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1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开场白：这仅仅是一部文艺作品，而不是一部人物传记。

这仅仅是作者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过的几则并不很连贯的小故事的记叙，而不是一部歌颂中国共产党援藏领导干部们的英雄谱。

第一章 天质自森森

陈择山和刘久香到西藏已经是20多年前的时间的事了。两人相识相爱也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20多年呢?20多年中又可能发生多少悲欢离合的事情呢?仿佛谁也不能说得清楚。20多年前，刘久香曾经问过陈择山，西藏高原上的援藏女干部多得不得了，当初他怎么就会选择上了她呢。陈择山当时回答说：“因为上帝的安排，因为你的能歌善舞，因为我们俩有缘。”这样的回答刘久香听了当然并不很满意，但心里却还是甜滋滋挺高兴的。其实，当年他到底因为什么喜欢上了她，恐怕至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陈择山是江西省吉安市万安县人，1968年参军入伍去了老挝，分在北空高射炮部队，在部队呆了5年，1973年退伍。回到贫穷的家乡第二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吉安市下到万安县的一个乡下里蹲点的一位领导看中，悄无声息地被选拔推荐他上了江西省高等农学院学习，学习了3年。毕业那年，即1976年9月，正碰上全国兴起了一股去西藏高原当农民建设边疆的风潮，从北京一直刮到江西。先据说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一大批著名高等院校的工农兵大学生纷纷报名、表决心，要去西藏当农民搞边疆建设，之后不久，这股当农民风刮到了江西。他当时在农学院学习结束快要毕业了，他是连想也不想也就跟着这股风报了名，坚决自愿要去西藏当农民，那次报名他是全江西省头一个。江西省高等农学院的院领导是十二分的高兴支持和鼓励。农学院的校友徐志林、钟万勤、李爱华、饶琪玉和赣州市的知青钟万玲，以及九江市的周喆和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吴延安等七位同志，和陈择山一起，被一同分配到了西藏自治区樟木口岸立新公社的夏尔巴人居住区当了插队农民。他们在立新公社与夏尔巴人同吃同住同劳动，整整两年，与夏尔巴人结下了深厚情谊。樟木口岸地处西藏高原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南坡，离中尼边界的界桥友谊桥只有13公里，距尼泊尔国首都加德满都约一百公里。那里气候温和，鲜花四季常开，风景优美，地理位置甚是特殊。樟木口岸立新公社一带的夏尔巴人，祖祖辈辈多是以背运货物为生。由于那里距中尼边境较近，中尼两国过往商旅和货物较多，经济往来人口比较频繁，所以在那里皆设有中国的海关，商检、边防检查、卫生检疫、动植物检疫、藏胞接待办等部门，此外，还设有专门接待商贸人员和国内外游客的樟木宾馆， 并且设有电站、医院、邮局、银行、学校、电视台以及外贸部门的一些办事机构等单位。当时居住在喜玛拉雅山脉南坡的樟木口岸立新公社的夏尔巴人，全国人口仅1000多人，从政治地理的角度上讲尚不足以认定为是一个民族，但他们对人生的快乐的理解，许多汉族同胞是甘拜下风。夏尔巴人天资聪明、善良、本分、朴实、性情开朗。他们对物质、金钱并没有很强烈的占有欲望，在日常中他们的生活只要稍有着落，他们就爱唱歌跳舞。不管场合，不分老少男女，他们总喜欢在有节奏的打击声中唱唱跳跳，天生就是一种天蹋下来都不担心什么叫忧愁的乐天派性格。夏尔巴人普遍喜欢帮助别人，普遍乐意接济困难人家，就算自己不宽裕，他们也愿意救助他人，并把这种风尚当成一种快乐。夏尔巴人处事诚信，为人信守诺言，只要答应了别人家的什么事，就算很艰难也是坚持要去完成，是个勤劳勇敢生活里到处充满着智慧火花的优秀民族。陈择山他们几位大学生就是在这种歌声舞蹈氛围中天天和夏尔巴人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了整整两年，直到他们后来一个个的被调走。

刘久香当时是江西省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的学生，系江西省九江市人，是周玉瑛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她们都是学中文的，在学校同住一栋女生楼，同睡一个女生宿舍。周玉瑛是周喆的妹妹，她比他小两岁，与刘久香同年，和刘久香同乡，也是九江市人。那年，周喆先毕了业报名自愿去了西藏樟木口岸当了插队农民，等刘久香毕了业时，周喆已调到林芝地区林业局，而陈择山则已调到西藏自治区区府拉萨市，在自治区区委组织部干调处工作。 同陈择山一同插队当农民的别的几位同伴则分别也被调到其他地区别的部门工作。刘久香受这股支援高原建设边疆的风的影响，到她毕了业时，便义无反顾地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也报名去了西藏高原的拉萨市，在一所中学里任教，而周玉瑛则回到了九江市，没有去成西藏。原因是周玉瑛她哥哥已去了高原，妹妹呢就组织上先不作考虑了。组织上有这样的考虑，周玉瑛也就只能服从这个考虑。刘久香到了拉萨市的一所中学里任教后，就给周玉瑛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的一些情况，并问周玉瑛她哥哥周喆的地址和单位，想和他联系上，好有个照应和也好有个说话的去处。

过了半年，刘久香收到周玉瑛的回信，周玉瑛在信中告诉了刘久香说她哥哥在林芝地区林业局工作。刘久香起初以为周喆是在拉萨什么单位工作，收到信后才知他是在林芝，一时半会也难有机会走动，也就搁下这事暂时没有去联系他。刘久香想，方便的时候，总有机会联系上他的。周喆在林芝和妹妹周玉瑛一年也就一两次通信而已，平常很少写信，就是写信也很少提到别的，无非是向家里报个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家里人放心之类的话。周玉瑛呢，在给她哥哥回信时，也只是报一下父母及家里一切的安好，勿须哥哥挂念，信里就是忘了提刘久香也去了西藏工作这档子事。她以为既然自己已把哥哥的单位地址告诉了刘久香，又是同乡，刘久香得悉信的内容之后自然会主动去联系哥哥的，用不着自己耗费笔墨多此一举去提这个事。没想到的是刘久香恰恰因为教学任务忙，并没有主动和周喆联系，而周喆在林芝不知道刘久香来到了西藏，自然就没可能与她联系上。时间一长，加之双方各自的工作环境、人际关系慢慢各自都比较熟悉了，也就忘了这事，虽然周喆一年下来，有那么一次两次去拉萨开会的机会，但始终不知道刘久香就在拉萨，以至一直没有见过她。每次开会，他只是去区委组织部找老同学陈择山，开完会就随单位的车直接回林芝。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那时国家政策有明文规定，就是每一个援藏干部每一年半都有一个休假探亲的时间。技术工人、一般干部及其子女每一年半可以享受三个月的探亲假期，科级干部及其子女也是可以享受三个月的探亲假期，处级干部及其子女则可以享受四个月的探亲假期，厅级干部及其子女则可以享受五个月的探亲假期，而省级干部及其子女每一年半时间里则可以享受六个月的探亲假期。也就是说，行政级别越高享受的探亲假期就越长。

其实，政府的政策规定是那么规定，但许多干部并没有能够真正享受到。原因主要是那个年代的干部思想素质好，胸襟大公心强，品格高尚，为人民为社会干革命工作拼命，没有比较紧要的事，一般很少休假。其次，西藏地域宽广，干部少，事情多，人一忙起来就什么休假的事都顾不上了。其三，西藏乃至整个中国那时交通运输也不发达，路途遥远，来往一趟不方便，回内地探亲一路上颠颠簸簸受不了，而且干部中的大多数都是单身没有成家，无牵无挂，也就不存在恋家情结。有以上几点，所以很多援藏干部当时并没能真正享受过这个政策规定。周喆没有享受过，陈择山没有享受过，其他一同进藏的干部也没有享受过。许多援藏干部在西藏工作是不算累，但生活却是很苦，气候环境也着实有些让人受不了，但乐趣是无穷的，那援藏的光耀经历不是花钱能够随便买得到的。还有当时援藏干部的工资标准普遍并不算高，不过节俭一些花，一年下来，是也能积蓄千把来块钱的。那个年代，千把来块钱是很可以买到一些东西的，养个三四口之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行政级别稍高一些的，节俭一些花，一年下来，积蓄的钱则可能更多一些。

周喆从立新公社夏尔巴人居区调到林芝地区林业局工作的第三年的阴历年年关，在70多岁的老父亲老母亲再三来信的强令下，决定申请休干部假还是回家一趟，一来完了老人家他们的心愿，二来也好体验一下回家探亲休假的滋味，三来自己离开家乡五六年了，自个也着实心里有些想家，也着实很想与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年轻人作事一般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周喆心里既然这样想着，行动上也就这样做啦。他给领导打了份休干部假的申请报告，领导二话不说立即就批了。他给区委组织部的老同学陈择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将要回内地休探亲假，问他可有什么事需要他代办，叫他早早准备一下，陈择山和上级领导刚好下乡检查工作去了，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周喆问接话员陈择山大概什么时间能够回来。接话员说不太清楚，顺利的话，估计至少要那么个十多天吧，他们要去的地方有好几处，路程较远路面又不好走，半路上指不定哪个地方又塌方，哪个地方又爆发泥石流什么的，就要多耽搁些日子啦，所以呀说不准。

周喆在西藏工作五年多啦，每年都听说有一些干部、游客和司机遇难在泥石流、山洪、飞石、塌方等自然灾害中，若是冬天可能稍好一些，倘若是到了化雪季节，高原上许多的山坡、公路时不时就会遭受到这种自然灾害的侵袭。这样频繁的自然灾害自中共中央人民政府和平解放西藏以来，就一直没有间断过，至今共吞噬了多少生命、汽车和牲畜、物资等，恐怕任谁也无法统计。就连周喆自己有一次下乡到林芝下面一个叫塘麦的镇里去检查工作，车子在翻越一个坡崖时，由于坡崖很滑，司机空车慢慢开过，车里人下来一步一移慢慢走过，毕竟他们还不习惯在西藏走山路，加上坡崖很滑，路面裸露的岩石，布满了青苔，岸下几十米深处，就是一堆堆的乱石堆和一条翻滚汹涌的急流水。周喆稍不留意走了神心一紧，脚一不小心踏到了路面岩山上的青苔，没有站稳，随着身子摔倒，周喆整个的人控制不住慢慢地向坡崖河滩下滑去，在这紧要关头，走在后面的藏胞同事昂希度眼疾手快，一把伸手用力抓住了周喆的后衣襟，抵住了他的下滑，慢慢地扶他起身，才没摔下去，在昴希度的挽扶下他小心翼翼爬过了那道坡崖。周喆每每一想起那一天的情形，心里止不住地就有点发悸，对藏胞同事昂希度的那次出手快捷则是心存感激，久久不能释怀。

周喆给陈择山打了电话他没接着，见要等到陈择山回来再走，恐怕时间来不及，于是毅然决定不等他了，周喆一个人打点好简单行装就出发往家里赶。路上颠颠簸簸历经了五六天，等到了家门口时，已是除夕正好是吃年夜饭的时间了。周玉瑛正在自家院门口洒水扫地，清洁卫生，她眼尖耳朵灵，一抬头一眼看见周喆背着行李从院子外往家走。她激动地惊喜地扔下了扫把，欢快地迎上去，大声地叫道：“哥，您回来啦!”她扭过头对屋子里的人大声嚷嚷：“爸、妈、姐，哥哥回来啦!哥哥回来啦!”她扑上去紧紧地抱着哥哥，周喆也高兴地抱着妹妹。他对着屋里头的嗓子是浑圆嘹亮：“爸!妈!姐!喆喆我回来啦!”屋子里的人听到叫嚷，不顾一切地涌出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来抱周喆。周玉瑛赶紧从哥背上扯下行李，帮着拿着。老爷子、老妈和周喆又是一下紧紧地抱着一团，反落得姐姐周玉芝在旁边干着急，抱不着弟弟。老爷子、老妈子眼里噙满了眼泪，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说出了几个字：“喆儿，你总算舍得回来看我们啦!”“真想坏娘啦!”周喆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玉芝说，“爸、妈，喆喆回来看咱们啦，是好事，哭什么呀!”说完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周玉瑛见状，受感染刚抹掉了的泪花却又流出了来，接着又抹。

周喆和家人吃过年夜饭，起身欲帮助老妈洗碗筷，老妈挡手不让，只叫他坐着陪老爸好好说会儿话。姐姐和妹妹不让老妈洗，又强按她坐下让她和哥哥多聊聊，姐妹俩双双收拾桌子，搬到厨房忙去了。

老爸、老妈是乡下人，大半辈子没出过家乡，对外面的世界不怎么关心，那么多年没见着儿子只一味地想着他，现在儿子回来啦，高兴之余，和儿子又反而没有什么话可说，除了叮嘱他在外要多穿衣、多吃饭、多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之外，就是催促他早日找女朋友完婚的事，所以，周喆反倒不想与老爸老妈聊什么。妹妹和姐姐忙完活从厨房里出来，一左一右坐在周喆身旁，亲情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许多。

屋外满世界都放着鞭炮、烟花，此起彼伏，时远时近。周喆起身站在门口，看着燃放着烟花炮仗的天空，绚丽多彩，色彩缤纷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从断断续续持久的花炮爆声中，周喆感受着除夕的千家笑语，万户温馨，感受着对新年人生前景的一种渴望和等待;在过去五六年西藏高原的悲苦欢乐的交错回想中，周喆感受着节日中家乡的一种和谐和节日中家庭的一种热烈。周喆心想，此时此刻西藏的情景是怎样的呢?陈择山他们不知在做什么?这一夜，周喆一直陪着老爸、老妈、姐姐、妹妹聊天。家里新年所需的招待客人的菜肴和果品，老妈和姐姐早已准备妥了，也不用在除夕之夜加班加点。

周喆想起从高原给老爸、老妈、姐姐、妹妹带回来的几件崭新的羊皮袄和长筒皮靴，一把将行李扯过来，从行李里一件一件的将羊皮袄取出来，一一分发给她们。妹妹、姐姐当即把它们穿在身上，大小尺寸正合适。老爸、老妈用手互相抚摸着对方的羊皮袄，连连点头赞许， 又回身各自抚摸着自己手中的羊皮袄，精致的手工，光滑的皮料，古朴的款式，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喜悦，两老整个人高兴得嘴也合不拢。

当周玉瑛问到周喆，村东头她的同学刘久香在西藏的工作、学习、生活情况怎么样时，周喆听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玉瑛回房将很久以前刘久香写给她的一封信翻出来拿给她哥哥看，并将当时给刘久香回信大致的内容告诉了哥哥，周喆这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尾。周喆告诉周玉瑛，他从来不知道刘久香也去了西藏的消息，刘久香从来也没有与他联系过，对她的情况他是一无所知。他告诉周玉瑛，他人虽在林芝，但一年到头他还是有一两次机会去拉萨开会或作别的什么公干事情的。周喆便把刘久香的地址抄录在小笔记本上。周玉瑛看着哥哥抄地址的时候，心里对刘久香骂道：“这个野丫头，怎么搞的?这里写信给我急着要哥哥的地址，这里又拿着哥哥的地址又不去联系哥哥，真是的!”

除夕那一天，陈择山从乡下回到拉萨，传达室接话员老王把林芝有个叫周喆的人打来过电话要回内地探亲的消息告诉他，勾起了陈择山的思乡之情，尤其是在除夕这样一种特殊的日子里，新年的热闹气氛之中略带着一些思乡的闭闷。过年对藏胞而言，过的是藏历年，但对广大汉族援藏干部来说，大家还是过的阴历年的，许多汉族援藏干部，尤其重视过除夕年的，而且一点也不会比在内地过得逊色。

西藏自治区党委组织部过春节只放一个星期的假，这是惯例。组织部内的机关食堂里的师傅同样也放一个星期的假，春节都不当班。陈择山除夕吃饭就和大多数的援藏干部一样不想自己弄，怕麻烦，就到街上的餐馆里去吃。他信步走出区委组织部办公大楼，走向拉萨市区的街头，走进熙熙攘攘的人流。

拉萨是西藏自治区的区府，是一个有着古老悠久历史的一座古典美丽的城市，古朴的街道，古朴的房屋，古朴的大襟广袖、宽体长身的藏袍披身的藏胞们，依附着微笑的活力，多姿多态。藏族同胞的藏袍，农区的多以氆氇为袍料，也有用呢料、绸锻、棉布作袍料的;牧区的多以皮料为袍料，偶尔也有用氆氇等料为袍料的。藏族同胞的藏袍的款式设计多以多沿领边、袖口、襟边下摆等处则多以彩色氆氇、绸缎或水獭皮镶边。如果是夏季，许多的藏胞，尤其是藏胞妇女则多是都穿着一种无袖袍服。袍服都特别长，穿时须于腰际提起，用布带束于腰间。天热或劳动时，根据需要可以袒出右臂或双臂，不需时就再穿上。倘是夜晚睡时，解开腰带，脱下双袖，铺一半盖一半，既方便又实用。藏胞的袍服之内着的衬衣，男子一般着纯白、黄、褚等色;妇女则多习惯着各种不同的鲜艳的色彩，腰间再系以一条彩色的“邦典”，给人显示着一种青春活泼的气息，仿佛一尊尊纯洁的富于弹性的青春雕像!倘是节日藏胞们聚会娱乐的时候，她们就会将长长的袖子结起，伴着欢快明丽的音乐节奏，喜不自胜的彩袖挥扬，恍若神妃仙人，春威不露。五色眩目之处，体格风骚之中，汹涌奋激的俏丽，像受了魔法驱使一样，长袖善舞是尽出于此。

藏族同胞贯穿长靴，靴底多用牛皮，靴筒上拼绣着各种彩色花样，身上装饰的多为金银制品、松耳石、琥珀、玛瑙、翡翠、珍珠、象牙等贵重珠宝，环佩叮当，美观大方，给人一种美丽端淑、厚重典雅的风韵，彰显着古老中华民族的如史诗般的少数民族的独特的装饰文化魅力。

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的美丽，除了那些峨然的宫殿和寺院矗立着，及富有民族浓郁特色的迷惑人、吸引人的朴素的清脆舞蹈之外，还在于她作为世界高原的独有的如烟、如梦、如白云，笼罩着默默的画山箫鼓，昼夜不绝爱情的薄霭;高原冬日的阳光从干冷的空气中射下，使街道来往的行人在节日闪烁的阳光中，感受到一些在浮云间奔流摇动的爽快，使拉萨宫殿四周的心灵都受到震动。

陈择山缓步走过八廓街。一家餐馆，正营着业，里面挤满了人。陈择山心想：“就在这儿对付着这顿除夕夜饭吧。”他举步走了进去，靠街的窗边的一张桌子边，只见有一个青年女子靠窗坐着，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皮衣，内穿一件鹅黄色的小袄，半银白的发鬓垂在两只耳边，衬托出她的鹅蛋形的面庞，显得极是白皙清秀。她这一边桌面前摆着一副碗筷，显然是一个人来吃饭，饭菜却还没有上来，也许是她坐着孤单显得很无聊吧，两只手在不停地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串钥匙，一双可爱的明亮的眼睛，文雅地透过窗口，只直直地在望着街边，嘴上隐约地挂着一丝儿笑意，仿佛含有寓意，隐藏着式微的感情似的。青年女子坐的这张桌子的对面，有个空档没有人坐，老天爷好像是专门留给陈择山坐的似的，放眼四周，都坐满了人，也只有这个空档还没有人坐。陈择山走上前冲着那位青年女子友善地礼节性地点点头，在那个空位置上坐下。鹅蛋形脸庞的青年女子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的面前，回过神来与陈择山对视了一眼，见陈择山向自己点头，也礼貌地向陈择山回个点头，心底里却闪过一个念头，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陈择山很少有安静的时候，他在她的注视之下坐下，脸上不禁有些发热了，一直到耳根。陈择山下意识地就想，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似的。

餐馆跑堂的女服务员手指缝间带着一副碗筷，衔影相随，走上前来，将碗筷子边摆在桌上边问陈择山，“新年到，新年好，新年福禄财富来得早，兄弟你想吃点什么?”陈择山看服务员她身穿着一件蓝布夹裤，洁净的淀白的布棉袄罩着一件青布背衫，半椭圆形的墨色耳环挂在耳尖，油光闪亮的发髻叠在头顶，加上那个特别隆起的胸部，总给人透出一股精神干练的爽劲。陈择山有点踌躇不决的样子，下意识地看了对过那个女同桌一眼，缓缓地说：“要不，来盘酥油炒羊腿肉片和半份红烧牛肉片吧，外加一碗青稞酒。”同桌女孩听了会心地笑了一下。餐馆女服务员将陈择山要的食谱重复了一遍后诺声而去。隔了有那么一袋烟的功夫，刚才那位跑堂的女服务员前来上菜，是一盘酥油炒羊腿肉片和半份红烧牛肉片，外加一碗酥油奶茶，陈择山以为自己点的菜到了，心里想：“上菜还挺快的!”而后，又心里犯起嘀咕起来，我点的是一碗青稞酒，餐厅服务员怎么给我上了酥油奶茶。他正想出声说一声上错啦，却看到那女服务员把两盘菜和酥油奶茶放在同桌那女子的面前，这才知道这份菜是对座那位女青年叫的，自己刚才叫的那份菜只怕才刚下锅弄呢，陈择山不禁哑然失笑起来。陈择山觉得挺有趣，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除夕之夜在高原外乡一家餐馆的同一张桌上吃饭，点的菜竟然毫无二致。莫非，我跟她之间以后会有什么故事要发生。这个念头闯进脑海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陈择山就被自己要的那份酥油炒羊腿肉片和青稞酒的香味遮盖住了，那轻快的、热滚滚的菜肴香味很快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种朦胧的快慰的味觉享受里了。

说来也巧，这个春节，他们两个人总是在同一个餐馆同一张桌子吃饭。两个人吃饭是各自吃各自的，虽不互相说话，吃起来却也不那么泛味。在餐馆里，陈择山和那位女青年吃了一个春节假期的客饭，他们两个也算是挺熟的啦。熟虽熟，不过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个人的熟也是只限于春节假期在同一张桌子吃客饭之内，吃完饭，离开了那张桌子，出了那家餐馆，那是谁也不认识谁，两个人的各自工作单位和名字互相都不知道。也许两人都曾经想过要问对方的工作单位和名字，这对于在异乡工作的人来说，那种互相依依的心态应更纯真更热烈，但羞涩的自尊和倘或遭了拒绝的情感，身不由己地把双方各自的这种理智的情形力避掉了，以致这种念头在两人心里不知运转了几多回，想得发痛了，嘴里仍漫无际涯地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承应，红火火赤裸裸的春节假期就这样过去啦，双方各自青春日子的感觉依然如旧。

春节假期很快过了，区委组织部的机关干部食堂又正常开伙了。陈择山重又回到了单位食堂吃饭，没有再去光顾那家小餐馆。陈择山在组织部里的工作也就又忙开起来了。陈择山在组织部干调处的工作，主要是从事一些办理内地干部到西藏或援藏干部回内地的行政事务的工作。陈择山刚调到组织部干调处时，自治区党委组织部正着手进行西藏和平解放以来的第四批进藏干部内调的事务的工作，人数为3000名，主要都是长期在西藏工作身患各种高原疾病调内地后还能基本坚持正常工作的老同志，同时，也有一些因家庭特殊困难确需要组织上赐予政治照顾的老同志。从事西藏内调干部的事务的工作，实质上，西藏共进行过七批，例1981～1983年内调干部事务的工作进行过三期，1984年是搞过一期，但真正内调事务的工作大规模化，应是1986年以后至1988年以前进行的这三批。而1979年这批应是真正意义上内调事务的工作的第四期。但如果单纯地从政治角度来下结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期、第二期、第三期干部内返事务的工作则应是西藏和平解放以后至1978年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由于当时需内调的机关干部编制少，而内调干部人数多，至1986年止，前三期内调干部工作并没有都结束，从而影响了后面进行的四期干部内调的事务的工作。由于大规模的进藏干部内返工作，是在时任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帮等中央领导考察西藏以后进行的，从政治的角度上而言，应算是西藏干部队伍的一次整体性的重大调整，当时许多干部人心波动都比较大。虽然援藏干部有出有进，据历史的数量总体上来说干部还是出大于进，因此西藏自治区的许多地方和部门的行政干部开始都有些衔接不上，大小不等程度的着实是也影响到了西藏地方政务和一些部门的日常工作。内返的干部多了，留藏工作的干部少了，自然留下来的干部的工作压力也就增大了。西藏自治区地方政府部门的日常政务也就相对繁忙起来了，所以，那一段时间的行政领导干部，有问题时非要请示上级不可的当然会请示，如果遇到的只是可请示可不请示的问题，则往往因为没有时间去请示上级，大家也就不会去请示，以致有些内调事务的工作中出现过了的问题却不一定处理得那么妥当那么贴人心。但那时期的一批又一批的只要是办理过内调手续事务的干部和当时相关部门的相关主要负责领导同志，却都曾给予了组织部门的工作同志的一种比较宽泛的理解和一种比较充分的支持。正因为如此，后来许多继续留在西藏干部的干部不管之后的工作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一个干部有过一点怨言，也从来没有一个干部表现出不高兴的情形，更不曾有一个干部发过一句牢骚，表现出他们很高的政治责任和工作风范。陈择山在区委组织部干调处的工作当时主要就是从事这些事务，并且时不时还要随从领导到全国各个地方出差考察，以便于自己帮助解决和完成好一些内返干部的遗留问题。

西藏自治区委组织部坐落在拉萨市八廓街东南方向，附近是一些比较繁华的贸易商业街，走不了多远就是拉萨市城区中心，城区面积有45平方公里，城区中心地处多在拉萨河北岸一带。拉萨市地势北高南低，中南部的雅鲁藏布江支流拉萨河中游为河谷平原，年平均气温达7.5℃，1月平均气温达2.3℃，7月平均气温达15.4℃，多属温带高原季风气候。

拉萨市城关区有着世界享有盛名的人文景观，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罗布林卡、唐蕃会盟碑、哲蚌寺、色拉寺、宗角禄康、布达拉宫广场、西藏自治区博物馆等，青藏公路，川藏公路，中尼公路在此交汇，人文发达，历史悠久，交通便利。太阳洒下一抹一抹的阳光的时候，远处纵横耸立的古建筑，渐渐地表示出了它们雄伟的气派和丰满的精神。

春天来了，带有一点寒意的春风把拉萨河两岸也染绿了。拉萨河的北岸市区已从霜冻的空气中醒来，盈盈的草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地却从这个缝隙、那个缝隙追逐了出来，朝气而清鲜。这一天，陈择山下午落了班，用肥皂洗了洗手出来，匆匆地回组宣大院的住宅，想赶回住宅抓紧时间把那篇《实事求是改革我区干部人事制度》的文章写完。周喆从内地回到西藏拉萨，恰巧将陈择山堵在了组宣大院的住宅门口。只见周喆颀长魁伟的身躯，白嫩的面庞，厚厚的嘴唇，蓬蓬松松的头发，肩上背着沉沉重重的一个大旅行包，手上提着一个鼓鼓的尼龙纤维丝线编织袋，里面挤满了沉沉的东西，给人一种堪负重荷的煤炭工回乡的形象。

陈择山惊喜地笑道：“周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到高原来啦!”周喆放下手中的编织袋，活动活动了一下手腕，轻描淡写地说：“不回家去看两位老的吧，他们就一个劲地紧催着我，好不容易回去了一趟看了他们吧，他们就隔三差五地给你作思想总动员，要你赶紧找个媳妇成个家。后来，他们干脆越俎代苞叫姐姐妹妹把她们的朋友一个一个带回家来了，说是说来家玩玩，实质上就是来相我这个人，真让人有些受不了，没办法我咬咬牙狠狠心就提前回来啦，想来做老爸老妈的恐怕都是这个性情吧，我也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躲避了。”

陈择山笑着，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嘛。”他从地上帮周喆把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提起来，说：“走!先回宿舍放下东西，擦把脸喝口水再说。” 边说边在前面带路往院里宿舍走去。周喆跟在后面说：“这个春节您过得怎么样?”陈择山说：“过得一般但还算有点趣，”周喆问：“ 怎么样一般却又还算有点趣呢?”陈择山就将整个春节单位机关食堂不开伙，自己煮饭又嫌麻烦，就在八廓街一家餐馆对付了过去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周喆笑着说：“那位秀气女孩是在什么单位工作，叫什么芳名，你怎的不问一下呢?说不准还是比我们晚一批进藏的校友或同乡呢?”陈择山说：“校友不大可能，同我们这一批进藏的校友，除我们俩之外，就只有徐志林、钟万勤、李爱华、饶琪玉及赣州市知青钟万玲她们几个，而第二批到藏的校友里面也是七名，并没有女生。”正说着，宿舍到了，陈择山拿出钥匙开门。进到房间，闻到一股细细的檀香味，周喆这时感觉仿佛有点曲起其妙，眼饧了骨软了的感觉，他扮了个滑稽的脸相说：“好香!好像是进了《红楼梦》林黛玉大姑娘的房间了。”放下肩膀上的大背包，周喆定睛向四周墙壁上看，正面挂着的是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煤矿》的画，侧面挂着的是陈择山自己画的一幅素描《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风光》，素描画里面画的是雅鲁藏布大峡谷向南延伸，江水顺东，只见喜马拉雅东南坡面急泻而下，峡谷两岸是峭壁悬崖和许多原始森林，给人一种气势丰富的景观。大峡谷风光图的两边挂着一副明朝著名诗人于谦写的《入京》诗对联。诗里的两句诗句是：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房间靠窗放着一张桌子，桌的左边放着一些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以及一两部革命题材的小说。桌子右边摆着一瓶墨水和一支英雄牌牛肚胆式的钢笔，旁边码叠着一札方格原稿纸。桌子旁边设着一张木板架子床，比通常学校用的学生架子床要宽尺许，比现代内地家庭用的木板架子床又要窄十多公分。床顶用细麻绳牵引着悬挂着一顶粗白纱纹帐。床里叠放着一张洁净的红绸作面，蓝花方格布作衬底的棉被，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像个豆腐块，就连枕头也是那样地白玉般的洁净干爽，显示着主人严谨的工作习惯和朴素的生活作风。周喆以前到拉萨来开林业工作会，都是到陈择山的单位里去找他，等开完会就直接去回林芝，却从来没有到陈择山的宿舍里来过，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周喆记得陈择山在立新公社夏尔巴人居住区里当农民时，他的住宅可没有这么艺术文化气质，真是时位之移人也。周喆含笑着说：“还是你这里好!你这里好!我们在林芝可不能同你比啊!”陈择山笑着：“我这房间也就这个条件，晚上我们两个人挤这张床是不会感觉到难受的，床的面积倒也有那么宽。”他拿起杯子给周喆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了他。周喆接着杯子，用嘴轻轻吹了几下气，先试了一口不很烫，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陈择山拿着自己的杯子加了点开水，顺便为周喆的杯子又再添加了些开水。

陈择山站在窗前望了望天色，说：“我们今天不去吃食堂，我请你上八廓街汉寿侯餐馆吃酥油炒羊腿肉片去，挺有味道的。”一边说着，一边他把办公桌的抽屉拉开，从一本《解放军画报》的画页里面取出几张拾元大钞，塞进了自己的列宁装的上衣口袋里。周喆看见他那爽朗大方劲，不由得往前凑一凑，觑着眼看着陈择山的上衣口袋，说：“别忙，我这里给你带来许多更好吃的东西?只怕你没有那么大的肚皮。”陈择山像在梦中被惊醒似地，喜的是抓耳挠腮，说：“对了， 我怎么就忘了，你是刚从家里来的呢。”

周喆将大旅行包的小拉链拉开，现出一个口子，他将手摸进去，一样一样地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陈择山赶紧将桌上的一张过时旧报铺开垫在地上，包里掏出来的全部是食品，有干的、湿的、油炸的、火炒的，也有少许清蒸的，临末又从大旅行包角底里摸出几瓶章贡白酒。所有吃的都堆在报纸垫底的地上，成了一座小山，陈择山的心头开怀起来，他挺直了胸脯，白净而精神饱满的脸儿上显出由衷地赞叹：“老周同志，一路上背那么重的包，你真是辛苦啦!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吃得完?”周喆推了他一下，说：“谁叫你一下子吃完它，留着它慢慢吃呐!”他靠近陈择山一步，忽然改换口气，说：“怎么，这些东西你想一个人独自享受?美得你呀，告诉你，一人一半，谁也别想多吃。”陈择山抚摸着带着家乡泥土的气息、青草的芳香的食品，眼睛眨呀眨地说：“回家的感觉真好!也不知我家里的两位老的他们现在怎么样啦?”周喆抬起眼神说：“你家里一切都好，我从九江坐车专程去了一趟吉安，而后转车到了万安你家，看望了一下伯父伯母，不用你牵挂劳神，你爸的骨架子硬朗着呢!他叫你不用挂念。只是，我去你家时，感觉到你妈是一脸的病容，满身倦怠，我曾想亲自带她老人家去你们家乡的县人民医院里检查一下，看看伯母得的是什么病，但怎么劝怎么说她老人家就是不肯去，反倒张罗着为你准备了些红枣干、地瓜干，还有一件针织毛衣和一双细棉绳纳底的布鞋，伯母嘱我一定捎来要亲手带给你，她还叫我转告你说你在外面千万不要作贱了自己，冻着了身体。临走，我悄悄塞给伯母350元钱，她又硬塞还给我了，怎么都不肯要。”

周喆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脚下旁边那个编织袋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件细致的针织毛衣和一双手纳棉绳底的布鞋，交给陈择山。纺织袋里，隐约还有其它一些家乡食品和几件仿佛姑娘用的东西，陈择山对包里其它的东西，只是有些瞬间的好奇，但没有去追问是带给谁的。他手里捧着那件毛衣和那双布鞋，眼睛有点润湿了。他把针织毛衣和棉绳纳底布鞋温柔地放在嘴唇里轻轻吻了吻，若有沉思的样子，久久地没有说一句话，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老妈站立在自家茅草房门口的样子，荒草般的头发，被微风吹着，黑白参差的分披在堆满了皱纹的前额上。他仿佛还看见老妈旁边倚站着露出很高的颧骨，连动也不动一下，嘴唇却不住地轻颤着的父亲。老父站久了，他会往前走两步，索兴在门旁的石板上坐下来，抽着一烟斗锅的旱烟，眼睛却依然目不转睛往前直勾勾的凝视着，大概是在期望着什么的到来似的。

周喆看见陈择山那幅神不守舍、顾景自怜的模样，对他说：“好好的，你又突然地发什么呆，你没有被感动吧?你大概是在想伯父伯母了吧?”陈择山偏着脸微微瞟了周喆一眼，说道：“说不想他们那是假的。上高原那么多年我还没回去看过他们，心里能不想?”说完，他顺手将毛衣和布鞋整齐地轻轻地放在靠窗前的书台桌上。周喆说：“那就找个时间休假回家看看伯父伯母去。”陈择山说：“想休假，但工作忙啊，好多事我还要去做，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啊。” 周喆说：“你总要找个时间回家去看看吧!”

