恒言》的一篇。老B吹嘘说,他看过《肉蒲团》手抄本,唾沫横飞地一连说了三个“结棍”。

[九十] 什么是“淫秽读物”,似乎不太好界定。一百年前,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在美国因某些团体诉以“淫秽”,被列为禁书。后来兰登书屋老板贝内特·瑟夫为这本书打了一场官司,直至一九三四年才开禁。一九八六年,湖南出了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出版社被停业整顿,书也下架处理,不过后来九十年代初又解禁。老B嘴里相当“结棍”的《肉蒲团》,国内一直未出单行本,浙江古籍社出版的《李渔全集》收有这一种,据闻另有个别出版单位做了仿古线装本。我曾入手一套《李渔全集》,尚未打开就被哪位朋友拿走了,不知道其中的《肉蒲团》是否有删节。八十年代中期,人文社和齐鲁书社出版了不同本子的《金瓶梅》,虽有不小的删节,亦相当紧俏。九十年代以后,市面上能见到的《金瓶梅》版本已是五花八门,自然都是洁本。不洁的足本,其实人文社早就出过,只是有其特定发行对象,“淫秽”与否的界限似亦因人而定。

[九十一] 想起了茨威格。《昨日的世界》追忆昔日的光彩,说到底是一个令人心酸的历程,相比之下他那些小说都无足轻重。茨威格有着敏感而隐忍的双重性格,他从早年起就养成一种临时观念,即便有钱也不置办像样的家具,那是不想将自己拴死在维也纳。人生到此,我也很想学着老茨那样四处漫游和漂泊。倘能将人生收拾到拉杆箱里,一定会找到许多新的故事。舟車逆旅不妨是一个想象的世界。诗和远方,管它生命终点在哪里。白沙瓦或是贝鲁特街头,满街拉稀似的呻吟。我在嗡嗡作响的引擎声中睡去。听见呜呜咽咽的口琴声,听见一个声音咿咿呀呀唱道: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愣愣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另,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九十二] 窗前是满树雪白的玉兰花,室内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白色花朵映衬着阳光或阴霾,衬着周围一片嫩绿,显得如此刺目,几乎不像是真的。《尤利西斯》完全是这种图像过度锐化的效果,乔伊斯让布鲁姆睡去,扯开莫莉冗长的独白。风雨摧花的夜晚,你悲伤地想着那些坎坷的往事,你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老A的建议。为什么要让布鲁姆满城瞎逛呢?你想象着明日门前会是另一种水墨淋漓的画面。雨后,门口台阶上积满飘落的花瓣,然后被进进出出的脚步碾碎。庞德诗里说“湿漉漉的黑树枝上点点花瓣”,其实湿漉漉的黑树枝上已是光秃秃的了,台阶上湿滑的花瓣让你脚下打了跐溜……

[九十三] 古人所谓“诗教”传统,源自对《诗经》的诠释或是创造性误读,从王官采诗到孔子删诗,再到汉儒宋儒注诗,这个持续的正典化过程,使之成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的德育课本。所谓“兴观群怨”,自是中国文论的支撑话语,而用以教化的核心内容则是“温柔敦厚”“后妃之德”之类。不料老A又来找茬,质问为什么只有“诗教”,没有“古文教”,也没有“小说教”?好像是我不让他乱出章程。你看古文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还整出个唐宋八大家,怎么就没有“古文教”之说?我的理解是,“诗教”是将文艺的情感表达转化为儒家伦理条律,自然包括了韩愈他们“志乎古道”的主旋律回归。老杜说“再使风俗淳”,听上去也是这个意思(别说杜诗本身就不够温柔敦厚)。至于小说,那里边离经叛道、血腥暴力乃至涉嫌淫秽的东西太多,都很难被选入中小学课本,怎能以此设教?

[九十四] 读史的趣味,有时在于窥识史家心事。譬如,建安二十六年是一个不存在的年号,却明确载入一份历史文献,见于《三国志·蜀志·先主传》。刘备登基之日,祭告天地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刘)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玄牡是作为祭物的黑色公牛,《三国演义》第一回写桃园结义就用到此物,俗称乌牛。刘关张结契是文学虚构,按小说家想象蜀汉江山来自这种歃血叙事。问题是,汉献帝的建安年号至二十五年(220)已然终结。是岁正月,曹操薨,曹丕即魏王。三月,曹丕改元延康。十月,献帝禅位,曹丕做了皇帝,魏国年号为黄初元年。故万斯同《三国大事年表》将此定为三国之开端。第二年蜀汉建国,刘备升坛祭天之日,自然不能以曹魏年号为标识,也不用曹氏改元的延康,便衍用献帝建安年号,于是这个不存在的二十六年就成了刘备“祚于汉家”的时间节点。这一年是蜀汉章武元年(221)。让刘备以“建安二十六年”这个空白年份宣告登基,未必不是陈寿撰史的曲笔。汉家世系既已终结,却让蜀汉贴附于那个逝去的王朝,与其认为是完善从“匡扶”到“承祧”的表达,毋宁说故意打上虚无的印记,暗示“祚汉”之虚妄。再查曹丕和孙权的登基文告,均未署年号及月日。其时开国之君升坛祭天之际不用纪年应是正例,如《后汉书·光武帝纪》所载刘秀登基之日“燔燎告天”的祝文,亦未署纪年。

[九十五] 两年前读过约翰·威廉斯的《屠夫十字镇》,有一种重温青春的感动和失落。大学生安德鲁森得到一笔遗产后,便辍学来闯荡西部,那是一八七三年。在科罗拉多的屠夫十字镇,一处野牛皮贸易集散地,他凑起一个四人组,往荒原深处去猎杀野牛。他们在野外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可谓历尽艰险,归途中还有一个同伴丧生。总算弄到了四千张野牛皮,这是一个惊人的收获。可是当他们回到镇上,一切都变了,没人收购野牛皮了,皮货商早已跑路,货栈里皮张堆积如山……批评家可藉此讨论资本主义经济的脆弱性——这当儿美国正好陷入持续三年的经济萧条,作者选择这个时间背景自是让人有话可说。然而,这个徒劳的故事也是表现勇气和坚韧的过程,小说似乎要证实人生的某种虚妄,其中又有一种结结实实的东西。它让我想起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完全不同的人物和故事,却有着相似的主题思维。如果没有海明威的故事,威廉斯此著也许称得上伟大,现在倒被人视为一种类型小说。明明“崔颢题诗在上头”,作者还是写了这番失败的折腾,也许是偏要以这番“徒劳”证实自己的勇气。

[九十六] 黄裳先生谈书谈戏谈明史的文章读过不少,但有一篇记人的散文读后记忆尤深。文章题目叫《老板》,是写一个旧纸铺的主人。自抗战前一年到上海,黄先生就在那个铺子里淘旧书,跟老板混成了忘年交。老板夫妇原是南汇农民,在徐家汇做上门收购旧书旧报纸的生意。从一部罗振玉做的徐枋年谱开始,他在这个铺子里找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旧书,如汲古阁的残本,自谓是购买明版书的开始,还淘得郁达夫的手稿之类。老板与文化人交往日久,逐渐懂得哪些书刊更有价值(黄先生说是听了他的“宣传”),收售业务蒸蒸日上。便又另外租了仓库,将珍贵的书籍藏在那边,开始经营木版线装书。文章说到,老板忽然风雅起来了,刻了一枚白文图章“不读书人”,不读书人在朝读书人这边靠拢。可终究还是不太懂书,让三马路的书估坑了一回……黄先生这篇散文约五千字篇幅,不但有淘书的乐趣,老板这个人物也挺有意思。此文收入黄先生《榆下杂说》那个集子。

[九十七] 前年,三联书店重新出版吴方的《世纪风铃》,担任责编的吴彬女史发来微信,问是否可用我以前给吴方《斜阳系缆》那书写的序作为此书代序。我当然很愿意用自己的文字纪念这位亡友。《世纪风铃》梳理清末至民国一些文化人物的言语、行状,记录了社会转型时期人文伦理的变化脉络,是一部很受读者欢迎的人物志。三联这回重出更名为《回响的世纪风铃》,实际上是原书的增订版,将作者同类文章一并收入,传述的人物有谭嗣同、林纾、严复、章太炎、梁启超、蔡元培、张元济、杜亚泉、王国维、胡适、吴宓、林语堂、弘一大师、刘半农、周作人、赵元任、顾颉刚、朱自清、俞平伯、丰子恺、梁实秋、沈从文、曹聚仁、梅兰芳、张大千、梁思成、林徽因等三十余人。过去读吴方这些文章,每每感触良多。不仅由衷地喜欢他的文字,亦喜欢他的行文语调和叙事态度,从他淡然的语态中可以读出一种苦涩和悲凉,那里边有着诚朴而深邃的文化反省意识。

[九十八] 整理抽屉,发现一个标识“小说选目”的牛皮纸信袋,里边有用各种信笺和稿纸抄录的作品名录。我想起来了,那是当初着手编纂的小说选本的初步选目。一九九三年,有家书店找我编选一本新时期以来的小说集,书名定为《小说九十九种》(显然是仿照伯吉斯的取名),当然所选作品都是中短篇,拟编为三卷。我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阅读量,再说以我个人名义编这样的书也缺少影响力,于是找了吴方、黄子平、程德培、蒋原伦、蔡翔、吴亮、季红真、南帆一起来编这本书,连我在内一共九个人,每人选十一篇,总数就是九十九篇。考虑到选目会有重复,各人初选不限于十一篇。从我手里的这些资料看,他们八位评论家都寄来了选目。去掉其中重复的篇目,初步选目相加已有一百十余篇,涉及作家五十余人。这里边没找到我自己提出的选目,是没来得及做,还是塞到别处,竟想不起来了。但事情就到此为止,书店方面旋而取消了这个出版计划,大家白忙乎一阵。翻检这些选目,有作品被选入的五十余位作家中,绝大多数是一九四九年以后出生的,亦即从阿城、张承志到余华、苏童等六〇后,众多前辈作家只有三位进入初选名单,是汪曾祺、林斤澜、王蒙。是不是有些偏了?但说不上是偏狭,没有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这不是评奖或撰写文学史,这种选本只是体现编选者的喜好或曰审美趣味。当然,这里可以看出文学的代际问题。操选者年龄最大是吴方(一九四八年生),最小的是南帆(一九五七年生),跟进入初选名单的作家大致在相近年龄段上。这似乎也印证了黄子平一再提示的“同代人的批评”现象。

[九十九] 前人日记应该是一个重要的阅读门类,但回想起来,我读过的并不多,大概只是鲁迅、郁达夫、胡适、杨树达、郑孝胥、袁寒云、周佛海、顾颉刚、吴宓、浦江清、王元化等十余种,而且其中多半还只读了一部分。这些日记面目各异,盖因作者身份大不相同。胡适日记是什么都写,从人事关系到治学心得,还有运作政府事务之类。杨树达日记谈论学术问题较多,有些地方根本看不懂。周佛海日记几乎是官场掠影,所记多是每日例会、批阅文件或是会晤什么政要或工商人士,做了汉奸还有如何应付日本人。他好像连饭局都不大有,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影。某日飞到南京,得知汪精卫患脊骨瘤,与陈公博、梅思平聚谈六七小时,见局面百孔千疮,感觉无一良策,“终夜彷徨,不知所措”。说到叹苦,作家文人日记里不能没有,如郁达夫常为钱和女人发愁,其忧己忧国,赤子心迹惝恍而出。但鲁迅日记几乎不表露心迹,是纯粹记事的“流水账”写法。其早年壬子(1912)、甲寅(1914)日记中偶尔也有率性之笔,如夜半被邻家闽语骚扰,称之“狺狺如犬相啮”,又如针对临时政府撤销美育课,大骂“此种豚犬”。但此后这类恶语就完全没有了,人情往来之中绝不臧否人物。鲁迅并非谦谦君子,后来更是给人一种“爱骂人”的印象,但他的骂人都是公开骂,写文章在报纸上骂,不是在日记里动怒。袁公子日记差不多也是这种自我遮蔽的笔墨,除了场面上的应酬,还有就是记录新入手的珍稀钱币和邮票。《寒云日记》存世仅丙寅、丁卯(1926、1927)两册,以原稿影印,其书法隽丽,拿在手里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一〇〇] 迪伦马特小说往往有些硬做的意味,犹如过去杭州人常说“硬吃螺丝”——这种工人阶级切口不大好解释,不妨从字面上去领会——螺纹对不上,却硬将螺栓拧进去。譬如《抛锚》中的模拟法庭游戏,将那位纺织品代理商判为“杀人犯”,只是游戏的结局,誰知那人入戏太深,最后还真的上吊自杀了。当然,他对自己勾引上司妻子一事供认不讳,正是那事情导致上司猝死。推销商说起这些糗事未免有几分得意,却也触发了内心的道德谴责,当然这一切都出于某种假定的逻辑关系。逻辑推衍没有问题,但这种叙事并不自然。这人的自杀让人想起卡夫卡的《判决》,那儿子的投河亦相当突兀。“硬吃螺丝”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理冲击力,偏生用那些不谐调的情节推进故事,刻意营造某种特殊审美效果。在以《抛锚》为书名的这个短篇集子里,还有一篇《坠亡》亦被人推崇。译者后记中对这篇作品做了扼要介绍:“小说描写了国家最高统治者A妄想达到独揽大权、解散议会和政治局的目的,挑唆派别之间互相斗争,结果反而被他的政治局委员会清除出局。小说明显带有前苏联的痕迹……”其实,这篇前半部分读起来比较乏味,只是A的结局绝对出人意料。这种毫不掩饰的现代宫斗戏直接撩开铁幕黑幕,书写概念的癫狂史。