周喆整理好地上的东西，站起身来说：“我们迟一点儿吃饭吧，我先带你去找一个人，找到了，我们三人再一起吃饭。”陈择山问道：“找谁?”周喆故作神秘地笑着说：“到时你就知道了。”于是，周喆提起编织袋和陈择山一同走出组宣大院，他们在公交车站牌下停了一会，坐上一辆公交车往林廓北路方向而去。坐了四五个站，陈择山跟着周喆下了车，周喆顺便问了路边一位等车的中年男子：“林廓北路中学怎么走?”那人指点了一下，周喆就带着陈择山按照那路人指引的方向笔直往下走去，仿佛周喆对拉萨的路况比陈择山还要熟悉似的。陈择山始终一言不发，机械地只管跟着周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想看看周喆肚子里倒底打什么哑迷，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迷底就要被揭开了。

林廓北路中学，春日的下午的世界全都带着红色。黄昏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给坐在办公桌旁专心写材料的刘久香校长照射出了一个俊秀的轮廓。刘久香校长圆圆的苹果脸型，隆隆的鼻梁，清秀的眉毛，乌光晶亮的双眼皮，给这位快满26岁的年龄的援藏女教师，打上了闪烁着要强光芒的印迹，凸显着她饱满的活力和青春的恬静。一位长脸型，高鼻梁的年老女教师轻轻地来到窗口敲着玻璃，对着校长办公室里刘久香说道：“校长，外面有人找你。”刘久香问：“是那些藏胞孩子的家长吗，可以请他们直接进办公室里来。”窗外的年老女教师说：“不是，是两位汉族干部模样的人来找。”刘久香这时抬了一下眼睛，放下手中的笔，诧异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的表情显露了出来：“两个汉族干部模样的人来找?难道是市教育局和区教育局的领导来找我谈校舍工程扩建的事?那不是今天上午刚刚来过都商谈好了吗?啊，可能是他们还落下什么问题没有谈吧?”刘久香校长她心里犯着嘀咕。

“好!我就出去见见他们。”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用啦!我们自己进来啦!”随着声音刚落，周喆提着编织袋一阵旋风似的走进了刘久香的办公室，古铜色的圆脸一直微笑着。他身后紧跟着给人一种俊美，憨厚的感觉的陈择山。

“是你……是你!”刘久香一对柔和的眼光在周喆身上转了一圈，随后看到他身后的陈择山，丰满的嘴角禁不住流露出诧异地神色和掩饰不住的快乐的微笑。这个第一声“是你”是对周喆发出的，第二声“是你”是对陈择山发出的，她真是没有想到，周喆和陈择山能找到学校里来。她的眼睛忽然潮湿了，这是她进藏后第一次遇到了亲人来看她啊!

“是你!”陈择山看见刘久香，一霎间，他为自己的一种近乎朦胧的心绪，感到浑身酥软异常，而这种心绪正慢慢地堆积成为一种难得的快慰，他突然感觉到人生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鲜和高兴。

周喆把编织袋搁在校长的办公桌旁，想为刘久香和陈择山互相作个介绍，然而，却看到刘久香闪动的明眸里噙满了眼泪，不知所措起来。刘久香终于放下她那个成熟的少女的骄矜哭出了声。

“你们终于来看我啦……你们终于找来啦!”刘久香断断续续地热情激动地喘着气，她使劲抓住周喆和陈择山两个人的手，像孩子一样露出了她的苍白、妩媚，然而又有点憔悴的容貌，眼睛不断地涌出了腾腾的泪花。激动的泪花流了好一阵，刘久香慢慢地又沉默了起来，她怀着虔诚的狂喜看着周喆、看着陈择山。时空精神的隔裂和亲情乡音的久久失衡的突然联结，带来的突然惊喜燃烧，一瞬间撞破了刘久香长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精神之泪，情感之泉。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这种心境也只有长年累月扎根在西藏高原上的忠厚的斗士们，才能够深深的体会得出。它就像秋天的季节，以及和秋天的季节连接在一起的那种潮湿而阴郁的天气、泥泞和薄雾，尽管这种心境和每个人坚强的外表是这样的不相称，然而，任何一个匆匆观众都会被那些斗士们的撒娇作态、伤感魅力、柔和性情，互相交融、间隔交错在一起产生的人间的一种至美，而深深地被感动，令人心荡神摇，铭心刻骨，刘久香就是这一种类型的小鸟依人。

刘久香率直的情绪折腾了周喆、陈择山两人好一阵，大家的心情愉悦而慢慢地平静起来。周喆给刘久香、陈择山两人互相作了介绍，陈择山会心地笑着，刘久香也一直高兴着。周喆怎么也猜不透个中的奥秘。他想都不敢想刘久香就是春节假期陈择山说的吃饭时遇到的那位女青年。三个人脸显光彩，有说不完的话题，这一天的阳光始终很特别，三个人都这样认为。这一天陈择山他们吃饭也比较晚，以至于周喆从家乡给刘久香捎带来的食品生活用品、和他妹妹周玉瑛送给刘久香的一些什物， 刘久香都忘记了拿出来看看。那天晚上睡觉，就连在梦里，刘久香她都是呓呓呀呀的笑个不停直到天明。

这几天，刘久香和陈择山各自安排好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陪着周喆一直在拉萨市一些文物风景点睇转。吃饭也都是在外面的藏味餐馆里吃，什么大昭寺广场南侧的“八廓咖啡厅”，布达拉宫广场西北端的“雪神宫藏餐馆”，八廓街东南角的“玛吉阿米酒吧”等一些著名的有特色的藏味餐馆，三个人是吃了个遍。

有一天，陈择山从自治区委组织部办公大楼出来，心情仿佛不是很好，天突然又下起了大雨，到下午下班时分，陈择山的心情仍没能好起来。这种异样，周喆和刘久香两人都已不知不觉地感觉了出来 ，却苦于又不知道事情究竟，周喆问了几次陈择山都推说没什么事，所以他们也就无法给他安慰话什么的。在雨中，周喆他们三人从拉萨市郊泥泞的野外回来，陈择山一路上说的话一直比较少。

当周喆去洗手间的隙缝，在刘久香的再次催问下，陈择山只好将近日自己在工作中出现的一次不愉快的事挤牙膏似的，吞吞吐吐地倒了出来，之所以迟迟不肯说出来，主要是不想让周喆产生误解，不想让他以为是他在拉萨这几天作客给陈择山带来的这次工作上的失误，而产生无端的不安和无端的负疚感。陈择山与他多年的相处，周喆的性情陈择山是了解的，陈择山不说出来就是担心周喆来这个。那到底是什么不愉快的事呢?原来近日由于陈择山一时疏忽，这次未曾将援藏干部内返人员名单反复核对，以致误将西藏自治区水利电力厅厅长黄泰安同志写进了内返人员名单里并正式下发了通知。作为正厅一级的援藏干部要内返，原则上无论如何是要先经过自治区党委开会讨论决定同意才能够内返的，而自治区党委并没有开会讨论同意这位领导同志的内返申请报告的。陈择山对这个重要规定恰好疏忽了，把他列入了内返名单，以自治区党委组织部的名义将这份名单转发给了自治区党委办公厅。自治区党委办公厅专项负责此工作的领导同志是个叫邓槿芳的，她这次也一时疏忽未曾对内返名单作复核查对，就将这份名单如实上传给了自治区党委专门分管此项工作的热地副书记审阅。而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热地同志并没有在自治区党委会上提交讨论关于同意水利电力厅厅长黄泰安同志的申请内返报告，更没有同意将他列入此次的内返干部名单中正式下发通知出去。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热地同志是个对工作一丝不苟的老干部，他发现了这个错误后，立即打电话给办公厅负责人和区委组织部曹旭部长，过问此事究竟。办公厅领导赶紧找来专项负责此工作的邓槿芳同志询问，邓槿芳自然不知详情，赶紧又打电话给区委组织部的陈择山，陈择山恰好不在，出去了一会，邓槿芳等不及了，就又匆匆忙忙急急火火地驱车来到组织部，当面找陈择山询问详细原由，邓槿芳在组织部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陈择山回来。

邓槿芳是一个办事风风火火有点资历的女人，虽还是个单身，年纪还不过三十，但却已是正处级三年的干部啦。她低低的额角，肉感的嘴唇，丰满的两颊，皮肤又白又嫩，一双有神的眼睛生得很大，衬托出她待人的愉快、仁慈，却不失又保留着一种干脆利落火爆性子的庄严。

陈择山抱着干部卷宗，走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里，卷宗刚刚放下，干调处书记杨立功和处长赵增模两位领导把自己叫了过去。陈择山副处长来不及抹抹手上的灰尘，急匆匆地走进杨立功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坐着杨书记和赵增模处长，还有一个是自治区党委办公厅办文处邓槿芳处长。陈择山见了先是怔了一怔，对着邓槿芳说：“邓处长，您怎么来啦?”邓槿芳气恼恼地说：“ 心里惦记着陈副处长您，所以就来啦!”还没有等到陈择山答腔，她又说啦：“陈副处长，内返干部名单通知中怎么会有水利电力厅黄泰安厅长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邓槿芳虽说是个正处长，陈择山是个副处长，按说两人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行政隶属关系，所以，邓槿芳不应用如此口气找陈择山这样询问，何况陈择山的上级干调处的书记处长都在自己面前，邓槿芳就更不应该当着陈择山的两名上司的面以这样训斥的语气责问自己。然而，大家心里其实都没介意。长期以来，西藏的干部就是这样好，都能为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而尽心尽责，而决不会因办事场面上的语气、脾气、方式不当而斤斤计较。邓槿芳责问陈择山的口吻急是急了些，但无什么恶意她就是这样的一副脾气。杨立功和赵增模先是劝导大家别着急，心情放平静些，再说脸上并没有变色，而陈择山见了这副架势反倒是变得是有一点局促不安起来。他从杨立功书记手中接过内返干部通知名单看了看，拍了拍脑门，情不自禁地说：“糟糕!是我一不细心搞错了!内返干部名单中应该是拉萨市水利电力局副局长梁槿村同志，而不是自治区水利电力厅厅长黄泰安同志。我检讨!这事全怪我!这事对当事人造成的影响和给领导工作造成的很大的被动，我表示道歉!我请求上级给我严厉处分!”杨立功、赵增模两位领导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邓槿芳也没有再说一句责备的话，就连闻讯赶来的区委组织部曹旭部长和张林副部长也都好言安慰陈择山几句，嘱他千万不要有思想顾虑，要找出原由改正漏洞，以后好好安心工作，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去办!事后不久，陈择山听说杨立功书记、赵增模处长把责任全部承担下来了，办公厅邓槿芳处长和组织部曹旭部长以及张林副部长则自觉地都在区党委热地副书记面前深刻地作了检讨和自我批评，而工作上造成失误的直接责任人陈择山反倒什么批评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然而，以工作作风严谨著称的陈择山知道这事明明是因为自己的粗心给工作造成了被动和失误，给上级领导惹来了麻烦，心里自然是深深地内疚不已，所以他和周喆和刘久香一起出去玩时自然也在脸上显露出来了。

陈择山和刘久香说完之后，心情倒反而变得轻松好多起来了。晚上，三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三人也没有先前的那种无缘无故的窘境心态了。日子一转眼就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林芝行署的领导来拉萨开会，开完会第二天，他们开车要回林芝。周喆得到讯息，打电话给林芝来拉萨开会的领导，电话转到了行署领导手中，他们就开车绕道到了区委组宣大院门前来接了周喆，陈择山和刘久香赶到时，周喆早已坐车子走了，周喆在房间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张便条陈择山和刘久香给他们俩人，周喆在纸条上告诉他们说自己已坐林芝行署的便车回林芝去了，叫他们有空一起到林芝来玩。

那个时间，早已是过了下班时候，陈择山和刘久香干脆也不用回单位打转了，陈择山就对刘久香说：“一会又是晚饭时间啦，我们干脆去外面餐馆里叫份手抓羊肉打发了这餐吧?”刘久香想了想说：“餐馆里吃就不用啦，以前上馆子是因为周喆在，他远来毕竟是客，不能太委屈了人家，现在他回林芝去了，我们就没有必要上餐馆里去吃，能省则省吧!听说你们区委组织部机关食堂的伙食挺不错，我倒一直想尝试一下。”陈择山欣然同意，带着刘久香就直往组织部机关食堂而去。

蔚蓝色的天空，白云朵朵，在深春时节，晶莹透明，一尘不染。金黄色的霞光照映在街道的一座松赞干布番王时期的古建筑的塔楼上，塔楼建造精致，成圆形，轮廓分明，雕工浓重，远远地看更能感觉得出它平空里多增添了几分古城拉萨的精美，多增添了几分朵朵浮云的色彩，显得纷外绚丽。

陈择山无意间侧过脸与刘久香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禁心情愉悦地在想，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第二章 孤高几百寻

陈择山的外表在他的同事看来，属于粗壮普通的那种：他大约30多岁，中等身材，结实的身体，很宽的肩膀，发亮的眼睛和一副钢丝边眼镜。他的一对大眼睛观察周围事物时，会投射出锐利的目光。他的声音宏亮、充沛、激动，能传送到很远。也许由于西藏高原的这种特殊气候，有时他的面色时不时地显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苍白。

这一期间，陈择山的心情好多啦!他的理论成果取得了丰收。随便哪一位有心的读者，时不时地都能从《西藏日报》上看到他撰写的文章。其中，半年前发表在《西藏日报》显要位置的两篇文章《西藏的要钱与赚钱》和《反腐败斗争与领导干部讲政治》还得到了自治区新任党委书记陈奎元同志和自治区政府主席江村罗布同志的肯定。这事是陈择山调任自治区人事局干调处处长半年之后的事了。

而仅仅在一年前，陈择山的理论获奖作品《实事求是改革我区干部人事制度》作为他的成名处女作，一经《西藏日报》头版头条发表，就获得了时任自治区党委书记伍精华同志和自治区党委副书记封克达同志的肯定。在自治区党委扩大会议上，热地书记还专门提到了陈择山的那篇文章，给予了他充分高度地表扬。热地书记后来调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不久，曾经有一位西藏资深的记者采访他时，向他问起当年关于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陈择山的那篇文章的事，热地副委员长说，“是有那么一档子事，陈择山这个小伙子的上进心还是蛮强的。”自治区领导的肯定对陈择山来说真像是一场及时雨，按照自治区委组织部张林部长的话说，他现在太需要添加一些发展爱情的催化剂啦!确实，自治区领导的肯定无疑是为陈择山的爱情成功增加了筹码。这些筹码对陈择山事业上的转折，政治上的转机有多大帮助，陈择山反而不太计较了。因为陈择山是个对事业对政治没有野心的人。他是个对爱情对家庭有野心的人，却又是个不太懂得技巧的人。

陈择山调到自治区人事局干调处任处长，上班的第一天，刘久香并不知道。那天她恰巧过组织部里去找他，欲请他吃饭，到了区委组织部门口，有一个干调处陈择山昔日的同事与她在门口相遇，他告诉她，陈处长已然调到区人事厅上班去啦，您怎么不知道?

刘久香与陈择山单独出去吃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啦。起初觉得是老乡，乡情仿佛是他们这一对青春男女来往的正当最好籍口似的，少了它，其他的什么情马上就好像显得有点很不自然似的，心里面都不知他们之间要说什么样的话才好。他们不知道，这种心态正是爱情的萌发的像征。刘久香和陈择山一直想突破这个乡情，把它转变为爱情。刘久香一直想等陈择山先开口，好打破这个感情深化的僵局，但始终盼不到陈择山开口。刘久香着急了，决定还是自己主动一些来打破这个僵局。这天，正好是自己的生日，刘久香觉得机会来啦，她就打算利用自己的过生日的机会与陈择山摊底，刘久香下午一下班，她早早地赶到了区委组织部大门口，想等陈择山出来。不想陈择山却调到区人事厅干调处任职去了，而自己却不知道，刘久香心里很有些不自然，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刘久香有点生气了，但在陈择山以前刘久香的同事面前不好表现出来。刘久香谢谢了陈择山在组织部干调处的那位同事，就又匆匆地来到区人事厅的大门出口，又等了半天，仍不见陈择山的踪影，刘久香就顾不得害羞不害羞的了，就直接往办公大楼里走，走到干调处处长办公室门口，正想敲门进去，却看见半开的房门里面有一个女的正和陈择山在交谈，看样子陈择山和这个女的谈得挺投机，挺愉快，也不例外也挺融洽。

刘久香透过半开的门隙，在灿烂的下午阳光斜射下，看见这个女人高高的个儿，面颊丰满，略显年轻，严肃，在她的灰色的敞开的披篷地方可以看见她体内穿一身柳绿色的夹袄，头上齐额编着两条发鞭，发鞭上戴着一顶浅红色的帽子，帽沿有两道金线围着，金钱的色彩仿佛熟透的桃子，金线的光线又显得毛茸茸的。这个女人的嘴唇估计是涂了淡淡唇膏，红红的，张开着，两只能够动人心的眼睛定定地瞪着陈择山。说话时胸脯前耸立的两只奶子在隐约晃动，和她如满月的语调，似秋水的性情恰正合着节拍。此时刘久香的心里，仿佛《红楼梦》里的林黛玉的心里，“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 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

刘久香迟疑了一会儿，颤巍巍的推门进去，羡慕地笑着脸，敦厚的样子说道：“陈择山，原来您躲在了这里，真让我好找。”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了进去。她故意显得轻松地，表现得更柔和地，用一种幼稚的像刚出土的嫩苗那种气息的语调问：“这位姐姐是……”

陈择山带着闲适的神气，高兴地说道：“哟!您怎么找到了这里?真好本事。”他看了看与他一起说了半天话的那位有极好身材的女子，对着刘久香热情地介绍着：“这位是区委办公厅办文处的邓槿芳处长。”转身他又指着刘久香对邓槿芳介绍道：“这位是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刘久香副局长。”原来，一年前，陈择山刚刚发表处女作《实事求是改革我区干部人事制度》的那篇文章时，刘久香已由拉萨市林廓北路中学校长调任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当时，不知缘由的人都以为是陈择山从中帮助说了好话，其实这根本不是。在教育战线，陈择山是说不上话的，而且刘久香调任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副局长一职，陈择山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刘久香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说刘久香调任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副局长是有人帮过她忙的话，那也是时任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的封克达同志，有一次，封克达副书记去林廓北路中学搞调研，看到学校光彩照人的变化，就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和下边的陪同领导说：“一个援藏女娃娃能有如此的工作能力，不容易，我们的党在选任和提拔干部的时候，应优先考虑这样的在实践中做出了成绩的女娃娃，这是我们西藏自治区的宝贵财富呀!”

邓槿芳和刘久香礼貌地互相握了下手。陈择山反而无话语可说了。他借故出去方便一下，就溜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室里去了，这时候陈择山的心情不知为什么，仿佛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他有时脑海里突然会想：倘使老天爷有意叫他从这两人中任选其中一个，他还真是无法取舍。他感到头有点疼痛起来，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个痛过。走廊是这样的幽静，走廊窗口外的什么树的枝头上，两只可爱的小鸟在跳跃着歌唱。温煦的夕阳照进幽幽长长的走廊，给人一种幽美，恬静的感觉。

陈择山溜出去了，处长办公室里的两个女人都沉默了下来，只听见走廊上陈择山走路的啪踏啪踏远去的脚步声。两个女人隐隐约约感觉得出陈择山出去的心思和用意，都对陈择山有点憎恨起来，但她们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得没教养的样子。看起来情感这副功课，两个女人谁也不想输给谁。

陈择山这间办公室是全人事厅办公大楼布置得最精炼最艺术的一间。刘久香走到一只文件橱壁前面，伸出手指敲敲那木板，向邓槿芳笑道：“他这间房的文件橱倒挺不错。今天我来找他能看到这么精致的木器，我算也是开了眼界。依现在外面这木器的行市，要是照这个办公室里摆设的买它这样一套，价钱也不知得要花多少?”邓槿芳听见这话，好像已期望着来了什么快乐的事情一样，那鲜丽的嘴唇的两角，浮漾着微笑，一迭连声地说道：“其实这个办公室里的文件橱具真正用钱买是要不了几个钱的，只不过是设计上稍为精美艺术气息了一点。要是照这间办公室里的文件橱具价钱来算，他这个还没有我办公室里的那套值钱呢!”两个女人都用他来代替陈择山，显见两人都有醋意的心态。刘久香笑道：“是啊是啊，邓处长毕竟是区委办公厅的处长，那自然用的文件橱具是要比区政府人事厅的处长用的文件橱具要值钱的一些。”邓槿芳笑着：“文件橱具值不值钱都无关紧要，只要用起来能方便省事一些倒是关键。”刘久香只淡淡地回了声：“说得也是。文件橱具价钱贵不贵倒不要紧，主要还是要用得舒心。”邓槿芳说道：“刘副局长对橱具如此喜欢，等你找定了男朋友要结婚那一天，我可以联系我一个熟悉的制作家具的厂长朋友，叫他帮忙，倒时送几件稍为具有浓郁文化气息的家具给你作结婚贺礼，怎么样?”刘久香怔了一怔，连忙愉快地转口说：“那倒要先谢谢邓处长了，有邓处长你这个豪爽劲，我很佩服。看来，趁着这个热乎劲，我是得赶紧找定个男朋友赶紧嫁过去算了。免得时间一长，等我真找定了男朋友要嫁过去了时，邓处长你到时却忘记了今天对我说过的这份话了。”邓槿芳笑着摇摇头，轻声轻气地说：“不会忘记喽!不管你找了谁，我都会真心地来祝贺你的。我不会跟人说着玩的，男人大了都要结婚，女人大了都要出嫁，娶谁嫁谁就都只能靠大家各自的缘分和双方的心里感觉了。我们两个既然都是陈处长的好朋友，你出嫁我时送你几件新款木器家具，也是没有什么打紧的。”

刘久香因为陈择山心里对邓槿芳本来有一点芥蒂 ，以为邓槿芳也许是在与自己争陈择山，以为她是故意存心要和自己套近乎点，现在听她的话看来，邓槿芳好像也不是小肚鸡肠的那种女人，应该也是个比较豪爽，通情达理，凡事是都愿意接受公平挑战的那种女人。刘久香当时就对她的看法改变了，没有再用一种敌视的心态看待邓槿芳的了。

陈择山在洗手间室里呆的时间自己认为差不多了，就磨磨踵踵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见邓槿芳和刘久香好像多年的朋友一样，没有瞪鼻子上脸的互相抬杠，心里感觉畅坦多了。他不知就里，心想：“看来是我自己太多心了。”他本来事先是和邓槿芳说好在先的，今天是他调任区人事厅干调处处长上班第一天，他主动地要请邓槿芳吃顿便饭，一则来是为自己庆贺，二则来是为感谢邓槿芳在她那么多年来，对他在区委组织部干调处时的工作的帮助沟通和理解支持，表示感谢!所以他还是不能不表现得再三虔诚和主动：“走，今天晚上还是一块儿出去吃的好，也好以后我的工作有个好的开始。正好刘副局长也来呐，有她作陪，我们今晚这顿饭吃得就有意思得多了。”邓槿芳笑道：“今晚这顿饭陈处长打算在哪里请我们吃呢?如果在家里有现成的菜料，我倒宁愿到您新搬的家里自己亲自动手做着吃来的好，这样，也好过在外面餐馆里与上馆子的许多不相识的人去挤来挤去，”她转过头来对着刘久香看了看，对她挤了挤眼：“你说是吧，刘副局长?”刘久香听了这话倒是也正合心意，赞许地点点头，走到陈择山跟前，和他脸对着脸，注视了他一眼，仿佛她注视着的地方是个无尽的远处，无底的深渊一般：“好啊!我同意邓姐的意见。在新搬迁的家里咱们自个煮着吃，比在街上的餐馆里花钱等着吃要温馨愉快得多。”刘久香对邓槿芳的看法改变了，对她的友谊情愫思想在自己头脑里像旋风似的翻转了过来，刘久香从邓槿芳所说的话里分明察觉到她和陈择山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所以，刘久香以一种温柔的信任、羞怯的怜爱、窒息的希望的都有着何等的不可言喻的意义的声音，对邓槿芳改了称呼，不叫邓处长了。刘久香真有点显示出了女人心海底针的寓意，这话是半点不假。

陈择山已经习惯了刘久香的那种奔忙的寻常的思路，只是今天到新的单位上班的第一天，他什么也没有准备好，就连新搬迁的宿舍中的被褥衣裤、书架桌凳都还没整理好呢，更如何进得了新搬迁进去的宿舍里煮饭呢。尽管人事厅后勤处李处长专门为新来的陈处长他配备了一套完整的家庭简用厨房器具和大米、油、盐、酱油等，但毕竟是什么菜也没有准备啊。家里除了一年多前周喆从家里带来的一些萝卜菜干腌菜和上山打的一些野猪腊肉干之类的东西外，就是刘久香以前送来的由周喆捎带来西藏的一些河沙滩里的淡鱼干，除此就再没有别的什么的菜的了。因为以前陈择山在区委组织部工作时一直吃机关食堂，平日经常南来北往的又是出差，所以这些菜干都原封不动的放着还在，只是时间放了一年多了，也不知变味了没有，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他觉得三人还是先回房间看看菜干变味了没有再说，也只能先碰碰运气喽。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他看来，这话得改一改，叫做“一个单身男人遇到两个单身女人，是有理也说不清。”

按规定，原来早期的一些援藏干部若是行政上到了一定的级别，工作单位或部门为考虑援藏干部他们的工作生活起居习惯方便，其服务的所在单位机关后勤部门都会自动为他们配备一套厨房用具。而没到一定行政级别的援藏干部就只能靠吃机关食堂了，不过吃机关食堂本身这倒是也挺方便。其实对于一些行政级别还高的援藏干部来说，他们为图方便省事，很多都是吃机关食堂过来的，从来就不会自己下了班后再去弄饭吃。真正自己弄饭菜的，那都是些有家室的人，但也少。

陈择山、邓槿芳、刘久香三个人一起走到陈择山的新宿舍，进到房内，房里的物什果然一幅新搬进来的样子，大件物小件物还没摆放好，比较凌乱。陈择山从凌乱的大包小包里面，拣出了一个蓝色帆布大布袋子，解开里面的绳子，从袋里取出了周喆、刘久香以前送给他的那些菜干，又找出了油、盐、酱、醋、辣椒干什么的。刘久香把这些菜干一一从中撮小许，拿在手心仔细地看了看，用鼻子又闻了闻，一点都没变。她把手心里的这些菜干又一一递给邓槿芳看了看，邓槿芳美滋滋的说：“蛮好，一点都没有变霉，还是那么新鲜，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刘久香于是说干就干，就把房里的锅、铲、碗、盘、碟，大大小小的盘盘罐罐一一拿到宽阔的走廊上。走廊上靠各人的房间窗口前，一间一间用防火厚木板各各间隔了一个煮饭的空间，每个空间都摆满了做饭用的橱具，碗、碟、盘、锅铲什么的。锅旁边都用塑料桶装满了水，在每个窗前下并没有都装龙头自来水，但走廊的尽头却装有两个公共自来水龙头。整个走廊上，没有见着有几户人家做饭。每个窗前煮饭空间位置的墙壁上都干干净净的。看样子都因为是单身可能不想自己做饭，都跑到机关食堂里吃饭去了。于是，刘久香用水洗锅、淘米、洗菜、洗碗，准备做饭。邓槿芳看煮饭地方较窄，挤不下两个人，插不上手，也就回到房间帮陈择山整理行李，铺好床铺，陈择山不管是作饭还是整理房间倒反而什么也插不上手。

他站在房间里，一会儿跑到邓槿芳跟前，一会儿跑到刘久香旁边，虔诚恬静，看着她们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他的心中感受着一种静谧化入走廊窗户外的谧静，从天花板从晚霞中去感受无穷无尽的有形的充实美和人生的无形的环境组合的美。时不时，邓槿芳和刘久香问陈择山要这拿那，找些小物件。他却也被这两个单身女人支使得团团转，他只感到有股无形的东西在他体内充溢，并不知不觉地从他体内一点点散发出去。有时他还感到有股什么甜美的快乐萦绕在他的心中，但他又说不出萦绕在他心中的那股甜美的快乐究竟是什么。他仿佛觉得自己身上流动着一种舒适的流质。

他想起了他在江西万安老家时在母亲身边时的感觉，好像也有点那种牵引的惶惶味儿和向外抖动的可爱的湿润润的情感相互扭缠交织在一起。陈择山居心的娇嫩和韧劲的调和，正如拉萨的晚霞之结实和洒脱及鲜活一样。

陈择山的脸像镜光一样亮闪闪的，表现出羞涩和善而温顺的神情，让人人都乐意靠拢他，望着他，好像他能给你安慰，给你温暖的火焰似的。他迸发出来的语调，即使你没有去看他的脸，你只要听见他的声调，他的呼吸，也会感觉得到他的与人为善的和蔼的微笑。

这一天，陈择山、邓槿芳、刘久香三个人一同第一次在人事厅自己的新宿舍的走廊过道窗户口前，架起了锅煮了第一顿香喷喷的饭吃。那天，是刘久香的生日，三人一同吃饭时，她什么也没说，陈择山、邓槿芳俩人自然就不知道。那顿饭，三个人吃的心情也许是各有各的混乱的念头和感觉的徘徊。不过这种意识的回旋中，他们三人都不由自主地不近不远对于旁人心胸里隐藏着的秘密又有了一种亲切的更多认识，并不由自主地使气氛非常活跃起来，使得他们三人都感到一种被滋润的惶感和被迸散了勇气的诱惑。

邓槿芳没有以前的那样忧心红晕和迟疑的影子，代之而来的是在房里走动时飘动的、轻柔的激越的神情，是一种鼓励人的说不出的和谐和夺目的光彩，从红的布带子里刻镂出来，显示出她的另一种温雅的性情。

那天晚上，邓槿芳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就辞别陈择山和刘久香先回去了。陈择山忽然想起来要去送送邓槿芳，刘久香大概也要送的。这样一想，也没有多加考虑，就把玻璃窗户推开了，趴在窗户上，想等邓槿芳经过的时候叫住她，等他下来送送她。等了半天，才看见邓槿芳下到楼下，眼睛湿湿的，陈择山叫住了她。邓槿芳知道刘久香还在楼上，如果撇下她让陈择山一个人下来也不合适，所以她委婉地回绝了，然而心里还是潜意识地渴望着他下来送她。 陈择山的性情向来如此，随和起来是很随和，可是执拗起来也非常执拗，所以他认定要送一下邓槿芳也就是一定要送。刘久香在收拾碗筷桌子，在旁边也没说什么。其实，她也没能说什么，她的此刻身份也是宾客的身份，只是比邓槿芳的身份更亲近一些，毕竟因为她俩是老乡，一个是江西省九江市的，一个是江西省吉安市的，而邓槿芳是四川省南充市的，地域的相近自然多少有些促使他们两个更亲近些。

楼道下的弄堂开始慢慢黑沉沉起来，晚风吹在人的脸上，很有一些冷意，陈择山似乎并不觉得。陈择山下到楼来，邓槿芳在空旷的院子中央站着，身上是寒颤颤的。昏暗微弱的路灯下邓槿芳显得有些孤独，有些脆弱。陈择山能够理解此时的她摆脱与人倾诉并希望得以超脱的心情，因为他也有过类似的时刻。在邓槿芳告辞的一刹那间，陈择山心里不禁流下泪来，他却无能为力不能帮她做点什么，他有一丝丝悲天悯人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刘久香和邓槿芳两人之间，他只能挑选其中一个。她早早告辞回去，他想送送她，他愿意送送她，只有这样，他心里无法启齿的愧疚和歉悔就会少些或更少些。邓槿芳明白，今天对于她，已不再是一个可爱的迷。她的脚会在一丝丝荆棘上踩踏出一片寂寞和荒凉，她的头颅会在那突然出现的刘久香那块硬壁上碰撞出落败的记录，但她也不愿抗拒前面的路对她的诱惑。

邓槿芳的眼睛是湿湿的，刚才下楼那么久，莫非刚刚哭过，陈择山大大的眼睛露出疑惑的目光，他有点茫然地跟在她后面。陈择山在慢慢寒意渐浓的时候，透过拉萨街道半敞着的风帘向天远处凝视，觉得仿佛天空从上面透过什么网眼在呼呼地吹着僵人的气似的。邓槿芳的一只脚开始有点僵麻麻的，当她缩身想把身子里的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时，冷风依旧执拗地抚摸着她的脖子，她不禁打了个抖，陈择山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邓槿芳的身上。他冲破了窒息的潮气，转过身赶紧往回走，否则他要流泪了。脚踏着这一座有着近1400年历史的文化古城，陈择山实在无法想象公元633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是怎样将吐蕃王朝的都城从喜玛拉雅山南雅隆一带迁过来的，并修筑了布达拉宫堡，建造了大小昭寺，从那时起到本世纪初，环绕大昭寺的转经道相互连通的街区业已形成并热闹繁华起来。就是在这个八廓街及其周围一片，面积不足3平方公里的高原重镇，金碧辉煌的各大寺庙和商贾古建筑，兀立于低矮的民舍和凋敝的简陋民房群落之间。中共中央从1960年设拉萨市始，自1965年成立西藏自治区到今，一二十年来，自治区首府拉萨的旧城改造在保持传统风格的原则下一直持续有序地进行，古城区的供电网、给水网、地下排水系统相继建成。以旧城以北自西地区为城建重点，配套设施齐备的藏式建筑和新式建筑群纷纷崛起， 拉萨古城是旧颜变新颜，城区面积已经发展到30多平方公里。白天里沿街转经的人流和磕长头的朝圣者，则使熙熙攘攘的八廓街在浓郁的商业气息中又透着几分肃穆和凝重。陈择山开始喜欢上了祖国的这座明媚清新的高原古城。

陈择山忽然很迫切地很想早点看见刘久香。他送邓槿芳走了一段，就转身往回走了，走在街上，他延挨了一会，就直奔自己的宿舍楼。

陈择山的宿舍是在楼上最末端，一上楼就看见刘久香收拾完了餐具、桌子，正准备也要回去。她看见陈择山走进房屋，笑道：“送走了?正好我也已经收拾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太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大安全。”

陈择山听见这话，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不方便怎样向她言谢，只能呆呆地望着刘久香笑着。刘久香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扭身走出房门说：“我走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陈择山微笑着，默然了一会，反应了过来，说道：“我还是送送你吧，不然我会今晚不安心的。”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并排着向外走，刘久香的心跳动得很快，她恍惚看见夜色的天空中，突然有个火盆送来，好像闪亮的烟花在自己的心胸炸开，旋转滚动着向体外奔涌，融入到高原的冷寒的夜景里。她禁不住靠紧着陈择山，陈择山的手拥着刘久香那在夜幕中显得微小纤弱和单薄的身材，好像贴紧着一棵在陋室里生长的嫩弱的株芽，林廓北街点点街灯，拼命地在渐渐低沉的夜雾里闪耀着，还有两颗心脏也在欢快的亢奋地温暖的夜中跳动着。

陈择山和刘久香到了城关区教育局宿舍楼的楼门口，他们停了下来。陈择山觉得今天太晚，去一个单身女子的宿舍总不太合适，为了不使自己太尴尬，他主动地向刘久香点头笑道：“我就送到这里吧，你一个人上去啰。”一面说着，一面就转身要走。刘久香忽然颤声道：“择山，你等等。”一把从背后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择山，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再这样熬了，我想尽快和你结婚。”陈择山听了不觉怔了一怔，心底里不觉透出一团喜气。他心头一喜，默然了一会，高兴的说：“太好啦!我以前以为你不喜欢我，与我来往，只是因为我们是老乡。现在好啦，我知道你喜欢我啦，我当然同意结婚啦!”