[一〇一] 钱锺书的《谈艺录》 《管锥编》皆由平日读书笔记和卡片积累而成,皇皇大著,跬步千里,许多学人都有这种良好习惯。葛兆光的读书笔记几乎就是一则则完整的短文,读《且借纸遁》很能体会那种沉潜书中的思想者心情。九十年代初,我曾编辑王元化先生的《清园夜读》,那个集子不少文章也是读书笔记的展开与发挥。寻绎王先生梳理材料的理路,略微学到一些门径,也意识到读书做笔记的重要。其实,早年大学课堂上老师就说过,读书做笔记能让你受用终生。可是我一直没养成做笔记的习惯,固然由于疏懒和随性,也是缺乏即时锲入对象的能力,因为一时抓不住重点逮不着人家的思路。所以,我在《闲书闲话》弁语中交代,自己那些类似书话的短书评都是“事后补写的读书笔记”。当然,事后补写,也能梳理和归拢记忆中的思想碎片。现在写这个“个人阅读史”,也是在记忆中搜搜刮刮,大半辈子的阅读仅有这一鳞半爪的心得,说遗憾后悔都没用,阅读毕竟给我带来莫大的享受。

得过且过,读书快乐!

记于二〇二〇年四月十五日至六月一日

作者:李庆西

第2篇:各门各派的“个人阅读史”

陈从周(1918~2000),中国著名古建筑、园林艺术大家。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杭州人。早年学习文史,后专门从事古建筑、园林艺术的教学和研究,成绩卓著;对国画和诗文亦有研究。尤其对造园具独到见解。主要著述有《苏州园林》《扬州园林》《园林谈丛》《说园》《中国民居》《绍兴石桥》《山湖处处》《岱庙建筑》《装修图集》《上海近代建筑史稿》等,其中《说园》最为精辟,“谈景言情、论虚说实、文笔清丽”,影响力之大,其远及日、俄、英、美、法、意、西班牙等国。

陈从周先生还是一位知名的散文作家和画家,是张大千先生的入室弟子。1948年,他30岁时,在上海开办个人画展,以“一丝柳,一寸柔情”,蜚声画坛。作为散文作家,出版有《书带集》《春苔集》《帘青集》《随宜集》《世缘集》《书边人语》,以及40余万字的《梓室余墨》等散文作品。说明文《说“屏”》被选入中学课本。

时代有些浮躁,阅读让人沉潜。在读书的时候,哲人的思想涤荡着我们的灵魂,在知识和智慧的引领下,我们更容易识别美与丑、善与恶,我们的生命也因此一次又一次向前拓展。读书,使我们的心灵变得辽阔而宽广,坚韧而顽强;也使我们获得一个温馨宁静的内心世界,以对抗外部世界的喧哗与浮躁。这里我们刊发一组在各个不同领域中取得卓著成就的名家关于自己阅读生涯的回忆文章,这些从记忆深处拾觅出的带有私人印记的“个人阅读史”,经岁月流逝,依然那样清晰动人。而这样的读书记忆,既可折射出不同历史时期一代代学人对知识的渴望和积极的人生心态,也可伴我们走进又一个读书的节日。

(编 者)

读书的回忆

陈从周

我是五岁破蒙,读的是私塾,又名蒙馆,人数不过七八人,从早到晚就是读书背书,中午后习字,隔三天要学造句。没有暑假、寒假、星期天,只有节日是休息的,到年终要背年书,就是将一年所读的书全部背出来方可放年学。当时的生活是枯寂的,塾师对学生的责任感是强的,真是一丝不苟。

家庭教育也是培养孩子的一个重要环节。我八岁丧父,母亲对我这个幼子,既尽慈母爱子之心,又兼负起父责,她要我每晚灯下记账,清晨临帖练习书法,寒暑不辍。

我对老姑丈陈儒英先生是垂老难忘的。父亲去世后,我十岁那年妈妈将我送入一所美国人开的教会小学上学,插入三年级,但是我家几个弟兄的中文根底,却是老姑丈打下的。他是一位科举出身的老秀才。妈妈将我们几个弟兄托付了他,因此我每天放学后要读古文,星期天加一篇作文,洋学堂外加半私塾。

记得我幼年读的第一本书就是《千家诗》,至今篇篇都很熟悉,那是得益于当年的背诵。当时有些篇章也一知半解,但我都背出来,等以后再理解。比如《幼学琼林》这本书,就是我在私塾中由老姑丈亲授的,书中有许多人物传略、历史、地理常识等。那时我虽然不完全懂得其中的内容,但总觉得音节很美,上口容易,我就天天背诵,长大后就豁然贯通了。

想不到就是这本《幼学琼林》对我后来研究建筑史及园林艺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它是一本最概括的索引。要不是我孩提时代背熟了这本书,长大后需要检索类书就十分不方便了。

少年时的博闻与强记,是增加、丰富知识的最好时光。我记得那时旧式人家有门联、厅堂联、书房联、字屏及匾额。写的都是名句、格言等,朝夕相对,自然成诵。有时还了解了这些文人学者的成就及身世。至今老家的许多联屏,我还能背得一字不差。一处乡土有一处的历史,父老们在茶余酒后的清谈,使我得到很多的乡土历史知识,有时我还结合自己的学习,做点小考证。初中时,我已能参考点地方文献,写些传闻掌故之类的文章,开始投稿。赢得老师的好评,今日看来这些文章当然是相当幼稚的。

我中学时所读的语文课本,大多是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出版的教科书,所选的内容是多方面的,有古文、语体文。古文中有经书的片段,有唐宋八大家的文章,晚明小品以及诗词等。语体文有梁启超的、鲁迅的、胡适的、陈衡哲的、朱自清的、徐志摩的。总之,从篇目中已能看出中国文学史上的缩影。我早年一度做过浅薄的文学史研究工作,回想起来是得益于中学语文教师的严格训练与教育。他们不但讲解课文深入透彻;而且最重要的方法是要求学生把课文背出来,所以文学史上的一些精彩篇章全在我肚中了。例如《礼记·礼运篇》中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梁启超的《志未酬》:“男儿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言志已酬便无志”等佳句就起了指导学生怎样做人的作用。鲁迅的《阿Q正传》,朱自清的《背影》,这两篇文章学了后使我认识到旧社会的可憎,父子之情的伟大。还有名人传记,都教育学生要效法好的榜样。而那些琅琅上口的唐诗宋词,读起来比今天的“流行歌曲”不知要感人多少倍。那时的老师讲得透,学生背得熟,一辈子受用无穷。

以后在大学学习,也没有废弃背书一节。考试时如果没有背的功夫,也考不上高分。

今天大家学外文的劲头是大了,应该说是好现象。然而对祖国的语文,去背的人相对地差劲一些。我曾向中央反映过,考研究生,语文应是主试内容之一。不论哪种专业,大学一年级还是要读语文的,如果没有祖国文字的表达能力,就是说,怀才无口,终等于零。

如今计算机普及了,但不能使人脑退化。现在的电子计算器使用很方便,数据复印固然好,但中学语文教师对学生的严格要求仍不能放松。学语文,名篇不背,人脑的记忆功能不就退化了?读书人应尽量利用人的记忆功能,尤其是中小学生。学语文不读不背是不行的,作文光写点体会也是不行的。

谚语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这里说的是重在“熟读”两字。学语文,不读不背不理解,要想做好文章,凭你的语法学得再好,也如缘木求鱼。

几千年传下来的传统学习语文的方法,它培养了无数的文人学士,我们不能轻易地抛弃啊!

读书人的德性

肖复兴

肖复兴,当代著名作家,祖籍河北沧县,1947年生于河南信阳,在北京长大。1966年高中毕业于北京汇文中学;1968年到北大荒插队;198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现居北京。现任《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当过大中小学教师,曾任《小说选刊》副主编。已出版50余种书,曾多次获全国及北京、上海地区优秀文学奖。代表作有《肖复兴自选集》3卷,《肖复兴散文》艺术卷、情感卷等。肖复兴的散文创作涉猎范围很广,有关于风土人情、自然境界及音乐艺术的记述作品。在作品中,作者文笔细腻,意味隽永,写出了水之经典、山之精魂、音乐之永恒,引导读者漫游于自由广阔的艺术天地。

我第一次自己买的书,是花一角七分钱,在家对面的邮局里买了一本《少年文艺》。那时,我大概上小学三四年级,是上个世纪50年代后期。那里面有美国作家马尔兹写的一篇小说,名字叫《马戏团来到了镇上》,之所以把作者和小说的名字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小说吸引了我,让我怎么也忘不了:小镇上第一次来了一个马戏团,两个穷孩子从来没看过马戏,非常想看,却没有钱,帮着马戏团搬运东西,可以换来一张入场券,他们搬了一天,晚上坐在看台上,当马戏演出的时候,他们却累得睡着了。

这是我读的第一篇小说,可以说是它带我进入文学的领地。它在我心中引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一种夹杂着美好与痛楚之间忧郁的感觉。应该承认,马尔兹是我文学入门的第一位老师。

那时候,在北京东单体育场用帆布搭起了一座马戏棚,在里面正演出马戏。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想起了马尔兹的这篇小说,曾想入非非,小说结尾为什么非要让两个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累得睡着了呢?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看到了马戏,我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我还会爱上了文学并对它开始想入非非吗?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买每期的《少年文艺》,以前没有买到的,我在西单旧书店买到了一部分,余下没有看到的各期,我特意到国子监的图书馆借到了它们。它们伴随我升入中学。在整个童年时期,想想还是马尔兹留给我的印象最深,如果再让我想一位作家的话,那就是我国的任大霖,我也是在《少年文艺》上看到他的小说之后,买到了当时所有能够买到的他的小说集和散文集。让我难忘的是他写的《打赌》和《渡口》,我曾经把这两篇小说抄在笔记本上。现在想想,《打赌》和《渡口》同《马戏团来到了镇上》一样,弥漫着的都是那样一丝淡淡的忧郁。文学最初留给我的印象,就不是那个时代流行的峨冠博带的赞美诗,也不是后来我看到的小布尔乔亚或自诩进入中产阶级的假贵族的自我感觉良好。它显得有些布衣褴褛,是匍匐在地上的行吟。

进入了中学,我读的第一本书是《千家诗》。那是同学借我的一本清末民初的线装书,每页有一幅木版插图,我将一本书都抄了下来,每天在上学的路上背诵其中的一首,那是我古典文学的启蒙。

我的中学是有名的汇文中学,有着一百来年的历史,图书馆里的藏书很多,许多解放以前出版的老书,藏在图书馆里面另一间储藏室里,被一把大锁紧紧地锁着。管理图书馆的高挥老师大概看我特别爱看书吧,便破例打开了那把大锁,让我进去随便挑书。我到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走进那间光线幽暗的屋子里的情景,小山一样的书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书架上和地上,我是第一次见到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一个地方藏着这样多的书,真是被它震撼了。

从尘埋网封中翻书,是那一段时期最快乐的事情。我就是从那里找全了冰心在解放前出版过的所有的文集,找到了屠格涅夫的六部长篇小说和契诃夫所有的剧本。那时,我沉浸在那间潮湿的屋子里,常常忘记了时间。书页散发着霉味,也常常闻不到了。不到图书馆关门,老师在我的身后微笑着打开了电灯,我是不会离开的。那时,可笑的我,抄下了从那里借来的冰心的整本《往事》,还曾天真却是那样认真地写下了一篇长长的文章《论冰心的文学创作》,虽然一直悄悄地藏在笔记本中,到高中毕业,也没有敢给一个人看,却是我整个中学时代最认真的读书笔记和美好的珍藏了。

其实,说实在话,有些书,我并没有看懂,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象和感动,但最初的那些印象,却是和现实完全不同的,它让我对生活的未来充满了想象,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一定发生,而那一切将会都是很美好的,又有着镜中花水中月那样的惆怅。我一直这样认为,青春季节的阅读,是人生之中最为美好的状态。那时,远遁尘世,又涉世未深,心思单纯,容易六根剪净,那时候的阅读,便也就容易融化在青春的血液里,镌刻在青春的生命中,让我一生受用无穷。而在这些的阅读之中,文学书籍的作用在于滋润心灵,给予温馨和美感,以及善感和敏感,是无可取代的。日后长大当然可以再来阅读这些书籍,但和青春时的阅读已是两回事,所有的感觉和吸收都是不一样的。青春季节的阅读和青春一样,都是一次性的,无法弥补。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只是安慰自己于一时的童话。

这样的阅读,在汇文中学延续了整整八年,一直到我去北大荒插队。即使文化大革命图书馆因藏污纳垢封资修而被封,许多书被学校的红卫兵拉到东单体育场在一场大火中烧掉,我依然从那里借书看。高挥老师和我约定,让我把要借的书目写下给她,她偷偷溜回到图书馆帮我找到书,然后用报纸包好,放在传达室我去取。我们以这种地下党传递情报的方式,度过了那段艰难却又有意义的读书生涯,一直到我去北大荒却并未结束。我去北大荒的时候,带走家里两个箱子,其中一箱装的都是书,同学送我一个外号“肖箱子”,取“潇湘子”的谐音,自然是对我的谐谑。箱子里就有学校图书馆里的赫尔岑的《谁之罪》、屠格涅夫的《罗亭》、柯罗连柯的《盲音乐家》和李贺的《三家评注李长吉歌诗》几本书。

在北大荒的时候,有一个人,很难忘记,他叫曹大肚子,他参加过志愿军,当时在我们农场兽医站钉马掌,许多书我都是从他那里借到的。那时,我在队里的猪号里干活,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在兽医站工作的同学顶着铺天盖地的“大烟泡儿”,走了整整18里的风雪之路找我,告诉曹大肚子不知怎么听说我特别想看书,对我的这个同学讲:你让你的那个同学肖复兴来找我!他不是爱看书吗?我们两人便又步行18里风雪路,连夜赶到场部,第二天一清早,出现在曹大肚子的面前,大概感动了他,他对我说:你都想看什么书呀?写个书单子给我吧!尽管他的那口气让我半信半疑,我还是写下三本书的书名。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伊萨科夫斯基的《论诗的秘密》、艾青的《诗论》。谁想到,再一天清早,他用报纸包着三本书递在我的手中,打开一看,居然一本不差。我对他不敢小看,不知水到底有多深。

在北大荒最后的两年,曹大肚子那里成了我的图书馆。只是,每一次借书,他都要我写个书单子,他回家去找,这成了一个铁打不动的规矩。一般他都能够找到,如果找不到,他就替我找几本相似的书借我。他从不邀请我到他家直接借书。我也理解,既然藏着这么多的书,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要知道那时候这些书都是属于封资修,谁想惹火烧身呀?我便和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借书关系,再一次和高挥老师一样,以地下工作者在秘密交换情报的方式,从他那里借书。在那些充满寂寞也充满书荒的日子里,他的那些丰富而宝贵的藏书奇迹般地出现,让我感到荒凉北大荒神奇的一面,也让我感到处江湖之远的民间力量,让我对书和那些日子有了丰富而温暖的回声。读书是需要季节的,需要环境的,风声雨声和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才能让读书有了生命。而我的读书近乎传奇的色彩,更夹杂着一个逝去的时代抹不去的浓重影子。

在那个时期,留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雨果的《九三年》和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这两部书,我整段整段地抄过,记了好几个笔记本。书中有的地方,我看了两遍,后来翻看笔记,发现好几处地方竟然也抄了两遍。

当社会在剧烈动荡之后,偶像坍塌、信仰失衡、整个青春期所建立起来的价值系统产生了动摇而无所适从的时候,雨果对1793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反思和诘问,罗曼·罗兰所塑造的和以前我所热爱崇拜的保尔·柯察金和牛虻为革命献身吃苦而毫不诉苦的形象完全不同的克利斯朵夫,其奋斗的历史更具个人色彩,多了许多我以前所批判过的儿女情长,多了许多叹息乃至眼泪,但他让我感到他似乎就生活在我的身边,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有些冰冷的手温、浓重的鼻息和怦怦的心跳。我就是从那时拿起笔开始了最初的写作。

新的时代就在这样的时候开始来临了。王府井的新华书店开始有新书发售,每天几乎都会有那么多的人排出长队等候买书。那是那个百废待兴的新时代的壮观,让书成为了劫后复出的主角。我在那里买的第一本书就是《九三年》,定价才1元1角5分。

在以后的日子里,书越来越好找,我读的书也远比以前更多更杂更受益,但是,总会有一种感觉隐隐地袭上心头,那就是再也找不回来那时候读书如同与初恋情人相遇的心境和感觉了,再也遇不到高挥老师和曹大肚子一样与你与书倾心相知倾力相助的人了。有时,我会想,也许是如今书的得来太容易了,也是自己读书功利色彩加重了的原因吧?文学书竟也沦为“how to……”一类的工具书了吧?

有这样两句古语我很喜欢,也常以此告诫自己。一句是放翁的诗:“晨炊躬稼米,夜读世藏书。”它能让我想我们的先人的读书情景,那时读书只是一种朴素的生存方式,自己一边煮自己躬身稼穑的米粥吃一边读书,而不是现在伴一杯咖啡的时髦或点缀。一句是北京明永乐年间开业的老药铺万全堂中的一副抱柱联:“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说的虽是医德,其实也可作读书的座右铭,读书也是一种修合,不是给别人看的,也不是为别人读的,更不是为功名利禄的。读书人的德性,心知书知,天知地知。

书和回忆

黄永玉

黄永玉,土家族人。1924年7月9日出生在湖南省凤凰县城沱江镇。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因家境贫苦,12岁就外出谋生,流落到安徽、福建山区小瓷作坊做童工,后来辗转到上海、台湾和香港。14岁开始发表作品,以后一段时间主攻版画,风格独特。16岁开始以画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为一代“鬼才”,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出版多种画册和《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内地、香港办过画展,其美术成就在海内外享誉甚高。黄永玉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但是如果仔细研读他的书,用心赏析他的画,并且有机会与他叙谈的话,神奇的色彩褪去后,人们更多体会到的会是他深厚渊博的学识、卓尔不群的才情、耿直倔强的性格、睿智风趣的谈吐和笔耕不辍的勤奋。

我从小不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幸好当时的先生颇为开通,硬灌了一些四书五经和其他文学历史基础之外,还经常带我们到郊外体验自然界和书本记载间的距离,提高了兴趣。

自然,我们那儿的老人和孩子对一切事物都有好奇的兴趣,性格既幽默且开朗,行为标准认真而对人却极宽容大度,使我们这些在外面混生活的人先天得到一些方便。

一上中学就碰到历时八年的抗日战争。幼小的年龄加上远离故乡形成的孤凄性格,使我很快地离开了正式的学校。以后的年月只能在物质和精神生活两方面自己照顾自己。

如果说我一生有什么收获和心得的话,那么,一、碰到许许多多的好人;二、在颠沛的生活中一直靠书本支持信念。

鲁迅先生的一句话给了我不少启发,“多读外国书少读中国书”。他的意义我那时即使年轻也还是懂得的。他的修养本身就证明不会教人完全不理会中国书本。他曾经说过,“少读中国书不过不能为文而已。”何况中国书中除了为文的用处之外,还有影响人做坏事、落后的方面与教人通情达理做好事、培养智慧的方面。我还是读了不少翻译家们介绍过来的外国书。

和一个人要搞一点体育活动一样,打打球,游游泳,跳跳舞,能使人的行为有节奏的美感,读书能使人的思想有节奏感,有灵活性。不那么干巴巴,使尽了力气还拐不过弯来。读一点书,思考一点什么问题时不那么费力,而且还觉得妙趣横生。

我很佩服一些天分很高的读书人。20年前的一个礼拜天,我到朋友家去作客,一进门,两口子各端一本书正在埋头精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各端一本书在埋头精读。屋子里空荡荡,既无书架,也无字画;白粉墙连着白粉墙。书,是图书馆借来的,看完就还,还了再借。不记笔记,完全储存脑中。真令人惊奇,他们两口子写这么多的书完全是这种简朴方式习惯的成果。

一次和他俩夫妇在一家饭馆吃饭,他知道我爱打猎,便用菜单背面开了几十本提到打猎的旧书目,标明卷数和大约页数。

我不行,记性和他们差得太远;尤其是枯燥的书籍,赌咒、发誓、下决心,什么都用过,结局总跟唐吉诃德开始读那篇难懂的文章一样,纠缠而纷扰,如堕五里雾中。

我知道这方面没出息,因此读书的风格自然不高。

我喜欢读书,遇到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便特别高兴,也不怎么特别专心把它记下来,只是知道它在哪本书里就行。等到有朝一日真正用得着的时候,再取出来精读或派点用场。

我不习惯背诵,但有的句子却总是牢牢地跟着我走,用不着害怕跑掉的。比如说昆明大观楼的那对长联,尤其是那几句“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还有什么李清照的“被翻红浪……”,柳永描写霓虹的句子……读得高兴,便在书眉上写出自己的联想和看法,明知道这是很学究气的东西,没想到“文化大革命”时很为它吃了些苦头。

我有许多值得骄傲的朋友,当人们夸奖他们的时候,我也沾了点愉快的光。

遇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谈近来读到的好文章和书,或就这个角度诙谐地论起人来。听别人说某个朋友小气,书也不肯借人等等;在我几十年的亲近,却反而觉得这朋友特别大方,肯借书给我。大概是我借人的书终究会还,而他觉得这朋友要人还书就是小气罢了!

还有个喜欢书、酒和聊天的朋友,他曾告诉我一个梦,说在梦中有人逼他还书,走投无路时他只好说:

“……那么,这样吧!我下次梦里一定还你。”

多少年来,我一直欣赏张岱在他失传了的《夜航船集》中幸存下来的序里的一段故事。说一艘夜航船载着一些乡人,其中有位年轻秀才,自以为有学问所以多占了一点地盘。一个老和尚从岸上挤了进来,只好跟那些胆怯的乡人缩在一道。老和尚问年轻秀才:

“请教,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不看是四个字吗?当然是两个人!”年轻秀才回答。

“那么,”老和尚又问,“孔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不见是两个字吗?怎么会是两个人?当然是一个人!”秀才回答。

这时老和尚自言自语地说:

“哎哟!这下子我可以松松腿了!”他把蜷缩的双脚大胆地伸开到年轻秀才那边去了。

这是个很好的教训。从年轻时代起,我就害怕有一对老和尚的脚伸到我这边来。我总是处处小心。如今我也老了,却总是提不起胆量去请教坐在对面的年轻秀才有关一个人或两个人的学术问题。

在鲁迅先生杂文集里,我很欣赏鲁迅先生与当时是青年作家的施蛰存先生之间的一场小小论战。大概是有关于“青年必读书”提到的庄子与文选的问题而引起的吧!

鲁迅先生就是在那篇杂文中说起多读外国书少读中国书的论点的。

施蛰存先生说,既然某某杂志征求的是如何做文章的问题,鲁迅先生说“少读中国书不过不能为文而已”,“可见,要为文终究还是要读中国书”。(大意)

我很佩服施蛰存先生当年敢碰碰文坛巨星的胆略和他明晰的逻辑性。

又是年轻的施蛰存先生,他抓住了鲁迅先生引用《颜氏家训》中叫儿子学外文好去服侍公卿的话是颜之推自己的意思时,鲁迅先生承认手边没现成的书而引用错了。

我也很佩服鲁迅先生治学的求实态度。因为他强大,所以放射着诚实的光芒。

十年浩劫,“四人帮”绞尽脑汁想把知识分子斩尽杀绝,但知识分子大部分活过来了。那时候,孩子们到处搜寻书本,断页残篇也视如珍宝,读起书来吮吸有声,简直是悲壮之极。使我想到秦始皇这家伙毕竟是个蠢蛋!

知识,怎么格杀得了呢?

知识,原本就是发展着的生活的记录。全人类的文化怎么格杀得了呢?