刘久香就在陈择山说这份话的当儿，狠狠地亲了他一口：“我等你，赶紧来娶了我。”一转身就进楼去了，眉宇间显露出的一团羞涩，在昏暗的楼灯光线照耀下十分清楚。陈择山发愣了，在大楼门口站了好一会，仿佛忽然醒悟了似的，跳跃起来。那天晚上，陈择山回到单位宿舍自个房里，一直高兴的没睡着。

西藏高原的人办事干脆利落。隔了两个星期左右，陈择山和刘久香结婚了，是按内地的风俗结的婚。以前在樟木口岸立新公社夏尔巴人居住区一起和陈择山插队当农民的同伴们，得到消息除周喆外都来了，那次陈择山和刘久香的婚礼周喆因为出公差到昌都地区，没有能及时得到消息没能参加，等到他从昌都地区出完公差赶回到林芝，这已经是陈择山和刘久香结婚了半个月多之后的事了。这些年和陈择山一同插队的同伴们，他们都先后离开了夏尔巴人居住区，也一一都调往到了别的工作岗位上去了。最先调走的是钟万勤，钟万勤调到了那曲地区农技局工作，徐志林调到了山南地区电力局工作，铙琪玉调到了林芝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李爱华调到了日喀则地区植保站工作，钟万铃则留在了樟木口岸农技局工作，吴延安调到了日喀则地区财政局工作，周喆则是最后一个调走的，调在林芝地区林业局工作。这些昔年一起在高原插队当农民的伙伴们，只有吴延安和铙琪玉和李爱华及钟万铃四个人成了家结了婚，其他的都还是单身。吴延安是和北京大学历史系一位校友结的婚，这位校友是在日喀则地区民政局工作。铙琪玉是和江西省高等农学院农技系的一位校友结的婚，这位校友乃是黑龙江省北大荒的一名知青。李爱华则是和钟万铃结的婚，他俩都是江西省赣州市人，也算是同乡。

陈择山和刘久香的婚礼是在自治区人事厅机关食堂里举行的，来宾不多，比较简朴，却挺隆重。自治区人事厅厅长洛桑泽仁亲自为他俩主持结婚典礼。男女双方的证婚人有点意思，陈择山的证婚人是区委组织部干调处新上任的扎西和罗光华两位处长，刘久香的证婚人是拉萨市教育局和城关区教育局的两位局领导蓝锡诚和徐绍东。

婚姻典礼仪式主持人洛桑泽仁厅长，是来自1950年进藏时期十八军的老同志，工作上兢兢业业。他个子很高，骨骼健壮，体型很好，可能是长年军旅生活的原因，他的宽脸一直成了黑木炭，几道历经过战斗岁月的沧桑的皱纹深深的植入他的眉心处，两道银色的高耸的双眉，使他显得有一种锐不可当的威势。他那永远含笑着的嘴唇，好像有着无穷的亲和力似的，给人一种迎着青春的希望，于人一种光明与深沉的信念。洛桑泽仁厅长是打了半辈子仗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上工作的。

1953年，在西藏高原东部山区的森林地带，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深夜，只有让人抖抖擞擞呼啸着的寒风。在十八军尖刀营住宿房外面山坡上，三个藏族头人的打手悄悄的从军营里抢走了小“班孤”(乞丐)，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蓬着头，赤着脚，没有衣服，上身裹着一只破烂的马垫子，两只凹进去的眼睛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裂着肉的脚丫子，他叫阿旺益西。阿旺益西是雅鲁藏布江大头人熊囊庄园属下的一户奴隶之家的孩子，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奴隶。他的阿爸居美就因为给进藏的解放军带了一下路，被熊囊庄园属下的一个小头人拉木曲抓住，活活被他用烧红的铁丝折磨死了。阿旺益西的阿妈也是奴隶，她看见自己的丈夫被活活折磨死了，就欲带着阿旺益西走天涯，又被大头人熊囊发觉了，派兵把她们又抓回来了，关在羊圈茅草房里，又冷又饿。阿旺西的阿妈看儿子饿得实在太历害，就偷偷溜出了关押自己的茅草房，到头人的经堂里偷了“曼札”(供品)吃，被小头人拉木曲发现把她活活吊死了，而后拉木曲又把小阿旺益西他关进了牢房里，打得他死去活来。直到后半夜，他才从昏迷中逐渐苏醒过来。他浑身发烧，血把贴身破褂裤粘在肉上，脚都打得露出了肉，动一动都钻心般地疼。牢房里蚊子多，它们嗅到了阿旺益西身上的血的腥味，嗡嗡地聚集到了阿旺益西的伤口上，全身都是。他神智稍一清醒，他就又记起了白天被头人们抽打的情形。拉木曲手上的皮鞭像暴雨一样地劈头盖脸猛抽阿旺益西，每抽一鞭就迫问一声：“说，为什么要逃走?”“说，为什么要跟着你阿爸一起给解放军魔鬼带路。”“说，为什么要偷大头人家的经堂里的‘曼札’。”阿旺益西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

上弦月西斜时分，惨白的光线从牢房小窗口射进来，把个小牢房照得血腥恐怖的、凄凄阴阴的。小阿旺益西他想，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能死在头人们的皮鞭下。他想起阿爸吉美被活活打死了，阿妈被活活吊死了，自己被关在牢房里，心里一阵发酸，热泪涌了出来，不，大头人熊囊叫我死，我偏不死!小头人拉木曲要我死，我偏也不死!奴隶家的孩子要报仇。他忘了浑身的疼痛，猛然地站了起来。

头人的牢房的门是反锁上的，他使劲推了推一动也不动。阿旺益西恨不得这土砖砌的墙壁马上裂开一个小洞，好让自己钻出去，可是，他怎么寻觅摸索，厚厚的四壁还是一个丝缝都没有，连一只小鸿雁仔仔也飞不出去啊。牢房里空空荡荡的，小阿旺益西想要在这屋里找到一个挖墙的工具，那也是很难。屋角边又臭又臊，放着一只木桶，桶里装着有半桶尿，那是以前被关押的犯人留下的，管牢房的头人的打手也懒得理它们，阿旺益西看着半桶尿，眼睛突然亮了，心里有了主意。他掀起尿桶，轻轻一点一点地往牢房壁角上倒去。那里的土砖本来就比较潮湿松软，尿水马上深深地渗进了土墙里，他用手摸索着，挖下一层湿土，再泼些尿上去，再挖下一层墙土。

阿旺益西挖呀挖呀，手指挖出了血，皮也挖磨破了，露出了血琳琳的细肉，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他心里仿佛没有痛的感觉，他继续用手摸索着，挖下一层墙土，然后，再泼些尿上去，再挖下一层湿土。他不停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挖着，并不时地回头望着小窗子，警醒自己的举动不要被头人们发现!天快亮时分，一尺见方的墙洞阿旺益西终于挖通了。阿旺益西只要从这个洞里钻出去，他就可以逃走了。

西沉的月亮就要落下去了，黎明前的黑暗黑沉沉的。他慢慢地从洞口伸出头去向四周张望，洞外一片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阿旺益西把全身一点点地往外爬了出来，他深深地情不自禁地吸了几口气。阿旺益西弯着腰摸着墙壁，蹑手蹑脚走过了头人家的那座牢房的那间院落。

阿旺益西睁大眼睛，辨清了面前是一堵比人还高的围墙。墙高人矮，爬不出去。他急得抓头挠腮，不住地东看看西望望。转眼他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张木凳，大概是头人们审人后出来透气时乘凉用的。他悄悄地轻轻地把它搬到墙下，爬上凳子，翻过墙头，纵身跳下去，朝着野外没人烟的地方跑去，阿旺益西瘦小的身子在黑暗的夜色中慢慢地游动。也不知逃出去了多少天多少夜，他又冷又饿又痛在一个山坡的树林里的小径上晕倒了，不省人事。不知又过了多久，阿旺益西被冻醒了，他不顾头重脚轻继续一步一步地满无目的地往前走。

解放军进藏部队的一个“尖刀营”的营长是洛桑泽仁，从野外执行战斗侦察任务回来，在快接近自己部队的营地时，发现了发着高烧的小“班孤”阿旺益西倒在了山坡上的路旁，脊背上一道道的鞭痕，一片片的血污，找不出一寸好的皮肉，尖刀营洛桑泽仁营长马上从树林里的小径上抱着阿旺益西进营房，放在了自己的简易木架行军床上，命警卫战士马上叫来卫生员巴桑为阿旺益西诊治伤痛病情，并赶紧给他敷药。尖刀营的卫生员巴桑看着遍体鳞伤的小阿旺益西，眼睛都酸了。他偷偷擦掉了自己的眼角的泪水，为阿旺益西这个小“班孤”的伤口上药，然后，像照顾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着他，巴桑为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背着药箱出去了，洛桑泽仁在营地伙房亲自为阿旺益西熬米粥，因为饿坏了的人，是不能一下子进粗食的，房里只留下小阿旺益西一个人。等洛桑泽仁熬好米粥，端进来，推开简易行军幕帐门帘，见自己的行军床上空空的，阿旺益西不在床上，被子零乱地堆积一团，他惊了一声冷汗。他伸手一摸被窝，被窝还是热的。他顾不得叫上战士，只身跑出来到了山坡后，人影也不见一个。在手电筒的亮光照射下，只见阿旺益西的伤口绑带被马蹄踩在泥地里，四周是一片乱糟糟的脚印和马蹄印。

洛桑泽仁判断马要上山坡树林，只能牵着走，不能骑，刚才床上的被窝是热的，走不多远，所以，他决定沿着脚印追下去，定能追得上。夜晚的寒冷在静止空气中更觉刺骨，僵人的月亮又匆匆地快要逝去，在前面的几株树林里，三个穿着藏袍的大汉牵着马，在往前紧走，小阿旺益西被绑住手，塞住了嘴，横卧在马上，嘴里发出“唔唔”地声音。洛桑泽仁大声喝住这几个大汉停下。黑夜里，他不敢开枪，害怕一不小心误伤了阿旺益西，三个头人的打手见只有洛桑泽仁一个人追来，转身就迎上去与他搏斗起来。

洛桑泽仁看见三个大汉一起围上了自己，他们抽出了各自腰间的马刀。洛桑泽仁面无惧色地笑道：“好啊，兔崽子们，敢跟你爷爷我交手啦，有种!你爷爷我今天要不拿出点真辣椒油儿味出来给你们尝尝，你们也不会知道我们尖刀营的手艺到底是怎么样!”他说着一屈身已靠近了自己左边的一个鹦鹉嘴般的鼻子的汉子，把他的腰带一扯，扯了他到自己的跟前，再往旁边的树跟上一推一摔，那个打手重重地和那棵树跟儿紧紧地接了个“吻”，瘫倒在地，长刀掉在了地上，半天才爬起来，却已没有了人的硬茬架子啦。洛桑泽仁腿健手快，腰飘洒，紧接着一个扫堂腿儿，嘭的一声，一个粗壮的躯干的“轱辘”家伙，腿上已着了很坠的一下，“轱辘”家伙痛得单脚一跳，电光石火似的赶快双手捂住扫痛了的脚，他的脚感觉得到是悚麻麻的一阵阵。洛桑泽仁转盼流光，撒开两只大脚，像头刚出洞的老虎一样再扑上去，只听唰的一声，他就又把那个单脚跳的“轱辘”汉子放倒在地上，对方竟把一句响亮的话都收落进了巢没有了声，一刹那间把它缩回到了他的发声的窟窿里去了。跟着“轱辘”后面的是一个“俗红蕃”，他手握长刀，脚踏坡石，使尽平生之力，纵身一纵，不顾一切地将长刀向洛桑泽仁头上哇呀哇呀抡去，洛桑泽仁身子一矮避开刀锋，手顺势在脚底下快速一阵乱摸，摸到一团碎石土，不管三十七二十一，对着山坡抡刀的“俗红蕃”一个猛力，那团碎石土飕飕响着，结结实实打在了那个俗红蕃家伙的身上，头上，刀面上，疼得那家伙像头蹿跳的野猪一样直往三匹马身边紧靠，不小心在黑夜里与“轱辘“家伙的肩膀呯的一声撞到在一起了。起先摔倒在树脚根上的鹦鹉嘴般的鼻子的汉子，见势不妙，则早已把横卧在马背上的小阿旺益西往地上一掀，牵着马就夹着尾巴要赶紧溜，另外两个家伙见势头不对，也赶紧牵着马缰像兔子一样快地跟着开溜儿，这时候，他们三个家伙真只恨自个的爹妈生自己时生短了两条腿。

好在地上有些枯枝腐叶垫着，阿旺益西摔在地上不感觉到什么痛，洛桑泽仁赶紧扶起阿旺益西，扯开了他嘴里的破布，解开了他的绳子，嘴里说着：“别怕，别怕，小娃娃，叔叔救你来啦!”一面抱着他往山坡下紧走慢走。战士们亮着手电找上了正下山坡的洛桑泽仁。当阿旺益西重新躺在洛桑泽仁的行军简易床上时，他哭了，眼睛都有些肿了。阿旺益西他心里明白，是汉人的军队里的军官救了他。这时，阿旺益西明白：“从此，我可以不用再听大头人熊囊和小头人拉木曲的使唤和毒打啦!解放军和洛桑泽仁以后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了!”那一年，小阿旺益西被洛桑泽仁送到了内地一所学校读书学习去了。那次穿插战斗任务结束以后的第二年，洛桑泽仁转业到了自治区地方工作，以后又到了自治区人事厅工作。

自治区人事厅的机关食堂里喧闹着，一派喜气洋洋。陈择山和刘久香的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刻，陈择山以前的自治区委组织部领导曹旭部长、张林部长、王海林部长和杨立功处长、赵增模处长等几位领导不约而同一起来啦。王海林部长手里拿着一部用红纸包装了一下的《西藏自治区组织人事工作文选》，里面收录了陈择山的一篇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文章《加强领导班子思想作风建设要用新方法新措施》。当王海林部长将这部书亲手交到陈择山手上的时候，陈择山脸上显出了一种兴奋胜利的沉醉的模样，嘴上忽而张口，忽而闭上，始终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两只眼睛黑闪闪的上下左右不停的有神地转动，整个人好像春天里的池塘边的杨柳，颤巍巍地抖动着。他的心仿佛一束喷出着的火焰，正向四方撒下了一束束的火花，使整个人显得有些陶醉了。

陈择山和刘久香举行完婚礼仪式，在一片喜庆沸腾的气氛声中，邓槿芳一直没去婚礼现场观看，她却在净亮干爽的陈择山的宿舍里，以一种女人特有的细腻和难得的贤慧，正默不作声地在为新郎官新娘子布置着新婚洞房。洞房里整整齐齐爽心悦目摆着几件新款式的家具，它们是邓槿芳几天前专门托人买来送给陈择山和刘久香结婚用的。刘久香想不到昔日邓槿芳一句买家具送给她的结婚用玩笑语，邓槿芳却当真做到了并送来了。

曹旭、张林、王海林和洛桑泽仁也是老相识啦!他们一起在一张桌前坐着，他们欢快地交谈着，脸上均显出爽朗的笑容，并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整个人事厅机关食堂张灯结彩，虽然因为条件限制，婚礼上没有喇叭唢呐丝管什么的吹着，却也是暖烘烘的。微风过处，红色的彩带和彩色剪纸满空飞舞，到处弥漫着一股喜庆庄严的标记。

一位人事厅机关工作人员进到机关食堂，欲找陈择山。陈择山正忙得分不开身，以前和他在樟木口岸立新公社夏尔巴人居住区一起插队的同伴们正在围着他，要他公布与刘久香淡恋爱的经过，刘久香也被包围在他们中间。洛桑泽仁眼尖，一眼看见了机关工作人员手上的电报，向他扬了扬手，把他叫到了面前，亲切的问：“小王，谁的电报?”工作人员答道：“是陈择山处长的。”洛桑泽仁厅长说：“不要找他，给我吧!”工作人员把电报交给了厅长，欲转身离去，洛桑泽仁叫他等等。他和曹旭、张林、王海林他们对视了一下眼色，他们都点点头，神情突然显得严肃起来好多，全没有了刚才闲聊时的嘻笑劲。

电报是从江西省吉安市万安县发来的。洛桑泽仁拆开电报。电报上短短几个字映入眼帘：“择山儿，你娘病故，如你还是陈家的儿子，则接电速归。”电报在曹旭、张林、王海林他们几个领导手中传阅了一遍，谁也说不出话来。洛桑泽仁手中掂着电报，思索了一会，对那位机关工作人员嘱咐道：“电报的事，不要跟陈处长说，任何人面前也不得透露，由我来处理吧!”工作人员答应着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曹旭、张林、王海林都赞同地点点头，他们若有所思地一起看着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机关食堂。领导们的心忽然收缩了起来许多，忧在心里，稳在脸上，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来。洛桑泽仁把电报重重地叠好，沉沉地放在自己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并用手按了按上衣口袋。他一只手捏着一把瓷茶壶，另一只手拿过同桌的领导们的杯子，轻轻地慢慢地一一为他们斟着，淡紫色的茶水，在小小的深蓝的斜花格瓷碗里溅起了微小的茶沫，每个碗里都散着热气和浓郁的茶香味儿。曹旭、张林、王海林始终望着被人群挤在中心的陈择山，那凝视的满满的目光里透出一股有力的诚朴和无尽的爱护。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觉得陈择山是洪湖里的一只嫩娃，一只伏在莲藕的大扇叶下的一只快乐成长的嫩娃，他的周围满是果香，绿美与恳挚的柔情。他们有意识地要护着他，在任何难得的喜庆气氛中更不要他有窘迫沉郁的情况出现。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洛桑泽仁把陈择山叫到了办公室，洛桑泽仁这天特别的沉默寡言。可是陈择山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他和厅长在组织部工作时就非常地熟悉了解他，如果不是这样，陈择山结婚时，洛桑泽仁也不会亲自给他主持结婚典礼仪式，不过被厅长亲自叫到办公室，倒还是他调到人事厅工作以来第一次，刚好又是在他结婚一个星期之后的事，陈择山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陈择山便向洛桑泽仁笑道：“厅长，今天叫我来，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我做?”洛桑泽仁笑了：“啊，一定要有重要的事才叫你嘛?没有什么重要事我这个厅长反而不能叫你了?”陈择山说：“那倒不是。我以为厅长有什么事呢，看来是我多心啦!”

勤务员小李进来给陈择山斟了一杯茶，顺便也给厅长加了一点热水，然后退出了房间。洛桑泽仁说：“怎么样?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有?有那方面的困难需要我这个厅长帮助解决的，你可以直言无妨。”陈择山站起来说：“报告厅长，我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劳动厅长您的大驾的。”军人出身的陈择山面对军人出身的洛桑泽仁依然用的是军人的交流标准方式，这个方式，洛桑泽仁感觉得倒也是挺对脾气。军人之间的做事和说话交流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多少是都忘不了军人的习惯和风格的。

洛桑泽仁笑道：“没有什么困难就好，如果有的话也不必讳言。现在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先是要有个思想准备，知道这件事之后你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压迫着自己，我们是共产党员，都是领导干部，又曾经都是军人，当面打生活中的各种事情的打击和困境时我们共产党人就应是一块铁，一块钢，要挺得住，挺得起;我们要善于处理一切生活中意想不到的事。”陈择山蹙额道：“厅长，你别门缝里看人，别说我是个共产党员，就算作为我曾经是个军人，有什么困难我不能正确面对妥善处理呢?厅长，你有什么事，您说。说干脆一点，就请领导您给属下下命令吧。”洛桑泽仁从桌子上的文件夹，抽出一份电报交给了陈择山。陈择山接过了电报，一句话也没说，就打开来看，只见他眼睛直勾勾的，呆呆的，连身子都一动也不动，久久的，久久的，他垂下了头，闭上了眼，半天没个动静。

洛桑泽仁垂着眼睛，一切动作渐次停息下来，一时房间归于寂静，没有了任何声响，连落个针都可以听到。陈择山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厅长，厅长显得有些形象模糊，只见一个黑影子在自己对面坐着，而自己手心里不知不觉沁出着凉汗都不知道。陈择山到底还是流出了眼泪。他慢慢地把眼泪的闸门拴上了，痛苦的神情慢慢地消失着，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洛桑泽仁默许地暗暗点头，爱惜地对陈择山说：“你还是打个报告，我给你批一下，回家一趟去看看吧。”陈择山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吧，这样可能会更合适一些，或许更能告慰娘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洛桑泽仁觉得很是意外，有点感触似的，就岔开话题来说别的。陈择山知道领导工作很忙，时间很宝贵，定了定神，就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厅长，如果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行告退，处里面有许多工作还在等着我去做?”洛桑泽仁点点头，起身走到陈择山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的，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助解决的困难你可以随时到办公室里来找我。”陈择山点了点头，用一种坚强地语气说：“是。属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一定随时来办公室找厅长。”说完，就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下班啦!天黑啦!陈择山拖着无力的身子回到家里，直直地站在窗口，望着天空发呆。

刘久香喊着：“择山，吃饭啦!今天有您最喜欢吃的红烧牛肉。”陈择山扭过头来，看见刘久香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用兴兴头头的语调嚷道。她说：“你站在窗边干什么?几点啦，还不赶紧过来吃饭。”陈择山道：“你一个人先吃吧，我今天不想吃。”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空。刘久香道：“你不是一直喜欢吃红烧牛肉嘛，今天特意为你做了这道菜，你怎么不吃啦?”陈择山不说话。刘久香本来有件事要同陈择山商量，心里却总似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味道，然而始终就是不敢开口。她觉得陈择山那么大年纪啦，自己刚刚结婚不久，突然提出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工作，把刚结婚不久的老公撇在家里，心里老觉得实在有点对不住他。择山今天不想吃饭，是否是择山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了呢，不知道这事的话他为什么就一直站在窗边发楞不吃饭呢，今天他的神情有点不对啊!刘久香终究是一时疏忽，终于还是不知道是因为陈择山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自己的婆婆已经过世的原因。

夜晚，新婚不久的两口子回到房间上床睡觉，刘久香先上床，陈择山也就跟着脱衣上床。把灯关了，然而，陈择山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直是很挂念自己的母亲，他心里老觉得自从自己参军入伍后不久又到老挝轮战，自己对母亲确实是很少关心。就算由部队转业回乡之后吧，自己接着又上了大学，待到快大学毕业了，又一鼓作气，跟家里是事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第一个在学校报了名来到了西藏，到了西藏时间一晃就是七八个年头过去了，自己却从没有回过家一趟，从没有回家探望过父母两位老人家一次，心里着实内疚得不行。那年在离校赴藏的那天，在陈择山的周围，也有一些校友，大家伙都是热热闹闹的，而像他那样静静的上路的，实在是没有几个。那天校友他们有的是满含着眼泪的;有的是哭哭啼啼的，眼睛都哭肿了;有的是满不在乎嘻嘻大笑的;有的是激动得有些心碎，全身都激动得抖得是站不稳脚跟。学校操场上那天是到处挤满了人，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好友，所有的同学，还有一些刚刚到达学校的学生的家长，大家是都扭在一堆，拥抱在一起，亲吻着，啼哭着。心肠子比较软的家长和女同学有些是控制不住的，就一声声的叫唤着。这渗透了眼泪的场面，实在是让人不忍描写，也不忍让人多瞧。拥抱哭泣之后，大家便出发了。车子上，许多人的手在空中挥着，许多人的两只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一直在往后凝视着。就这样，大家都怀着一种饱满的热情，来到了世界屋脊，来到了祖国的西藏高原。

夜深了，起了些风，在黑暗里听见窗门被吹得“吱咔吱咔”的声音响。刘久香说：“怎么起风啦?可是要下雨了?”陈择山说道：“你怎么还没有睡着?”刘久香说：“你不是一样也没有睡着?”于是，刘久香干脆起身，开着了灯，披衣坐了起来。陈择山说：“你怎么啦?不睡啦?”刘久香沉默了一会，终于吞吞吐吐地对陈择山说道：“择山，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很想听一下你的意见如何?”陈择山因为母亲的事心里也烦也闷，索兴也从床上爬起来，披上棉夹袄，对着刘久香闪闪烁烁道：“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你说吧。”刘久香把头靠着陈择山的肩膀上，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今天下午，拉萨市教育局蓝锡诚副局长和我们城关区的教育局党委书记徐绍东同志一起来找我谈话，动员我去阿里地区教育局工作，任副局长，说要充实和支援一下阿里地区的教育事业。他们说，现在阿里地区教育系统正是需要用人才的时候，说我人年轻，在林廓北街中学曾经搞得是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得到过自治区里的领导的肯定，要我再接再厉，振奋精神，再好好地能够为西藏自治区的教育工作加把力!出把劲!他们又说，叫我不要先忙着答应去不去，嘱我还是先回家里同丈夫商量商量一下之后再决定，商量妥了，再答应去不去也不迟。”

陈择山说：“阿里地区与克什米尔地区、印度、尼泊尔接攘，有116公里的边境线，有60多道山口通向境外。地区内辖有改则、措勤、革吉、噶尔、普兰、札达、日土7个县。其中，改则、措勤、革吉3县为纯游牧业区，噶尔、普兰、札达、日土4县则属半农半游牧业区。面积大概都有三十余万平方公里，人口都可能只有六万，人口密度较低。这个地区平均海拔至少都在4500米以上，雪峰冰川、高山草甸、荒漠戈壁、河流湖泊、农田牧场、土林地貌相比较来说都很是有些奇特复杂，而且它的平均年气温都达到零下30多摄氏度，很多时候的气候甚至都达到零下40摄氏度，你这样一个身体，又是个女的，到了那里，就不知你挺不挺得住?吃不吃得消?”

刘久香想了一想，说：“我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身体挺不挺得住。既然上级领导正式一起来找我谈过话，说明上级领导早已心中默认了我这个人选。我是个共产党员，是个领导干部，我应该是没有理由不按照上级领导的意思去做。过意不去的只是，我们结婚还不到十天，我却要到那么僻偏的一个地方去工作，我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你，终究心里对你还是有点不放心。”

陈择山踌躇了一会，笑道：“我这里你就不要挂虑了，既然你已经作好了思想准备要去，我又有什么好阻拦的。去那样的一个地方挑战一下自己的生命极限也好，到了那里既可以换换环境，又还可以借机锻炼一下你自己，不见得都是坏事。毕竟自然环境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可以考验一个人。这样的地方，你不去他也不去，那终归是得要有人去。你既然已经下决心要去了，我没啥意见。只是那边的天气比较恶劣，你一定要时时注意保暖好自己，免得不小心感冒了或生病了，那可是要不得的，你可千万别作贱了自己。”

刘久香很高兴起来，向陈择山笑道：“知道了，我一定会注意。老公你就放心地让我去吧。”她紧紧地抱着陈择山使劲地亲着。第二天，淡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到这个整齐而又安静的房间里。刘久香早早地起了床，为陈择山准备好了早餐，然后就去上班啦!她准备早早的拉着城关区教育局党委书记徐绍东去拉萨市教育局找副局长蓝锡诚谈谈昨晚与老公陈择山商量的结果。陈择山昨天是一宿没睡好，刘久香起床为他准备早餐，他都知道，但他不愿那么早起身，一则母亲的去逝的打击，二则爱人刘久香突然提出要去阿里地区工作的讯息，使他难以平静自己的心情。但自己是名共产党员，是名处级干部，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平心静气的面对，如果心里面稍有的情绪不正常，显露在了脸上，被别人看出来了，反而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如果他心里倘有一点什么不安、什么感伤的气息，他也惟有独个地在心里默默的承受，他可不想让别人来承受，更不想让别人瞧他不起。陈择山躺在床上考虑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调整一下自己的胡思乱想的忧郁的情绪，毕竟他还要聚集起更多的精力来应对工作上可能出现的压力。

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快快速速地洗完脸擦完牙，胡乱地吃了一点刘久香为他准备好的摆在桌子上的早餐，就往单位的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大概因为昨晚情绪作祟没有睡好，陈择山整个的人感觉有点虚飘飘的，多走了几步就会觉得很是倦怠，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准时回到单位的办公室里去办公。办公桌上早已摆满了今天急着要处理掉的一些文件。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办公室何主任打来的，何主任在电话里通知说今天上午九点半钟干调处领导要准时到自治区政府参加全区领导干部人事工作会议。何主任又说：“洛桑泽仁厅长特别关照过了，如果陈处长你身体若有不适，就暂时不要去参加会了，叫干调处张峻青副处长代替你去参加一下就行啦，不要累趴下了身体恐怕不妥。”陈择山知道洛桑泽仁厅长是在担心自己的心情还没好转呢。他从心底里感谢着领导对自己百般地呵、护关心和无微不致地照顾。

陈择山昂起头来，淡笑着对着电话筒里那边的办公室何主任说道：“谢谢何主任，请代向洛桑泽仁厅长表示感谢!感谢厅长对属下我的关心!请告诉厅长，我的心情很好，没有什么不适。自治区政府的会我会准时去参加，张峻青副处长就不用麻烦啦!再说有的工作是我经手办理审批的，他不一定能详细地知道，何况昨天上午我已派他去了那曲地区去搞工作调研去啦，人还没有回来呢。”何主任说道：“噢，是吗?那还是得你去了。只是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心情不适不能去的话你就不要勉强着自己去。”陈择山说：“好的，我会注意的!谢谢何主任!”说完把电话挂上了，隔了一会，何主任那边很轻微的“叮”的响一声，那边电话也挂了。

何主任大约比陈择山年长10多岁，头不算很大，圆环眼，稍微有点翘的鼻子，两条眉很粗很密，脸上是永远显示着坚毅的性格。10多年前，他所在的部队在参加对印自卫还击战时，他当时是我军338团一连二排突击班班长。当年为了攻克扎公山，曾立过显赫的战功。对印自卫还击战中的扎公山高地是由“24”、“28”和“32”高地三个山头组成。“32”高地为扎公山主峰。二排长靳宗友带领何主任这个班，从地势险要的“24”高地正面冲锋。他们在巨石的掩护下，向龟缩在地堡中的印军悄悄地移动过去，被一名印军士兵从地堡的射击孔内发现了。于是，地堡中两挺重机枪疯狂地吼叫起来，子弹打得石头是火星四射，四处飞溅，冲在最前面的突击班的两名战士倒下了。排长靳宗友命令“机枪掩护!”用密集的火力网压住了敌人地堡里的机枪扫射。何主任在部队服役时，当年人称“何大胆”，他机智地命令突击班其余战士：“跟我来，从左边上去!”冲锋中他绕不过一块岩石，他负伤了，只见岩石上滴满了殷红的鲜血，血迹顺着地势向下流，有10多米长。何班长艰难地朝地堡爬去，右腿被地堡射出来的子弹打穿了一个洞，鲜血直涌，但是他却不顾这些，硬是接近上了印军地堡，用两个炸药包把地堡给炸平了。敌人地堡一炸平，何主任所在的部队仅用几分钟就冲上了“24”高地，从而为后续部队正面冲锋迅速解决“28”和“32”高地的顽敌创造了有利条件。当三个高地完全被我军攻克之后，突然，在主峰阵地的两个天然岩石之间，敌人的一个隐蔽的暗堡喷出了火舌，使我军伤亡很重。昏迷中的何班长把腰上的两个手雷拿在手里，慢慢地坚韧地爬了过去，把它们塞进了暗堡，为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谱写了一曲爱国主义的英雄赞歌。时年，该军丁盛军长在全军战斗英雄表彰大会上，在接见何班长时曾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说：“你这个娃娃简直就是个何大胆喽!”丁盛军人这么一说，从此，战友们把何班长都叫作了“何大胆”，这个外号当时几乎传遍了全军。战争结束后，“何大胆”他要求继续留在高原工作，被从十八军转业到地方的洛桑泽仁厅长知道了，洛桑泽仁厅长就设法把他要走了，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工作。转业到了地方，这段辉煌的经历，何主任却从来不与人谈起，以至后来许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人生。何主任结婚较晚，是在陈择山进西藏的第二年结的婚，爱人是一直在黑龙江省北大荒当知青。他们结婚以后，两人却从没有相聚过。他们之间的感情交流也一直只是通过书信来传递。人总是充满着感情的，何主任有时也难以排解掉对妻子的思念，曾就在给妻子她的信中倾诉到：“高原的一颗心永远属于西北的一个冰棱，为着自由自在，欢欢快快地活着，为着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我们也只能冰冻着情感冰冻着忧愁，冰冻着苦欢冰冻着聚散，一遍遍记录着月升和日落，一回回刻写下花开又花落，这就是我一个曾是军人的歌。”

那年，陈择山刚调到自治区委组织部工作时，曾听一位行内知情人士偶然讲起过他，对他很是钦佩，但那时不在同一个单位，两人自然也无缘交流认识。几年之后，想不到自己却被调到自治区人事厅工作，从此，也就与何主任他打交道的机会多了一些。那次陈择山结婚，本来婚礼仪式起初是由何主任来主持，凑巧，他病了，住进了拉萨市人民医院，所以婚礼酒宴何主任也没有参加，最后是厅长洛桑泽仁放下会议赶了过来，亲自为陈择山主持了结婚典礼仪式，这也算是遗憾中的一个幸运吧!

陈择山看看时间，觉得该出发去自治区政府开会去了，现在出发时间正好。他打电话叫了车子出发了。车窗外，拉萨的天是白色的天，晴朗朗的，金灿灿的黄叶掉落在地上，显得是透明的黄翠色。

第三章 凌霄不屈已

隔了些天，陈择山的情绪慢慢恢复了正常，完全没有了当初刚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的那样伤痛沉闷。刘久香的工作调动也已正式办完手续，明天一早，就将坐拉萨市教育局的车直赴阿里地区上任。临行前的那一晚，她显得很平静，陈择山却显得一阵阵的荡漾。他一会儿问刘久香的衣服带齐了没有，一会儿问刘久香的生活日用品带上没有，一会儿问刘久香要吃的药带上了没有，那晚简直是成了个“管家婆”。刘久香心里既感到一阵阵地好笑，又感到一阵阵的激动。她感到好笑，是因为自己的丈夫问这些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她也回答了一遍又一遍;她感到一阵阵地激动，是通过陈择山问的这些问题，又正好体现了丈夫是个心细的人，又是个很爱自己老婆的人。平时，虽然陈择山对刘久香说什么亲热的话很少，但这次却如此地惜情，不由得刘久香她不感到激动感怀。

陈择山将一个小包里的点心放在箱子旁边，对刘久香说：“这包点心记得带上，路上饿了才拿出来吃，千万别忘了。”刘久香说：“知道啦!”陈择山又打开箱子，看看里面的日用品，衣服。箱子里面的日用品衣服早已叠放得是整整齐齐，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好像生怕还遗落了些什么东西似的，所以又打开来看了看，呆呆地是半天不说话。

刘久香笑了一笑，说道：“唔，择山，你在想什么?”