历史上著名的坏蛋,往往埋在自己挖的坑里,生活准则因此比语言准则更具有历史和心理学价值。

(1981年3月)

我的读书生活

夏志清

夏志清,1921年生于上海浦东(原籍江苏吴县)。上海沪江大学英文系毕业。1946年进北京大学任英文系助教,教英文写作。1948年考取北大文科留美奖学金赴美深造,1951年获耶鲁大学英文系博士学位。他一生在美国大学讲授中国文学,先后执教美国密歇根大学、纽约州立大学、匹兹堡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校。现居纽约。

夏志清教授著述甚丰,是上世纪60年代以来最有影响力的中国小说评论家,他撰写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国古典小说》《夏志清论中国文学》等学术英文著作,奠定了他在欧美汉学界的地位。另有中文论文集《爱情·社会·小说》《文学的前途》《人的文学》《夏志清文学评论集》《新文学的传统》《夏志清序跋》和散文集《鸡窗集》等。

夏志清一生治文学史,却反对给中小学生灌输文学批评和文学史,主张让孩子凭兴趣把那些公认的中西名著一本本读下去。他认为少年人自有自己的想法,而那些权威、专家都是成年人,假若少年人让自己的想象和判断受缚于那些成年人的意见,反而不能培养对文学的真实爱好。

我年纪愈大,在家里读书的时间也就愈多。刚来哥大的那几年,每天在校的时间较长,即便无公可办,我也定得下心来在自己办公室里读书的。到了今天,早已不习惯全套西装(领带、皮鞋)坐在办公室或者图书馆里读书了。

十多年来,读书简直非在家里不可——一星期总有三四天到离家仅一箭之遥的垦德堂去教书、看信、开会、会客,但回到家里即急不可待地脱掉皮鞋,穿上旧衣裤,这样才有心情去读书、写作。我在家里,从起床到上床都是穿着台制皮拖鞋的(王洞有机会去台北,总不忘多带几双回来),情形同英国大诗人奥登居住纽约期间相仿,但他穿的像是西式拖鞋,质料太软太厚,我是穿不惯的。

平日熟朋友来访,我也不改穿着,只有自己请客,或者有远客来访,只好打领带、穿皮鞋把自己打扮起来。但真正不熟的同行,我还是在办公室接见的时候较多。我的办公室每晚有人略加打扫,而且环壁皆书也,看起来既整洁又神气,不像我家的书房和会客室,到处都是书报杂物,再加上脱下后即放在大沙发上的大衣、围巾、帽子,见不得人。

我穿了旧衣裤,带了闲适的心情去读书,但却不爱看闲书。即使读了所谓“闲书”,我还是抱了做学问的态度去读它的。好多留美学人,日里在学校做研究、做实验,回家后把正经事丢开,大看其武侠小说——这样泾浊渭清地把“工作”和“消遣”分开,对我来说是办不到的。

三十多年来我一直算是在研究中国小说,新旧小说既然都是我的正经读物,也就不会随便找本小说,以消遣的态度把它看着玩了。同样情形,我看老电影,也是在做学问。在电影院里聚精会神地看部经典之作,同我在家里看部经典小说一样,态度是完全严肃的。《时代》周刊大概可算是我每周必看的消遣读物,但目的也并非完全消遣:我对美国新闻、世界大事有兴趣,也真关心,读《时代》总比每天看《纽约时报》省时间得多了。

年轻时我爱读英诗,后来改行治小说。现在中国旧小说读得多了,发现此类小说所记载有关旧中国的情况,大同小异,真不如读二十四史、读古代文人留给我们的史实记录,近代学人所写之中国史研究,反而更让我们多知道旧中国之真相。但到了将退休的年龄,再改行当然是太迟了,尽管我真认为若要统评中国旧文学,就非对旧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先有深入的了解不可。有一个问题最值得我们注意:为什么历代正统文人、诗词名家接触到的现实面如此之狭小,为什么朝廷里、社会上能看到多少黑暗而恐怖的现象,他们反而不闻不问,避而不谈。

假如有人以为我既身任文学教授之职,就该一心一意研究中国文学,连旁涉中国史学也是不务正业,那近年来我看的闲书、做的闲事,实在多不胜言了。我自己却从不把自己看成一个单治中国文学的专家:年轻时攻读西洋文学,到了今天还抽不出时间到英、法、德、意诸国去游览一个暑假,真认为是莫大憾事。但纽约市多的是大小博物馆,具有欧洲风味的历史性建筑物真也不少。我既无机会畅游西欧,假如平日在街上走路,不随时停下来鉴赏些高楼大厦、教堂精舍,也不常去大都会博物馆看些古今名画同特别展览,也就更对不起自己了。因此近十年来,既在街上走路,我也在鉴赏建筑的艺术。哥大的晨边校园原是大建筑师麦金于19世纪末年开始精心设计的。那座洛氏图书馆以及周围那几幢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高楼,二十五年来天天见到,而且真的愈看愈有味道。

自己兴趣广了,藏书也必然增多了。譬如说,洛氏图书馆即同我相看两不厌,我对麦金、米德、怀特这家公司所督造而至今公认为纽约市名胜的那好多幢大小建筑物早已大感兴趣了。前几年在《纽约时报》“星期书评”上看到了一篇评介两种研讨这家建筑公司的新书,虽然价昂无意订购也很兴奋。去年在一份廉价书目广告上看到其中一种已在廉售了,更为高兴,立即函购了一册。此书到手,单看图片也就美不胜收。

我对西洋画早已有兴趣,近二十年来收藏名家画册和美术史专著当然要比浅介建筑学的书籍多得多了。其中我参阅最勤的要算是约翰·华克所著《国家美术馆》、已故哥大教授霍华·希伯所著《大都会博物馆》这两种。在家看书里的图片,有空跑大都会,自己对西洋名画的鉴赏力真的与日俱增。华府的国家美术馆我只去过两三次,但最近大都会举行了法国18世纪画家弗拉戈纳的特别展览,我又有机会看到国家美术馆收藏的那幅《少女读书图》,真是欣喜莫名。华克书里复印的那一帧,虽然色泽也很鲜明,但同原画是不好比的。

我从小研究美国电影,近二十年来电影书籍充斥市场,此类书籍良莠不齐,那些老明星请捉刀人代写的传记、回忆录看不胜看,大多没有阅读价值。那些学院味道较重的研究、批评,真正出色的也不多。对我来说,反是那些巨型的参考书最有用。其中有一套纽约皇冠出版社发行的英国书,详列好莱坞各公司自创立以来所发行的无声、有声长片,差不多每片评介都附有剧情插图,图文并茂,最对我这样老影迷的胃口。

此套丛书首册乃约翰·伊姆斯所编撰的《米高梅故事》(1975年初版,1979年增订本英美版同时发行),载有1723张影片的图片和简介,米高梅公司1924~1978年间所发行的长片,一无遗留,真为全世界的影迷造福。伊姆斯曾在米高梅伦敦办事处工作四十年,对其所有出品了如指掌,写这本《故事》真是驾轻就熟,报道一无错误。之后,他又出了一部《派拉蒙故事》(1985),同样让我看到他编书之细致和学问之渊博,虽然派拉蒙历史比米高梅更为悠久,出品更多,不可能每部长片都有图文介绍。

华纳、环球、联美、RKO这四家公司的《故事》也已出版,它们的编撰人若非英人,也是久居伦敦的美国人,好莱坞的知识同伊姆斯差不多渊博,写的英文也算得上漂亮,远胜美国书局策划的同类书籍。当年好莱坞八大公司,只有20世纪福克斯、哥伦比亚这两家尚无《故事》报道,但想也在编写之中了。

讨论绘画、建筑、电影的巨型书,因为图片多,通常放在客厅咖啡矮桌上,供客人、家里人饭后酒余翻阅消遣之用的。我自己则并无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习惯。即使看中英文报纸,也得把它放在书桌上,坐下来看的。一来,客厅灯光不够亮,坐在沙发上看书伤眼睛。二来,绘画、建筑、电影每项都是大学问,自己虽非专家,只有把书放平在书桌上,认真去读它,才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这项学问。不少中外学者只关心某项学问的某一部分,有关这一部分的专著、论文他们看得很齐全,对其他学问则不感兴趣。这样一位专家,可能在他的小天地里很有些建树,但本行之外的东西懂得太少,同他谈话往往是很乏味的。我自己的毛病则在兴趣太广。

每两星期翻阅一份新出的《纽约书评双周刊》差不多每篇书评(不论题目是宗教、思想、政治、文艺、名人传记,不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事情)读起来都很津津有味,只好克制自己,少读几篇。孔子劝老年人,“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我不贪钱,从不做发财的梦,想不到即届退休的年龄,求知欲竟如此之强,每种学问都想多懂一点,多“得”一点。这,我想,也是“血气既衰”的症状。年轻的时候专攻文学,我忍得住气,并不因为自己别的学问懂得太少而感到不满足。

1948年初抵达新港后,我在一个爱尔兰老太婆家里,租居了一间房间,住了八九个月。我的书桌右边放了一只极小的旧式台灯,事后发现那几个月左眼近视加深了一点,非常后悔。假如老太婆给我两只台灯,左右光线平均,近视就不会加深了。但是旅美四十年,搬出老太婆家后长年熬夜读书而至今目力未见老化,实在说得上是有福气的。这同我每天必服维他命、矿物质当然很有关系。

但50年代初期我读了A·赫胥黎刚出的那本小册子《看的艺术》,更是受惠终身。赫氏童年时患了一场大病,差不多双目失明,因之他对保养眼睛之道大有研究。他认为书房的灯光应明亮如白昼才不伤眼睛,因此三十多年来我在书桌上总放着两只一百支光的台灯,天花板上那盏灯至少也是百支光的(二十多年来,我早已改装了荧光灯),果然保持了我双目的健康。

美国华裔小学生,好多患近视,想来在家里伏案做功课时,灯光不够。希望贤明的家长们,不要为了节省电费而吝惜灯光——子女很小就戴了眼镜,做父母的看到了,心里也该是十分难受的。

读书不仅光线要充足,衣鞋要舒服,在我未戒烟之前,“鸡窗夜静开书卷”,当然少不了烟茶二物作伴。每晚散步回家,沏好一杯龙井坐定,也就必然点燃一支烟卷,或者一斗烟丝,一口口地吸起来。这样眼睛忙着看字,手忙着端茶送烟,口忙着品茗吐雾,静夜读书,的确兴趣无穷。

到了70年代,靠了茶精、尼古丁提神,我经常熬夜,假如翌晨无课,五六点钟才上床。但虽然入睡了(尤其在冬天,窗不能敞开),呼吸的还是充满烟味的空气。我吸烟近四十年,原先烟瘾不大,但少说也有三十年,天天在烟雾中生活,如此不顾健康,现在想想实在可怕。

烟终于在三年半前戒掉了,而且早在戒烟之前,连早餐时喝咖啡的习惯也戒了。只有书房里喝中国茶的习惯没有去改——戒茶并不困难,但明知饮茶对身体无益而可能有害,我却不想去戒。

留美四十年,我生活早已洋化,思想和我国古代文人不一样,连饮食习惯也不太一样。王洞在我指导之下烧的中国饭——不用白米、猪肉、牛肉,绝少用盐和酱油——古代文人一定皱眉头吃不下去的。但假如苏东坡、袁子才有兴访游纽约,来到寒舍,我给他们每人一杯新沏的龙井或乌龙——虽然自来水比不上泉水、井水——他们还是觉得清香可口的。因此我一人在海外书房读书,读的可能是西文书,也可能是当今大陆、台湾学者痛批中国传统的新著作——但一杯清茶在手,总觉得自己还是同那个传统并未完全脱节的读书人。而且戒烟之后,下午读书也得冲一杯,我的茶瘾也愈来愈大了。

第3篇:寻找方法论和价值观的个人阅读史

以可行的方法论作为工具,以进步的价值观作为支撑,这是我的阅读追求,也是我的写作目标和教学目标。我为了追求这个目标,就像古人所说的那样:“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的专业阅读既有纯粹满足自己好奇心、试图寻求一些问题的答案的一面,也有学以致用、为教学与写作寻找借鉴的一面。我将其分成三块:语文教学必须具备的跨界阅读,包括文学艺术,语言学、逻辑学、哲学、美学、历史学、人类学,以及除此之外的自然科学、工程科学、社会科学、人文学科通识;教育教学必须具备的知识能力储备,包括教育学、心理学,教育随笔、教育观察等;教育论文写作、教育随笔写作、散文写作必须具备的能力训练和积累,包括写作学、诠释学、语言学、美学等,以寻求写作的切入点、思考点、支撑点。

思想观念的坐标原点

从“文青”到教书匠,是一个慢慢认识到自己缺乏文学想象力的过程。于是我开始阅读理论方面的著作,并以此作为指导自己教学生涯的坐标原点,努力使自己的教学到达“有思想的方法,有方法的思想”的境界,而不是盲人瞎马的随意盲动。

读师范的时候,我到图书馆借阅《红楼梦》《红楼梦考证》《静静的顿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同时也迷徐星、王蒙、刘索拉、张贤亮、李国文、韩少功、阿城等人的小说,特别迷王蒙,甚至手抄他的短篇小说《春之声》。王蒙的意识流手法让我着迷:我委托在上海读书的同村好友,从上海买来四卷本《王蒙选集》,想一想,当时我应该是想方设法从每月15.5元的生活费里挤出钱来买书的。接触到意识流手法之后,就把兴趣转到文艺思潮、哲学思想方面,这可以看作是文青的转型。1985年中师毕业的时候,与一位同学想方设法邮购《萨特文集》《梦的解析》;到武汉配眼镜的时候,在同学的帮助下买到袁可嘉主编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后来参加工作后就订阅《读书》《当代文艺思潮》《小说评论》等刊物,逐渐向思辨方向拓展。这种博览群书的阅读兴趣保持到现在,就更为宽泛了。但最能给我漫无边际的阅读确定坐标系的是这四种书:侯外庐、赵纪彬、杜国庠著《中国思想通史》,让我对中国思想脉络有了总体和个别的了解;刘泽华著《中国的王权主义》,让我提纲挈领地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是政治思想和政治文化,而其主旨就是王权主义,这本书探幽烛微的批判精神、质疑问难的思维方式对我帮助很大;全增嘏主编《西方哲学史》,让我对西方哲学思想有了整体与局部的了解;何兆武、柳卸林编《中国印象》,让我对具备最高认知能力的人如何认识并判断中国思想有了基本的印象,同时让我学会比较阅读、换位思考、推理判断的能力。可以这样说,这四套书起到的是定海神针的作用,基本上帮我确立了三观。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我越来越喜欢读语言学类、历史类、人物传记类等非虚构作品。读这一类作品,既有感性的认识,又有理性的把握;而且大体上还可以避开攻读艰涩原著之难,特别是读那些思想家哲学家的传记,比如克里斯托弗·希尔兹著《亚里士多德》,曼弗雷德·库恩著《康德传》,瑞·蒙克著《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阿兰·艾伯斯坦著《哈耶克传》,简直有如入宝山、目不暇给之感。丹尼尔·L.埃弗里特著《语言的诞生》,茅海建著《天朝的崩溃》,佩雷菲特著《停滞的帝国》,史景迁著《曹寅与康熙》,黄仁宇著《万历十五年》,索尔兹伯里著《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凯瑟琳·德林克·鲍恩著《民主的奇迹》等,还有关于曹雪芹、鲁迅、胡适、沈从文、福泽谕吉、里根、布什等人的传记,都让我受益良多。有些书当时没有再版印刷,还买过一些复印本:萨拜因著《政治学说史》,何炳棣著《黄土与中国农业的起源》,史蒂芬·平克著《语言本能》,等等。到小城的旧书店淘书更是一大乐事。

我的阅读体会是:买经典书、声誉良好的出版社出版的书、信得过的作者写的书、靠谱的人推荐的书,靠谱的书里所列的参考书、引用的书,努力让自己家成为书香门第;订阅一到两份高水平的业务杂志或自己感兴趣的杂志;订阅高质量的公众号,管理好自己的碎片化时间;值得反复研读的线上文章打印出来加以研读;尽量不把时间浪费在抖音等消遣上;有可能的话,听一些值得信任的人所做的講座。

教育教学的行为指南

接触并悉心揣摩霍华德·加德纳著《多元智能新视野》(沈致隆译),是我认真阅读教育学、心理学类著作的真正开始。此前我几乎没有读过教育学类书,心理学类只是稍微了解一点弗洛伊德、弗洛姆、马斯洛,因此教学缺乏理论指导,热情有余、素养不足,不免有盲人瞎马之嫌。即使有一些吉光片羽的感悟,有一些与教育学、心理学相吻合的做法,也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加德纳多元智能理论为人们认识自我、认识他人提供了理论支撑:人类思维和认识世界的方式是多重的,独立个体具有不同认识类型和能力;智力不是一种能力而是一组能力,智力不是以整合的方式存在而是以相互独立的方式存在——言语语言智能、数理逻辑智能、视觉空间智能、音乐韵律智能、身体运动智能、人际沟通智能、自我认识智能、自然观察智能以及存在智能。教育既是艺术,更是科学。教学过程需要科学理论指导,而加德纳多元智能理论能较好地给教师提供理论指导,从而体现教育的科学性的一面。

在教育教学活动中,根据多元智能理论,我努力发现学生学习之外的优点,并鼓励他们发挥长处,不以暂时的成绩排名而或喜或忧,不把学习成绩当作唯一的奋斗目标。付伟峰现在是湖北某公司董事长。他对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能不以学习成绩作为评价学生的唯一标准,不歧视成绩不好的同学,还能知人善任,用其所长,任命他担任劳动委员;他说他在公司管理中借鉴了我在班级管理上的不少做法。别永超现为荣耀某部门经理。当时他学习成绩不好,但爱阅读,爱写诗填词;听我讲有关政治学的问题,要我推荐书目,于是我建议他到学校图书馆去借刘军宁著《共和·民主·宪政》。他的成长道路给我的启发是,理工科学生如果获得人文社科和文学艺术的滋养,可能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Cheng Wj对互联网感兴趣,喜欢玩手机。高三的时候上课玩手机被我看到,我要求他把手机给我,他也给我了,但显得有点紧张,我看手机内容不大健康,但装作没有看清,要他关掉手机后再交给我,然后请家长来,我把手机交给家长带回家。后来他像换了一个人似地投入学习,在读书报告会上做《乔布斯传》的分享;高考考入广东的一所二本院校,毕业之后,在深圳一家IT公司工作。前不久他高兴地告诉我,现在他已加入腾讯集团深圳总部。

阐释理解的得力工具

對文本进行解读和阐释,不只是语文教学的需要,也是文明传承、深层理解的需要。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涵盖了如下内容:人文主义传统对于精神科学的意义、“体验”一词的历史、艺术作品的本体论及其诠释学的意义、偶缘物和装饰品的本体论根据、真理问题扩大到精神科学里的理解问题、以语言为主线的诠释学本体论转向等方面的内容。

在现实需求层面上,说事明理、表达意愿是生活的必需;在情感需求层面上,表情达意是一种精神需求;在终极意义层面上,探索未知世界、思考存在本质是恒久不变的追求——所有这些活动,都离不开语言以及对语言的理解。

理解,解释,应用,对话,问答,给予和取得,相互争论和达成一致,这些意义方面的交往构成诠释学的主要内容。

表情达意的愿望如此强烈,就像火山在地底奔腾冲突、一定要找到出口喷薄而出一样:“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渴求对方理解的愿望同样强烈:钟子期、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千古佳话,演绎知音难觅的永恒困境;“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绝妙好辞,诠释心心相印的莫逆于心。

从语言产生的时候起,与沟通、交流、理解、默契相伴随的,就是误解、曲解、费解、臆断,就是巴别塔困境。然而,语言学家乔姆斯基仍然相信各种语言虽然表面上彼此完全不同,但反映出人类共有的基本独特性。不同语言之间、不同种族之间、不同信仰之间的对话和沟通仍存在可能。

实际上,过分强调语言、言语的混沌暧昧性、不可通约性,就像过分强调语言、言语的沟通和交流具有无障碍性、无缝对接性一样,既不符合事实,也无逻辑自洽性。然而,由于诗性语言具有更为丰富的多义、歧义,有更多的象征、双关、隐喻、比喻等充满不确定性和随意性的手法,以至于庄子有这样的论述:“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手段和目的、形式和内容的相互分离,只会加剧语言的不可通约性,只会让人更深地陷入“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的机锋之中而缄口不言。

正是为了摆脱这一困境,人们一直没有停止努力:“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诠释方法,“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的劝诫提醒,“我注六经,六经注我”的主观与客观的融合统一,训诂学、乾嘉朴学以及桐城派“义理、考据、辞章”的主张,语言学、语文学、写作学、现象学、传播学、诠释学等学科的建构,都在宣示语言/言语有着既可定性研究、又可定量分析的特性。可见,语言和文学并不都是只具有模糊性、不可通约性,并不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人们可以对日常生活用语、文学艺术语言、社会科学用语、人文科学用语、自然科学用语、工程科学用语以及宗教用语进行定性研究、定量分析,以期达成表达、交流、理解、传承、创新的目的。

掌握阐释方法既有提高学生学习语文兴趣的作用,又有应对语、数、理、化、生以及政、史、地等各科高考题型加大阅读量的现实意义,亦能让学生层累渐进地积攒方法、情感和思想,葆有好奇探究的强烈欲望,同时能培养学生由此及彼的迁移能力、触类旁通的联想能力、创造创新的想象能力,在吸收人类文明精华之后养成自己的认知模式和人格模式。

社会科学如果不把本学科当科学,如果不按照科学的精神务求真实、力求准确,不遵循科学方法和思维的要求,很多时候就只能停留在零星感悟的层面;或者因为细节的错误,导致文章所得出的结论站不住脚。而人文研究虽然不能完全以科学的要求来衡量,但在求真务实、力求准确上并没有不同。

没有思想含量和价值观导引的技术,可能是花里胡哨的炫技派,毫无用场的屠龙之术,或者是不辨方向的盲人瞎马;没有可操作的技术方法作支撑的思想,可能是漫无边际的无根玄谈,云里雾里的乌托邦,或者是玄虚空洞的太虚幻境。因此,“道术并重”应该是我们在阅读、教学、写作等领域追求的境界,惟其如此才能获得价值观与方法论的足够支撑,才有可能在教育教学、写作思考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更稳。

(作者单位:湖北仙桃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

作者:苏祖祥

第4篇:我的阅读史

08语文教育一班王国豪200816030406

2每个人一生中都要自觉与不自觉的,主动与不主动的阅读一些书籍。这些书籍也必将对一个人的人生观产生极其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是深远的,是具有“一辈子不忘”的性质的。从所读书籍上,也必然能寻出一个人的思想成长过程的深刻痕迹,感受到一个人人生观形成的根本原因,甚至可以捕捉到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阅读不只是一次简单的知识汲取,更不是娱乐名义下的时间消遣。阅读是灵魂的铸炼,是生命的型塑。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阅读都是一次自我的洗礼与精神的升华;每一次废寝忘食的阅读,都将在生命的年轮上镌刻下难以磨灭的印痕;每一次阅读都可能成为人生旅途上指点迷津的路标。

谈到读书,不能不提及阅读时的姿态。你的书,是搁在厕所里,还是堆在书桌上,是放在膝盖还是拿在手中,是正襟危坐还是随便翻翻,阅读的姿态不同,效果也不一样。为什么?这涉及阅读时的心态,再往深里说,还关涉阅读的志趣与方法等。下面就简单介绍一下我个人的阅读史。

“好读书,不求甚解”,这是我从能读得懂书开始到小学毕业阶段的阅读方式。小的时候,家中贫瘠,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些好玩且

昂贵的玩具,只能攒点钱买一些价格相对低一点的书来看,像那时候买的《成语故事》、《白雪公主》,也不懂每个成语的意思,只是喜欢里边的故事情节,觉得有意思,吸引人,就买来读。不过终究看的多,也多多少少明白一点其中的意思,这也为后来初中阶段的学习积累了宝贵的成语知识。记得初中时语文老师要求每节语文课上课时,要请一位同学到讲台上讲一个成语故事,那我自然而然的就上去讲了,这正是得益于小学时读的《成语故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丰富,我开始了对小说的情有独钟。进入初中以后,自己的零花钱就多了,于是就跑到新华书店读者俱乐部,办了一张会员卡。第一次进到有那么多书的地方,备受震撼,自己都不知道该看那本书了,不过翻来找去的,最后还是觉的红色经典的书写得比较好,就借了一本《新儿女英雄传》。回去之后,得空就看,里边的故事情节真是吸引人,语言通俗易懂,人物形象塑造的好,书里边的情境自己就能在脑海里边给勾画出来,比电视剧更有想象的空间。那个时候看书看得真是想变成里边的主人公,和“自己的战友一同去杀鬼子”,脑子里想的全是书中的故事,有时候看到精彩的部分,真是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一点都不夸张。在初中三年时间里的前两年,相继读了《平原枪声》、《林海雪原》、《吕梁英雄传》、《暴风骤雨》、《野火春风斗古城》、《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一批中国的红色经典小说。通过这些小说我了解了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民为了新中国前赴后继的英勇斗争事迹,了解了那个时候斗争的残酷,我懂得了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所以这些小说带给我的影响是深远的。