陈择山答道：“没想什么。”陈择山看刘久香那样子好像有点窘，就回过头去说：“别说那么多，还是早点上床睡吧，明天好早起。”刘久香答应着。

于是，他们就把床上的箱子，装点心的袋子拿开，一个拿箱子，一个拿点心袋，齐齐放在靠窗子的书桌上。陈择山顺手看看表，晚上快十一点了，他们就解衣上床了，两个上了床，再也没什么话，也没什么更亲昵的动作，一会儿，两个都早早地就呼呼地睡沉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拉萨市教育局副局长蓝锡诚和城关区教育局党委书记徐绍东坐了一辆小客车来到陈择山的宿舍院子门口，他们按照事先约好的按了三声喇叭就下车来，站在车门外等。一会儿，陈择山和刘久香提着行李下楼来了，两位教育局的领导迎上去，帮他们接过行李，妥当地放在小客车的后座空隙。他们和陈择山寒暄了几句，表示他们对陈择山对刘久香的工作的支持表示敬意。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车周围围满了人群，有林廓北路中学的一些师生，有城关区教育局的一些代表，也有拉萨市教育局的其他一些领导，都过来给刘久香送行来了。又过了一会连同住在陈择山那栋宿舍楼里的左邻右舍也都出来相送了。陈择山、刘久香想不到那么多人被惊动了，都过来送行，场面着实地沸腾、隆重。从拉萨到阿里路途艰险遥远，在车上起码得坐五六天时间，陈择山有点心悸，不知不觉还是有点担心起刘久香的身体来。陈择山抬头望着仿佛无云晴朗的天空，又高又薄的云层慢慢地在蓝空移动，把它的清辉撒在大地。刘久香她们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走过去拉了拉陈择山的手，动情地说：“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上车走了。”陈择山端详着刘久香回道：“你也一样!到了阿里，不要掂记我，你就安心地工作吧!”刘久香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帮陈择山上面那颗没有扣好的中山装最上边的纽扣扣好，帮他重新整整齐衣领，其实衣领早已整好了，又帮他掸掸衣服袖子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久久地凝视了陈择山一眼，咬咬牙狠狠心转身上了车。蓝锡诚对司机挥挥手，车子徐徐出发了，车子驰出了包围着的送行的人圈，缓缓地，缓缓地远去啦。陈择山静静地站着，还在原地逡望着。

光阴似箭，日月转眼又到隆冬。朔风凛凛，瑞雪纷纷，在一个沉闷的夜晚，幽暗的雪花轻轻地像个帷幕开始连绵不断降落到林芝地区。黎明时分，地上已经盖满了泛亮的灰色严寒，奇异的雪片儿不知不觉地给高原大地铺上了一层雪毯子。雪落在憨憨地壮汉周喆身上，周喆是理都不理，只见有三四片落下时，还有一种飘忽模糊的弹性似的。

周喆在林芝地区林业局工作多年，深深地感受到在林芝地区发展林业工作的重要性。林业在西藏自治区林芝地区的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由来已久。林芝地区具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全林芝地区有林地面积957万亩，林地面积占林芝地区土地面积的7.1%。木材蓄积量有1.31亿立方米。森林覆盖率为4.9%。也许这一系列的林业经济指数与自治区其他地区和全国平均横向水平比较，倘不能算是很富有，但是它们在林芝地区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却是极重要的经济资源之一。森林，有保护土壤，涵养水源，调节气候，防风固沙及绿化生态环境等经济社会效益。

据林芝地区林业部门的数字统计，周喆认为林芝地区林地中的天然森林是林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占林芝地区林地总面积的58.7%;灌木林地面积也比较可观，占林芝地区林地总面积的35.4%，疏林地与人工林地面积相对比则面积比较小。林业在林芝地区应具有地区区域性的发展优势，尤其是天然林相对来说尚比较集中，具有以森林开采和林产品加工为主，比重较重的林业区域的地区优势。针对林芝地区林业区域优势的发展特点，林芝地区政府部门应适当采取以营林为基础，依靠林业生态技术，实行普遍护林、造林、采育结合，永续利用的方针，发展林芝地区的林业经济。这些观点是周喆在林芝地区林业局工作积累多年所得到的基础认识。

为了进一步扩大林芝地区的有林地面积，搞好林芝地区宜林荒地的项目建设综合利用，这个冬天，周喆带着林芝地区林业局的几个学林业的大学生，在林芝地区一带的崇山峻岭森林间一直继续着勘查森林的工作。昨晚正遇上冬雪袭击林芝山区，寒风从晚上刮到天亮仍刮个不停，浓密的雪花遮天遮地。挺立在周喆及其带领的森林勘查队人员的住宿地旁的山岩上的高大红松，都被呜呜地风雪吹得连根拔走，山岭峰口上连一向不畏寒天的苍鹰和走兽也都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为了尽快地把森林数据资料勘查好，周喆和他的森林勘查队顶着风雪向一座海拔5200多米的山头挺进。他们背着勘查仪器，戴着防雪镜，穿着防寒衣，踏着二尺深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在前面的是周喆。山壁比较陡峭，寒风冰雪使伙伴们的脚步难以立稳，好几次有一阵强风又把伙伴们花了很大气力迈前的一步打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周喆和伙伴们用尽全身的力量，顺着雪白的荒野山岩，在澄澈而寒冷的暴风雪的飒飒声中，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岭峰口。周喆走近一块避风的岩石旁，风雪严寒和高原缺氧使他举步维艰，有点浑身酸软。他正要坐下来喘口气，突然看见为森林勘查队驮运物质的驮马在山岭峰岩上摔倒，驮马背上的驮物骨碌碌滚到很远的一个雪坑里。帮助森林勘查队驮物的藏族向导丹增旺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就快要哭了。周喆大声说：“丹增旺多，不要慌，我来帮你，我来啦!”他翻身站起，快速从山岭峰口返下来，毫不犹豫地靠近驮马，与丹增旺多一起，重新把驮物拖起装好，而后，他钻到驮马前面，紧拉着缰绳，合丹增旺多之力，艰难地爬到山岭峰岩上去。到这时，周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全身被冻得发抖，风雪更加猛了。

稍为喘了下气，周喆马上又伸起两只胳膊压着资料图纸，在风雪中搭起了勘查的架子，睁起两只眼睛盯着周围的森林地势形貌详细地把数据记录下来。

丹增旺多浑身瑟索着对着周喆说道：“你应当停下来休息一下。”

周喆答道：“我不能够休息。”

丹增旺多怜惜地嘟哝着：“为什么?”

他不加思索地说道：“手上的工作没做完呐!”

丹增旺多以好奇的眼光端详着周喆，随后，他用一种使人爆发胆量的敬重的动作，一种沉吟的倔强的动作，很信仰地，仿佛几乎像蓄在心里而没有释放出来过的一般，利索地点着头感怀地说;“噢!噢!我明白呐!这就是汉族的援藏干部!”其他的伙伴纷纷地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了。丹增旺多忽然眼里充满了泪水，他想起了去年春季发生的一件事：

去年春季的一天傍晚，太阳慢慢落下，夜幕渐渐降临。察隅的月色露出迷蒙，野外山岭，一层蓝幽幽的青树林覆盖着山地。青树林里，处处点缀着一棵棵茁壮的绿色的树苗堆，飘缈盎然，葱葱郁郁，仿佛一垄垄玲珑的碧绿的蓝毡殿宫。夜色尚早，周喆和森林勘查队的队员们都没有睡，原野都缀成几幢幢幕带也没有睡，只有躲在夜色幕带下那个角落的不知什么名字的动物在鸣叫，隐隐约约的轻轻地仿佛在唱着催眠的温柔曲。伙伴们嬉笑着用轻快的语调，欢快的讨论工作方案在映衬着这月夜的稀疏。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趴着的，什么姿势的人都有。他们正在作手势，比划着白天工作的得失;或者讨论着勘查方案的措施，哪里勘查漏了，哪里勘查疏忽啦，哪里勘查数据资料是否有偏差。偶尔间，有心的人稍不经意也许会看到森林原野上倏地会掠过一两束“神火”吧，它们好像在任意的闪电，好像是与原野森林里持着各种姿像的队员们的工作相协调的从天而过的流星。那是守夜猎人的光灯。偶尔，你也许会发现，大大小小的空旷的森林间缝间，山岭树林远处悠闲地拉开着一团团豁然的火焰，那是森林喷串出来的“写生画”。说不定是高原上最爱田野风景的流浪家在贪恋月儿误闯入了人间。其实，扭转头来看树林里，原是飘浮在山岭峰口间的灰糊糊的脸庞的森林勘查队员，育树栽苗护林的勇士们燃烧着的篝火一直熊熊。

天亮了，伙伴们又继续出征。在森林勘查的中途，遇到一处陡峻的峭壁，明天的经济林将沿着峭壁漫漫延伸，勘查队要在峭壁的山口打下一个标记。只见山口上的峭壁下面横着纵深的壑谷，纵深的壑谷下是奔腾的清流。峭壁吝惜得很是沉默的样子，还有一些青苔，怎么样寻觅，勘查队员们就是没有见一个可以攀援的支点。为了防止抽搐倒霉的险境，大家建议，用远距离遥测森林规划的地形， 这样省事省心也能避免危险。周喆队长沉思默想了一会，说：“不行，这关系到今后察隅森林经济型工程的精确程度，我们的工作没有质量保证，就失去了勘查的意义，不能被可能的危险阻碍。”他对山口峰岭作了一份观察，然而脱去外衣，系紧鞋带，沿山口绕行半周，沿着峭壁飘忽地穿来穿去爬了上去。只见他一会儿脚踩崖缝，一会儿手握青藤，一会儿矮身匍匐，全身趴地，最后终于爬上了山口壁峰，打下了一根未来察隅经济型森林建设的标记。周喆是从北边的岩石爬上去的，穿过山岭峰口上的树林，放眼四望，碧踪翱翔，俯身脚底，是十几米深的山涧。涧下，清流淙淙，绿波粼粼，看久了，让人眼晕目弦，心感悚然，不能久望。他依原路径绕着山口峭壁半圈返回，伙伴们都围着周喆高兴地欢呼，周喆会心地笑了。

晚上，周喆和森林勘查队的伙伴们下到山崖，山洼积雪很厚，但大家仍决定当晚就宿在山洼。大家因白天劳累过多，许多队员连冷带饿，甚至连口水也没顾得喝，就疲惫地钻到帐蓬里躺下了。他们的帐蓬都不算大。各个队员都有一本森林勘测数据资料记录簿，这是因为队员们都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智慧和思想才干，需要有个独立思索的记录空间，同时也可以在资料记录簿上展现自己的誓言。周喆到帐蓬里转了转，扑了扑身上的雪片说：“大家还是先别躺下，这样容易着凉，还是先起身在帐蓬里运动运动，这样也许感觉会好一点。”周喆怕大家得病，他忍受着攀爬了一天大山的劳累和因缺氧而造成的头晕眼花，拄着一根木拐到帐蓬附近朝阳的一个山坡上，寻找燃料。他能够了解伙伴们的辛苦，他身为林芝地区林业局的副局长，作为林芝地区森林勘查队的队长，他唯恐这些年轻人受到一点点的委屈。虽然他自己年纪也不是很大，只不过比他们稍年长两岁，但有些队员较周喆却年长十几岁呢。他不能让他的伙伴受到了凉，他的辛苦和伙伴们的辛苦是一样的，但他在伙伴们回到住宿帐蓬里休息时，他却不能休息，也似乎他没有那么闲情糜费空闲。周喆在朝阳面的山坡上用木拐扒拉开稀薄的积雪，一点一点拾着牛粪，他用个小破筐将那些牛粪都搬到帐蓬旁，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一地，然后，小心翼翼在雪地上捣弄着它们，燃烧着，为大家烧着开水。队员们恍恍惚惚的，脸色都黄黄的，都像酒馆里的一盘素虾仁，木木的带着几分倦容，默默地从周喆的手上一一接过一杯杯的开水，递到他们的手上时，队员们都看了看碗中热气腾腾冒着烟雾的开水，不知说什么好。周喆却更是不好意思地在队员们面前说着一些宽慰的话，从他的话语里，伙伴们心里都有一个感想，都感受到了周喆对队员们的一往情深。

风全住了，雪全停了，帐蓬里还很静。周喆努力工作着，一面想，想森林资料的补充记录，和地形外貌数据的汇集，就是没有想到让自己喝杯热水，也没有想到让自己躺下来休息一下，不时地就是常常在脸上给人带出了一种呆笨的神气。周喆外表常常无意于修饰，装束常常也不入时，忙完了大家的热水，就总是默默无言记录着白天的勘查森林的数据资料。有时候藏族向导丹增旺多叫他也喝杯热水，周喆好像听不见，周喆眼睛里、心底里，整个人都沉浸在工作里去了。丹增旺多有时就想，怎么汉族的那些援藏干部，做什么事都替着别人着想，却从不替着自个儿着想。做完了别人的事，就是接着又做白天没做完的工作，没完没了，白天连着晚上，晚上连着白天，精力永远是那么地抖擞，那样的充足，像个不是肉身的佛灵，永远不知疲倦。每天晚上，大家都安歇了进入了梦乡，而他却还没有合眼，而是打开白天勘查的资料进行整理，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心一意，别人叫他他都不会听到。所以，他们总是让人难以忘却，丹增旺多觉得他们很屹然。

早晨起来，又是一个寒风呼啸的日子。西藏高原的气候就是让人永远摸不透，明明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刮了一天的寒风，到了晚上渐渐的也停下来了，可是到了第二日，风啸雪降的时刻又来临，仿佛要故意与周喆和他的队友们过不去似的，又是要经受一个隆冬的寒风降雪天气。

周喆悄悄地从帐蓬里出来，嘴唇忽然变得干燥，站在帐蓬外，面向山坡，深深地呼一口气，这样一来，上嘴唇有点粘着牙床上，下不来了。他始终轻轻地不发出响声，不管上下嘴唇怎样掀着都感到有点疼痛，糊里糊涂的，凭着对党的工作的忠诚和热情，周喆倒也不觉得自己的上嘴唇怎样的皮肉疼痛。他用牛粪为队友们烧好了洗脸的热水时，队友们仍还没有一个醒来，都一个个地还在这风雪冰地里的帐蓬里做着酣梦呢。

周喆在江西省高等农学院读书时，早上只吃五分钱一个的包子，喝点开水，中午只吃一角五分钱的南瓜、茄子、冬瓜，倘若吃个肉排骨或红烧猪肉，都要八角钱一份，就连一个瘦肉海带汤，都要八角一份，他都舍不得吃。他从江西省九江市乡下山区起身到省城南昌市读书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到西藏高原来工作，更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当上了林芝地区林业局的副局长。他时常想：西藏高原森林的工作也好，九江市农村乡下的工作也好，老家省城南昌市的工作也好，都没有什么要紧区别的，哪儿工作他认为都是一样。只要自己长了知识，长了本领，长了为老百姓多做实事的能力，在哪里工作都不是一样?话虽如此讲，末了，没想到天时地势让他还是远离了家园，远离了亲人、朋友和父母，顺其思想，时代潮流把他推拥到了祖国的高原上了。他站在山洼帐篷外面，依然是那么平静地思量着：自己无论到哪里做事首先都应该把工作做好。

周喆站在这个冰天雪地的高原上的山洼帐篷边上，他的心却不知怎么回到家乡去了。那里的父老乡亲要上个大学，是多么难啊!人们恨不能把自己的孩子都送上大学里去深造。他上学报到的时候，要这几个路费当时也实在是被震动得一蹦一跳地不容易。记得那年上大学的还有别的几个同龄乡亲，他们当时一再和他相约要他和他们一起出发，到汽车站坐车去省城报到开学，可是到了那天他仍没有弄到足够多的钱。那次上学有乡亲三个，他们上学的盘缠是他们的当官的爸爸，早就轻松地准备好了的。而周喆自己呢，却只有种田的当老百姓的爸爸，因筹集不到足够的盘缠，就不能使自己完成和另外几个乡亲一同坐车去省城上学报到的计划。他只能沿着去省城的公路，一步一步的走向省城，在路上走了两天两夜，碰到岔路口他就问人，后来，终于碰到了一个好心的九江市化工厂的司机，开着车送产品去省城科技部门检测验收，半路上车子抛了一下锚。司机他就停下来检修，修了两个多钟头慢慢地修好了，一抬头就看见了周喆背着行李站在车边，正向自己问路，司机也有孩子在外地读大学，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就好好心地带着周喆上路了。到了省城，司机还带他上了馆子。待周喆吃饱了喝足了，司机就开车直接把周喆送到了坐落在南昌市郊的那所学校，在学校逗留了两个多钟头，司机还陪周喆帮他一起办完了报到手续。临末司机又嘱咐周喆在学校要好好地用功读书，就开车走了。司机上了车，无意识地一瞥眼看见周喆的穿着的布鞋破了一个洞，一只大脚丫子露出在布鞋外面，司机头靠驾驶盘上沉闷了好一阵，推门下车，又带着周喆去了商店和学校综合市场，帮他买了一双解放鞋，一条洗脸毛巾、牙膏、牙刷和洗脸盆。临了，又塞给了周喆几张拾元大钞，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就开车走了。周喆望着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的司机，眼睛里的泪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往外冒。

而今离家几千公里的周喆，心里明白自己只有努力工作，埋头苦干，不管多么艰难的气候条件和地势环境，他都不想松懈，不想偷懒。否则，他又怎能对得起昔年好心帮助过自己的那位司机大叔，又怎能白白浪费自己的一个个工作日?从前，九江市乡下的父老乡亲们不知道这周家小伙上学曾经历过这么一出戏，没有钱坐车上学报到，没有钱买鞋买牙膏牙刷和洗脸毛巾，学校放暑假了没有钱坐车回家，只能白天早早到外面帮人家砖厂拉砖装窑打短工，晚上回学校睡觉。每天一天到晚地猛干，除去吃饭的钱之外还净挣三元钱。妹妹上省城读师范学校，坐车的钱都是周喆搬砖拉车装窑卖苦力挣来的。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是出生在一户穷苦人家的家里。家乡村东头有位逃荒来的外姓户叫刘老四曾经感激地对周喆说：“周喆娃儿!你那回把你卖苦力挣来的钱送给我家香妞妞上学作路费盘缠，使我家香妞妞能及时到学校报到入学，才有今天的出息，真应该感激你啦!说句贴心窝子的话，我和你姨和香妞妞念你一辈子好。怎么说呢?香妞妞能够读下书去了……我们都有了希望的寄托，有了活路啊!”

农学院林技系党总支书记牛浩光也对周喆说过：“就说做人吧，有人帮助过自己，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我们又去帮助别人，一个帮一个，我们还有什么心思感觉得会不高兴的呢?”系党总支书记牛浩光说着那个话的时候，眼睛是诚挚地注视着周喆。周喆那时就懂了，那是师长对自己的学生的一种信赖和希望的眼光啊。

“不管怎样，哪怕在风寒冷雪的原野中累趴下，我也要把林芝地区的森林数据资料勘查好!”周喆站在设在山洼的营地帐蓬外面暗暗地坚定地在心里对着自己说。他闻惯了家乡农村乡下的那种发霉的臭味，有些不习惯高原的这个呛人的牛粪味，但想起了过去的那种种经历，心里早已打定了这个思想主意，人从此也就没有了包袱负担，思想也就变得宽怀高兴起来，以致连牛粪味也变得不那么呛人的了。这时，帐蓬里有队员起身的动静了，接着，队友们一个个地都醒了，新的一天的生活又将开始啦!

藏族向导丹增旺多在林芝地区林业局享受干部待遇，他与妻子玛吉雅感情很深。他早上起来，有一个唱歌的习惯，喜欢一个人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唱歌，他说，这些歌是专门唱给他心爱的妻子玛吉雅听的，玛吉雅天天早上在家里听着他的歌唱。不管丹增旺多为了工作走出去多远多久，远方神勇的阿尼玛卿山神都能听到这些情歌，并将这些情歌捎传给家中的他的妻子玛吉雅。玛吉雅就会勾起对他的思念，就会高兴地在家里等待着丹增旺多某一天从外面归来的凯旋。

天刚蒙蒙亮了，听，山洼帐蓬西面的山坡高处，丹增旺多正对着家中的方向唱起了歌。丹增旺多心里又燃烧着恋爱跃动的热火，撩过头顶上的雪花，在直直地凝视着茫茫的远方唱起歌来啦!为了心灵舒展的理想的队友们，一边洗着热水脸，一边在从丹增旺多的歌调的甜密的温存声中，享受着潺潺的轻柔和快乐的清凉的波浪的气息。

丹增旺多站在山坡高地，正在放喉高歌：

山顶的雪究竟是大还是小，

请来听听山上飞鹰的鸣叫;

河谷的路程是远还是近，

请来听听谷口流水的声音;

爱人对我究竟有没有真心，

请来听听村中人们的议论。

这首歌属于一种格律稳固形，是林芝地区一带的一首比较有名的传统的情歌，歌名叫做《爱人对我有没有真心》。

第二首歌，丹增旺多唱的是《情人敬我一碗酒》歌，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喝了头一碗酒，没有一点醉意;

喝上第二碗酒，还是泰然自若;

情人敬我一碗，喝完即刻醉倒;

盛在碗中美酒，越喝味道越甜;

好酒盛在碗中，真想一口喝完;

老朽是否年高，请看我辫便晓;

乌黑油亮青发，变得白如海螺;

宫殿四柱八梁，请你挪动一下;

我的金银铜铁，怕是装载不下;

左右两边高山，请你稍让一下;

我的牛羊马群，怕是容纳不下。

丹增旺多唱的第三歌是《湖水为何没主人》。歌词的大意大概是这样的：

突起的山像宝瓶，山上为何没野兽?

假如山上没野兽，我愿作兽伴终生。

圆圆的湖像奶水，湖水为何没主人?

倘若湖水没主人，我愿作主伴终生。

丹增旺多大约四十四五岁模样，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体格差不多和周喆一般结实魁梧。浓密的黑发罩住了他的大头，前额的额发却又生得很低很低，端正的粗黑的眉毛，粗犷的脸和可算得魁梧的身体，表现出他的一种刚毅的光彩。丹增旺多从小就在“葛厦”政府所属的一家作坊里干活，祖父在作坊里干活累死了，父亲因为被诬告盗窃了一枚铜板，在“葛厦”政府的刽子手的皮鞭下被活活打死。他自己也经常遭受着作坊头人的挨打受骂，平日里是很难睡一宿好觉，很难吃一顿饱饭。

西藏和平解放以后，丹增旺多参加过解放军的一座桥梁工程建设，被“葛厦”政府以“勾结共产党”，违反“十六法条典”的罪名被抓了起来，关进了一座血迹斑斑的监狱，乌黑的监狱的墙壁缝里成群的蝎子在爬来爬去。他无辜地被“葛厦”政府关了一年零两个月之后出狱了。出狱以后，他就悄悄地把他儿子强巴送到拉萨第一小学读书，把女儿卓玛贡觉送到陕西省咸阳市西藏公学学习，现在儿子是拉萨市电力工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女儿也刚刚成为了一名国家干部。丹增旺多经常对森林数据资料勘查队的伙伴们说：“对于我们藏族百姓的出路，除了跟着党走，为党努力干工作，就再没有了别的更好的道路可走。”丹增旺多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明辨是非的人。原野上吹来阵阵 冷风，树林里一片白色，枯萎丛杂的矮树在林边隙地白雪中瑟瑟作声。丹增旺多的第四首歌《恋人从林间来》又清脆地响起来啦!

恋人从林间来，

对我发出暗语，

父亲问我是谁，

答是风吹树叶。

小伙考虑再三，

请看我一眼吧!

瞧我眼中的热泪，

不是缘分来呐是啥?

花叶虽然干枯，

根子不会枯萎;

恋人虽然别离，

感情不会断绝。

羊毛有粗也有细，

我心里明白像水，

如今家中正缺一人，

为我穿梭纺织缝衣。

丹增旺多唱完第四首歌就没有再唱了，可能估计快到时间开始工作了。他张开双臂，对着白雪茫茫的天，激动地虔诚地说：

“尊敬的阿尼玛卿山神啊!你虔诚的信徒丹增旺多恳挚地恳求你，请你将我的歌、我的心、我的情、我的爱、我的思念一起带给我家中的亲爱的妻子玛吉雅吧!慈祥的阿尼玛卿山神，我深深地相信你会帮我办到的，因为我对你是这样的崇拜是这样的虔诚。唔 !唔!唔!唔!”

丹增旺多宽宏的音域，清亮的声音传到帐篷里的年轻人的耳膜里，他们感到阵阵呜鸣。他们齐齐地走出帐蓬好奇地问询队长周喆：“阿尼玛卿山神是谁?”周喆讪讪地一边笑着，面向着浩瀚的雪域高原，四周显得又是那样的恬静，一边整理着行装，看着往山洼帐蓬处走来的丹增旺多，嘴唇也微微张开，周喆口里刚沾了点开水变得湿润起来，他慢慢讲起了山神阿尼玛卿的故事传奇。这些伙伴们深情地眼睛一眨不眨，下意识地聚拢在周喆的周围，愉快地倾听着关于山神阿尼玛卿的传说，像是都在细细地等待幸福在细细地咀嚼深情。

藏族是个与山为伍的古老民族，举目四望，纵观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人们始终会惊奇地发现，藏族同胞和大大小小的山都有种说不尽的千丝万缕的关系。藏族同胞的眼里都是抬头便是山。每座山都有一个山的主人即山神，大山有大山神，小山有小山神，山神种类是多如星星数也数不清，山神她们是各座山都有各座山自个的管辖范围。所以，有人说山的崇拜是源于对山神的崇拜，对山神的崇拜是构成藏族原始信仰体系的精神基础。

在藏族人的心里，普遍装有九大山神，它们分别是雅拉香波山神，库拉卡日山神，诺吉康拉山神，念青唐拉山神，沃德贡甲山神，觉娃洁青山神，阿尼玛卿山神，觉活月甲·古乌卡日山神，吉雪旬拉曲保山神，这些山神不少都有自己的情人或配偶。这些山神又同时也是年神，例如雅拉香波山神既是山神又是年神，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雅拉香波山神当作为年神时，是常游荡于那座山的山沟峰谷或森林、石缝的洞中里的神。它们有一首诗形容那个雅拉香波山神：“前年前景同于去年，冈底斯雪山脚下，麋鹿野马在游荡，游荡到雅拉香波山前。新年如今再来观赏，在雅拉香波年神眼前，麋鹿野马如果狂妄，冈底斯雪会把你吞没。”通过这首诗，不难看出年神在西藏先祖人民心中的崇高位置，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年神和山神的血肉联系。在一定的情况下，藏族人民对年神、山神、土地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有时是互相混淆的。

在西藏高原，在民间流传最广的最著名的山神只有四个，她们依次是雅拉香波山神，库拉卡日山神，诺吉康拉山神，念青唐拉山神。

其中，雅拉香波山神，位于东方。她的具体居住地传说是在稚苔河谷的雅拉香波山上。这尊小神的外貌传说是一头大白牦牛，后被天宫玉皇大帝派来的莲花生天将收服。她的形状是两手各执一水晶神剑和一支带有小旗的短矛。

库拉卡日山神，位于南方。传说她的具体居住地在西藏的山南地区。她的形象传说是一个头戴头盔和身披水晶铠甲穿白衣的男性，右手持短矛，左手握有一个狼头盖骨。

诺吉康拉山神，位于西方。诺吉康拉的具体居住地传说在今日的西藏的江孜区域附近，身体呈绿色，左手持龙蛇宝剑，右手持黑三角星令旗。

念青唐拉山神，位于北方。念青唐拉山神的具体居住地传说是在空旷的藏北高原，是西藏自治区民间家喻户晓的大年神，它被看作是财宝之神，管着360个小山峰的山神，是被看作财宝之神。念青唐拉山神有许多名字或尊称，另有一个比较响亮的名字叫唐拉雅秀。她有三种身相，传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她是个身着白衣，胯骑白骏马，右手扬赤金色的马鞭，左手持削铁如泥的短剑的白种皮肤的人;脸显怒相时，头戴精玉铠甲，缠黑熊皮，佩铁剑，水晶长矛。

西藏地区行政区域宽广，民俗繁多，各地藏民都有自己崇拜的山神，并不尽都相同，如安多地区有阿尼玛卿山神，年保页什则山神。四川省嘉绒一带地区的藏区有墨尔多山神，传说阿尼玛卿山神是感情线最厚重的山神。西藏自治区民间许多有情有义的男女两情相悦时，都愿意信奉她为“情神”，是尊久经考验的感情山神。

阿尼玛卿山神，是安多地区最大的保护神，是安多地区百姓顶礼膜拜的山神之一。阿尼玛卿山神是尊象征情感寄托的最忠实的吉祥山尊，在安多地区的藏语中，含有“先祖，老翁”的意思。自古以来，“先祖，老翁”都有庇护自己的后代子孙绵延昌盛的功德，由此，足见她在藏民心目中的超重分量。传说阿尼玛卿山神是沃德巩甲山神的第四个儿子。关于阿尼玛卿山神的故事，西藏自治区林芝地区流传着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

传说沃德巩甲为了拯救藏区百姓，使他们解脱苦难，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便派他的八个儿子去拯救他们。七个儿子都去了藏北和康巴，老四阿尼玛卿被派到安多和林芝地区去。他到了安多和林芝两地区，用他非凡的智慧和魄力，很快地便消灭了妖魔，降伏了猛兽，惩办了坏人，使安多和林芝两个地方的百姓过上了祥和幸福安稳的日子。阿尼玛卿在安多修建了一座九层高的白玉琼楼，她本来还要在林芝地区修建一座同样高的白玉琼楼，后来因为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俊美的勇士，她爱上了他，就把这个地方作为嫁妆送给了那个俊美的勇士。阿尼玛卿后来与其父沃德巩甲山神相会时，这座九层高的白玉琼楼变成了阿尼玛卿雪山(汉族译为积石山)，沃德巩甲的四儿子也就成了阿尼玛卿雪山的山神。

而据藏区古老的史书记载和藏区民间一直相传，据说藏区的九大山神都是女儿身，阿尼玛卿山神也是女儿身，男人扮妆而已。这些宝贵的动人传说粘附着藏民的情感寄托，它们被那些厚重结实的雪域文化缚在高原上，摆脱不开。从这点来看，阿尼玛卿山神胜过雪域文化本身，因为大自然仍在给藏区的藏民们一种精神寄托的动力。

在封建农奴制度下，西藏牧民群众百姓，多少年代以来，饱受农奴主的压榨、盘剥，饱受大小头人的欺压和毒打，对于生的希望和对于死的挣扎，确实也只能通过对能为拯救人间苦难下凡的山神们的精神寄托方能继续艰苦生存下去。单从这一点而言，阿尼玛卿的意义已远远地超过了生命内涵的本身!

丹增旺多童年时候讨过饭，少年时候在头人羊圈里漫漫寒冷的夜晚与羊为伴，青年时候又在高原荒山野岭里熬着过苦疾的日子，身体上不知挨过头人的多少毒打和皮鞭，心里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人生中有幸福。他对山歌的热情，对现在生活的转变的感受，他是直接表现出了一种刻骨铭心。他有了自己理想的追求，他觉得跟着周喆的森林资源数据勘查队给人民作事，受苦受累受冻受寒都是一种享受。他每天早晨放喉高歌除了是表达对自己的妻子玛吉雅的爱意之外，也是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人生甜蜜的一种美好歌颂。此刻，他放喉高歌完，正从山坡高处一路走下来，正挺着胸脯往回迈。他心里一直升腾着一种藏民自己民族的情怀表现情绪，一种藏民自身涵有的独特的渴望前进的澎湃的革命情绪。

周喆、丹增旺多和伙伴们用过早餐，便收拾好一应物什出发了，他们将继续着昨天未完的森林资源数据勘查的工作。为了防止帐蓬和仪器被风雪弄坏，周喆用防寒尼龙布盖在驮马的驮物上，并用尼龙绳把它们的四个角绑扎牢实。山谷茫茫，风还在刮，雪还下。周喆仰望前方的天空茫茫的白色一片，分不清远方的天，也分不清远处的雪，雪天一色，在挟威的寒风的吹撼下，预示着今天的勘查工作愈显得沉重而艰难。在坚定的信念和天无绝人之路的意志的思想支配下， 周喆看着整日里与自己一起出风入雪的队友们，他们随着丹增旺多拉着的驮马向前走着，时不时，他们又用戴着手套的手牵引着他们头上的风雪帽沿。他们一边走着一边仍保持着一种乐观向上的雀跃的姿态。周喆对队伍表现出的激情氛围感到由衷地高兴和鼓励。

周喆一边走一边想起了外套口袋里的那封情书。那封情书是上个月女朋友从江西省九江市农村的老家寄过来的，女朋友是在当地当中学老师的妹妹的同事，是两年前他回家探亲时在老父老母的压力和摧促下，在快要出阁的姐姐的劝说下，他才勉强同意的。于是，好事的妹妹自告奋勇地就把她的同事带到了家里，他们才认识的。那封情书他并不止看过十遍了，信的内容他背都能够背得下来。他的女朋友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喆：

给您写过五封信了，您才给我回了两封，心里虽是有些担忧，但还是感到特别高兴。因为毕竟我爱的男人是个以革命的边疆建设事业为重的人。您的这两封回信，每天我批改完作业，做完明天要上课的教案， 闲下来我有意无意地就都会拿出来读一遍。我以日渐不断增加的热情，咀嚼着您信中的每一个来字的含义，品味着您信中每一句话的温馨。我感觉到您为人的坦率，感觉到您对工作的专心。我对您的爱感到越来越真挚的向往。您是我的精神力量和理想寄托，您给我的人生注入了幸福的希望!

还记得您回给我的第一封信里，您送给我的那首阿尔巴尼亚著名诗人德雷特洛·阿果里写的那首诗吗?

德沃利，

我的心常常不平静，

德沃利，

我常常不能入梦。

是你灰色的泥土，

把我培育成人，

给我这样一颗不能平静的热烈的心。

你的土地真见鬼，

它总是使人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它有时吹起阵阵微风，

有时聚集着风暴残云，

有时饱含着泪水，

有时使人充满憧憬。

昨天晚上，我觉得心情有点沉闷，睡不着觉(想您想的)，就坐在床上，用我在省师范学校读书时学的那点乐理知识把它谱成了曲，并情不自禁地关上窗户轻轻地唱了几遍，仿佛自我感觉还行。下次您回乡来探亲时，我唱给您听，好不好?但愿到那时我俩顺便能把婚也结了，免得我俩的感情变得悬悬的没着没落。

也许是昨晚熬夜熬到四五点钟才朦胧入睡的缘故，没睡好，早上起来，我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可是一转身，一眼看到您的信赫然就放在我的枕头边，我的头上的昏昏沉沉就减少了许多，我的精神又仿佛来了劲!新的一天的美好期待又开始来临!啊，喆，我亲爱的喆，我期待着您的回音!更期待着您的赶紧回家探亲!

我会在窗外清脆的鸟鸣声中一直等着您……亲爱的，喆，请你快点能够给我一点信心，好吗?

吻您!信尾：祝您工作进步!事业有成!