后来迫于升学的压力,也是语文考试中涉及到中国四大名著的一些常识,因此,就选择了《水浒传》、《西游记》进行了详细的阅读,而对《三国演义》、《红楼梦》不大喜欢,只是象征性的翻阅,源于电视中经常播这些电视剧,对这些名著的阅读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又从别人的手中借来了陈青云写得一些武侠小说,结果一看迷上了,记得看一本叫做《霸剑集》的小说时,曾经躺在床上看了一天一夜,除了上厕所吃饭愣是没出屋,痴迷到了这种地步。也许那个年龄段是叛逆期,年少轻狂,就喜欢这种行走江湖、武艺高强的英雄式的武侠小说。

进入高中,学校每周开了两节阅览课,但是学校的阅览室大部分的书都是文学类的,杂志比较多,所以,每次阅览课我都是找来《小说月报》来看。那时候我们每人都发有一本读书笔记,上完阅览课,每人都要写一篇不低于四张大约一千字的读书笔记,可以是自己写的,也可以是摘抄的比较优美的文章。因为高中学习比较紧张,要考大学,没有多余的课余时间,阅览课上自己有时还用于其他学科的学习,所以也就没有功夫来看自己喜欢的书,我个人觉得这都是国家教育制度的弊端,应试教育把我们的读书时间给强行占去了。看得最多的也只是《读者》、《青年文摘》、《艺林》这些学校规定范围之内的书,学校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增加作文的素材。不过,那时还是偷偷地看了一些比较流行的《泡沫之夏》、《那小子真帅》等这些贴近我们自身生活的书。整个高中时代,看得书很少,我觉得这是一种间接地资源缺失。

因为自己是学文科的,报考大学时选的是中文系的语文教育专业,所以接触最多的是文学类的,都是些诗词之类的书,可是我对文学类的书不大“感冒”,看得最多的还是言情类的,像《媚姐》、《何以笙箫默》以及前段拍成电影及电视剧热播的《和空姐同居的日子》等一批小说。我总觉得那种诗词之类的书,都是些咬文嚼字的书,苦涩难懂。看到别的同学都是看一些《雪国》、《复活》、《简爱》等一些世界名著,我还是比较喜欢言情类的小说,口语化的语言,贴近生活的故事,甚至觉得这些故事就像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一样,让我极其耐烦这类小说。

以上就是到写完这篇文章时我的阅读史。回顾自己的阅读史,感慨道:一位真正的读书人,只是把阅读当作心灵的需要,阅读在心灵深处发酵,经过时间的理性按摩,终成一壶好酒。虽然所有的天才不是在阅读之中诞生的,他们只是穿过阅读而浴火重生,但是对于普通人,通过阅读,能逐渐地提升他的生命质量。

正如我开头所说的那样,每个人一生中都要自觉与不自觉的,主动与不主动的阅读一些书籍,所以,阅读会伴我一生,会铸炼我的灵魂,都将在我生命的年轮上镌刻下难以磨灭的印痕。

第5篇:我的阅读史

阅读史?本来并不敢写这样的题目——从小到大自己读书那么少,敢以“史”称?顶多就是“阅读小结”。从小到大我一直比较偏爱于数理化,对于阅读类的知识了解的很少,到了高中的时候学的又是理科,天天就光埋头于理论计算中去了,大学的时候更是专心数学教育专业,一节语文课都没有上过,没事的时候解解方程,也基本上很少读书。但是自从走上教师这一工作岗位之后,受到了学校浓浓的书香气息的感染不禁重新拾起了书本,一年的时间下来了这倒也看了几本书。阅读小结也好,阅读史也好,是对自己读书经历的一个回眸吧。

读小学的时候,记忆中也看过几本图画书。《小牧羊人和夜莺》,《小青蛙》,《拇指姑娘》也许还有但是真的不记得书名了,就是这三本书中中的前两个也只是记得名字具体内容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唯一留下记忆比较深刻的就是《拇指姑娘》,小拇指姑娘最后和王子的美丽邂逅,让我至今难忘。不过其中邂逅后的美,也是在慢慢长大后才体会到的。

初中所读的是书当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也就只有两本书《鲁滨逊漂流记》和《苦儿流浪记》,读着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不知不觉中,眼前出现了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有一艘船在破浪前行…….突然,狂风大作、波涛汹涌,船顷刻被掀翻,鲁滨逊挣扎着漂流到一座荒芜人烟的小岛上。有一种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放弃吧,这样生活着有什么意义?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但坚持的信念很快打败了这种想法。鲁滨逊坚持着,将面临的困难一个个消灭,最后终于得到了回到文明社会的机会。

确实,人生充满坎坷,怨天尤人、退缩不前,等待你的只有失败;迎着困难上,永不言弃,这样,将会使自己变得更坚强更勇敢,这样,才能获得光明的前程。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有着很多的困难险阻,也有许多磨难与坎坷会阻挡自己的脚步,使自己不能前进,如果永不放弃任何事物都会被你自己征服。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相信,坚持到底,奋斗到底,胜利才会属于你。因为,成功的宝葫芦,只属于勇敢者。

《苦儿流浪记》这本书主要写了雷米小时候被小偷偷走了放在巴黎的路边,巴伯兰妈妈收养了她。但是巴伯兰爸爸把雷米卖给了耍马戏的维泰利斯,从此,雷米和维泰利斯过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久,维泰利斯被饿冻死了。好心的花农收养了可怜的雷米,雷米住了一段时间,花农遇上了麻烦,雷米又去流浪。后来雷米经过千心万苦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小雷米虽流浪漂泊、历经磨难,但他乐观的生活态度和矢志不渝的真诚爱心,伴他闯过了一道道难关,他就像温暖灿烂的阳光在融化着冰川大山。我被雷米那不怕苦难的精神所打动,也被雷米那勤奋好学,富有孝心的精神所感动,那时的我和苦儿比,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从那以后我以后要学雷米那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还要报答帮助过我的人要有一片孝心,并且勤奋好学。

高中?可读之书依然少得可怜。似乎只读过几本琼瑶的言情小说,结果是“不知愁强 作愁,结果真的有点愁。”幸而忘于奋战——要考大学,所以当时并不觉得寂寞。对了,读过语文老师推荐的《人阿人》。

读大学,有那么大的图书馆,本该多幸福啊。可惜,也许之前的确读得太少了,书是去借了,去读了,却读不出什么滋味。因为觉得自己需读书,于是强迫自己看下去,“看完”了,但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 出来参加工作的一年半中,依然觉得要读书,进书店时常常去“教师用书”翻找,书是买了不少,校长也借了一些教育专注给我,因该和自己的阅读水平和工作经历有关,让自己心满意足或是激动的书依然很少。总想找苏霍姆林斯基等名家的书,可是。每次去书店,失望的多。依然找,依然买,依然读,当时还做笔记。什么《文章学于语文教学》《教师口才》等等,到现在,留在脑中的不多。可惜到了今天,什么都忘记了。也许没有忘记,而是变成自己的血液了。

读得很杂。投资理财的,《穷爸爸 富爸爸》系列,读了林奇的《战胜华而街》——想炒股,的确是本好书。因为读了这本书,九千元入市,三年,变了三万,等等。

何时开始感受到阅读的的幸福?一本接一本地读?也许是从不知不觉中,也许是从读励志书开始的。卡内基的《人性的弱点》,接着是《人性的优点》、《人生智慧羊皮卷》、《给自己一分钟I》、《给自己一分钟II》、《一分钟教师》、《谁动了我的奶酪》、《致加细亚的信》、《鼓舞人心的剪贴本》,拿破仑.希尔的,爱默生的,杂志《读者》、《成功》《意林》等等。

听于永正老师的课,开始读于老师的书,《教海漫记》等。没有华美的词藻,却实实在在的告诉我们,可以怎么做。处理学生在课堂上走神,不专心做作业的技巧记忆由新。模仿,的确有效,对孩子在课堂上走神也多了一份从容。

特别记得于老师说过,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于是,我踏踏实实地做,勤勤恳恳地做。于老师说,他四十多岁,才第一次有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对我又是一个鼓励:努力,我才二十多岁。

魏书生的书,我都看了,那样的亲切、自然。特别喜欢《班主任工作》《语文教学》。原来,管理可以这样管,也学着魏老师带班,孩子违规——写说明书。希望孩子每天写日记——提高习作能力,也是道德长跑。动员孩子们写日记,在一些班,推行得很好,在有些班则不行——反抗的声音太大,也就作罢,只有一两个坚持写日记。“每个学生的心灵深处都有我的助手,我也是学生的助手。”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了。感谢魏书生。

读于永正。读魏书生,使我感觉到,原来,读教育教学书籍也可以很快乐。顺便说说,总想找大师的书看,如《叶圣陶文集》《灯塔》等书,在书店总找到。无意中找到窦桂梅和阿莫什维利的书,使我欣喜若狂。窦老师的书读了,《孩子们你们好》系列三本读了。读《素质教育观念报告集》、《教育手记》、《做个有尊严的语文教师》《走近最理想的教育》等。还读了一些人物传记《富兰克林传》、《杰克.韦尔奇传》《黄石自传》等。

苏·阿莫什维利的《孩子们,你们好!》深深吸引着我。的确如诗般的教育教学书籍。一个慈祥的老人,和颜悦色的教导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他的三本书都很值得看,感谢作者,也感谢译者译得如此的美。

极力推荐《老师怎样和孩子说话》,原来,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命令,孩子就会安心回到座位;原来,如果你不会表扬,不如不表扬;„„可以用恍然大悟和豁然开朗来形容读该书的感觉。具体细致的语言技巧,的确很实用。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使我明白:我们的确有时只有眼睛,而没有视觉。海伦和朋友一起去森林散步,回来时,海伦问朋友,你看到了什么。朋友说,没什么变化。海伦多么的惊愕,她仅凭双手,就感触到森林的巨大变化。也是这本书,是我理解,为什么说“耶稣”能使人眼睛复明。那天开始,我无论到哪里,即使是走每天上班的路,都有意识地要求自己细细欣赏,的确,即使书一段短短的绿色长廊,足以使我满怀喜悦。从那天开始,我开始怀着感恩和快乐的心去欣赏身边的一切。

喜欢《窗边的小豆豆》系列,收获不少,特别是小林校长的理念、做法,对教育这是很有启迪的。读《窗边的小豆豆》,使我对“差生”更宽容,更有耐心。

读闫学的《跟苏霍姆林斯基学当老师》,有读《给教师的建议》的冲动,在书架里拿出这本书,发现里面画满了波浪线——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读过。何时读的呢?应该是刚刚买回来就读,在浏览,唤起了记忆,如果不是读了这本书,我不会那么体谅差生,如果不是读了这本书,我也许不会坚持和孩子一起读书„„还记得当时买教育教学书籍不容易,该书是在广州学习是买的。

可以用“一发不可收拾”来形容自己读书。只要有一丁点的时间,我都会拿起书。等车,等开会或者课件......等待成了我的美丽时间——可以捧起我心爱的书啊。不管去哪里,我的手袋里了总有一本书。

要读的好书实在太多。

每读到一本好书,总会连带出几本好书,像商友敬《坚守讲台》,就买回了不少好书。

幸而有当当,有卓越,买书实在方便。2010年6月,我让学生进行上半年阅读盘点,学生的阅读量可真不少,有的读了上百本,读六七十本的也大有人在。老师不如弟子呢。

今年读了哪些书,也要盘点盘点。书读过了,读时总觉得:好,好,好书。读完谢谢读后感,让自己收获更大,也向身边的人推介推介。可是,成文的读书比较实在太少。记记书名也好吧:

《了解你的学生:选择理论的师生双赢》、《教师成长——追溯生命轨迹》 《家庭作业的迷思》,《怎么说,孩子才会听 怎么听 孩子才会说》(重读),《培养了不起男孩的100个细节》,《如何阅读一本书》,《曲黎敏养生十二说》《从头到脚说健康》,《孩子来自天堂》,《如何说 孩子才肯学》,《阁楼上的光》,《爱心树》,.《明日之学校》,《做最好的老师》 ,《静悄悄的革命》 ,《苏派教学·著名特级教师教学思想录》,《爱弥尔》上下册 ,《教育漫话》 ,《第56号教室的奇迹》 ,无字书《流浪狗之歌》《母鸡罗斯去散步》,《花格子大象艾玛》系列,《月亮生日快乐》,《一只与众不同的乌鸦》,《犟龟》等等,这些童书,进入了我和学生的课堂。

最近读的:《中国最佳教育随笔》

一、二集,《李吉林与情境教学》,《专业发展梦之旅》,《好妈妈胜过好老师》还有今天下午才刚刚结束的一本书《爱因斯坦》。《爱因斯坦》一书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1879年德国南部一座小城里,降生了一个小犹太人,他就是爱因斯坦;他的少年生活是困惑的、沉默的、不凡的;他成年后是初露锋芒的;26岁的他就走上上了科学界的象牙塔;他的中年成为了一颗物理新星。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这位伟大的物理家说:“我不会支持战争,更不会签名支持战争,战争是野心家们的阴谋,遭受危害的都是无辜的人民。”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人类思想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他虽然是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但是还呼吁世界人民应该和平、宽容和理解,爱因斯坦老年的信仰就是“和平”。1955年,爱因斯坦与世长辞,走的十分安详,世界失去了最伟大的科学家!人们怀念着他,为了人类的和平与光明,他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我想,爱因斯坦之所以能在科学领域取得如此美好的成就,是他坚持不懈努力的结果。爱因斯坦对科学的执着以及和平、博爱的精神使我的敬意油然而生。在我的现实生活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非典”期间很多白衣天使抛下全家,奋战在“非典”的最前线上,他们对事业的执着以及对“非典”病人的爱护,这不也是爱因斯坦精神的再现吗?