您的晓琴1985年12月11日中午于教室单身宿舍。

周喆心里憋着许多话，很想赶快写信告诉他的女朋友。周喆自从那天默认对方以后，倒真是有些月份没给对方回信。周喆有自己的想法，他想着自己自从来到西藏 ，一转眼就是七八年过去了，再一眨眼就是十年，姐姐已是大龄姑娘啦，要出阁了，妹妹迟早也要出阁，自己久在高原，不知何日方能调回内地，自己心里没底，再说自己已是深深地爱上了这片生产牛奶的土地。家里父母年事渐高，为人孝子，当找个宅心仁厚的女孩，代自己在家照顾着两位老人，心里才放心，这样呢，父亲成日也不会再写信在婚姻问题上嘀嘀咕咕烦人了。周喆是也想回家与亲人享享天伦，然而，手头的工作他又不能放弃。为了林芝地区的林业发展，他也只能继续留在西藏林芝地区工作再说。自从那次他回家探亲有了这样一个决定，他就更迫切地加紧了工作，以免有一天，自己真回去了内地，接他的手头工作的人，就不用太过费力费劲地去重新勘查森林数据。

有一天他偶然在《西藏日报》上看见一名叫肖德平的人写的一篇关于《林芝地区林业的经营发展》的文章，他看了觉得很是精神，他认可作者在文中的理论观点。周喆虚心地就把作者他的观点摘要记了下来，方便以后自己在工作中有所借鉴和启迪。作者在文章中说：“扩大有林地面积，规化经济林的发展，要重视‘沿江河滩’流域宜林荒地的规化利用，要重视偏僻的山岩峰口地域的森林数据测量勘查工作，合理地制定林芝地区区域林业发展的科学政策，培养林业工作的骨干，培养林业基础技术的干部，实事求是搞勘查，一点一滴绘图纸，吃苦耐劳，长期不变，充分调动农牧民培植森林的积极性，大搞群众性的积极参与的活动，使造育森林工作由依靠集体为主转向国家、集体、群众一起搞。”

“林芝地区的林业经济的发展，要因地制宜，因气候制宜，扬长避短，发挥特色，展示优势，多种利用，综合经营，建立适应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发展需要的林业经济体系格局，逐步形成林芝地区区域林业的规模经济优势。在林区走社会主义森林工业企业与国营企业联合发展的道路，相互促进，共同创造，加快发展。注重发挥林芝地区的区域林区自然资源优势，在适应种植经济林木的区域，大力发展经济林木。果树是林芝地区的区域林区经济林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又以苹果为多。在追求产量创造的同时，要重视果树品种扩充种，要重视科学技术成分投入。因地制宜，因气候制宜，引进或培养其它果品种林木的种植，不断丰富林芝地区区域内水果消费需求的市场。

茶是林芝地区的又一重要经济林木品种，更受林芝地区自然条件的限制，种植面积310亩。但是林芝地区的茶叶独特的生长环境使其具有优良品质。林芝地区的林业部门大可在完善消费需求市场管理体制基础上大力发展，加强横向经济联系。核桃是林芝地区的另一重要的经济林木品种，1981年年产量达到77吨。还有其它一些经济林木品种，可能产量不是很高，但在满足消费者生活需求市场中具有一定优势。要重视建立良好的购销社会循环正确机制，广泛解决林芝地区的区域林区农民的生活困难财政状况拮据的问题。”周喆读到这篇文章后，很想与作者从深度和广度上讨论一下这个林业发展的问题，隔了有一两个星期，周喆打了个电话到西藏日报社，希望报社的编辑老师能帮助他联系上那篇《林芝地区的林业的经营发展》的作者肖德平老师。他想请肖德平作者来林芝地区一场，为林芝地区的林业发展工作把脉支方。

报社接电话的正好是这篇文章的发稿责任编辑一位姓方的老师。她听明来意，当即遗憾地表示，她也正在联系作者，好付稿酬给作者，可始终联系不上对方，有人说作者可能已调回内地去了。方编辑说完，轻轻地也就挂了电话。那天下午，周喆听了报社方编辑的话有点闷闷不乐。他就想着，有机会他总要寻个空隙去找到作者，好当面向他讨教关于林芝地区的林业品种植种的比例搭配问题，这可是关系到全林芝地区的林业区域的农牧民的生活生存问题，放松不得。当作报社发稿女编辑的面，他反而什么也说不出。他继续着为早一点搞好区域森林资料数据勘查而使劲地工作，他想待勘查数据弄准确了，再找时间去邀请到这个能人来林芝吧，或者这个能人他本身愿意到林芝地区来指导一下他的工作也不定。周喆这样想着，也就没在电话里和发稿女编辑再说什么，向对方只道声“谢谢”也跟着就挂了电话。

那晚他回到单位，不再想如何找作者谈林芝林业怎样发展的问题这件事，倒是找出了几页信笺纸，情不自禁地给在家乡当中学老师的女朋友晓琴写了第三封回信。这第三封回信，周喆是这样写的：

晓琴：

您好!来信如晤，非常感激!

您的来信给了我无限的幸福，温馨的希望!很久以来，我一直渴望着高贵的爱情，一直向往着真挚的感情，一直等待着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向我凝眸的姑娘。如今您的迷人的热情和不断的来信，已不知不觉地波动到了我的灵魂。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人生像高原的大自然一样，变得美丽，变得光芒，变得勃勃生机。虽然您我天各一方，我大多数情况下也不能及时给您回信，我表示深深地歉疚。但是我的在您深挚的言词影响下的不断高涨的热情，愿有一天能变成翅膀，直率地飞入您的眼帘，永远地伴随在您的身边，从早到晚倾听着您为我精心谱写的曲子。

弥久常新，幸运幸甚!我一样也在翘首期待着探亲的第二个假期的降临!

顺祝

愉快!

周 喆

1986年1月24夜12时31分

周喆是晚睡惯了的，那晚他写完了回信才趴到床上躺下。第二天他恰好又要参加林芝地区行署召开的林业经济工作会议，会议连续开了三天，他一直也没顾得上把信寄出去。开完会，随后，周喆就又带着森林资源数据勘查队下到了察隅县乡下山岭里去搞勘查工作去了，晓琴的来信和自己的回信却一直装在自己的上衣袋子里。这一天，他和他的森林勘查队来到了一个叫克卡波卡孜山的地方。

克卡波卡孜山这座山峰，相对整个西藏高原上的其它一些山峰而言，仿佛海拔显得没有这么高一些，但它也应该海拔有在4000多米以上，这是座靠近缅甸边境线的一座海拔比较高的山峰。克卡波卡孜山这座山峰，在风雪交加的隆冬时节，在周喆和他带领的森林资源数据勘查队员们面前，无疑仍然是一个庄严峻伟的阻碍。虽然它的海拔相对别的一些峰的海拔稍显得低些，但在肉身凡人面前，却还是显得那样高耸云霄，但队员们在它面前仍不会觉得畏惧和胆怯。当他们看见一条简易的山径在那突兀的山峰上，一直沿着通往缅甸的方向曲折延伸，山径两翼所留下的依稀可辨的无数标记和伤痕，队员们毫不犹豫地把它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盟国开辟的第二战场联系到了一起。当年英勇顽强智慧的表现出卓越军事素质的盟国军人们，过去他们带着各种枪械装备从这里穿插到了缅甸国对日作战。这段历史本来应当是功勋卓著的，至少是彪炳春秋的，可是由于某些历史学家的政治狭隘思维，他们常常只靠某一两个政治人物的重视指派下才去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工作，所以在这某一两个政治人物不重视没指派的情形下也就没有哪位历史学家去研究它，致使这个曾经立过赫赫战功的克卡波卡孜山被历史的天空尘封了起来。

中国政府的军队里也有曾经参加过赴缅甸国对日作战的一些幸存的军人们。们每每追忆当年，很多人都很想再亲临克卡波卡孜山游览凭吊一下，但他们个个是都年事渐高，恐已是不可能有几个幸存的军人能够完成这个宿愿的了。幸存的军人们并没有谁指望着在克卡波卡孜山上的未来某一天，有一支来自林芝地区林业局的森林资源数据勘查队，来到了这里。他们中竟有人还能铭记着盟国军人们当年的这段辉煌对日作战历史。但是这支森林勘查队伍的人员中的某些有识之士，仍旧只是知道这段辉煌历史的内容的一鳞半瓜。纵然有熟知这段辉煌历史的队员想为昔年的军人们代为凭吊一下，但面对着隆冬里刮着的寒风，面对着呈现的这种混沌沌的僵冷的世界，面对着不停地飞着愁惨的冻雪的克卡波卡孜山，倘要哪一位队员先放掉自己手头上要紧的森林勘查这份工作恐怕是任谁也不能脱俗的做到。气候把克卡波克孜山都冻泡成了冰，今天的来自林芝的森林勘查队员们面对着的困难，不会比昔年赴援缅甸国开僻第二抗日战场的盟国军人们当年面对的困难少多少。

周喆一直喜欢冰雪，瑞雪兆丰年，在内地许多农民们的心目中，是今年下着了冰雪，则意味着明年将会有个更好的收成，各种瑞祥的坚实的种子，潜伏着闪烁的嫩绿的生命，笼罩在坚冰的寒气里。在坚硬的冰雪严寒层的紧紧的拘束之下，克卡波孜山上的森林一般地都成了坚硬的了。这种使人难于熬受充满钻透力的风雪挺刺激人。年轻时，周喆在内地江西省九江市乡下的家乡时可从没有能见到过这种风雪，他上省城南昌市念大学那阵也从没能遇到过那么大的风雪。周喆到了西藏高原以后却经常遇到，他从来就没退怯过，一直始终坚持着在高原上坚定地搞着林芝地区的森林资源数据勘查的工作，以帮助林芝的林区农民们能有朝一日切实地统筹改善着林木品种，以便未来的某一天能够真实地加快提高藏民们的生活条件。

一排排一阵阵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刮来似乎更厉害了，驮马上的尼龙盖布被掀开了一角，有一阵没一阵地、有一声没一声地被吹得啪打在驮物上，哗啦啦地直响。森林勘查队员们刚刚走过的路径旁的一株百年巨大的云杉树上的枯枝，喀嚓一声喀嚓一声不时地折落下来。丹增旺多牵着驮马走在克卡波卡孜山的碎石路上，努力睁圆着眼睛，从灰茫茫的雪雾里望着白汪汪的晨空，心里像搓麻一样的乱糟糟的。看样子，今天老天爷如此发怒，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停歇得下来的，一个山拗口一两个低矮的农房突现在勘查队员们的眼前，队员们心里感到一阵阵地高兴，终于碰到有人家了。

丹增旺多先是也现出一股高兴劲，再近前一些看不知怎么的高兴劲也就减弱了许多。山拗口的一两个低矮农房并不是农房，原来只是藏民打猎时中途休憩的狩猎房。丹增旺多怀着一种下意识的莫名其妙的畏惧心理走到茅农房前的空场上，似乎他的心里潜意识地已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他向身后，又向周围察看了看：周围是白茫茫的森林一片，两座低矮但显得甚为牢固结实的守猎房中间的一条路径是进克卡波克孜山的惟一路径。一条蜿蜒曲折的凌石峭岩底深溪急流，像奔驰的水晶，顺着山根翻腾蹬涌地向山外流着，由于溪深水急，所以它一直结不成冰，落在它上面的冰雪刚刚落下就被冲散了，再落下再被激流很快地冲散。溪床中间时有怪石峭壁。深溪中的激水，在峭峻的山崖根底下不断激起暴怒的湍鸣。激流当湍到峻峭怪石耸起的地方，溪水像裂牙唾沫一般作雄狮搏斗状，奋击在上面，呜霍呜霍地荡响，碎蹬成了千百颗翡翠色的珠玑，令人见了形成一种恐惧，头晕眼眩。丹增旺多退后一步，一边眯闭起眼睛走到守猎茅草房空场地上的驮马跟前。守猎茅草农房上面厚厚地裹着一件飒飒的白雪大衣。

队员们开始整理仪器并帮助丹增旺多把驮马上的驮物取了下来。他们见到两座藏民打猎人守猎休憩的茅草农房，都有种暖暖的细流在心中流淌。他们知道工作累了的时候，就有地方安身了，不用在雪地里支搭起绒布帐蓬了。而且，他们知道茅草农房里肯定有现成的烧柴枯枝，可以煮热饭热水的了。大伙的兴致显得有些高涨。

丹增旺多把驮物卸完，想把驮马牵到茅草农房旁边的木桩上拴住。茅草农房空场地上角有棵庞大的粗壮的云杉树静立着，白雪压弯了枝头，上面无数的枝朵和叶蕾被厚厚的雪遮盖着，偶尔在坚实的枝叶基部有些没有被冰雪遮盖住的部分，看上去显得是那么地柔和，留得有娇艳的轮廓，它们受了冰雪的重重重压，反而张开了青春的活力，一茸一茸的透出饱润的光彩。

一枝枯了的枝株被密密的冰雪劈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在吼啸的寒风中低垂着、骚动着、伸展着，一缕一缕的显出它那沉重的倦态，反映出它瑟瑟的龟裂支撑不了多久，就将被夭夭凋凋地像希望摆脱天罚向人哀求着似的撒野般欲落下来。危险不知不觉地就要降临着，而勘查队员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全拥进了屋子好奇地不断打量着。

周喆在整理着测绘的图纸和工具箱及支架。深溪两岸旷野是凄黯愁惨的，四周一望无际厚厚的白雪，夹带着冷峭的猛烈的山风，摇撼着麻木不仁的郁苍连绵的树木和深溪两岸的空谷，带着一种特异的冷光，发泄出一种大雪天里的蒙昧和大树林中的忿怒，仿佛要把这个广漠的林野和空谷变成一座刑场。旷野抖颤的呜咽，迸出刽子手般行刑前发出的一股亢奋和一片锈色的冷酷和恐怖，时空停在一种浑沌的白色凝结中间。

丹增旺多卸完驮物，牵着驮马往木桩处走，驮马不知怎么的就是站在原地不肯动。驮马踌躇不决地立在空场，眼睛里透视出一种欲坠的、憔悴的、颓败的神情，丹增旺多怎么催打牠任是不动。周喆见了，用仪器箱和支架压住图纸，又用空场地上的碎石压在图纸中央，以免被风雪撕破，他起身走到驮马跟前，帮助丹增旺多驯牵。驮马极不情愿地移动了几步。

“咯嚓”一声，茅草农房空场地上空垂压弯的粗实的枯枝，突然狂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打在了驮马的背脊上。驮马突遭平空里一个崩击，受到惊吓，不敢三七二十一，扬起双蹄嘶吼着咆哮一声，直往深溪方向闪避疾腾的意思，把丹增旺多往深溪下踏挤。丹增旺多想象不到平日里如此温驯的、四条腿像琴弦一样紧的驮马，今日里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往魔鬼般的深溪里逼。丹增旺多痉挛性的本能的用双手紧紧的将驮马脖子两边挟紧，驮马不甘被丹增旺多挟紧脖子，不停地摇脖子，扬蹄子，摔身子，骟耳子，嘶呖着嘴子，把丹增旺多吊悬在空场崖沿。丹增旺多只要稍一松手，跌落下去就是十几米深的峨峭凌石的激流深溪，不粉身碎骨，也会是去了生机，再也不能享受人生的锦绣活力了。丹增旺多两手紧紧地钳住驮马的脖子，全身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根身体细毛发倒竖，心脏仿佛凝住了没有了跳动，眼睛没有了气力，两只脚悬在空中直打哆嗦，情势是万分危急。

周喆看着枯枝结实地咂在驮马的背脊上，它乌黑的皮毛不再像铁匠铺的铁砧那样可爱而是变了性。它蹬着蹄子，奋力翘起刷子般的鬃湿尾巴，疾晃着脑袋，好像着魔了一样，喷着气坚决地要把丹增旺多摔下十几米深的深溪。周喆从枯枝里钻出来，抽头回身，抖着身子，不顾一切地跳上驮马屁股后，将头一缩，拱起了脊梁，全身毛细血管尽开，把十根鹰指搭在了驮马的鬃湿尾巴上，憋着一口闷气，使劲地将驮马往茅草农房前的空场地中心里强拉。驮马痛疼地想卷拢起短尾巴，却怎么也不得劲。牠扭歪着脏肮的嘴脸，踮起后蹄要踢周喆的小肚子，周喆用以自傲的铁的筋膀，死死地不松手，仿佛全然不顾自己的危险，脸上带着庄重的钢铁般的意志，把扬蹄的驮马扯向空场。勘查队的伙伴在屋里听到外面叫叫闹闹的冲塌声，从茅草守猎农房里跑出来看个究竟，一看丹增旺多在驮马脖子上，被吊悬在深溪的上空。周喆两只铁臂死死钳住着驮马的短尾巴，以万夫不当其勇的气势把驮马往空场中央地上拉，急得队员们嗓子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都赶紧围上来，围着驮马转。有队员想抱住周喆的腰，另外的队员想抱着周喆后面队员的腰，但因为驮马和周喆两者角力的急退腾挪的动作频率太紧张，太快疾，太捷厉，以至没有一个队员能近得上周喆身去。

丹增旺多昏昏沉沉地死挟住驮马的脖子，在悬空里随着驮马的腾、挪、倒、转、踢翩跹。驮马的短尾巴被周喆的铁鹰般的十指钳住，怎么样也挣不脱，有十二分地老羞成怒，就改变搏垂方略，调转身子，头朝了茅草农房空场，屁股朝了崖床深溪，倒换过来把周喆悬在了深溪的半空。整个儿丹增旺多和周喆两个儿是调转了个个儿。丹增旺多双脚触地，下意识地脑瓜子里闪着银光，麻了的因寒冷、恐惧、颠搏而凝结起了冰霜的双手松了驮马脖子，飘飘摇摇地虚脱似的瘫倒在空场地上，队友们赶紧上前，把他的两只胳膊架起直往茅草农房里走。到了茅草农房门前，丹增旺多醒惊过来，他挂掂着还在搏击的周喆。只见周喆双脚离了地，悬在崖床沿的深溪空中，无处借力，只能屏住呼吸任凭驮马戏耍自己。丹增旺多踉踉跄跄地从驮物筐里翻出了套马的僵绳，容不得自己半点迟疑，就把僵绳往前一甩，一下就套住了驮马的脖子，他拼命地把驮马往空场地里面拉。然而由于刚才与驮马搏击了那么久，手上已没有了力气，拉不动驮马，反被驮马一扬脖子，把他带动了两步。队友们及时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各各抓牢了套马缰绳，齐齐将驮马往空场地内拉!驮马见丹增旺多方人多势众，不与他们较劲，却加紧扭动屁股，踢踏秃蹄，在飞旋的雪里，在唿哨的寒风中，哮着横摆尾，吼着乱卷蹄，晃荡着直立身，把周喆在尾巴上直折腾得像只无绳的风筝，撕碎了周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畜牲乘其不备，终于利用自己鬃湿的尾巴毛发的光滑葱灵，把周喆甩下到了十几米深的深溪，周喆如风筝般身上挂着一些刚才尚存的那点残叶的枯枝，很快地没入了深溪的峭峨凌石遍布的激流之中。

深溪溪面有一丈多宽，溪水水流很急，漩浪一个接着一个，峭石峨凌布满深溪，它们立着身子重重叠叠拦截着急水，想救下一弯一曲在激流中蠕动的那条硬汉子。激流狂怒地冲击着峭石峨凌，倾泄着毒芒，不时卷起半丈高的邪浪，把粗壮结实豁达的一个铁汉子折磨得蹬开了腿，闭紧了嘴，张睁着眼，再没有了气息。周喆的嘴唇、鼻孔、四肢汩汩流出的血迹，被激流冲洗得干干净净。

周喆，西藏高原上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援藏干部，在高原隆冬的大山里，大森林里，为了抢救一名藏族干部兄弟，在与驮马的角力中，在与深溪激流的搏击中，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激流漂走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漂走前什么话也没有来得及留下，他就这样突然地随着急流被漂走了，时年他刚刚过三十一岁。

森林勘查队的队友们涌到空场岸沿，俯视着激流中被转瞬间冲走的周喆，互相扯着对方的胳膊或臂膀，伸长脖子，失声嘶哑地哭喊着：“周副局长，您别走啊!您别走啊!”“周副局长，您回来吧!您回来吧!”“老天爷，您怎么这么狠心呀!您不是个东西啊!”“队长!队长……”队员们个个是哭得鼻孔抽搐，人人是全身筋肉颤抖，亮晶晶的泪珠和寒冷的风和雪，很快融入到凄楚的一体之中，蚀骨的哀凄凝住了风和雪。

丹增旺多两眼是呆呆地向深溪河床傻望着，眼泪流满了脸颊，结成了冰珠，他呆滞地变了形的眼睛闪耀着泪的冰痕，他头发蓬蓬的，就快成了一具雕塑。

第四章 得地本虚心

陈择山那发抖的手把电话放下，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了许久。他清清晰晰地回忆起当年那个给人充满了欢乐的周喆，那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周喆，那个陪人分忧陪人痛苦眼泪毫无理由地在您面前扑簌簌地落下来的周喆。但回忆是唤不回周喆的复活;回忆是鲜活的却又是缥缈的，宛如天空里在夜色中熠熠闪光的星星，虽有具体的形像，但没有鲜活的周喆复活回来的可能。陈择山脑海里似乎感到有一件事要赶紧去做，但他无论如何也还是没有明确想到自己是要去做一件什么事。他感到周喆这一切突然发生的事，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帘中，陈择山不能相信但不得不又要相信。陈择山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出现在下班的回宿舍的路上，他心里感到一阵阵地刺痛。陈择山的生活空间，随着校友、同事、老乡周喆的生命的离去，他从这些鲜活的昔年的往事回忆的闪现中，使他嗅到了的周喆的生命呼吸和周喆生活的气息也将永远飘散而去，不再能够挽回!

陈择山心情慌乱，潮湿的头发就松散地披在他的脸上，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像有什么声音在他耳朵边响起，他感到他的心胸被什么人无端地被踢了一下，他用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碰在窗框子上。他眯上了眼睛。陈择山接到的那个让人心情沉重的电话，是林芝地区林业局党委书记纪伯衍这天下午打过来的，他负责通知周喆副局长生前的亲朋好友和同窗，极是沉痛地通知陈择山，他们周喆副局长为抢救一名藏族兄弟而壮烈牺牲的消息。那个电话是周喆副局长牺牲两个多星期之后才打过来的，周喆副局长的遗体一直还没有找到。在周喆牺牲之后一个月以来，由克卡波克孜山深溪下游的生嗄新乡政府，发动了沿河两岸藏区的藏民们一起帮助寻找。生嗄新乡政府是西藏自治区与缅甸国最接壤的一个基层地方政府。陈择山感到浑身一阵阵奇怪的冲动和喃喃的渴望。他决定想休个干部假，利用休干部假的时间到克卡波克孜山周喆落溪牺牲的地方去看看，只有这样陈择山的心情才会好过些。

陈择山的干部假是自第二天开始的，他的申请休干部假的报告，是自报告一递上去就开始算起的。他打点行装就驱车直往林芝地区林业局赶，情绪仿佛与这外界暂时隔离了，心情沉重了许多。林芝地区林业局党委书记纪伯衍接待了陈择山，并把藏民向导丹增旺多找来了，陈择山想求恳他作个向导带他到克卡波克孜山走一遭，丹增旺多使劲地一边点着头一边立刻两行眼泪挂下来了，他一听到周喆的校友、老乡，同时间一起援藏时的带队领导陈择山处长来了，丹增旺多身上就觉得多有了一种异样的亲切的热情的意味。

陈择山打发司机开车回了拉萨，就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装只身和藏民干部丹增旺多一起向克卡波克孜山进发了。陈择山和丹增旺多两人在路上历经了七天，来到了克卡波克孜山的山口周喆跌落深溪的地方。陈择山的上牙轻轻地碰着下牙，从头到脚感到丝丝冰凉。

陈择山默默地用他那天生就的严谨的目光望着丹增旺多，目光中含有安慰和宽怀之意，意思仿佛在对丹增旺多说：“您不用难过，也不要歉疚，周喆当初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他在尽一个援藏干部的寻常职责本份罢了!”

丹增旺多一向敬重汉族的援藏干部，出了周喆那档子事之后，他对汉族的援藏干部就更加敬重的了。现在，陈择山的目光使他看待陈择山时完全如兄如弟起来。他原来想好的要对陈择山说一大篇感怀的话的想法也不再想了。然而他总得想自己能为周喆副局长的牺牲做点什么啊!于是，他抵掌而谈地对陈择山说道：“陈处长，我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您就赶紧直接下命令吧。”丹增旺多的汉语水平是还流利的。

陈择山听他的口吻就有点明白了，他一定是想为牺牲的周喆做点什么，心里才觉得安心。丹增旺多这段日子一向很不快乐，陈择山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因为陈择山自己心里也很悲伤，而他绝对又不想让丹增旺多看出他的心里的悲伤，特别是丹增旺多又是直接关系人，陈择山就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悲伤。其实陈择山还是想漏了一点，他专门休干部假，不顾天寒地冻，山高路陡，只身带着诸多行装随着丹增旺多来到周喆前不久出事的地方探察，本身就是一种悲哀情绪极重的表现，同时也是一种感情深厚表露的表现。丹增旺多推己及人，他猜想陈择山仍是渴想找回到周喆的遗体，尽管当地政府和河床两岸的藏民们曾多次帮助找过无果，但丹增旺多并不曾放下这个心愿，这恰也是陈择山的一得消息后好像早就存有的一件心事。陈择山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周喆突然牺牲确实是他心里感到一件很遗憾的悲哀的事，但如果不把他的遗体找回，这就不单单是一件遗憾的悲情的事，更是一件对牺牲的周喆同志的家属的不负责任的事。尽管政府已动员过大批的人力物力去找过，没有找到，但陈择山却不死心，他想亲自沿着深溪河床下游走动一趟好一路找寻。

陈择山默默地在自己心里痛痛快快地哭诉了一场，突然抬起头来道：“丹增旺多兄弟，我想单个地留在这里，您骑着牲口一个人先回去吧。”丹增旺多听了倒怔了一怔，说道：“陈处长，您为什么要赶我走呢，你不要我帮忙了，是不是怕我再遇到什么危险?”陈择山强颜欢笑，说道：“不是的，我只想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呆几天，做点儿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心里就可能才不会那样消沉。”丹增旺多说：“周副局长生前是您的好兄弟，好朋友，好同志，这一点都不错，可他生前也是我的好兄弟，好伙伴，好领导，我的命又是他拼力救的，在这样的偏僻的一座大山里，一座大森林里，我怎么会一个人骑着牲口撇下您先回去呢?我一定要跟着您，我不能走。您要做什么事，也还应有个帮手不是，我留在这里打个下手，岂不是更好?您为什么会有想赶我回去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呢?”他感到惊异。

陈择山说：“丹增旺多兄弟，我想在这里为周副局长立块石碑，然后想沿着深溪两岸慢慢行走，想看看能不能把周副局长的遗体找回。 我因为无法估计找寻的时间和困难，因此我不能拖累您，只好要您一个人先回去了。”丹增旺多知道了陈择山此行的目的和意图，就更不愿意一个人先回去了，说什么也得留下来，坚决要求要和陈择山一起把这两件事做好。陈择山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他留下，从本心来说，陈择山他也很希望丹增旺多他留下能帮助自己完成这两件事。这也是目前生者惟一能为死者做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要找块四四方方的碑石。陈择山和丹增旺多费了一个星期，才在克卡波克孜山森林里找到一块一人高的、不算厚的无字无名碑石。他们带来的干粮吃得也差不多了，只好找山上的野味来充饥。碑石虽不算光滑也不算四方工整但也是一件极佳的天赐的碑石上品。陈择山喜欢看书，他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政府军队和盟国友军为开辟一条秘密通道，以便赴缅甸作战，并打通中国境内的军队补给供养保障线，知道克卡波克孜山是当年最佳的一条线路。当年为了能开辟这条秘密通道，一路上牺牲了很多中国政府军队的战士和盟国友军的士兵，他们为了战争不幸长眠在这里，军队司令官为了加快行军的步伐，当年不得不把牺牲的战友们就地都掩埋在这深山老林里。活着的战士们不能将他们牺牲的战友带回自己的家园，只好一路上随地掩埋，心情都是经历过十二分的难过。为了让牺牲的战友他们走得安心，中国政府军队的一位高级将领突发奇想，下令征集了一些石匠和雕刻工，一路寻找石场，生产墓碑，对牺牲了的兵士，无论官兵都尽量立有一块碑石，以图历史和魂灵的祭记。牺牲的战友中如果他们有名字的就刻上名字，如果没有名字的就只好先用无字碑来立了。由于年代久远，散落的石碑很难找，所以，陈择山和丹增旺多找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了一块，正好是块无字石碑，它们没有竖立起来，显然是一块没有主的无字石碑，正好可以搬来一用。石碑较重，两人抬着一用力过度，就产生了高原反应，心悸频率加快，耳鸣目眩。丹增旺多就把牲口牵来，用绳子绑牢套在牲口的脖子上，他们就慢慢地拉着碑石下山回到周喆跌落深溪牺牲的地方。陈择山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工具在石碑上凿起字来，丹增旺多则挖着地坑，好届时将刻好字的石碑埋入地面。石碑的正面刻着：“援藏干部周喆同志壮烈牺牲之地。援藏干部陈择山藏族干部丹增旺多于1986年4月29日立。”石碑的背面刻着：“周喆同志系江西省九江市人，他自1976年入藏，不管风吹雪打，峭壁险峡，总带着林芝地区的森林勘查队踏遍青山搞勘查，丈量过高原多少林径树杈。1986年4月7日上午10点21分，周喆同志为抢救遇险藏族干部丹增旺多，在此落水不幸牺牲。”

陈择山把石碑上的字刻好了，丹增旺多也把埋石碑的地坑挖好了。他们两个慢慢地将石碑移到地坑前，把石碑的三分之一埋入了地坑，石碑的三分之二部分留在了外面，然而培实石和土，待一切就成，这已是用了两人差不多整天的时间了。寒风早已不再刮了，冰雪也早已不再下了。陈择山从包里取出两只海碗，又从包里取出一只羊肉腿和一瓶青稞酒各各装入到这两只海碗里。剩下的倒不完的青稞酒丹增旺多喝了几口，陈择山喝了几口，而后就把酒瓶放在了石碑前。

丹增旺多从自己的包里变戏化一样变出了一条洁白的“哈达”，他恭恭敬敬地将它戴在周喆的石碑上。为了不被风吹跑，丹增旺多从地上捡起两块大碎石，揩去泥尘，压在“哈达”上面。

多少年过去以后，若是有哪一位有心的去到高原的旅游者只要走到克卡波克孜山的入山口处，定是还依然地可以看到这座刻着刚健有力的字的纪念周喆同志的石碑。那是汉藏同胞深厚情谊的有力见证!

一个月后，陈择山和丹增旺多在沿河两岸的稀稀落落的居住的藏民的帮助下，溯流而下，在一个叫玛法摩尔天涧的地方找到了周喆副局长的遗体。玛法摩尔天涧涧底都是一些细碎的青石，上游的深溪的水流流到这里，渐渐变成潺潺的溪谷深潭，深潭现出的水，远看去就像一面镜子。夜间，倘遇满天星星映照深潭，映出天空的倒影。雨季中，上游深溪的激流激冲而下，到玛法摩尔天涧这个深潭交汇点，立刻就变得平坦柔软起来，看不到激冲引起的喷水，也看不到流水逆击凌石而溅起千百颗天蓝色的珠玑，更听不到流水流经中发出的暴怒的湍鸣。一切激水的声响，一切激流的景象，一切深邃的奔涌，一切疏落的哀吟，到了这里都变得平静起来，变得宽厚起来，变得柔和起来，这就是玛法摩尔深潭不能用语言描绘的妙处，这是一个带着一种轻巧温和的调子的充溢着死神的深潭。深潭里的水面一动不动，一望而知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周喆副局长的遗体就漂浮在深潭的清凉凉的、似绿非绿、似蓝非蓝，既不现黄也不现清澈的水面上。

陈择山和丹增旺多在当地村干部和藏民的帮助下，将周喆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打捞了上来。周喆的肤色看上去还是这样的鲜活，脸上仍是挂着一丝浅浅刚毅的微笑，好像活着的人睡着了一样。陈择山在他的防雪寒衣的口袋里捡视了一遍，搜出了两封信，一封是他家乡的女朋友晓琴寄给他的，一封是周喆写给晓琴的回信，然而，由于工作繁忙，周喆生前却一直未曾将早已写好了的信送交给邮局发出去。陈择山眼睛有点润湿了，丹增旺多却没有陈择山的定力，泪水早已如哗哗的溪水不断地往外流，声音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来。

在当地村干部的帮助下，50多公里外的乡政府把他们惟一的小卡车开了过来。陈择山将周喆的遗体搬进了睡袋，轻轻地慢慢地将他请上了当地政府支援的小卡车上，往300多公里外的林芝地区驰去。他们的车还在路上，玛法摩尔深潭所在地的乡政府领导，却早已通过宝贵的电话资源向察隅县政府领导汇报了，县政府一边向林芝地区行署汇报，一边派出车子，食品和医生前去迎接。半路上察隅县政府的车子在去林芝地区的必经路口上迎接上了陈择山他们，换车不换人，察隅县政府的车子接力着往林芝地区开去。玛法摩尔深潭所在地乡政府的车也依就原路开回。而丹增旺多和陈择山两个却终因劳累过度，悲伤过多，几天来的又冷又饿，加上陡然因找到周喆的遗体激动和突然见到他的遗体之后的强烈刺激而当场在前来接力的县政府的车子上倒下了，吓得察隅县政府派出的医务工作人员惊慌不已。医务工作人员参加工作时间虽然也有三四年，但遇到如此情景下的救护工作却是平生第一次，所以多少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好在稍为年长的医生跟师傅见过几次处理医疗事务的场面，待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救护的措施和方法慢慢地也得心应手起来，有条有理起来。

林芝地区党政军领导为迎接周喆副局长的遗体和陈择山和丹增旺多带着病体的归来，他们是各个分工一齐出动。之后的循例凭吊发丧开追悼会，成百上千的宾客都是悲泣泣、哀幽幽、乱嚷嚷的。哀号动天，伤痛撼地的气氛中，周喆生前的女朋友李晓琴以及周喆的姐姐周玉芝、从未见过面的姐夫何勇、妹妹周玉瑛等几位家人和家乡的领导们都来了，周喆的父母没来。家人们是完全由地区行署的工作人员们两个挽一个，两个挽一个，一步一跪，一移一泣，在周喆副局长的灵榇前跪拜叩头的，挽扶逝者家人的工作人员自个也都是悲情满腹，整个追悼会场到处是痛哭不断。事毕，后来周喆生前的女朋友李晓琴回到内地据说是一直未嫁。

昔年原先和周喆在樟木口岸立新公社夏尔巴人居住区一起插队当农民的伙伴们，钟万勤、李爱华、饶琪玉、钟万铃、吴延安等一个一个地无论远近得到消息，都齐齐赶来集聚到了林芝，都沉痛地参加了周喆的追悼会。在哀乐声中，他们一个个都泣泣着，人人是早已成了泪人儿。徐志林出公差因为半路上出了车祸伤了筋骨和几根肋骨，正在山南地区医院里住院，却没有能够参加周喆英雄的追悼会。

然而，当他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汉族援藏干部周喆同志因舍己救护藏族干部丹增旺多而壮烈牺牲，尸骨尚未找到的消息时，徐志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病中打电话给昔年的伙伴们，向他们询问，得到了证实，报纸上刊登的消息证明是可靠的，他禁不住在医院里忽然震天动地一声喊——“周喆，您怎么走了?我的老伙计呵!” 喊后就一直是一声不吭，时不时地泪如雨下，几天在医院里却是都不吃不喝。

徐志林在医院里挣扎着想坐车赶赴林芝，去参加周喆的追悼会，但终因身体不行，未能成行。他因车祸断了的几根肋骨已是全身痛疼不已，加之周喆的突然牺牲的消息的刺激，徐志林也只能是在山南地区医院里昏昏沉沉默默地独个地伤心了。这次住院他一住就是一个半月多，徐志林是一直感到自己有些处于衰老、混乱、麻木的状态中。徐志林在夜中，时常有一个昂起太阳般的脑袋，昼夜红着脸，稍显肥实的身材隐约闪露着凄清委婉的魅力的鲜活的周喆，时不时地扑入他的梦中。当报纸上刊登了舍己救人的英雄周喆同志的遗体被他的老乡陈择山和被救的藏族干部丹增旺多找到了时，徐志林的心情宽慰了许多。

第二年春天，也就是1987年3月中旬，徐志林终因在山南地区的那次车祸造成的身体伤害，留下了永久的伤痛隐患，不得不接受了妻子的意见，提前向组织打了个报告申请要求调回内地。上级领导很是重视，几经审核，报请了上级，上级批准了徐志林申请调回内地的报告，接下来的事就是办调动手续了。据说，徐志林正式调回内地离开西藏的那天，他禁不住是郁忧不已，泪流满面。他扎根西藏十多年，已是对祖国西南边陲的这片广漠的神奇的土地和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深深地爱上了。他是真有些舍不得这片神奇的土地和在这片神奇土地上休养生息绵绵不绝的藏民兄弟们。但他还是抗拒不了身体体内因缺氧带来的、由车祸遗留下的伤痛引起的难忍痛疼的煎熬，终于被迫还是早早地要离开它，默默地离开了它。是年，当他离开时，有距离路程比较近的昔年曾一同共事的伙伴们赶来相送，他们久久地在一起相拥泣抱，不忍分离。当他们的话题无意中扯到周喆身上时，大家更是个个声带变了形，仍是不忍自己的好伙伴周喆这样过早地摇曳着远他们而逝去。

在周喆的追悼会上，森林勘查队的队员们也都一个一个地回来了。他们在周喆的灵榇前铺香案，设祭物，将酒、馒头等物，摆放在周喆的灵榇旁。当他们想起与队长在野外勘查森林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时，个个情不能自己，人人放声大哭，心沉人痛，情动所有殡客，在场殡宾无一不是悄然流泪。其中有位叫舒宗范的队员，为了永久纪念和周喆一起勘查树林的日子，他写了一首《踏遍青山》的长诗，发表在《西藏文学》杂志上。舒宗范队员的这首诗是比较长，令人读了是完全可以领略到作者的激情和高尚的胸怀，那首长诗真正乃是作者由感而发的啊。舒宗范全诗如下：

罗盘、轮尺、图夹，

伴我走遍高原海角天涯。

克卡波克孜山的密林里，

亚比罗喀山口的乱山坝……

帐蓬一顶，就是家!

矫健的体魄

沐浴过墨脱县的朝霞;

宽厚的胸膛，

抗击过降加普山口的风沙;

坚定的脚步，

踏碎野冻杠热袭来的冰雪;

粗茧的双手，

曾捧接藏民虔诚洁白的哈达……

早晨，我拨雾上山，

队长周喆给我引路，

露珠润我脸颊;

傍黑，我满怀喜悦归宿，

暮霭试干我满头汗滴，

晚风吹净我一身尘沙……

我吹笛，山泉淙淙伴奏;

我看书，篝火映我书夹;

我唱歌，林涛深情呼应;

我露宿，明月洒一片光华……

我的师傅，除了我们的队长周喆——

还有深山林海的猎户，

还有草原牧羊的老阿爸……

我的战友，除了我们的队长周喆——

还有维吾尔族的援藏干部，

还有高原藏族的强巴……

我的伙伴，除了我们的队长周喆——

还有满山机灵的小鹿，

还有遍野骠悍的野马……

尼杂木哈特的姑娘，

给我炖过鹿肉奶茶;

门巴族的老妈妈，

给我揉过酥油糌粑……

我最爱，林芝波密的

云杉，巨柏，青枫……

我最爱啊，林芝察隅的，

孟加拉虎，滇金丝猴，羚羊……

自治区政府交给我一只罗盘，

跋山涉水步不歪啊线不斜，

要把万里林海收纳!

自治区党委交给我一把轮尺，

丈量过多少林径树杈;

藏族的藏民们交给我一个图夹，

我捧献给藏民们，

一幅幅壮丽的林山树海画!

山里的朝霞路从我胸中出!

林区的栋梁杉在我手里伐!

灿烂得晃眼的林场在我脑中开!

成群的高原新城在我图上画!

正攀援，山雨欲来风满峡，

崖藤要折，山路更滑。

怕把一片树林在图上漏下，

我紧贴峭壁，挺立风前，

像戎装的战士待令出发!

风来吹啊雨来打，风吹雨打，

正好将我锻打!

山路难啊崖峡险，山难险崖，

炼我赤的肝胆、铁的骨架!

踏遍青山，我为藏民们搞森林勘查，

罗盘、 轮尺、图夹，

伴我走遍高原海角天涯。

只要队长周喆哨子一吹一声令下，

丛林里、河谷中、冰雪下、云崖边，

帐蓬一顶，是我家!

这首诗刊发以后，引起过西藏高原文化界的强烈反响和一致好评。一年以后，作者舒宗范做了林芝地区林业局的副局长，丹增旺多做了林芝地区林业局森林勘查队长，分别接替了周喆生前的工作。这些都是后话。

周喆的追悼会上，丹增旺多只是痛苦着，他敬重队长周喆。他扯着袖口，低头流着眼泪。冰雪寒风里，队长周喆的影子，细细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脚，映在他的泪花里，痛惜的思念的日子使丹增旺多的身体消瘦了许多。无论丹增旺多怎样思念队长，怎样痛泣，丹增旺多心里知道，队长周喆是永远回不来的了，他被克卡波克孜山口的深溪的恶魔收走了。他对深溪憎恨厌恶着，眼睛里缠绕着一道荒凉和黯淡。

开周喆的追悼会那天，没有风没有雪也没有太阳。

陈择山拿起毛笔，便想起了周喆。陈择山明白周喆牺牲的缘故，是为了救丹增旺多。那时周喆这样做是对的。假若那时是自己在空场地上，他也会像周喆那样去做的，但不一定做得比周喆更成功。陈择山泪流个不住，他却从心里暗令自己别流泪，大约因为自己不是男子汉了，流的眼泪似乎比一些女人的还多。如果还控制不住，还要流的话……

周喆的妹妹周玉瑛，姐姐周玉芝，女朋友李晓琴是流干了眼泪罢，身子除了不时地抽搐一下，已黯然无声。周喆的从未见过面的姐夫，除了沉重的泪花，就是满脸青色了，人仿佛被人使了魔法般一动也没见动。周喆老家的老父、老母在家到底哭泣成一个啥样子的人，陈择山可是不敢去想。

陈择山也清楚，摊上任何一家遇到这样的事发生的时候，除了哭得死去活来，伤哀得茶饭不思，剩下的还会想什么呢?那就是活着的人觉得活得没滋味了，悲哀欲绝。记得一年多时间以前，陈择山刚从厅长洛桑泽仁手里接过家里发来的电报，得知母亲去逝的消息时，他是坐在凳上一动不动全身凉透，脑昏目眩耳沌，浑身是没有一点力气，那天的哭法和悲哀和伤心，与今天的哭法和悲哀和伤心，也实在难以比较，也实在还很能教人透心凉，这是一般道理的事!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最要好的兄弟，都是种让人伤哀不已的打击!

不能悲哀了，五千年的人类文明，死人的事，是天天发生的。死人的悲哀的感觉，一年多以前母亲的去世才真正体验，今天挚交好友周喆的牺牲又再次加深这种体验，逝去的人都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

任何人的身体都是肉身构成的，人的肉身是韧性的，又是脆弱的。陈择山未必无意之中，想以后逝去的是自己，迟早是要轮到自己，因为人都固有一死。茫茫沧海人生中，几时带给人们悲哀和伤心的可能却是自己。有着五千年人类文明的生和死的轮回的洗礼，年幼不知道时，也就不清楚，长大了知道时，却是人人都无法避退，恰因此时足可见人的真情!

周喆的追悼会上，少了一个人没来，那是远在阿里地区教育局工作的刘久香。刘久香并不知道周喆的牺牲的消息，直到追悼会开完，她无意翻找报纸才看到了这篇关于周喆为援救藏族干部而不幸落涧牺牲的消息的报道，她呆了一呆，立马打电话到报社问询，证实是真的，她才眼睛失了神。然而追悼会已开过，周喆已入土，回去也不能再瞻仰他的遗容一下了。她打电话给陈择山单位，单位说他已打报告休干部假去了。她以为他是到阿里来看她来了，也许他想她了，可是一问对方心又想又觉得不对，单位说他休干部假已一个多月啦，没听说是去了阿里!刘久香就想，他休干部假一事我不知道。他休假已是一个多月了，他竟然没有来我这里，难道是回了内地?如果是回内地那事先也该来个电话，来个信说一声，但他一直没有说一声。老陈做事是个很严谨的人，怎么这次如此粗心?周喆牺牲这事，不知老陈知不知道，得赶紧联系上他，告诉他一声。周玉芝、周玉瑛、周伯父、周伯母她们是否知道呢?不知道的话得赶紧想办法告诉她们一声。再一想，还是不对，组织上不会把如此重大的事隐瞒着逝者的家人，万万不会。那么她们谁会来呢?自己无论如何得赶紧弄清，自己来到阿里一年有余了，也该顺便回去看看老陈的感受，是真回去了内地没有，也许是当时自己太狠心，自己与老陈结婚才不过十来天，就完全不顾老陈，只身来到阿里，想来自己做得是多少有点不对。但为了党的利益，为了高原藏民的教育工作，自己也只能这样做。干革命教育工作的人，身不由己，有时也只能就这样，谁叫自己是名共产党员呢。

刘久香回忆起那次出发来阿里的情景。小客车上，拉萨市教育局副局长蓝锡诚和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党委书记徐绍东和赴阿里地区教育局即将上任副局长的刘久香，两左一右地坐在前后相邻的两边靠窗的坐位上。蓝锡诚膝上放在一只黑色牛皮公文包，双手大拇指与四小指叉开紧紧地按在公文包上面。徐绍东书记双手交臂紧抱胸身，眯着双眼在打盹养神。刘久香轻启车窗，看着沿途的风景，脸上显得有些平静。司机开着车全身贯注地注视着前面。

蓝锡诚副局长年纪约四十岁左右，在当时的高原援藏干部里面要算他也是年轻的了。那时候的拉萨区府正是纷纷地大批地狠抓教育工作的时期。蓝锡诚活泼豪放，行内众多人士都很佩服，认为他可以胜任教育工作的领导岗位。徐绍东书记则是不苟言笑、稳重，他眯着眼睛嘴含着微笑靠在靠窗座位的靠背上，一直很少开口。他宽宽的微方的国字脸，处处长得很匀称。他的肤色不算黑，一件褐黄得爽朗的列宁装穿得精神而有光。刘久香年纪30岁开外，穿件蓝棉袄，扎两条粗黑的短辫子，辫子飒飒地到了她的丰满的鼓起的胸脯上，头上毫无插戴，脖子白净净的，手腕上戴着一只上海牌手表，细腰直筒袖蓝棉袄襟上插着一支普通黑色吸汁粗牛胆自来水钢笔。

小卡车在过去十多年来，一直是内地公职人员往返办差的交通工具，左右各五组座位蛮方便，坐车的人无论男女即使穿的是最朴素的服饰，置身在清爽的座位中间，也有一种地位荣誉的象征身份之感。交通工具有时仿佛也只属于有一官半职的公职人员享有。

小卡车看上去灵灵俏俏的，略有点污泥，近前身去体验如有一种奔流着的一种风琴般旋律的气息在散发，那是一种向着天空奋发的感激喧噪。

一同陪同自己赴阿里的两个领导中，身材较瘦长的蓝锡诚，比国字脸的徐绍东，自有一种飘逸的姿势。蓝锡诚和徐绍东同在拉萨一个教育系统里当行政领导，都是来自四川省南充地区的，蓝锡诚比徐绍东早来两年。蓝锡诚的工作繁忙，风来雨去，尽是做一些动嘴动手动脚的急需活。徐绍东则专做党务和思想政治方面的工作活。

两人行政性情差不多，喜欢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又都对教师队伍的行政领导选拔工作有经验。曾经合作过在全拉萨市和在城关区的教师队伍中选拔行政领导赴昌都工作的范例。因此，他们常常用半开玩笑的口吻以“官苗”和“苗官”自娱，意思是说一个是从教师队伍中专找能够当行政领导的苗子的人，一个是从教师队伍中专挑苗子去当行政领导的人，以找到了能胜任行政领导工作又能勤勉任职的人选为欣慰。

蓝锡诚副局长原是拉萨市城关区教育局的党委书记，因为工作出色，被上级赏识，后调任拉萨市教育局副局长。徐绍东原是蓝锡诚的部下，又是蓝锡诚的老乡，两人长期在一个单位工作，彼此脾性，工作作风都比较了解。徐绍东工作原则性强，蓝锡诚又一直有意识地培养他。有一次，徐绍东在全自治区教育理论研究工作交流会中，一篇《拉萨市教育工作中的行政干部队伍的建设》的文章，引起了蓝锡诚的重视和兴趣，他专门了解了一下徐绍东的为人品格，深感人才难得，毅然把他从一名局里面的一般干部直接提任为城关区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三年时间还不到，蓝锡诚由城关区教育局党委书记调任为拉萨市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徐绍东马上又被提升为城关区教育局党委书记这个位置。而徐绍东空出来的副局长这个位置，却由兢兢业业担任林廓北街中学校长的刘久香坐上了。消息一公布，很多人拍手叫好，他们深为上级领导的识人才用人才的过硬作风而欢呼。

其实，不管是过去，还是当前，在西藏高原或祖国边陲别的城市或内地个别一些省份或城市，不管是各行各业，不管是有文凭没文凭，有资历没资历，有背景没背景，只要你是有胆识有才干，发表过学术方面的理论作品，作风正派，你就在政治上迟早要被提升。有的有才干的干部，发的学术理论作品多了，提的速度也相当地快，领导对你的器重也就越明显，他们做工作用人才选任干部全然没有私心杂念，也没有出现过谁是通过选任干部这个途径来捞财。绝对不像现在沿海和部分内地的社会风气变得这样恶劣不堪。在沿海你若是没有钱你做不到官，你若是没有找到靠背山你也当不成官，你若是女性你没有性交易你还是做不上官，你若是没有作假你仍是做不成官。不管你在工作中、学习上、生活里人品如何好，做事如何兢兢业业，发表学术理论作品如何一丝不苟如何多，上面一样没有谁会作兴你，没有谁会看重你，更没有谁会提拔你。正是因为这种种卑劣的风气，所以，社会间政治上的升迁一事，曾引得许多人去钻机投营，买官卖官成风，最终有许多人变成为了一名腐败堕落的分子。这实在也是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和共产党执政一种失衡的表现。部分内地的官场单位都也是如此。单从这一点而言，沿海和部分内地的官场确实应该好好地向西藏的官场学习。

因为工作的需要，刘久香有时也跟着徐绍东一起到拉萨市教育局找蓝锡诚副局长汇报工作。汇报工作的次数多了，蓝副局长对刘久香的工作作风，为人处事方法也就认识深了。因此，当自治区教育厅党委要求拉萨市教育局负责为阿里地区教育局及阿里地区下面的区、县、乡、村的一些地方学校物色一些领导干部和师资力量人才的时候，蓝副局长想都没想首先就是默定了她。当时，文件出台的时候，刘久香和陈择山刚刚举行完结婚典礼，蓝锡诚先不吱声，只默默地和徐绍东去参加了刘久香的婚礼喜宴。待婚礼喜宴的蜜月期一过，蓝锡诚和徐绍东相约一同找刘久香谈话，提出组织上有调她到阿里地区教育局任副局长的打算，问她个人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没有。蓝锡诚认为阿里地区气候条件恶劣，生活条件艰苦，工作条件困难，要她去，必要费自己的一分口舌的准备不可。所以，也不去逼她，反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叫她回家与爱人好好商量着再决定，以个人的自愿为原则。不想，在与刘久香谈话时，却根本不用费什么口舌，她回家和爱人也只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主动和徐绍东一起来到市教育局局长办公室找他，一口坚持：“我想好了，我坚决服从上级组织和上级领导的正确决定，同意去阿里地区工作，请上级组织和上级领导赶紧指示吧!”蓝锡诚听了，为她的荡气回肠感动不已，于是就正式确认了她的这个人选资格，并呈报给了自治区教育厅党委。待自治区教育厅党委批准后，即打算亲自和徐绍东一起送这位难得的女性去阿里地区教育局赴任，这实在是对刘久香一种难得地关爱和支持。

蓝锡诚、徐绍东、刘久香和司机，一共是四个人就这样上路了，一路上是遇店打尖，遇天黑住宿，遇天明就起程，到了茫茫无人区，若肚子饿了，就将就着吃点干粮，一行四人一路行驰下来还是比较顺利，使大家很是高兴。从拉萨到阿里路程1000多公里，路面难走，倘半路上碰到山体滑波，泥石流，塌方什么的，也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时日，幸亏蓝锡诚和徐绍东一路保“驾”，司机经验老到，提足精神护“航”，刘久香才没因此感到惊恐，也没因此感到寂寞。在当时的高原，凡是有提升上来的领导干部到阿里上任，没有一个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一个全然会感觉到晋升的喜悦，原因就是阿里那个地方的路遥径险，自然环境不那么容人乐观，甚至令人感到厌倦恐惧。

小卡车驰入阿里，进入了地区教育局的办公楼前，停下，大家都有种如释重压的感觉。颠颠簸簸在路上六天，终于到了阿里地区教育局，刘久香自己是尤其庆幸。随后，是大家下车，拿包搬行李，动作还不能太剧烈，否则就会因为肺部吸氧不足感到气悸、面黄、人喘，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刘久香可不敢造次。

车上的东西慢慢取下来之后，司机就把车门轻轻关了，随即四围寂静了下来。不一会有领导过来接待，彼此互相寒嘘，然后就是有专人过来领着大家到相关地方去办手续。至于组织人事关系的手续，刘久香根本不用操心，有两位上级领导护送，什么地区组织部，地区人事局，则都是他们去代劳，她只管坐下来当好这个副局长，做好这个副局长位置上的本职工作就行。蓝锡诚和徐绍东及司机在阿里呆了三天，一切就绪，他们就微笑着和刘久香道别，真诚地勉励她一下就开车直接回拉萨去了。刘久香目送他们开车走了，直感觉他们仿佛是自己的亲兄长一般，细心热情地照顾着自己的妹妹的工作、学习、生活、起居，她心里直感到有一种温馨般的暖意。

刘久香到阿里地区出任教育局副局长几个月后，对阿里地区的教育概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了，和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和党组班子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良好印象。刘久香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就是希望自己在任届期间能够抓成两件事，一件事就是让阿里地区适龄儿童都要能走入学堂读书;一件事，就是加紧改善阿里地区当前的落后的学校基础设施面貌，盼望建成多所全寄宿制的小学和中学，以帮助阿里地区的牧民、农民们的孩子享受基础教育，然而经费问题却是个瓶颈。

“今天是星期六，刘副局长，您还下不下乡?”办公室范主任敲门进来问。

“下。就去革吉县看看吧。”刘久香笑着回答：“这次就不要去那么远了，等金巴玛拉局长从普兰县回来，我们局党委成员要开个要经费的碰头会。早就说好的，就等大家的检查结果汇总了，所以，我们不能下乡太远了。”

范主任微笑，他尽管认识刘副局长才一个半月，但通过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的接触，他知道刘副局长是个做事用心，时间严谨的女能人。她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范主任原是广东省中山市人，四年前进的藏，是广东华南师范学院教育系毕业的，毕业那年，自愿打申请报告要来西藏工作，学院党委经研究决定满足了他的这一个要求。同他这一批进藏的人有七八个。到了西藏，组织上综合考虑了他的学识，体质和组织活动能力的情况，把他放到了阿里地区教育局工作，阿里地区教育局领导班子，就派他去了半农半牧区的札达县教育局任教研室主任，第二年下半年，改任副局长一职。刘久香调任阿里地区教育局副局长，下乡考察工作的第一个县就是札达县。刘久香不顾高原天气变化，那天一身简装驱车近百里到了札达县，正好该县达巴镇的教学点(那时还没有设立小学)发生泥石流冲毁了房屋的事件。范主任事先有种预感就下去组织教学点的老师和孩子撤离走了，换到一家牧民家里继续上课，所以没有受到啥损失。刘久香听说这件事后，就又直接驱车赶往达巴镇教学点现场察看了一下，对范主任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在牧民迈雅家里，因为家穷，12岁的扬培没有钱买笔、作业本等学习用具，就没有去上学，范主任就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掏出钱来给扬培买学习用品，并亲自送到牧民迈雅的家里，鼓励他要克服一切困难好好学习，长大后，好建设自己的家园。牧民迈雅和他们的孩子小扬培感动得哭了。刘久香考察时听到这件事很满意，就专程到迈雅家看望了小扬培，从迈雅家出来后，就有把他调到地区教育局办公室工作的意思，但因为还没有和局长金巴玛拉及其他党委成员们通下气，不好先透露给范主任知道，因此，搁着肚里暂时就没有和范主任提。待刘久香回到地区教育局和金巴玛拉及其他党委成员们碰了头见了面，大家一商量，都表示很赞成。特别是局长金巴玛拉因为前任办公室主任调到地区民政局工作去了，少了一个办公室主任正发愁，正悄悄地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呢，想不到被来阿里工作才几个月的刘久香物色到了合适人选，他当然举双手赞成，其他党委成员也都表示没意见。于是，刘久香一锤拍板，把范主任调到了地区教育局办公室任主任。

调范主任到阿里地区教育局那天，范主任低下了头，扭过脸去，两手卷弄着自己的棉袍纽扣，像个小姑娘似的，全没有了在札达县达巴镇处理泥石流突发事件时的那种果敢神情，把金巴玛拉局长、刘久香副局长和其他几个党委成员逗乐了。刘久香望着范主任笑了一声说：“怎么啦，是不想来当这个主任，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范主任望着局领导们说：“不是，我就是没当过办公室主任，不知道怎么当，怕到时当得让局领导们不满意!”大家听了禁不住都笑了。就这样，范主任离开了札达县，来到了阿里地区教育局报到。

刘久香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就提着简单的行装走出了副局长办公室。楼下，司机和范主任刚好简单地检修完了一遍车子容易出毛病的地方，见刘久香提着简单的行装下楼来了，范主任上前接过行装，打开车门，待刘久香上了车，他帮助关上车门，走到前面坐到驾驰副座上，关上车门，问了声：“刘副局长，可以走了吗?”刘久香在后座上点点头，表示同意。司机从车后视镜上见到刘久香点头不等范主任说出：“出发!”两个字，就早已发动起了车子，打着方向盘向革吉县方向驰去。

革吉县，名称诗意较浓，三面临山，风景也确是不错，不过那县境况却是一个高天阔域，平均人口密度偏小的县。财政吃紧，经济贫乏，简陋的街道，拘拘束束的民居。平日里，藏民在街头盘桓着单调的生意，是他们赖以换取宽裕生活的解燃之急。革吉县的生意好做，生意人做生意的方式相对来说比较坦诚平和简便。在高原上，商人到任何一个地方街镇做生意，只要路子对了，钱也是并不难挣。然而高原上环境和地理条件的实若冒险，却不是一般的商人可以对付得过去和承受得了的。

少数一些传统的商人也偶尔做些金砂或从阿里茫茫无人区搜集做些名贵药材和稀有皮张的生意。其中，也不乏一些外商不顾生命和生理的极限挑战，从家里跑到这个地方，做些异想天开的偷猎者的买卖。在高原的自然条件的极限印记里，买卖双方都是那样地显得油腻的又很快乐的样子，社会和地方政府行政管理部门似乎也并不很介意。

刘久香带着办公室范主任和司机在革吉县呆了两天，直到下一个星期一的下午才回到了阿里。这两天里，她们在检查革吉县的中、小学教育机构的基础条件设施时所表现出的虔诚认真细致，以及在与藏区藏民的孩子们打成一片，以苦为乐的精神，也常常让陪同一起下乡调研的人敬服不已。刘久香一行三人回到阿里，局长金巴玛拉等领导班子成员也从普兰县检查完中、小学教研任务交流的各项工作回来了。党委领导班子聚齐了，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当前的改善阿里地区的中、小学校教学基础设施条件的问题的了。大概因为她早与金巴玛拉局长约好了，所以她们都早就准备了讨论要改善学校条件的方案，字里行间隐隐露出解决这些问题的紧迫性和急需性。

这天晚上，刘久香和局长金巴玛拉及其他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开了碰头会。办公室范主任是新增加的党委领导班子成员，碰头会也参加了。碰头会开得很融洽，好像一家人在讨论下顿饭该吃点什么似的那样地交流。不管他们为解决这些问题，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经济、气候、人事等方面的困难，他们明白他们都要赶紧设法解决，不能再耽误了，而且藏民的孩子们的切身利益也不容他们耽误。

“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还是教育设施建设的经费问题。有了经费，就什么问题都好解决。”这是刘久香和整个党委领导班子成员一致得出的观点。

第二天，全局干部职工召开动员大会，把昨晚碰头会上形成的一致观点在大会上说了，号召大家献计献策，为藏民的孩子们有个书读的稳固环境而共同努力。开完会，刘久香先是跑到地区行署找分管教育工作的罗副专员，又跑到地区财政局找郭局长，软磨硬磨，两位主要财神爷领导只得和盘托出地区的财政状况，实质是个赤字，经济实在没有，但终于还是答应将中央刚刚拨付下来的扶贫救灾专项资金里，先垫借十万元给教育局搞校舍设施建设，余下的还得自己想办法筹去。但见刘久香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衫，脸上显出幽静、舒适、芳香的楚楚动人的哭泣状，她对财政局郭局长可怜兮兮地说：“郭局长，我在您的眼里，只是一个女娃，足可以做您的闺女了，您的闺女我抛弃父母家乡，抛弃刚结婚十天的丈夫，孤零零地跑到这么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来做工作，没别人疼我，您郭老爷子总要把我当您的亲生闺女一般疼一回啊，不然，作闺女的我往后的工作怎么做，以后的话谁会听啊。您郭老爷子总得让我这个闺女 在这个新地方打个牙祭，来个开场白呐。”刘久香一边说着一边一味地用衣袖试着眼角的泪花花儿。

郭局长年过半百有多，原籍山东省章丘县人，老伴原是章丘县统战部的部长，打年轻两人结婚起时，两个人感情一向就很好。他是先结了婚后入的伍，那个年代中国的很多部队都允许这样。这叫做是组建家庭和服役部队是两不误。郭局长至42岁时，他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为了边疆的繁荣建设和发展，他这个高原边疆的边防团团长，本有个从部队转业到自己的家乡去当县委书记的机会，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却继续留在了阿里在地区行署财政局工作，任阿里地区行署财政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一干又是七八年。这七八年在财政局工作的期间，他依然是从未回去过家里一趟。郭局长和老伴从认识到相爱都还算早，以至结婚也挺早，至23岁时，也就是他当边防团钢铁连连长时，他喜得一女，取名娜娜，但一直未曾见过面。因为郭局长从边防团转业到了地方，一直没回过家，所以，一直对闺女也未曾亲过、抱过、爱过，女儿两年前在济南大学中文系毕了业，分配在山东省章丘县委办公室工作，郭局长在边疆阿里地区曾多次也想过要回家瞧瞧，也亲口曾答应过这年春节要回家看看老伴和闺女，可那次恰好又要陪同新上任的地委书记劳森勤去一趟北京，到部委要钱去，呆了足足一个月时间在北京，部委领导才开了道金口：“拨七百万给阿里来的同志吧。并转告阿里来的同志，这已经实在是破例了。”郭局长和地委书记劳森勤到部委要钱的事了啦，就直接回到阿里了，本来可以立即打点行装回家探亲，但地区行署又要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缺席不得，结果又因为工作上的事给忙的回家不成了，以至回家又是欠着。在部队也好，在地方也好，二十多年了，他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对老伴和闺女时时感到一种深深地歉疚，有时，一种不满意自个的心情也煎熬着自己，他深爱自己的老伴和闺女，他老是想着，要找个时机好好抚慰一下自己的老伴和闺女，自己的心才不会那么沉重，那该多好。面前坐着哭泣着的刘久香分明就是自己的闺女，他不忍心拒绝她，人一酸，心一横，他终于又给刘久香加拨了十万。

郭局长见刘久香破泣为笑起来，温暖地挟着眼说：“您这闺女，不哭呐?不过，老头子我可要先提醒闺女您，到了外面可别嚷嚷，好多泥菩萨在暗暗掂记着老头子我手里的这几角子儿塑身呢，你可别在这些泥菩萨面前泄了底，不然老头子我可应付不了那么多要塑身的菩萨，他们会说我对闺女你偏心眼呢。”

刘久香兴奋地说：“放心好啦，我不会到处嚷嚷的了。退一步说，他们知道也没啥，谁叫我是您的闺女呢，闺女手头困难，又紧巴着要办事，不找自己的老爷子张口又能找谁张口呢?”

郭局长听了这话喜得心挠痒痒地，欢快充溢着他的全身，仿佛真的看到刘久香就成了是自己的亲闺女似的，他呵呵地乐道：“闺女啊，您先别高兴得太早，老头子我这里是答应给您廿万角子儿了，这只是一关，行署罗副专员那边还有一关呢。他那边没点头，你高兴也白搭。”

刘久香感觉到头有点疼，抹了点万金油在两边的太阳穴上，心里热呼呼地说：“老爷子您放心好了，罗副专员那边我会去说的。闺女我想罗副专员他会答应我的。”其实，刘久香在来财政局找郭局长之前，早去行署找过罗副专员了，罗副专员就说：“您有能耐去财政局找欧也妮?葛朗台要去，你向他能要到多少，我就批你多少。”刘久香一到阿里早就听说了财政局郭局长有个绰号叫欧也妮?葛朗台，说他为人相当吝惜抠门。有一次，有自治区领导要到阿里来视察工作，阿里地委专门招待领导和客人喝茶的杯子和凳子破旧得不得了，有好些杯子都有些缺口了，一喝茶一不小心就会划破了嘴唇，凳子呢也实在不能再坐了，有的是缺胳膊少腿的，是用绳子缚着根木条人工接上的，身壮体胖的人坐上去，绳子断了，凳子就会倒了，人就会跌个人仰马翻。这样招待领导肯定不行，没办法，地委办公室负责人是个姓田的，就去找财政局郭局长求他拨点钱，满以为自己出马，二话不说，对方就会大笔一挥拨给他们一些，也好赶紧购置一批新的招待用具回来，以免自治区领导来了有碍瞻观。没曾想郭局长不同意。地委办公室那位姓田的负责人没办法，去找地委书记叫叶焕光的，那时候的地委书记是叶焕光还不是劳森勤。碍于田主任的工作难做和真诚地求恳，叶书记就亲自打了个电话给财政局郭局长，代办公室田主任求个人情，郭局长愣是也是没有答应，弄得叶书记很窘，有点下不来台，不过，也没有说郭局长什么。这件事过了不久很快地就被传扬开了，于是众人就送了个绰号叫欧也妮·葛朗台给郭局长，郭局长也不生气，笑而纳之。地区其他一些部门头头，听到了这件事，就都把打算向财政局郭局长要钱的事给缩回去啦，后来叶焕光书记调走了，换来了劳森勤来当书记。他们两个在交接班的时候，在地委书记办公室里，叶焕光专门交代了一个人情给劳森勤，他对劳森勤说：“劳书记啊，您来啦，假设要重新调整部门中部分的领导班子，财政局的领导班子我建议不要动，还由郭局长带这个班子，阿里财政有郭局长这个人给您把门，您这个书记才能当得安稳，睡得踏实一些。”劳森勤书记记住了叶焕光书记临走时说的话，在对相关的一些部门领导班子从新作了一些调整和分工之外，财政局郭局长这个摊子却没有动。叶焕光在新旧领导交接班时，在给劳森勤交代这话的时候，有一位新来的大学毕业生任秘书，恰好进办公室来给劳森勤斟茶，无意间他听到了这此话，新同志社会经验不足不知给领导遮掩些什么的，与人一起聚会时就把听到的话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结果个个都知道，原来地委叶书记一直挺喜欢郭局长，这实在是太让人不敢相信。然而部门的领导班子在作调整时，郭局长这一摊子确实没有动一下，可见那位新同志说出来的叶书记交代的这份话是真的。事实虽是如此，但郭局长的这个欧也妮·葛朗台的绰号，在阿里地区的五套领导班子成员里是被叫牢了。刘久香新来乍到，不到半年时间，虽然也听说过郭局长的一些轶事，但毕竟了解得他的情况不是太多，也不是太详细，所以不怕碰壁，硬是要去找他要钱。行署罗副专员可是了解的，他认为刘久香要不到，所以他满口做个空人情，答应刘久香不管她向郭局长能要到多少钱，他一定就会批她多少钱，绝不反悔。行署罗副专员可没想到刘久香一顿哭鼻子，两句“闺女”的便宜话就拢住了欧也妮·葛朗台，而且一批就是20万元人民币，这实在是一大奇迹，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是头一回。气人的事更让人看不懂的还有呢!