由此,我也想起了自己,想要提高阅读水平,就要有爱因斯坦执着的精神。看准字、不读错字,不落字,不多读字,多读细想,这样才能把我的阅读水平提高,读书多了,知识也就丰富了,也就积累多了,我就可以象爱因斯坦那样去呼吁和平了!

通过读这本书使我受益匪浅,我要向爱因斯坦那样,以执着的精神去面对学习。

成长,都离不开阅读,离不开写作。 今天,问一问自己,我为什么读书?为了快乐。为了成长。做个快乐的教师,做个幸福的教师,用自己的阅读影响学生阅读,用自己的写作影响学生写作。

第6篇:我的阅读史

记不起最早接触书是什么时候了。真是奇妙,我当初压根真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上书,特别是文学书。这也是大学之后才发现的事。

想想第一次看课外书,似乎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记得在小型的“图书馆”借了本《水浒传》,翻了几页,感觉无趣,没过两天,就拿着去还了,这也不算是阅读。在期间,除了老师要求的几本作文书外,几乎很少接触书籍。直到小学六年级,第一次接触文学作品,这也是在老师的要求下,买了本《冰心散文集》,定期每周汇报读书状况,也就是做所谓的读书笔记,谈谈自己的看法。记得当初,非常厌恶,感觉没什么好讲的,要嘛看不懂,要嘛太浅显。再者,冰心散文的优美等特点,对于我来说,只能说是学不来。

历史性的转折永远不会被忘记。我能说出来的自己读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是初中时所读的简·奥斯汀的代表作《傲慢与偏见》。初一时候为什么会看这么深的书呢?这就要归功于我哥哥了。在某天闲来无事时,偶然在哥哥的书架上看到这本书,一读也就停不下来了,深深地被故事情节所吸引,后来的一阵子,对这类书就特别的感兴趣,接着看它的续集,虽然没有这本书写得好。当时的我太过单纯,并不能理解那所谓的爱情,直到现在,才明白作者在文中反映的婚姻观。这本书激起了我阅读的欲望,到处找书来看。记得初中那时候,非常盛行言情小说,像《那小子真帅》等这类书畅销得很,然而,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怎么的,在别人疯狂的传阅时,我却没半点兴趣。

直到高中时,言情小说读了不少的。特别是由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每天都准时的守候着。琼瑶的几乎所有书,刚看时候还会感动的稀里哗啦地哭,渴望自己能拥有那样真挚的爱情,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只是看多了后慢慢发现,女主人公怎么都那么惹人怜爱?怎么都会有最优秀的男人懂得她们,不顾一切地爱着她们?现实生活中可能吗!我已经开始怀疑了,怀疑中我抛弃了言情。生命正当年轻,不相信太多眼泪、柔情、蜜意!这个时候,三毛的书让我找到了对话体,仿佛有了倾诉的对象。刚看《梦里花落知多少》《不死鸟》《撒哈拉的故事》《我的宝贝》《雨季不再来》,我惊叹怎么有人可以用这么质朴、轻松的语言写出真实生活的成长、经历、爱情、生活。我一如爱上了沙漠般爱上了三毛,在爱上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典诗词的同时。这些书在我学习压力大、没有朋友沟通时给了我很大的慰藉。记得高中最有趣的一次阅读是阅读《红楼梦》,当时和同桌比赛来着,看谁看得快,结果一个礼拜就把这部名著看完了,虽然速度很快,但也读得很认真,也为之着迷。不过那时候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吧,只满足于知道情节,对故事背景、意义、技巧毫不感兴趣。真正读《红楼梦》,真正为九十七和九十八回黛玉归天而泣不成声,为宝玉的人生叹息,为探春的命运惋惜,为王熙凤哀叹,为那个家族的衰败无言,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高三的时候,日子过得艰难,我也自己写写日志,也会休闲时看看《课堂内外》《中学生博览》《奥秘》《读者》《知音》等杂志,也看一些杂文选刊。可是,学习的压力一直在加大,没有可以对话的朋友。之后也很少再看书了,更多的时间都用在高考复习上。

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书本。生活就只是生活。高考结束后,我很茫然,也很无力,我发现我很懦弱。我不知道我可以学什么,将来要做什么?在现实生活里,想仗剑行江湖?谈何容易!最终,我也没想到我选择了中文,师范。同学知道后,还常常拿这个开我玩笑:别误人子弟啊。我不愿提及我的大学生活,它太苍白了。很多书并没有深读,只是一些了解。大学三年竟是在无聊和空洞中就过去了。即使看《平凡的世界》,能一口气从开篇读到结尾,立志要自己努力

将人生过得不平庸,过得充实;即使看《白鹿原》《茶叶三部曲》之类的优秀作品;即使看《活着》这样的艰辛生活,我依然无聊和空洞!多么可怕!肚子里多了很多文学常识,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文学理论,也看了很多场电影,打了很多回扑克,上了很多网,但是心里却是害怕得要命,空虚得要窒息。可是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错过《像鸡毛一样飞》这部电影。陈建斌主演,在电影里他是一个在寻找方向的诗人,带着一本诗集一个治失眠的荞麦枕头从一个大城市来投奔了他的大学同学,很有幽默气质的养鸡场场主。诗人在这里买了盗版光碟,在这里见证了一对新人婚礼上的朗诵诗歌,在这里一夜成名,在这里失去自我又在这里找到自我,在这里他还遇到了女孩方方的爱情„后来,他的养殖场场主朋友一夜失踪了,他也更成熟了,最后他剃了马雅可夫斯基似的光头,从容地走在大街上,重复着马雅可夫斯基说过的话:“人,总要选择一种方式生活下去。”“人,总要选择一种方式生活下去。”成了我许多时候鼓励自己走下去的理由。之后,在心情烦躁,郁闷的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书架中,挑着自己喜欢的书阅读,总能从中得到些认识,得到些启发。

人生犹如单程车旅,一旦结束,你就不能重新再来一次了。但是加入你有一卷在握,不管那本书是多么复杂或艰涩,假如你愿意的话,对你读完它时,你可以回到开头处,再读一遍,如此一来就可以对艰涩处有进一步了解,也会对生命有进一步的感悟。

第7篇:我的阅读史 颜小容

我的阅读史

努力的回想,我真正的阅读应该是从初三的那个暑假开始。考上了瑞安师范学校,假期里可以放松地看一些闲书。比如当时流行的琼瑶、席绢、于晴等的言情小说。书中唯美的文字,俊男靓女的爱情故事深深吸引了正值豆蔻年华的我。那个暑假,每天沉浸在虚构的缠绵悱恻中,朦朦胧胧地对神秘的爱情多了一份向往。以至于在读师范的三年里,经常周末的时候,一人到书店静静地看书。

渐渐的,言情小说看多了,觉得故事情节都大同小异,看了开头就知晓结尾,了无生趣。在文选老师的影响下,对文学书籍产生兴趣。买了许多名著,如《简爱》、《呼啸山庄》、《约翰。克里斯多夫》《大仲马》、《茶花女》、《乱世佳人》、《张爱玲文集》《家 春 秋》等等,塞满了寝室小小的书架。《简爱》算是看得最认真了,佩服简的自尊自爱,也为她最终能跟罗切斯特终成眷属而欣喜不已。《乱世佳人》中的斯嘉丽敢爱敢恨,瑞德看似风流倜傥,却藏着一颗深爱女儿的心……有些书买过来并不急着看,闲暇的时候翻翻,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面而来,这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走上工作岗位,由于教学经验的匮乏,我开始阅读各种教育理论书籍,常年订阅《小学语文教师》、《教学月刊》、《小学语文教学通讯》。我犹如一棵小苗从这些教学杂志中不断汲取丰富的

营养。班级管理对新教师是一个考验,尤其是后进生的管理十分棘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开始关注《小学班主任之友》,一个个鲜活的教育案例,一条条实用的教育锦囊为迷茫的我点亮了一盏明灯。连续阅读了很多班主任书籍,如李镇西《做最好的老师》、《后进生教育锦囊》,《做幸福的班主任》、《班主任兵法》等。从书中获得诸多启迪,让我的班主任工作越来越顺手。

作为语文老师,深知自己的文学底蕴不够,购买了大量的古诗词鉴赏类书籍,如《唐宋词鉴赏辞典》、《一生最爱读诗经》、《唐宋诗词三百首》、《沧海月明珠有泪》、《少年不识愁滋味》等。繁花落叶、青山绿水、闺怨送别皆是诗,诗词让我变得多愁善感,有时也试着做一两首应景的打油诗来抒发心情。

一个语文老师不光要有一定的文学底蕴,深厚的文本解读能力和精湛的教学设计能力是不可或缺的。向大家推荐几本文本解读类书书籍:何必钻的《言语型教学新思路》、闫学《小学语文文本解读 上下》、孙绍振《如是解读文学作品》,刘仁增的《课文细读》都是不错的选择。看名家的解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还认真捧读了王崧舟、窦桂梅、吉春亚、张祖庆、盛新凤等名师的教学设计,特级教师的功力是我望尘莫及的,只有学习,再学习。从教十几年,由于现实跟理想之间的差距,对教学产生了倦怠,内心也变得浮躁。励志的散文、美文能陶冶人的性情,澄澈人的心灵。林青玄的散文追求超凡脱俗,淡泊清净,将佛理修养

化为美好心情,如拨云见日把读者的心底照亮。张晓风的散文广阔如人生,淡有淡味,浓有浓情,怀旧的动人温情,探新的发人深思。近来迷上了丁丽梅,看完了《遇见》、《暖爱》、《暗香》、《仿佛多年前》四本书,寒冷的冬天里,跟她的文字相伴,温暖且美好。白落梅的文字唯美缠绵,温润如玉,就像一位修养极好的俊美少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我是一个6岁孩子的母亲,孩子给我的生活带来诸多快乐的同时,习惯的养成,隔代教养也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我就会翻看各种育儿书籍,如《真爱决定健康成长》、《爱和自由》、《别以为你懂孩子的心》等,幼儿教育专家给你支招,反思自己的育儿方式,和家人做好沟通,达成一定的共识。三十多岁的女人,讲究外表的同时,更要注重内涵的提升。刘爽的《美丽一生的5项法则》,张怡筠的《幸福其实很简单》教你如何协调家庭、事业、亲子三者的关系,管理情绪,提升气质,做个美丽、幸福的女人。 书,心灵鸡汤也。

第8篇:我的阅读史(完全原创)

我的阅读史

看到“阅读史”这三个字,开始回忆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各个阶段读过什么书,小时候由于家里环境以及学校条件受限,几乎没怎么读过课外书,到了高中,由于考试的压力,接触的课外书也很少。到了大学,开始有时间,有条件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但回想起来,读的书量不多,种类也比较单一。

尽管是这样一种情况,但我觉得作为刚工作一年的我来说,现在开始系统阅读,广泛阅读,还来得及。翻阅曾经的回忆,诚实的面对自己,作为一个新的起点。

我90年生于四川的一个农村家庭,5岁开始上幼儿园,已经记不清有没有课本,只记得在上幼儿园前,妈妈教会我写100来个简单的汉字,通过扑克牌认识了数字。由于生于11月份,读了两个学前班,开始学拼音,除了课本,也模糊的记得没有课外书。总之,在上小学前,在记忆里是没有课外书的,有的可能就是课本吧!

上了小学,几乎除了课本还是课本。一是家里条件有限,二是处于农村地区,父母、亲人的读书意识几乎没有。还记得大概在小学低段的时候,我的父亲好像真的觉得读书无用,每当我正在做作业的时候,他就叫我和他一起去地里除草,这种情况下更不用说会花钱买课外书了。家里偶得一张有故事的那种旧报纸,即使不完整,我也很仔细的一字一字的去看完,生怕漏掉什么。到了小学高段,爸爸倒也不会在我做作业的时候硬叫我去干活了,也不在似打趣非打趣的说“书,读书有什么用了”,似乎看到一个表叔考上了四川的一所知名重点大学,内心里面受到了一些冲击。

对于小学的课外书,能够记忆起来的大概只有两本。一是借的表哥家孩子的《格林童话》。看了书,至今还记得的是两位主人公——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还记得曾在心里暗暗羡慕白雪公主的美貌,羡慕她周围有那么多的小伙伴儿;也曾在心里恨她继母的心狠手辣。读到灰姑娘这个人物时,自然的认为自己在生活中就是灰姑娘,因为小时候自己有些胖,长得也不漂亮,还记得当时我就有一颗倔强向上的心,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我也要像灰姑娘一样善良。是的,受表叔的影响,经妈妈的引导,“大学”这颗种子从小学就埋藏在我的心里,这两个字也被我悄悄的刻在了客厅的一个角落里。 而另外一本是我和这个表哥家的孩子一起卖外婆的柑橘换的钱,买的一本作文书,,只记得我这个小伙伴儿听说我非常想买隔壁摊位上的作文书,竟慷慨的把她应得的那一份钱给了我。虽然作文书里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记得她的善良与无私,谢谢她。

初中和高中的读书情况也很令人汗颜,有外部环境的影响,也有自身的原因。当时一门心思,要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上个重点大学,在应试考试这根指挥棒下,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书本知识,老师也是尽心尽力的讲解如何学习,考高分。显然,自己当时也不可能会有读书的意识,也就没有体会到阅读的乐趣。当时几乎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然我的学习以及生活还都是自己打理的。现在想想,我很理解我和老师的做法,也感谢曾经的自己和老师,毕竟出现这种情况是“历史的局限性”吧! 到了大学,学业的压力不在那么重了,也没有迫在眉睫的考试,同时也听了很多建议就是要广泛的阅读课外书,至于为什么要阅读,自己当时是不知道的,直到某一天我读了下面这些书后,内心里面荡起了阵阵涟漪,才感受到阅读的美妙!

现在我时常回忆起的是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读到海伦面对她自己感受力受限的暴躁时,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理解和同情,感觉描写的是那么形象与真实!感叹海伦的老师,能够耐心的用这么巧妙,令我们难以想到的方法来帮助她认识周围的事物,是多么的睿智!而最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海伦对环境的描写,还记得当时晚上坐在图书馆里,一边摘抄那优美的句子,一边细细体味她所说的海水咸咸的味道,茉莉花那淡淡的清香,紫藤萝那婀娜的身段,还不住在内心感叹,描写的实在太好了,让我有了那种美妙的身临其境的感觉!

还记得,当时的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阅读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还记得当时马上下楼去买了一瓶茉莉花味道的饮料,去体会书里描写的味道!此外,我也萌生了要再去一趟海边,闻一闻那腥腥的、咸咸的海水的味道;我要种一株茉莉花,用心去感受那茉莉的独有的芬芳!我想这就是阅读的快乐,阅读的意义!

还对我有比较大的影响书籍是《傅雷家书》以及《童年》。我在这两本书中找到了我童年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当时那种不满意家里的家庭氛围而出现的不愿意回家的情绪。在看了这两本书之后,我觉得我对自己童年的不满,对父母、爷爷奶奶的情感,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把这些情绪拿上了台面,真实的面对自己。 这种情感上的共鸣,是我之前从未真切体会过的,尽管之前说到阅读的意义时总是被提起。情感上达到共鸣是何其难得和幸福的事情啊,阅读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另外对于传记类文章,当属读过的《毛泽东传》及《居里夫人传》。或许我从文中体悟到的点的高度及深度都不够,但我觉得只要有收获,有感悟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至于感悟的高度和深度需要交给时间,需要经历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所以,慢慢来,一切水到渠成!

印象深刻的传记类书籍之一是《毛泽东传》,通过这本书,我了解到了毛泽东传奇的一生,大概了解他是怎样一步一步成为全国敬仰的主席的。他有远大的抱负,有很大的内部驱动力,同时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行动主义者,为了自己的目标或追求不断的努力。毛主席的成功与他的毅力及高度的自律是分不开的,尤其佩服他大冬天坚持使用冷水洗澡来锻炼自己的意志,常人做不到,不愧是主席!也从书中学到了不少读书的好方法,比如摘抄,做批注等,也把这些小方法应用在了自己之后的读书里。而当时最有感触的是他晚年的不幸,垂暮之年,没有妻子、孩子的陪伴,是多么的孤独与凄凉! 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完满的,即使是伟人。那么于我们常人,有些困难,甚至有些挫折,有些不尽如人意不也再正常不过了吗?!所以,再次忆起,也能给现在内心充满许多担忧与不安的我,一丝慰藉,坦然面对。

《居里夫人传》这本传记也是印象比较深刻的。除了她那种为了造福于人类,解决科研难题的崇高的人生理想,以及为了自己喜欢的科研真而废寝忘食令我佩服之外,我还看到了居里夫人作为平凡人的一面。她的家境也不宽裕,主动去做家庭教师,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鼓励。我们农村孩子,尽管经济不宽裕,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做一些改变,也应该志存高远,有属于自己的追求!我想这就是阅读的力量,给人战胜困难的勇气,给人思想的引领!

以上都是学生时代还能回忆起以及印象比较深刻的书籍对我的影响,走入社会,面对陌生的小学教学工作,开始时着实有些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有时无助与无奈感油然而生!除了求助于前辈,也就只能通过阅读书籍来学习一些思想,学习一些技巧。走上工作岗位看的教育书籍有《给教师的建议》、《小学数学教师的5项修炼》、《孩子,把你的手给我》、《睿智的父母之爱》、《第56号教室的奇迹》等等,从中看到了学生行为背后的一些真实原因,学习了对于某些事情的应对和解决办法,缓解了自己的无助感,或多或少的提高了自己的思想意识!

而最近偶然从校长那里借来的一本《一间小教室,十个大行动》令我感触颇多。这本书一共分为十章,分别是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聆听窗外的声音、培养卓越口才、构建和谐课堂、建设数码社区、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家校合作共建。从这十章的标题对于新教育学校的教育理念都可见一二,内心不由感叹这是何其与众不同而又先进的教育理念。

阅读这本书,让我看到了那和谐美好的教育情景,不再是那为了那冰冷的分数,两耳不闻窗外事而痛苦的埋头苦读,而是根据学生的特点从小就培养学生的阅读习惯,为他们能够成为精神丰满的人奠定坚实的基础;从小就注重培养学生关注社会热点,不在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这也算是从小就培养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吧;从小就培养他们的说、写能力,真正的培养孩子的综合素质,提高能力,这样的培养方式应该不会再有“高分低能”的现象了吧„„总之,这本书让我看到了教育的另一番美好前景,有了努力的方向,向新教育理念靠近,做到真正的教书育人,育社会需要,育幸福有温度的人,正如书中所说让师生都过上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对自己的读书过程进行梳理之后,是何其的汗颜,读的书真的不够多,但我知道现在开始一切都还不晚。我才工作一年,有“教好书,育好人”的美好愿望,曾记得在图书馆阅读了一本窦桂梅老师的书籍,我就觉得小学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很大的,当时内心就有想要成为一名能够帮助更多学生的小学数学老师的想法;我也有学习的热情、精力,期待在今后的日子中有计划的阅读各种书籍,无论教育书籍还是哲学、散文、诗歌等等,也更期待能够加入网络师范学院,在优秀的老师的引导下更加深入有计划的学习!

第9篇:外国文学名著阅读史

我开始读小说始于小学,因为对语文的热爱使我能够在那个时候就坐下来认真的看一本长篇小说。而那时候,因为环境的闭塞,我读过的东西少之又少。记得上六年级的时候,刚上中学的哥哥从学校图书馆里借回来一本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没事儿的时候就拿来看,也成为我以后阅读外国作品的起点。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也因为那时候不是很理解真正的文学作品的内涵,对于《鲁宾逊漂流记》这部著名的作品,没有太大的印象。只是大概记得小说讲述的是一个英国的水手鲁滨逊因船沉了而流落到了无人的荒岛,在岛上一待就是几十年,在这期间,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双手将小岛建成了自己的家园,并且搭救并认识了土著人“星期五”。离开荒岛后,他成了一个富翁。后来我逐渐长大,才品味出这其中的韵味。它体现的是一种信念,一种精神。像鲁宾逊那样乐观、向上、拼搏、不屈不挠,才能在最后收获果实。

随着年龄和知识水平的增长,我在阅读作品的时候可以体会到更多。初中的时候,辛勤的语文老师在班上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图书角,定期购进文学作品。在这期间,我接触了更多的外国作品,可以说,我阅读外国名著的黄金时期就是那个时期。

第一次翻开《茶花女》的时候,我很不解。我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关于妓女的故事来让我们了解。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心理上,都无法接受。从开始,就只是它的作者,那个在之前就听过他很多故事的著名作家——小仲马吸引了我。后来,读了这部作品之后,我几乎忘记了小仲马这个耀眼的光环,而“玛格丽特”这个名字却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里。

也许作品歌颂的是悲惨的妓女玛格丽特与阿尔芒的爱情悲剧,从而来批判法国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同情下层百姓。可是,我在反复思考之后,得出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是的,玛格丽特是一个妓女,她在那样的社会过着被人包养、挥金如土的生活。可是,即使不是良家女,她的人格和品德却不容置疑。她可以为了一份真爱放弃她的尊贵生活,她最后也可以为了阿尔芒的亲情而放弃

自己的幸福最终在落寞痛苦中悲凉逝去。用作品中的一个词来说,她是崇高的。在我看来,她的作为,完全不逊色于一个品德高尚的伟人。一个即使落入红尘也能保有这样一种高贵品格的善良女人,最值得人们去缅怀。

因为《茶花女》的影响,我开始从根本上转变对外国名著的看法,外国作品很多时候的表达方式和描写方法和国内作品有很大的差别,可是,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和境界也很值得去思考。

在这之后,我利用课外时间阅读了更多作品。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是除《茶花女》之外给我留下又一次深刻印象的长篇小说。小说的内容极其错综复杂,作者以访客的角度来描述了这段盘根错节的爱恨情仇。

小说以爱情和复仇为主线,主要描述呼啸山庄的主人,乡绅欧肖先生带回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取名希斯克利夫,他夺取了主人对小主人亨德雷和他的妹妹凯瑟琳的宠爱。主人死后,亨德雷为报复把希斯克利夫贬为奴仆,并百般迫害,可是凯瑟琳跟他亲密无间,青梅竹马。后来,凯瑟琳受外界影响,改而爱上了画眉田庄的文静青年埃德加。希斯克利夫愤而出走,三年后致富回乡,凯瑟琳已嫁埃德加。希斯克利夫为此进行疯狂的报复,通过赌博夺走了亨德雷的家财。亨德雷本人酒醉而死,儿子哈里顿成了奴仆。他还故意娶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进行迫害。内心痛苦不堪的凯瑟琳在生产中死去。十年后,希斯克利夫又施计使埃德加的女儿小凯瑟琳,嫁给了自己即将死去的儿子小林顿。埃德加和小林顿都死了,希斯克利夫最终把埃德加家的财产也据为己有。复仇得逞了,但是他无法从对死去的凯瑟琳的恋情中解脱出来,最终不吃不喝苦恋而死。小凯瑟琳和哈里顿继承了山庄和田庄的产业,两人终于相爱,去画眉田庄安了家。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梳理故事情节,作品中的人物冲突和矛盾表现的非常突出,总是给读者制造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我想这也是作品的一个成功之处。我最欣赏的,是作品中对人物心理的细致刻画,这在我们中国的文学作品中不是很常见。就像对主人公希斯克利夫的描述,作品用了很多笔墨来刻画他在这场自己酝酿的阴谋中的心理、思想,从而能生动的表现主人公在仇恨面前的疯狂于扭曲。他让我们体会到人在仇恨面前也许会

变成一个魔鬼,而当你在所有的阴谋得逞之后会发现,其实,报复之后,内心并不能真正解脱,而是更加痛苦。人性的善良,在这个时候,自然被人们欣赏。

在阅读这些外国名著的同时,我逐渐学会如何去欣赏一部好的作品,并在作品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随后的时间里,我又陆续读了不少外国的优秀作品,包括刻画纯洁的青年爱情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尽人皆知的《基督山伯爵》,悲惨感人的《巴黎圣母院》,广为传颂、激励人心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一系列感人至深的作品。那些善良崇高的主人公,至今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力。

只是,上大学之后,随着语文课的消逝,随着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变得越来越浮躁,对于那些作品,兴趣也在渐渐消退,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完整的读完一本书。我在努力,重拾文学这个美妙的世界,以求心灵的一点宁静,一个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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