还有什么呢?原来财神爷郭局长见快到中午下班时间啦，该吃中午饭啦，郭局长留下刘久香一起到财政局的机关食堂吃完午饭再走。郭局长知道刘久香是江西省九江市人，江西人就爱吃个荷包辣椒和红烧猪肉什么的，郭局长就特意吩咐食堂的掌勺师傅，请他们专门给刘久香做这两道家乡菜，伙食账记到郭局长他个人的账上，不要记到单位的账面上。机关食堂的掌勺师傅见郭局长脸上喜洋洋笑眯眯的，心里就嘀咕了：“看郭局长这个破天荒的高兴劲，莫非那女的是他的亲闺女，可看这情形又有点不像啊!”事后掌勺师傅好奇悄悄地一打听，得啦，原来是地区教育局新来的不到半年的刘久香副局长。

刘久香见郭局长专为他做了两道香喷喷的家乡菜荷包辣椒和红烧猪肉，很为之感动。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郭局长也不管卫生不卫生，就用自己吃过的筷子，不断地微笑着给刘久香夹菜，一边嘴里唠叨着说：“闺女，这可是你们江西人平时最喜欢吃的家乡菜，您可要吃多点，别冻了，快乘热吃吧。啊!”刘久香眼睛有点润湿了，她离开家乡那么多年，很少吃到家乡的菜，半年多前，组织将自己派来阿里教育局工作，为了改善阿里学校的一些基础设施条件，她不得已是硬着头皮来求抠门的欧也妮·葛朗台郭局长要钱，一点眼泪和几句哄郭局长开心的“闺女”的话，就被郭局长把自己当成了亲闺女看，还一口劲地给自己夹菜，自己能不感动吗?自己能不哭嘛?刘久香这回可是真哭了。

郭局长说：“闺女，好好的您哭啥?那么多人在食堂吃饭，小心别被人家看见了不好”。说完，郭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绣着牡丹手工刺绣图案的干干净净的手帕，递给刘久香说：“来，用这个擦擦泪水，赶紧吃饭。”刘久香顺从地接过手帕擦了把眼泪，递还给郭局长，郭局长用手将刘久香拿着手帕的手推了回去，说：“闺女，不管真闺女也好，假闺女也好，这条手帕您就留着做个纪念吧!这是我老伴与我结婚那阵送给我的，我一直带着身上，却从来没有用过一次。今天，您我有缘，我就把这条手帕送给您，留着作个纪念，不管将来你走到哪里，心里能记掂着有老爷子我这么一号人就行。我年纪大了，最多再过一两年，就要回山东省章丘县老家享福啦，以后我们要见上一面也就难呐。您要不嫌弃，听老爷子一句话，您就把手帕留着吧，算我没有白叫您几声‘闺女’啊!”刘久香迟疑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就收下了，整整齐齐地叠整好，轻轻地放到自己蓝布衣的腰袋子里。

刘久香和郭局长在财政局机关食堂吃完饭，郭局长得知她的车在单位里检修，并没开车子来，是搭别人的便车子过来办公事的，就打电话叫司机开车子过来，要他好好地将刘副局长送回地区教育局办公大楼，刘久香也不推辞，就和郭局长告辞坐上车走了。心里却是直有一股暖暖的热流，从耳朵一直流到了她的心底。

一年零一个月零四天以后，财政局郭局长果然如去年和刘久香在局机关食堂吃饭时说过的话那样，他打了申请调回山东章丘老家的报告，上级经研究决定批准了郭局长的报告啦。郭局长他办好了手续临走那天，才打了电话给刘久香，叫她好生保重自己，他回山东老家去啦，以后有机会到山东章丘来看他。刘久香满口答应了郭老爷子，并驱车赶到地区财政局，给郭局长送行。她利用晚上的时间将一件亲手打织的浅青色的毛衣捧在手上，交给了郭局长，动情地说：“老爷子，您就要回山东老家享福去了，我俩今生今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时间相见，临别之间，闺女我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就将自己亲手连夜赶织的一件毛衣送给老爷子您呐，也不知合不合您老身，算是作闺女的一点心意吧!”郭局长噙着微笑的泪花接过来，抚摸了半天，说：“好闺女!老爷子我现在就穿给闺女看。”他脱下外套，立即将刘久香的手织毛衣穿在身上，稍显窄了点点，但那是郭局长内衣穿多的缘故，如果多除一件内棉衣，就肯定合身。回到了山东，按那边气候穿，那件毛衣就应是正合适的了。

地委书记劳森勤，地区行署罗副专员及其他部门的许多领导都来送行，郭局长穿着刘久香送的手织毛衣，披着刚才脱下的外套，跳上台阶高处，对着所有来送行的干部们说：“同志们，朋友们，我就要走了，就要回我的山东老家啦!我有些难过，我是有些舍不得你们啦!我是有些舍不得我的藏民兄弟们啦!我是有些舍不得阿里地区这块美丽而洋溢着妩媚的感情的土地啊!在走之前，我要对你们说几句心里话：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真诚地谢谢大家对我那么多年来的在工作上的支持，并送了我一个响亮的绰号欧也妮·葛朗台。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我为什么会非常愉快地接受它呢，因为它是对我多年来的工作的最高肯定和奖励啊!其实，许多年来，当你们每次来向我要钱时，我很想给你们，可是，仔细一想又不能，因为我们阿里穷啊，整个西藏自治区也穷啊，我作为这个地区的财富把门人，我实实在在地不敢也不能随便给大家松口子啊，我们要把政府帐户上的那点有限的钱用在我们阿里地区的基础建设事业的刀刃上啊!因此我就只有是对不起大家啦!我要捂紧政府的荷包啊!请大家原谅我啊!”

“第二句话是，一年零一个月零四天前，我们地区教育局新来的刘久香副局长，来财政局向我要钱，她是哭着来向我要钱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阿里地区的藏民兄弟的孩子们个个有书读来要的，为了僻偏一点的藏族兄弟的孩子们个个能够到学校寄宿学习来要的，这样就免了我们的藏民兄弟的孩子们的日日跋山涉水之苦啊!所以，我批给了她十万元人民币。刘久香副局长还是个女娃娃，确切地说她的年纪跟我的闺女的年纪一般大，这样嫩的娃娃，二话不说，就来到了整个年份里天寒地冻的时间占了大多数的阿里地区工作，这不能不说是要有坚定的一种毅力和觉悟的，来阿里这个地方工作如有觉悟没毅力，那是吃不消呆不长久的;而如只有毅力却没觉悟，那恐怕又是来不成或不可能来的，刘久香副局长坚定地来了，而且是撇开了新婚不满十天的丈夫只身来到阿里的，至今没有回过一次拉萨与爱人相聚，这不容易啊!我今年是五十好几岁的人喽，我的闺女也参加工作好多年啦，我打小从来就没有亲过她，抱过她，见过她，这是我一个做父亲的最大失职，我多么想听我的闺女站在我面前叫我一声‘老爷子啊’!可是，天高地远她叫了我，我却也听不到啊，我想叫她一声‘闺女’，她也听不到啊。我闺女和闺女她娘为了我，受了几十年的煎熬，我对不住她们娘俩啊!我多么想为她们娘儿俩做点什么啊，可一直没有机会啊!刘久香副局长来啦!她叫了我一声‘老爷子’我心里乐啊，我叫了她几声‘闺女’，我心里舒坦啊!这多少也能填实我这几十年来从未曾享受过的亲情感觉啊!就冲着这一点，我破了一次例，再批给了她10万元人民币，也算是弥补了一下多年来我对自己闺女的一种歉疚的感情啊，只不过是我把它换了一种方式给转嫁到了刘久香副局长的头上罢了。她是个女娃，那时刚来阿里工作时间又不久，我作为阿里地区行署的财神爷，我就得变着法儿支持一下她的工作，不是吗?所以留她吃了顿饭，炒了两个她家乡的流行菜，荷包辣椒和红烧猪肉。那是我个人私下付账专门为自个闺女炒的两个她最爱吃的家乡小菜。就为吃到这么两个普通菜，刘久香副局长还在食堂感动地流了眼泪。为什么流眼泪?为亲情啊!为抛弃自个的家人独自来到高原这样个艰苦地方忘我的工作有人关怀流泪啊!为曾经形成的埋藏在心底里的孤独和寂默得到释放流泪啊!她是个好闺女啊!我破例也得成全她一回啊，为这个我就总共是批给了她20万元人民币，假使有人说我偏心眼，我毫不犹豫地会认了，我这么做就是偏了回心眼啊，我不后悔。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我就要回自己的山东家乡去了，就可以和老伴和闺女团聚了，就可以在家含饴弄孙了。而你们呢，却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在艰难的条件环境里工作。我希望你们为了你们的老伴和闺女，多多保重自己。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们能不计以前我工作上的前嫌，不约而同能亲自来送我!我真心地谢谢大家了!谢谢啦!”说完这三点，郭局长向送行的在场领导、干部、同事、朋友们深深地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只见他眼泪流出来了。在场的干部们个个都忍不住眼泪、鼻涕，一滴滴地往脸颊上淌着，他们大都嘴张着，下嘴唇颤抖着。刘久香眼圈也红肿了，面皮却苍白了，伸长着脖子，却细声细气地抽泣着。大家都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场上荡响着经久不息的掌声。

郭局长回到山东省章丘县老家后，据说，他历任章丘县所在地区济南市的财政局局长职务，第四年，又被调任为该地区济南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主任一职，一直欢快地干到退休。

再说刘久香在财政局机关食堂吃完饭，坐着财政局郭局长的小车回到了教育局，局长金巴玛拉和其他党委领导班子成员迎上去，急切地问：“刘副局长，怎么样?钱要到了吗?”刘久香抬起头来，一一看着领导班子的成员们，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局长金巴玛拉和班子成员同志们清楚地看见她的高高的纤细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睫毛是湿润的，微微颤栗着的嘴唇慢慢地点点头，说出了两个字：“二十万。”大家听了，禁不住都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刘久香的手，一个握一个，一只手握一只手，这样地经过了很长时间，大家半似惊骇，半似欣慰的神情喃喃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刘副局长真是个能人呐!”

刘久香到财政局欧也妮·葛朗台郭局长处要到了20万元建校的经费，虽然不算多，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对于地区教育局来说，单就扩充学校的寄宿设施而言，倒也还是可以帮上大忙的，但就整体改善地区的教育状况来说，当然那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整体性的大问题的。

刘久香决定将自己积蓄的2000多元人民币拿出来，捐献给教育局，多一分钱就多一分力，她想努力把阿里的这些个学生的寄宿设条件施办好一些，全局上下一时议论纷纷，都当焦点来谈。局长金巴玛拉见此情形，也悄悄地把自己的积蓄3000元人民币拿出来了，他对财政科室里的工作人员们说：“我自己苦就苦点吧，却再不能天天让我们阿里地区的孩子们在这冰天雪地的严寒里往返几十里的山路上学啦。此风一开，于是，全局干部员工上下纷纷从自己羞涩的袋中挤出自己的一点微薄积蓄，都交到了财政科室里面，有的五百、有的六百，有的是一千，一时间大家都兴起了这个热潮，消息很快地传到阿里地委和阿里地区行署的领导们哪里，地委书记劳森勤叫办公室田主任代他送来了他多年来的积蓄5000元，地区行署罗副专员也托下面的人送来了平日从口里省下的几个角子儿，4000多元，地委办公室田主任也掏出了1500多元，财政局郭局长用一个信封也装了2000多元过来，交给了刘久香这个干闺女，奉献的人七七八八地自觉自愿捐献的人不少，奉献的数目有多有少，总数一合计竟有了4万多元。刘久香将这些人无偿捐献的清单及时打印了一份，送到阿里报社，在《阿里报》头版头条登刊了出来，并配写了一篇抒情感怀的短文，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社会鼓励作用。不久，财政局郭局长将20万元人民币划到了地区教育局的账户上，于是，刘久香副局长亲自抓校舍建设，硬是变着法儿一个子儿掰成两个子儿来花。半年下来，阿里地区第一所在原有公校基础上改造而成的全日寄宿制学校阿里地区第一中学建设起来了。阿里上下高兴不已，欢歌笑语舞不停。阿里地区第一批全日制寄宿学校的学生，大多是来自阿里地区的一些最偏僻、最贫困、最艰苦的藏民家庭的孩子。他们在校的吃、穿、住、用都由学校全包，刘久香为阿里地区的孩子们的教育作出了自己的一分不小的辛苦劳动。还有其他一些困难藏民家庭的孩子呢，有的被送到拉萨市公办小学、中学学习，有的则被送到内地一些公办中、小学校学习。阿里第一所全日寄宿制公办学校(设有中学部、小学部)竣功庆典那天，劳森勤、罗副专员等领导都去参加了。

到这时为止，刘久香心里松了口气，她不断地抽些时间到学校去鼓励孩子们要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她替藏民的孩子们能够改善一下当前的学习环境条件感到高兴。这一年多下来，她竟然没有回过一次拉萨的家。她想爱人陈择山的时候，就是写信，把自己想他的感受写下来，寄给陈择山。一年多后有一次，刘久香要去拉萨开个教育质量整改工作会议，局长金巴玛拉临行前叫刘久香开完会可以迟一个星期回来不要紧，和爱人团聚团聚是人之常情，局里手头的工作就先不要牵挂了。刘久香谢谢了，答应着就出发了。到了拉萨等到开完会，她正准备回家给爱人陈择山一个惊喜，准备和他团聚团聚几天吧，不想前脚还没跨出会议室的门，后脚教育厅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追上来了，老远就嚷嚷着：“前面哪位是阿里地区教育局的刘久香副局长?”刘久香扭过头来说：“我就是。”教育厅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说：“刚刚接到你们阿里地区教育局办公室范主任的电话，说是日土县乌江小学发生了房屋坍塌事件，有几个学生被房屋坍塌伤了，很严重，现在正在医院里全力抢救，还不知迟些时间结果会怎样，金巴玛拉局长下乡去到僻偏的大红柳滩检查工作去了，范主任电话里联系不上他，所以只好打电话到拉萨来了，要您赶紧回去处理。刘久香连家门都没进一下，二话不说，就赶紧直接驱车回到了阿里。她回到了阿里带了个向导就直接去了日土县，找到了医院，还好，孩子们的伤势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脱离危险了，刘久香心里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范主任也长长地吐了一口长气。事后范主任对刘久香说：“刘副局长，都怪我心慌，一听到这事立即想找局长汇报，金巴玛拉局长恰好不在就只好打长途找您了，以致您到了拉萨家门口也没能和您爱人见上一面，实在是我的错!都怪我!我真糊涂!”刘久香笑了笑安慰着范主任说：“不要责备自己啦!您做得很对!我们干工作就应该这样做才行。”

刘久香把日土县教育局局长张期均叫了过去，和他一起到受伤的那些孩子的家庭做着思想安抚工作，藏民家长们个个地放宽着心情表示不担心。他们说他们完全相信政府相信党也相信那些汉族的援藏干部。他们从没去多想这事。刘久香听了心里大为感慨，心想：“多好的藏族的兄弟啊!他们把一切托付给了党，就从来不去怀疑我们的党和我们的党的干部。阿里地区有这么好的人民群众基础，我们这些援藏干部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被克服呢?”

刘久香当着众多干部和工作人员的面，很好的表扬了日土县教育局局长张期均同志，称赞他处置突发事件及时，很好地保护了孩子们的生命安全，是个好样的!张期均淡淡的表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要做的。”刘久香对张局长的这个表彰，后来写进了地区教育局的党委文件里了，通报全地区。工作现实的锻炼使刘久香在认识阿里地区各地中小学的校舍质量安全问题，感到需要有再次强调一下的必要。尽管日土县的学校校舍出了问题，处理得令各方都放心满意，但不等于这个问题不要拿到地区教育局的党委会议上去讨论，刘久香觉得只有从理论认识上再提高一下，方能叫大家在以后的教育管理工作上有所警觉。到这时为止，刘久香对阿里地区的孩子们在感情上有了进一步的祝祷牵怀，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祝祷牵怀的情感，刘久香她那微妙的心灵就凸现得更为秀丽。然而照刘久香这一年的工作经验看来，阿里地区的教育工作的各个方面，似乎已不再是单个的人力和一两个局党委会的决议就能做得好的。

夜里，刘久香睡在日土县教育局招待所，因为没有暖气，没有燃料，她感到很冷。其实，在阿里也一样，因为没有足够的暖气和燃料，她时常半夜被冻醒起来。在日土县呢还稍为好一些，有那么厚的墙壁，有那么厚的垫被和盖被，应该还是显得暖和些。

日土县教育局的惟一女性干部乔振风晚上十点多钟时，敲门进来，一身淡装，穿着毛绒线衣裤，把局里不多的一点瓜子、米糕、点心送来，给刘久香副局长消夜，刘久香可没有这个不良嗜好，她叫小乔把它送给了睡在隔壁房的办公室范主任和司机吃，她自己不吃。她自小生长在农家，当然没有养成消夜这个不良的嗜好。

而后，刘久香叫乔振风过她房里闲聊了半多个小时，主要是询问一些家常、工作上的事，末了自是勉励她要好好地工作，无论环境怎样艰难，我们都不能失职，不能丢政府的脸面，不能在工作中出差错，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日土县的藏民兄弟和他们的孩子们，我们才无愧于心。乔振风一面听着，一面结结实实地不断地点头，心底时感觉与刘久香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第五章 岁老根弥壮

陈择山从林芝回来，人消瘦了许多。他当天下午回到单位销了假，领导安慰了他几句。这年夏天，自治区党委和自治区人民政府在自治区委党校举办了一期“自治区直属机关高级领导干部‘关于自治区经济产业发展理论研讨会’的培训班”，研讨会期三个月。陈择山被自治区领导特别点名破格参加了这期培训班。这期培训班要求较严，吃饭、住宿、学习都必须在区委党校，除了周末可以请假外出，其他时间则一律不准请假，不准外出。西藏自治区委党校是座落在拉萨市郊的吉拉中路旁，这一带原都是些荒田阡陌，稀稀落落的也有些树林，显得寂静而平淡。校内学员并不太多。陈择山望着校园里的区各直机关里的头头们心里想：“在班的学员就只有自己的行政级别最低。”区委分管组织工作的领导给培训班的学员们作完开场白报告，勉励了培训班上的领导干部们几句，就把学员们编了组。生活上妇女干部单编成为一个女学员组，学习上则是与男学员们在一块儿扎堆学习。区委领导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将陈择山和区委组织部副部长张海林编在了一个研讨学习小组，张海林副部长任学习小组组长。陈择山乍一入了自治区委组办的这个研讨学习班，多少心里都有些不习惯，原因是除自己外，其他所有学员的行政级别都要比自己的行政级别要高，有的都还是自己的领导，学习研讨会上显得有点拘谨。在他们面前，张海林副部长看出了陈择山的不自在，他把陈择山拉到一边，拍拍陈择山的肩膀对他说：“不要多想，在这个培训班里学习的都叫学员，不是叫什么局长、厅长、部长、书记什么的，在这里大家平起平坐都没有了什么行政级别的称呼。你不要老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陈择山许是见自己的老领导给自己撑腰，他心里就坦荡了许多。人心里一坦荡，做什么事就都能专一起来了，人一专一做事就很快会见成效。张海林副部长对他的快速适应能力表示满意。培训班的学员们的学习日程安排也很简单，主要是分两个阶段来进行：第一个阶段即前一个半月是专门学习马列主义和中国共产党党史的理论，第二个阶段即后一个半月则是根据马列主义的理论原理，结合自治区的现实条件和高原自然基础状况，专门集中讨论和研究自治区经济产业的发展问题。这期培训班的领导干部们在研讨会上个个要踊跃发言。为了培训班学员的培训质量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自治区领导再三要求参加培训班学习的所有学员必须个个发言，必须个个过关，必须个个有讲出自己的参加培训班学习后的心得体会。末了，还得必须个个提交上一篇属于自己独立思考后写就的理论作品，并存档作为干部理论考核合格以后晋升的标准。陈择山虽然是自治区领导专门点名参加该期培训班的破格学员，在研讨会班上一视同仁是当然也得发言，临末是也一样得提交一篇是属于自己独立见解的理论作品。陈择山不敢辜负了自治区领导的厚爱，待培训班上的大部分的学员都发表完了他们的意见，陈择山最后也积极地站起来，踊跃地发言了。陈择山在研讨班会上的发言主题是《合作制是我自治区产业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

他用铿锵有力的声调发言道：“在探讨了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和集体经济的优越性之后，在此我们有必要专题讨论一下西藏自治区农村的经济产业合作制度问题。对于自治区这个高原农业省区而言，合作制显然不单是农村意义上的，也不单是农牧业意义上的，它的产生与发展将会对全自治区产业经济的发展产生历史性的影响。”

“1874年，马克思在谈到欧洲大陆农业比较落后的国家的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如何对待农民问题时，提出通过集体所有制合作经济，对小农私有制经济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理论。他指出：‘以政府的身份采取措施，直接改善农民的状况，从而把他们吸引到革命方面来，这些措施，一开始就应当促进土地私有制向集体所有制过度，让农民自己通过经济的道路来实现这种过度，但是不能采取得罪农民的措施，例如宣布废除继承权或废除农民所有权。’(《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635页)。

恩格斯第一个明确提出了合作经济的科学概念，他指出：‘在向完全的共产主义经济过度时，我们必须大规模地采用合作经济生产与中间环节，这点马克思和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恩格斯还系统地阐述了怎样引导农民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问题，对小农‘首先是把他们的私人生产和私人占有变为合作社的生产和占有，但不是用强制的办法，而是通过示范和传带作为便利基础来达到为社会提供帮助的目的。’对合作社的分配，则应‘按入股土地、预付资金和所出的劳力的比例来分配收入。在支持合作社发展问题上，他还设想：‘可能我们那时将有能力给这些合作社提供更多的便利，由国家银行接受他们的一次抵押债务并将利率大大减低;从社会资金中抽拨贷款来建立大规模的生产(贷款不一定或者不只限于金钱，而且可以是必需的产品、机器、人工肥料等)及其他各种便利。’(以上均引自《法国农民问题》，《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310页)。

十月革命后，为引导当时俄国汪洋大海般的小农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列宁领导了农业合作制的初步实践，既有成功的经验，又有失败的教训。在他的晚年，专门写了著名的《论合作制》一文。他明确指出，在无产阶级专政和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合作制往往是同社会主义完全一致的’，‘单是合作社的发展就等于……社会主义的发展，’(《列宁选集》第4卷第686-687页)。所以合作制是社会主义农村的必由之路。

由于传统文化的积极作用，藏民族中蕴含着互帮互助的优秀传统，使得西藏的农村合作制有一个良好的开端。民主改革后，第一次获得生产资料的农牧民们更能体验互助合作的好处。在发展农牧业生产互组的过程中，各地根据互助组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劳动组织，一直坚持了自愿互利原则，开展了多种形式的劳动互助，在恢复和发展农牧业的生产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受到了群众的普遍欢迎和拥护。1961年初，全自治区已建立了2万多个农业互助组和几千个牧业互助组。1960年，全自治区开始试办群众性的半社会主义性质的供销合作社和信用合作社。到1964年，除个别边境地区外，全自治区各乡基本建立了供销合作社和信用合作社。互助合作运动的迅猛发展，使自治区经济得到迅速发展，1965年全自治区粮食产量达到2.9亿公斤，比民主改革前的1958年增长88.6%;牲畜总头数达到1800万头(只匹)，增长了54.1%，广大群众的生活得到显著提高。西藏农牧区的社会主义改造始于1965年，由于坚持了慎重稳进的方针，试点工作得到了广大农牧民的拥护，到1970年已建立了1000多个人民公社。1970年12月中央发出了《关于西藏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指示》，又经过4年时间，到1975年，全自治区1920多个乡中建立了1890多个人民公社，基本上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西藏农村合作制的主要成就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通过合作化，完成了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建立了农村集体经济，把农牧民引上了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二是农牧区集体经济组织进行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草场基本建设，大力推广农业机械和先进的农牧业技术;三是积累了相当数量的集体财产，创造了新的生产力;四是培养了一大批忠于党、维护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的农村干部，为农村社会主义合作经济的进一步健康发展奠定了基础等。农牧区合作制在取得伟大成就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挫折和失误，主要表现在：一是办社过急过粗，超越了从初级社到高级社逐步过度的要求;二是形式过于单一，过分追求‘一大二公’，忽略了事物发展的不平衡性，不顾不同地区之间的自然、经济和社会条件的差异，都实行了统一模式;三是过分集中，生产上集中劳动、集中经营，分配上实行评工记分，统一分配，超越了农村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和农牧民的思想觉悟水平，压抑了广大农牧民的生产积极性。此外，还存在刮‘平调风’、盲目学大寨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等失误。”

陈择山看了看学员们的认真劲儿，继续发言道：需要申明的是，1984年以后，西藏农牧区实行的‘两个长期不变’的政策，并不是取消了原有的合作制，而是对已建立起来的合作制的延续和肯定，是新时期合作制的有效形式。

西藏合作制现实的和今后一定时间内的发展方向是建立社区性合作经济组织。所谓社区性合作经济组织，就是原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经过改革后形成的村合作经济组织。从理论上讲，西藏乡村两级基本上没有集体经济组织，乡政府和村民委员会代行了集体经济组织的职能，已具有社区性合作经济组织的性质。从实践上讲，西藏农牧区在改革开放以来，并没有靠自发力量普遍建立集体经济组织，需要靠外部力量推动其合作制的发展。所以，采取‘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办法，使乡政府和村民委员会兼备合作经济组织的功能，是现阶段农村合作制的必然选择。实践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这种‘政经合一’的组织形式，将更有利于推动西藏农村经济的发展。”(摘引自俞允贵文德明金巴杨培《西藏产业论》中国藏学出版社，第124-127页。摘引时作者有改动。)

从研讨班所有学员的的发言情况来看，自治区各直属机关参加西藏经济产业发展研讨班的学员们所思想的，多是从西藏经济产业现状和地理气候条件的限制的战略大格局入手的，具体到经济产业发展的布局，则是多从地域经济产业建设的理论不足角度来展开。具体经济产业建设的开拓，一些来自地区分管经济工作的学员则普遍认为存在一定的难度，是有限操作中的开拓，缺乏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层次阶梯的本质属性的认识对策和缺少逐步摆脱自然、开发非自然资源和超越适度集中生产要素在内的产业经济组织选择。

陈择山比较热衷于使用宏观思维，他的思想从不考虑微观多种形式或超经济的分工，而是考虑西藏的自然条件状况的某种完全的封闭状态的基本性原理问题。所以，他的发言从总体上看是分散的，从产业起步与发展的结构或环境制约因素的分析，又具有人文过疏的热情衰退。因此，他的发言一旦道破了其中的关系，也同样引起了研讨班学员和自治区领导们的惯性推测，在研讨班上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思想震动。

陈择山的发言与自治区委组织部张海林的发言正好称得上是互为补充，互为印证。

张海林的发言是这样的：

“自治区的土地面积为122.8 万平方公里，依据1985年人口普查，共有219.6万人，人口密度为1.97人/平方公里，大大低于全国人口密度117人/平方公里的水平，但相比较于建国初期的人口密度水平又要高许多，建国初期，自治区的人口密度为0.9人/平方公里。据这点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占全国五分之一的人口要去开拓占全国土地面积近八分之一的西藏。”

“虽然在此用人口与土地面积相比得出的人口密度指标显然有很大缺陷，因为单从地理条件上来说，自治区与兄弟省区或直辖市或全国平均水平相比具有很大的不可比性。因此，有必要从经济的角度来考察西藏人口的疏密程度。人口经济密度反映着一个地区的人口数与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的水平指数。人口经济密度的值愈大，说明该地区人口基数稀疏。相反，人口经济密度的值愈小，说明该地区人口基数愈稠密。

自治区的人口国民生产总值密度，人口工农业总产值密度和人口粮食密度、人口耕地密度、人口肉类密度，相比较兄弟省市或直辖市或全国的情况，可以看出是很低的。

从历史和自然的角度考虑，发展西藏的产业经济，作为自治区委和自治区人民政府领导决策层，应该根据自治区的生产资源分布、土地的肥沃力度和草场的茂盛枯萎程度来调整经济产业的发展结构思路，这样有利于解决人口过疏对自治区产业发展的消极影响。共产党的革命导师马克思曾经讲过：‘人口数量和人口密度是社会内部分工的物质前提。’(《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第23卷，第390页。)在自治区的一些城镇，我们有必要理清复杂的生产和分工与交换的关系，根据自治区现有的经济产业结构予以多思路的调整，采取多方向多模式的方式发展，从而使自治区的农牧产业交换发展成为最基本的发展模式，从而带动相关链锁产业经济的发展，比如皮革制造产业的发展，使生产要素尽可能地集中和生产基地尽可能地扩大，从而形成自治区的整个经济产业的发展。如不如此也就很难形成自治区自己自主的经济产业发展。”

学员们侧着目，聚精会神地都拿着笔不断地边听张海林的发言，边作重点摘要记录。坐在学员们身后的是自治区里的领导，也都一直静静地听着学员们一个个的发言，脸上都显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三个月的自治区经济产业发展研讨会很快结束了，自治区委和自治区人民政府的领导从开始到结束全程跟踪了这期学习班的研讨活动。他们不管工作怎么样忙，都抽出时间来聆听了学员们的踊跃发言，并不时地插话与研讨班上的学员们交换意见，原则上肯定了这期研讨班会上形成的理论成果。研讨班会结束后，学员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单位，回到了自己的原先的工作岗位，开始了原先的工作。陈择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心情却一直地有点荡漾，像有一股温暖的细流，一直滋润着地停不下来。他时常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出神，回味着在学习上班的发言，他想到西藏自治区的经济产业真正发展了的那天，藏族兄弟们的生活水平将渐渐大幅度地提高起来。他心里直有一种高兴的意境在影响。

约半个月后，自治区的领导有一天打电话到区委组织部，把张海林部长叫了过去，简单地问了一些陈择山的情况，就把找他了解陈择山的情况的意图露出来了，征求张海林的意见。

张海林部长说：“从多年时间的工作接触来看，从多年陈择山的政治表现来看，陈择山同志的工作能力是有的，工作热情是很高的，政治理论才能是很不错的。”

“噢。”自治区领导听了感到高兴，忙问：“陈择山同志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他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没有?”

“研讨班上，大家都专心于学习，没有听到过他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他的身体状况还行，曾经历过一些个人情感考验的场面，都表现得很坚韧。”张海林部长的所谓‘个人情感考验的场面’，大概是指陈择山的母亲去逝和周喆的去逝以及新婚不到十天就让爱人去了阿里工作这么几件事吧。

“哦，如是这样就很好。”自治区领导决心把陈择山调到更艰苦的工作岗位上去，他倒了杯热水给张海林部长，说：“自治区党委意欲打算把陈择山同志调到阿里地区行署任副专员，不知你们组织部是怎么样的一种意见?”

“很好，我们组织部完全赞成自治区党委的决定，只是他自己事先不知道这事，到时恐怕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不知他得悉了这个决定后，心里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张海林部长说得很坦然。

“是啊，阿里地区气候环境比较恶劣，自然条件比较艰苦，调他去这样一个艰苦的地方工作，他恐怕真是没有这样的一个思想准备。”自治区领导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张海林部长，说：“不过，不是有你们在嘛!您现在来了，自治区党委就很希望听听你们组织部门的意见嘛。”

张海林部长非常愉快地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自治区领导听完没加评语，只是笑呵呵地，说：“老张同志，您这几日就抽个时间去找陈择山同志谈谈好吧?”

张海林部长说：“好的，我一定很好地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领导交给我的这个光荣的政治任务。”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张海林部长打电话约陈择山过组织部机关食堂吃晚饭，陈择山觉得很奇怪，心想：“张部长今天遇到了什么喜事，约我过去吃晚饭。”

到了区委组织部，张部长热情地和陈择山走到机关食堂，问了问陈择山想吃点什么菜，陈择山点了个辣椒炒羊肉。这些年来，张部长开会，出去考察工作，了解一些内调外调干部的工作困难和生活挫折，并不厌其烦地帮助他们解决，还真是不容易。时间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张海林无论工作多忙，但了解部下的心态却从来没有放松过。不过，他对陈择山调到人事厅工作后这些年来的思想动态，则不很掌握了。虽然说是曾听人事厅洛桑泽仁厅长他们介绍过一些，自己与陈择山同志在日常工作交往中也观察到他一些，但摸的情况也还不是太准。张海林想趁着和陈择山一起吃晚饭的机会，和他再细细聊一聊，想进一步了解陈择山的工作成长情况。

张海林部长探口气地说：“择山，怎么样，这些年在人事厅干得还顺心吧。”陈择山十分热情地说：“还顺心，领导上照顾，同事们配合，工作上主动，有时，真恨时间太短了点，许多事还没有做完，这里的时间就不知不觉地又晃过了一年。有时，遇到了一些催得比较急的工作，我真恨不得能一天变成两天来用。工作一旦做好了，心里就高兴，如果仍没做好，有时我是彻夜不眠，脑瓜子里总还是想着自己手头上没做完的工作。”

张海林感触很深地说：“是啊!我们党的干部只有首先在思想上重视做好工作，在实践中我们才能主动搞好工作。”

陈择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我的感觉就是在工作上，不管是行政上的领导，还是处室里一般的干部，只要大家伙儿平日里拧成一股绳，朝一个点上使劲做，就一定能把工作做得好，工作若是做好了，大家伙儿的心里也就都能显得高兴着。”

张海林是个讲究韬晦的组织部长，常常能从干部的眼神、精神面貌和工作干劲看出这个干部对党的忠诚程度，他提出的问题也是比较有针对性的。

张海林说：“您爱人小刘去了阿里一年多来，一直没有回拉萨和您团聚团聚过?”

陈择山摇摇头哈哈地笑了一阵说：“没有办法，她工作忙，我也工作忙，大家都彼此心理理解。”陈择山不知道刘久香曾回拉萨开过一次会呢。

张海林淡淡一笑说：“平常您有没有想过她。”问得是挺认真的。

陈择山说：“说没有想过她，那也是假话，可是想归想，工作归工作。她也不可能因为想我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拉萨来找我，我也不可能因为想她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阿里找她。我们两个也只能就这样将就着，互不耽误。”

张海林说：“当初您放您爱人去阿里工作，您后悔过吗?”

“后悔?那来这么多的后悔?我俩都是中共党员，党龄也都已经那么多年了，也都是党的行政领导干部了，我们的一切除了夫妻两人的感情是自己的之外，其他的说白了都是党的。为了党的工作，我们的思想里根本就不应该有‘后悔’这两个字存在。”

张海林赞赏地点点头，在自己的心里说：“真是个好样的!”

陈择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海林说：“张部长，您是我的老领导了，我这个人有什么缺点有什么优点，肚子里有几根绕绕弯肠子，您是都知道的，您今天专程请我来吃饭，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干脆一点说吧，是不是您在外面考察工作当中，又遇到了哪个腰酸背痛、工作单位没有落实好的援藏老干部有困难事，又要我出面帮助他们解决一下，是吧?您说。”张海林笑了。

去年秋天，张部长根据当事人反映的情况到陕西米脂县考察一位援藏老干部内调后的工作情况，发现这位老干部的人事关系还没有解决，工作单位没有落实，在高原工作留下的一身疾病都没有钱去治疗，生活保障无着落，小孩读书连几十元的学费也交不上了，整个家庭陷入了一片困境当中。张海林他立即找到当地组织部门进行协调，请求当地组织部门先出面解决一下这位老干部的生活问题，并答允当地政府领导说这位老干部他的人事关系待自己回到西藏后会尽快办妥发份快公函过来。他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了仅有的几百元钱送给了那位老干部，要他先要保证孩子的上学读书，别的困难，组织上随后就会前来帮助解决。这位援藏老干部全家老小当时感动得就流下了眼泪。张海林部长一回到西藏立即找到陈择山，要他帮忙为那位援藏老干部的人事关系重新核发了一份公函出去，而后陕西省米脂县的人事部门才得以依据职称级别将这位援藏老干部重新安排，并全额补发了工资。陈择山见张海林今天无端地请他吃饭，以为张海林又是为哪位援藏老干部回内地后的工作单位没有落实，要他通融帮助解决一下呢。

张海林说：“不是的，今天请您吃饭就是我俩作为朋友叙叙旧，我们二人之间相隔时间太久了，一直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聊过，今天有空隙就专门找你来好好聊一聊，双方之间沟通一下思想，没别的。”

陈择山点点头说：“说得倒也是。我们俩还真的是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聊过。”

那天，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回到张海林部长的办公室里，一直聊到好晚。陈择山要回自己的住处，已然好晚，是张海林部长用车子把他送回去的。那晚他们聊得很开心，完全是兄弟一般地这样聊的。第二天，张海林到自治区委找区委领导如实汇报了一下他和陈择山谈话的经过和景象及内容，区委领导听完汇报后表示很满意。

由于工作忙，这些时期，刘久香一直没有回成拉萨与陈择山团聚一下，也一直没有打电话去问她爱人陈择山休假完回拉萨来了没有。这天，房里就只剩下刘久香一个人，刘久香把房里的地上垃圾扫了扫。她出去拖了一个大畚箕进房，把房里地板上的垃圾灰装了装干净，再拿着这些细碎的垃圾出去倒掉。然后，她把自己的床铺铺整齐了。刘久香一般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里感觉才是很比较愉快的。然而周喆的事发生以后，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愉快不起来。周喆作为她的兄长，作为她的同乡，作为她的学习上的曾赐予过她帮助的人，他的突然离开，他的永远地走了，她心情能好过些得起来吗?多少年前 ，当她拿到江西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正当全家为筹齐不到盘缠路费难过时，周喆却用自己假期卖苦力的积攒的几个子儿，资助给了刘久香一些，另一些给了与刘久香当年一同考上了省师范学院的他的妹妹周玉瑛。她们开学时两个是一同上学的。刘久香那时内心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坚信自己可以克服那场困难，她不会因为一时的艰难而放弃学习。在困境中，她依然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尤其毕业后到了西藏以后，作为一个部门、一个单位的领导干部，她常常自己同自己在心境里作顽强的拼搏。她始终给自己以坚定地信心，她的自信，又时时感染着她自己和她周围的人。夜有些深了，房间里悄悄静静的，只听见放在桌子上的手表的滴嗒响，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深深地爱上了阿里的这个家，她在替自己争气，她努力地对待着自己手头上阿里的每一件工作。也许是因为快近秋天了，窗子上苍劲的松盆景也显得是那样地充满活力。

她拿起细长的铝针，把未完成的那件毛衣勾出来，毛衣是打给她爱人陈择山的，还差个袖子没勾好，而陈择山的毛衣裤则早已打好了，只见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床头上枕头的一边。

房间里的灯光不很亮，在阿里地区的电灯因为电力不很足，永远只是处于一种黄黄的昏暗色状态。屋外的高原夜风呜呜地响着，仿佛刚刚落地的初生婴儿的啼叫，让人听着叫人心里感觉得清脆脆的分明。

将近午夜的时候，电力足了一些，电灯比上半夜光亮多了，房间里也不显得那么漆黑模糊的了。刘久香放下勾好的袖子，脸上流出一丝笑意。她把勾好的毛衣叠好，放在床头上的枕头边的毛线裤的上面，而后用手轻轻按了按，收好打毛衣的五根细长的铝针，轻轻地把它们放在桌子的抽屉里。这五根细长的专打毛衣毛裤用的铝针，还是几年前周喆回家探亲时他妹妹周玉瑛托他捎给刘久香她的。女人的心和女人的心之间，永远是有相同的相通的地方，刘久香对周玉瑛送来的这件礼物很满意。但一想到牺牲了的周喆，她的心又变得有些恻缠泣泣起来。

已经半夜了，刘久香起身把盆架子上的脸盘端起，开门走了出去，把盆里的水倒了，再倒上些热水瓶里的水，她那略显只有男人才有的粗糙的稍肿的手，放在那开水里面消消毒。在一阵阵麻麻的痒痒的辣之后，又夹杂着些难忍的疼痛，思想里有些惚惚恍恍的，不知这个时候爱人陈择山在干什么。她仿佛自己又突然回到了他的身边，偎依在他的怀里，呢呢喃喃地说着只有她们俩才懂的悄悄话语。刘久香将热毛巾扭干擦了擦脸，又将它浸入水里，再从开水里捞了出来，再扭干，在脸上慢慢地擦了擦，再洗了毛巾再扭干，然后将它掠在了脸盆木架子的横木上，然后她便把脸盆端了出去，把脏水倒掉，进房关上门，放好脸盆，而后收拾了一下本已整洁的床铺上床安寝。

没有几天就是秋天了。也不知是打毛衣那晚没盖好被子，还是因为阿里地区教育工作的细碎和大自然环境艰难累到的，刘久香有些感觉不舒服。

刘久香没有在意，心想也许过几天就会好的。不曾想，过了几天，身体反而感觉一日沉重一日似的。范主任虽是个大男人，观察问题还是比较细致入微的，他发现刘副局长有点不舒服，赶紧叫司机开车子送刘久香去医院。考虑自己是个大男人，恐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把办公室里惟一的女性匡秘书叫上，让她一同护着刘副局长合适些，自己也跟着走在后面。阿里医院的几个有经验的医生刚好下乡支援藏民看病做巡回医疗工作去了，只留下几个从大学出来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坐诊。她们看了看，认为是小感冒而已，没在意，开了处方拿了点药就完事了。范主任和匡秘书及刘久香也都认为没有什么，心里就放心了，都认为可能是阿里地区的高原气候缺氧和繁忙的工作长期反应给累的引起的，所以，也就放心地拿了药开车回局里去了，吃了药就再没有把它当一回事，继续照旧上班作工作。坚持过了几天，刘久香病得更加重了，局长金巴玛拉从外面回到局里见了觉得有点不对劲，心想：“千万不要是肺炎病引起的头痛脑热就好了。”他们坚持着催促刘久香再去医院里看看。

从乡下作巡回医疗工作的有经验的医生都回来了，医院院长亲自过来给刘久香把脉、抽血、诊断，一道一道程序下来，结果出来了，是肺炎引起的头痛脑热病，要赶紧送往拉萨医院治疗。阿里地区人民医院的条件设施太差，还不能治疗，要赶快送去拉萨。局长金巴玛拉和办公室范主任和匡秘书都安排下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亲自跟车去了拉萨。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到了拉萨市人民医院已经是第六天的早上九点多钟了。他们进了医院不言语了。医院的医生极为关注，认真地诊断，都没有了话说，医院的领导组织了专家会诊，肯定了病症的诊断。肺炎到了晚期，按她们的医院的医药水平条件终是没办法的了，医生们不由得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惋惜的感觉。

金巴玛拉局长和办公室范主任及匡秘书都不相信，极力的撺掇着医院的领导，叫他们无论如何要换几个专家再看看，千万不要误诊了这个病。医院的领导向来对医院里的病人是十二分地负责任，因为无论是藏区的藏民还是藏区的援藏干部，她们在这样僵硬的高原条件环境里生存、学习、工作、生活，总是要比平常的内地人要付出更多。作为医生，他们觉得有责任有义务去帮助任何一个来医院就诊的人。不管是领导干部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有这个心愿。然而，有些病人、有些病情，到了一定程度的病，确切的诊断结果显示出补救病人的任何措施也都已是超出了自己医院现有的医疗水平和力量，已无能为力了，终是个不能够诊治得了的病，任是谁要兜揽这样的病都没有改变他的最终的结果的可能。他们也只能是悄悄地抬起手臂，把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只有难过。他们理解金巴玛拉局长他们的心情，可是会诊的专家都是医院里最好的，如果不是病情耽误了，他们决计是有能力治好这样的一个病的。金巴玛拉觉得感情上不能接受，军人的勇猛不知不觉地露出来了，他骂骂咧咧的一言不发地走进院长办公室，一把拉起他的手，也并不殴打，而是要强拉他去病房，一定要治好刘久香的病。范主任看金巴这样子，简直是要打架，便上前拦助，被金巴玛拉局长踢了一脚。走廊上旁边的医生也都上来相劝，好一阵才平静了这场热闹。匡秘书没经历过事，心里有些害怕，面色有些惨白，身子直坐在走廊转弯的角落处，瘫在地上。大家看见，乱哄哄地，又把她半拖半抬地弄到病房刘久香的床边。

刘久香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金巴玛拉局长和医院领导之间，虽然并没有怎样地正面冲突，但也已经闹得有些不行。她就和和气气地给他们之间劝解，叫他们不要耽心她的病。但劝解下来又怎么样呢，刘久香的病也只能就这样，医院的技术和医术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刘久香住是住进了拉萨市人民医院，但就这样病情一日沉似一日，也是无法子把什么时候大概就潜伏着的病情医治好。医院里却仍尽力地到处求可救的方子，盼望着一种异数，盼望病情能出现奇迹。

自治区教育厅的领导和拉萨市教育局的领导得悉刘久香的病情后，赶紧都到拉萨市人民医院里来探望。领导们还专门找医院领导和医院专家商讨救治刘久香的病方，都是一个个满面沉郁的脸上带着一种苦涩恻隐的表情。医生们对着一拨一拨前来恳求的人群的浸泡的目光，始终没有能想出任何的有效的救治方案。他们的思想都凝住了，都一个个像一只青蛙被蛇吸住了的那样而感到怅惘，转而都恨起自己的无能来。他们平静的心被热情关切的人们搅乱了，他们全部的精神的防线都崩溃了，痛苦地绞缢着噎住的胸口，说话的声音颤抖着。

刘久香在一拨拨来探视她关心她的昔年的同事、朋友、领导们面前是那样的恼烦不安。她的脖子是僵僵地不动，眼皮是无神的垂着呆呆的盯着病床的另一头，光光溜溜地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时而咳嗽又咳不出的那个样子，只能依靠喉咙和鼻腔撑着，发出“啃啃!啃啃!啃啃!”的声音，匡秘书只能在旁边不停地陪着掉眼泪。

陈择山自自治区委党校学习后回到自己单位，和组织部张海林部长长聊过一夜之后，眼神不住地跳着，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着，可就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有点静不下心来，所以成天莫名其妙地不知为什么平添了几许忧愁。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俱有天生的一种第六感觉，他总是时时刻刻地隐藏着，潜伏着，哪一天的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什么事，哪一天不知哪个地方会突然蹦出来什么事。他在想，组织部找他说话聊天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的，到底因为什么事，眼见得这些天来一直并没有接到什么消息，他觉得有点气急起来。他几次打电话想问张部长，但终于忍住了，他在默默的耐心地等待着。这天下午，陈择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电话，是教育厅打来的，不是组织部打来的。他愣了，我的事跟教育厅没有什么关系呀，教育厅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小，语调也甚是沈重哽咽的样子，说话也吞吞吐吐，陈择山还是耐着心等着对方讲完。教育厅那边告诉他，刘久香病了，很沉重，快不行了，现在拉萨市人民医院特病区1号房住院，请他赶紧过去看看她。陈择山听完后，心里像打足的皮球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一下刀割般地难受，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脑袋瓜里显得一片空白。电话筒拿在手上傻了，半天动弹不得。办公室的人过来找他，也要告诉陈择山他爱人住院了病得快不行了的消息，办公室的人一进屋，见陈择山那个样子，知道他刚刚接到过的电话听到过的内容十有八九可能也就是这个消息。不用自己再多述一遍了。他推了推陈择山说：“陈处长，赶紧去医院吧，去晚啦，恐怕见不着啦!车子就停在外面等着呢。”陈择山醒过神来，电话筒一扔，踉踉跄跄地箭冲跑出去了，身上感觉都起了鸡皮疙瘩，陈择山心中一阵冷一阵热的，脑瓜子里有一边一下子都仿佛变成了空的似的。

这时，天空像波浪一样的黑云涌出来，打着惊雷，下起了暴风，还夹着大的冰雹子。车子在街上的雨雹子中疾驰。

到了医院门口，陈择山从车上跨下，暴雨像黑魔的箭，立刻射湿了他的衣服。浮躁忧闷沉重的担心似乎齐天大圣头上的铁箍，紧紧压迫着他的头颅。陈择山一口气跑到特病区1号房的门前，他眼前仿佛满是刘久香的血迹，他想用舌头舐尽这些血迹，咽入肚里，不让它们落在地下。他注视着这个病房，全神地注视着，自己整个人似乎融化成了一滩血迹。

眼看着他立在病房门口这样痛苦，探视的人受不了，一个一个地从他身旁空隙索性地都拼挤出去了。到了病床边，陈择山上前去叫了一声：“久香，您怎么啦?您怎么啦?”刘久香躺在床上只是一声一声痛苦地咳嗽着，眼睛似睁非睁，看那样子已经快不行了。陈择山向刘久香望着，不由得掉下泪来，她抬起手腕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睛。陈择山心疼地揪着心地说：“您病得这个样子，怎么不早上医院?不早告诉我呢?您叫我怎么办才好?”

刘久香在枕上微侧着脸躺着，身上的肌肉消瘦得松驰着，显示出一种凄黯的神情。她听到陈择山的声音，眼睛里放出光辉，她伸出了她的手抓住了陈择山的手，低低地说：“择山，您来啦!还是让您为我担着心呐，对不起!”

陈择山俯下身压低了喉咙哽咽着说：“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说这样的话，您这个样子，又怎么能不让我担心呢?”

刘久香轻声地说：“择山，在病床头五斗柜里有个包袱，您现在给我拿出来。”

陈择山点点头，嘴里呜咽着“嗯”了一声，一只手紧紧地仍然抓住刘久香的一只手，扭转身用另外一只手拉开五斗柜的门，把里面的一个蓝色包袱取出来，放在刘久香的手上。刘久香拉开拉链，从包袱里取出了亲手一针一线织成的毛衣、毛裤，递给了陈择山，说：“结婚差不多两年了，一直忙工作，夜里睡觉时，老担心您，怕您冻着，忙里偷闲，终于给您织成了一套毛线衣毛线裤，不知道合不合身。您现在就试试穿着给我看。”陈择山想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直起身子，接过毛衣毛裤就穿起来，由于太担心刘久香的病，只见他两手发抖，全身打颤，穿了半天他才穿好。他的脚一直也抖得发木，从小腿直到肩部都打着颤，使他不停地翻来覆去老是定不下神来，神经抽搐着。陈择山的眼泪模糊着了自己的双眼，鼻滴水也流到口里，与泪水、口水混合在了一起，也分不清哪些是鼻水，哪些是口水，哪些是泪水来。

外面的雨还在狂下，房间里反而变得寂静的。在这种暴雨的冰冰的天气里，人们虽然也并不感到十分凉寒，但空气却老是沉沉闷闷的。人在病房间里，就像处在一个地下洞里的洞底的感觉。

刘久香看着陈择山穿着了自己亲手针织的毛线衣、毛线裤，嘴唇露出了微笑。陈择山近前床里给刘久香把被子捂了一捂，觉得更严实才会暖和些。刘久香转动着眼珠，向门外看了看，似在等什么人来似的，显出一种焦虑的样子。刘久香说：“我自从考上省师范学校到从学校毕业，一直较少回家，毕业那年，我毅然地选择了来西藏，事前却是连家里都没告诉一声，一干就是那么多年，也一直未曾孝敬过父母，我是真对不起家里。我走后，您一定要找个时间到我家里去一趟，看望一下我的父母，告诉两位老人家，就说香儿对不起他们二老，以后请他们二老自己照顾好他们自己。我和您结婚两年多了，从来没有见过公公婆婆，一并也请您告诉您父母，就说儿媳妇对不起公公婆婆他们两位老人家，我没尽一点儿媳妇的孝道，实在是对不住得很。我无时无刻地都在心里默默地给公公婆婆，给爸爸妈妈四老叩头了，请他们一定原谅我。我在两年前，在调任阿里地区教育局工作的前一天，我给咱爸妈和公公婆婆各寄了2000元钱，不知他们收到没有，这是我的整个积蓄，只能算是我对他们四老惟一行的一丁点孝心。”

陈择山心里有点堵得慌，他忽然想起来，“久香还不知道咱妈走了，也不知道周喆已经牺牲了，要不要告诉她呢，她现在这个样，还是不告诉她的好。”病房的电灯光从房顶照射下来，在病床上的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俯着，两个人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什么感想，也许，有仿佛浮生如梦的感觉了。

陈择山实在发不出了声，他听着刘久香的话，只呜咽地应着声“哼!” “哼!”

刘久香的手和陈择山的手紧紧握着，刘久香接着说：“我走后，您要想办法把我的人或者骨灰带回家乡，埋在我家屋后的祖山上，清明节有空的时候到我的坟前烧几张纸，点几柱香，打一两挂鞭炮，也不枉嫁给了您一场，我在天之先灵谢谢您啦!”陈择山嗓子幽幽地一直哽着，说不出话。

邓槿芳这时候刚从内地四川休完干部假回来，已经听说了刘久香在拉萨市人民医院住院的消息，她来不及收拾收拾，放下行李就匆匆忙忙地向拉萨市人民医院赶。邓槿芳这次回四川休干部探亲假，本来是想着，是想趁回四川去休干部假的时候，果断地给自己挑户人家把自己嫁出去，凭自己的眼光替自己好好地择拣一个好人家，终是不是那么容易，最终她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满意的，她只好遗憾地早早地回西藏来了。邓槿芳回到拉萨，本想送点土特产给陈择山，人事厅的人接了邓槿芳的电话，就告诉她说陈择山在医院，告诉她说他爱人刘久香病了快不行啦。邓槿芳一听，心慌了，心想：“香妹子，她怎么啦，怎么突然就快不行啦?”她赶紧过去医院。她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的命运是很难说的，特别是一个人的身体，病来如山倒，哪是谁也挡不住的。

邓槿芳一步一蹒跚地走进病房，一把扑向刘久香的床前，动情地说：“妹子，您怎么啦!您怎么成这个样子啦?”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哗哗地直往外流，胸膛急促地在起伏着，嘴里不断地在抽噎着。

刘久香脸上放出了异彩，眼睛突然显得很有精神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邓槿芳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了陈择山的手，把他们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握在了一起，下死劲地瞅着她俩，嘴角一直是会心地微笑着。她对邓槿芳说道：

“槿芳姐姐，答应我，我走后，帮妹妹我照顾好择山，好吗?一生一世地照顾好他?”邓槿芳哽咽着点头，说不出话来，刘久香她握着他们的手慢慢地没有力了，松了，有点垂下来了。

邓槿芳明白了刘久香的话内的意思，她努力调整好精神，她有点失声落魂地对刘久香说：“姐姐知道了妹子您心里的意思啦，姐姐答应您啦!”邓槿芳的这句话一直说到刘久香心里去了，情不自禁，三人不由得纷纷落泪不已，陈择山他们虽未吼吼出声，却泣得也是令人肝肠崩裂。刘久香提上最后一口气上来，说道：“我放心了。”手一松，头一歪，整个人终于没有了任何反映。

窗外雷息了，雨停了，太阳迟迟地又出来了。阳光有些苍白，透过窗户照射着病床上的永远已没有了反应的刘久香的脸上，长长的纤细的眉毛和高高的润湿的睫毛，是清楚地显露着干燥了又润湿了的泪痕。她脸上浮现的笑意一时仿佛把雨后的阳光作为了它适当的归宿。

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了。声音仿佛也消失了。世界几乎是平静的了。刘久香的魂灵也许早已回到了她的江西省九江市乡下家乡，回到了她的儿时伙伴那儿去了。陈择山的全身觉得有些木僵，是如平地里有什么痛伤似的;他的嘴巴突然又是有一阵阵发酸，整个人只觉得凄楚得要窒息，冰冷得要昏迷，空间四围像是全变了颜色。陈择山仿佛感觉得出自己的心已被掷向了万丈冰渊，跌成了万千碎片，失去了万分精神。

陈择山穿着刘久香用手工针织织成的毛线衣毛线裤，他早已分不出自己啦。他把头蒙到刘久香的脸庞上，全身昏昏地久久地沉浸到泪帘里去了。

陈择山终于没能挺住，病倒了，住进了拉萨市人民医院，心情阴沉沉天天地卧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几次想坐起身却总是不能。他不断地就是感到头眩目晕，头像将要破裂一般，他不得不维持着躺在有些模糊的意念的病塌的境地。时不时还在昏糊中有些说糊话，整天里神智有些不清醒，嘴里是一遍又一遍地嘟噜着“久香您别走哇。”陈择山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光彩鲜活，他平日矜持的微笑随着刘久香的离去一转瞬间从他的唇边滑腻腻地萎谢了。残留在他心底的一点坚强，还是禁不住难挽刘久香的眼睁睁从自己的眼前突然地渺无形迹的离去，看着她在迎凄惨飘荡的灵魂中从自己的眼前突然地最后消逝了。陈择山的眼泪淌干了，哀愁也没有了，陈择山感觉着生活的垒墙仿佛走到终极，剩下的只能就是自己的沉默平静。他的脑海里仿佛再没有了其他的内容，像一张白纸只剩一张空白的茫茫。

刘久香的丧事最后是阿里地区教育局根据刘久香的遗愿，协请拉萨市教育局和自治区教育厅帮助举办完成的。陈择山康复出院的时候已是20天之后的事了。陈择山出院后，心里没有了欢乐和悲哀，也不再感觉得到寂寞和黑暗，他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没有了酸甜苦辣咸的分辨的心力了，一切显得好似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了。他决定请假得回内地一趟，10多年啦，他从没有回过家，一直是工作忙啊，这次他得带着刘久香回一趟家啦，不能再拖延时间啦!

江西省九江市的乡下。刘达力要到镇上开会，镇里和队里的干部却来到他家里，叫他不用去开会了，要他在家准备接一下西藏来的客人。他只好在家等着。三个星期前，他和老婆子早已收到西藏的由闺女所在单位的党委发来的一封公函，告诉二老，他们的闺女因病抢救无效去逝了，请地方党委领导同志协助接一下二老赴西藏高原参加追悼会。刘达力和老婆子没有去，他们想人都走了，我们还去西藏干什么呢?处理后事，闺女生前的所在单位有党委有上级在，亲人当中有女婿在。虽然女婿二老从来没有见过，但听村西头的周家的闺女玉瑛说过，陈择山是个英俊潇洒有上进心有才华的好小伙，姓陈。刘达力和老婆子是相信周家闺女的话的，他们知道闺女和女婿都是国家的大干部，比镇上的干部的职位都要大的，他们心里感到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在刘达力和老婆子看来，闺女吃了国家的饭，拿了国家的俸禄，做了政府的官员，就应该有付出有牺牲，她的一切都就是政府的了。一年多以前，周家的喆儿在西藏的冰天雪地里为援救藏区的一名藏族干部不幸跌下深溪而壮烈牺牲，县上的领导，镇里的领导都来看望了周家几口子，并专门派人接她们去了西藏参加喆娃儿的追悼会来着。周家的两个闺女和刚进门的女婿及未过门的儿媳妇一起去的，两个老的没去。他们硬是挺着扛过去了，村里人硬是没见老周头他流出过一滴眼泪，只是傻傻地抽着烟，在家有一段日子是也不吃也不喝的，也不言也不笑的。日子长了，他们终于也就熬过来了。刘达力他曾去安慰过老周头，老周头却一样照常地在地里拉犁干农活，这让刘达力老汉他看来是操碎担心抓把烂泥糊人嘴不已。想不到，一年多以后，自己的闺女在西藏也没熬着头发白回来，就撇下了自己的家走了，老婆子听了是嚎哭不已，刘达力说：“孩子她娘，久香这个闺女是国家的人，是政府的大干部，她活着时是那么的有出息，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她现在在工作岗位上得病去世啦，我们有什么哭的呢，我们决不能当那‘窝囊废’让人家瞧不起。”

老婆子说：“好您个刘老四，我自己的闺女走啦，我这当娘的哭几声还不允许，您好狠心呐你。”

刘达力说：“闺女是政府的大干部，她是为国家的工作累病死的，我们怎么能哭呢?村西头老周家的喆娃儿还是为救藏族干部牺牲的呢，人家周家两老的当时都没见哭一声，多争脸。他们是真正的一对硬汉子硬婆子，多让人敬重着呢。”

刘家老婆子：“胡说!那时周家的当家的他那双眼睛都哭得红了几圈，喆娃儿他娘眼睛哭得也更是肿得不行，人消瘦得也不行。他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说他们能没哭，毕竟娃儿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哇!您不心痛自己的闺女，还不让别人心痛自己的闺女不成?”说完，又是哭出了声。

刘达力也不拦着，其实他自己的心儿也是酸溜溜地扎心痛呢!眼下，一季稻刚割完，二季稻选种、浸种、播种也早结束了，和村西头老周头家交换的二季稻种，都播在村外后山那块靠庙的田地里，正得劲似的长着呢。村里的干部说到时儿派几个人来帮助他们家插秧。割下的一季稻谷子呢，是一大包一大包地用装化肥的尿素袋子装着，小山似的堆在厅堂中间，这么大一堆，挤满了屋，若是客人来了，送闺女魂灵回家来的女婿和从西藏一路陪同护送来的干部到时来啦，没地方坐可不好，村委就派了几个壮劳力帮着刘达力推着谷子到粮站把它卖了。如今厅堂硬是让给空出了一个空旷的地儿，不管地儿、凳子、桌子乡亲们是帮助着扫了又扫，抹了又抹，干净着呢!

厅堂十分宽敞，东西两旁靠墙根摆着的是全套竹椅子，当中摆着一张油漆剥落了些许的大木圆桌子，木材制凳子。南面靠墙角处是一个高高的三角锥柜子，里面叠放着碗、杯、水壶、茶叶和几只热水瓶;三角锥柜子上面是个小书架，架子上放着一扎师范学校用过的课本、笔记、小说、诗歌集之类的学园用的东西，分明是刘久香生前用过的。

四周的墙壁悬挂着各种年画图案。年画下用各年的年日历谱点缀着。厅堂堂上正中墙壁上则挂着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下一行正楷字体写着：“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与四壁的诸年月历画儿相互辉映着。

厅堂的摆设和装贴着的画显示着老区乡下农民家里普遍的富有艺术性的那种凌乱摆饰物。

刘达力和老婆子中年时生下的小儿子，也已是十五六岁啦。刘久香读江西省师范学院那阵，他正读小学，叫刘海涛。他正默默地坐在厅堂大门槛上，没有了往昔的活泼。他不明白，自己的姐姐在西藏怎么会因为偶感风寒得病死了，刘海涛不大了解，他不像大人们那么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但这件事给刘海涛也敲醒了一下头脑，他长大了要当医生。刘海涛坐在厅堂大门口的门槛上，看着村里的队里的干部在自家屋里屋外来来去去的、忙来忙去的，做着一些迎接姐姐回家来的准备，小海涛的思想却浸浸在一种纷繁的痛心里。

刘海涛虽说才十五六岁在镇上念中学，学校放着暑假时，就给家里放牛看羊。羊养得不多，只有五只，却也够累的。他看牛放羊很用心，他天天背着姐姐给买的水壶，用上学的书包装几块熟蕃粮，牵着牛，赶着羊上山，不管中午太阳怎么晒怎么毒，热得浑身流油，他都不偷懒。看牛放羊在山上时，山上有的是荫凉地的地儿，小海涛却从不遮凉，他把衣服脱掉，只剩条裤头，戴了顶破旧大草帽，呼来喝去把牲口来回地赶。许是羊怕热，总想往别的羊身下躲，五只肥羊就挤成了一堆。反而倒是那头牛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草，不受太阳毒火的影响。等到下午太阳落山时，草也晒蔫巴了，树也晒没精打采了，人也跑疲倦了，牛也就吃饱了，羊也吃了个正好，小海涛就又来来回回地一下左边，一下右边地蹦跳着，跑着，把那头牛和那五只羊吆喝着赶回到家里的畜栏房去，日子就这样打发着。

假期里，刘海涛放了一个月的牛和羊，牛和羊都长了不少膘，爸爸和妈妈高兴着呢。为了鼓励他，爸爸用闺女刘久香一年多前从西藏寄回来的一点钱，给小海涛买了一双鞋，并且给他做了身新衣裳。刘海涛打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把牛和羊放得更认真更勤快的了。有一天，队里的队长到山上来找到他，叫他牵着羊和牛赶紧回去，告诉他，他家里出事了，赶紧回去。小海涛赶紧把皮鞭塞给了队长不顾一切地往家里跑，牛和羊让队长给赶回来的。小海涛回到家里，只见家里来了好几个县上、镇上的客人，说是姐姐在西藏出事了，要接他们去西藏开追悼会呢，刘达力和老婆子拼命摇头不去，也不让刘海涛去。刘达力说;“闺女是国家的人，有什么事有国家管着，我去了又有什么用，我家闺女她已经是活不回来啦，我们何必还要给国家添麻烦呢，我们就不去了吧!”

这样一个老实厚道的庄稼老汉，硬是这样继续做着自己的农活，愣是在客人们面前没流出来一滴眼泪。倒是刘海涛人小，控制不住“姐姐!姐姐!”地哭叫着，引得刘达力的老婆，刘海涛的妈妈也嚎嚎大哭“我的好闺女啊!我的好闺女，你怎么就不跟妈吱一声就一个人先走了哇!你让妈怎么受得了哇!我的好闺女啊。”客人们都唏嘘着，安慰着，一个个地的眼睛都跟着红了。村西头老周头家的人闻讯起来，不知不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喆儿也走了，不由得也有些难过。老周头走进厅堂，双手抱着刘达力久久地站着，他俩默然了好一阵，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个老汉的眼睛却都红红的了。

刘久香的灵榇先由空路运到南昌，再由陆路运回九江市的农村，陈择山跟着车回来，刘久香生前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有三个一同跟着来。

陈择山没有了妻子，含着悲惨恻然的神情扶着灵榇回到了江西，来到了一直他未曾拜望过的岳父岳母，心境倒呆呆寂静得异样了许多。陈择山自到西藏当农民到做领导工作，高原的生活他是已很习惯的了，过去一直因为工作忙没能回内地看看，所以心里总有一丝疚歉。结婚了，也没有名正言顺地拜探过刘久香的父母，实在是自己的一大过错。如今刘久香却因为高原的气候得病死了，他反而扶送灵榇回来了，这使他心里觉得是非常沉重和吃力，仿佛一个徬徨地飞翔着的鹰，无声地飞着找不着了一个栖息的窠窝似的。他的心黑糊糊地没了感觉。

陈择山到了刘达力和他老婆的面前，“扑嗵!”一声在他们脚下不停地叩着响头，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爸、妈!孩儿对不起你们二老，在西藏没有能很好地照顾好你们的闺女久香，孩儿对不住你们二老啊!不管时间怎么样地变迁，你们二老以后永远是我的爸妈，我永远是你们的女婿。”

刘达力的两只手抖得很厉害，他努力想把陈择山扶起来，可两只手抖得就是不听使唤，使不出力气，扶不了陈择山，两只眼睛的泪花是喷泉的水，一阵紧似一阵，一波过来又一波。关键时刻，还是刘久香的妈妈用力把陈择山拉了起来，低落着声言怨诉着说：“娃儿呀，不能怪您啊，是久香这娃儿福气没够足哇，不能与您长厢斯守过日子啊。”一阵痛苦惶惑的声调在泪雨中颤抖起来。陈择山与二老哀鸣着抱成了一团。

西藏跟刘久香的灵榇一同来的领导同事们，在无数的颤抖呜咽声中低垂着头，一种消磨人的潮湿的窒息在迷离恍惚的感觉中，在阴风中摇曳，在慢慢扩散。只听愁声怨哭声之中，村干部布置的哀乐队，正奏着祷赞刘久香魂魄、降坠神幡、情动痛切所有宾客的古老的哀乐。这真是一个把酒浇奠仰天长哭的时刻。(未完)

作者地址：广东广州市人民南路小甫园16号楼3楼

作者：肖栈光　朱槿红

第2篇：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公元20世纪30年代，前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一部励志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成功塑造了保尔·柯察金这一英雄形象。他身上那种“无私奉献的精神、顽强坚韧的意志、坚定不移的信心”，打动了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读者群。这位作家在接受英国记者采访回答缘何为该作品取其这样的书名时说：“钢是在烈火与骤冷中铸造而成。只有这样，它才能变得如此坚硬，什么都不惧怕”。

时代的车轮疾驰到公元21世纪20年代，在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和落实党的十八大及十八届三中四中全会提出司法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重庆市南川区人民法院站在历史的高度，未雨绸缪、超前谋划并大胆实施了围绕青年法官成长成才之路的“4333”育人工程，慧眼之独具，影响之深远，效果之明显，为上级点赞，为同行称道，为多年罕见。这里，笔者借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寓意，以南川法院如何在熊熊燃烧的大熔炉中，将一代青年法官冶炼成“好钢”的台前幕后，向读者报告。

“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2015年12月中旬的夜晚，巍巍金佛山在薄雪的覆盖下安详地沉寂在黑夜之中，此刻坐落在金佛山脚下的南川法院门前却人声鼎沸，青年干警们精神抖擞、英气勃发，驱散了冬夜的寂寥。法院内，法曹英贤马锡五的铜像在风雪中巍然不动，庄严肃穆地注视着正工作得如火如荼干警们。年关将至，化解执行难题，杜绝老赖横行，干警们上演着一出深夜潜行阻击的大戏，这也是南川法院一直以来秉持“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思想精髓的具体体现。

“尽管寒风冷雨，仍然义无反顾”，是什么力量造就了这样一支钢铁般的正义之师呢?带着百般好奇，笔者专程到南川法院进行实地采访，学习考察这里构建的青年法官导师制度和“4333”育人工程。

(一)现状与形势：保障滞后，人才紧缺，青黄不接，中间“断层”，人员老龄化，思维定式化，司法新常态，一个接一个的现状逼着决策者们廓清思路——

不能坐看“滚滚长江东逝水”，更应放眼“不尽长江滚滚来”

四年前的冬天，重庆市南川区人民法院来了位新人。他个头不高，肤色亦显黝黑，算不上“闪亮登场”，可从他眼神中透出的坚毅与果敢、做事中表现出的精明与干练、言谈举止间洋溢着的激情与活力，却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就是刚任命不久的南川法院党组副书记孙养统。孙养统上世纪90年代初从西南政法学院法律专业毕业，先后任四川省万县地区行署办公室法制秘书，重庆市万州区下辖的街道办主任、党工委书记，重庆市万州区民政局局长等职。虽然长期担任领导干部，但平民出身的他身上始终保留着农家子弟的善良与质朴，没有一点“官架子”。很快，他这个“外来户”就与人打成一片，融入到南川法院的大家庭中。

三个月后的2012年2月20日，在有246名代表参加的重庆市南川区第十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孙养统以244票当选为院长，正式主政南川法院。

基层法院在此之前普遍面临着困境：司法裁判面临着公众认同的困境，群众“信访不信法”现象比较普遍，法官职业认同产生动摇;法官职业保障还相对薄弱和滞后，尤其是基层法院职位晋升空间过于狭窄，相比其他国家机关晋升速度较缓慢;青年干警缺乏社会实践的锤炼，又缺乏传帮带的浓厚氛围，不能较快地适应司法角色，成长模式与司法现实需求间失衡等等。同时，南川地处渝黔、渝湘经济带交汇点，具有典型的山区“体貌特征”，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与发达地区相比，吸引力明显不足。走马上任的新院长如何开弓亮剑，全院上下都在静静地期待着;如何率领南川法院领导班子有所作为，不负众望，这也是孙养统一直在思考着的问题。

他敏锐地察觉到，经历届领导班子的辛勤耕耘尤其是上届领导班子的卓越工作，为南川法院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办公办案环境良好，形成了一系列好的制度、机制和良好的司法作风，同时有一支素质较高的司法队伍等等，因此南川法院的工作已经站在了一个新的历史起点上。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面对新问题、新形势和新挑战，孙养统院长没有因循守旧、满足现状，也没有不思进取、坐享其成，而是抱着“对南川法院负责、对历史负责、对法律负责、对未来负责”的持重，经过前后几个月的冥思苦想，亲手操刀形成他到南川区法院工作以来的第一个“施政纲领”——《凝心聚力，在传承创新中加快发展》，明确提出“在传承中加快发展，在发展中力求创新”。

“传承”自然不是依样画瓢，“创新”也不是异想天开。“传承”是弘扬和尊重历史，“创新”是新的治院方略，“加快发展”是最终目标和整体走向。

届内工作目标实现得好不好，这届领导班子建设得强不强，这支队伍锤炼得硬不硬?绝非是一厢情愿单相思。“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凝心聚力”是首选“良方”。说白了，你的构想再好，设计再佳，思路再新，最终还得靠人，靠人的智慧和力量一步一步去实施去推进，去一起合力冲刺最终抵达胜利的彼岸。

这个讲话由于击中了“兴奋点”，“挠”到了“敏感处”，把一些现象描绘得生动形象，把一些问题剖析得入木三分，在2012年3月22日的全院干警大会上一亮相，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新班子任期5年内的三大目标直把南川法院人激得热血沸腾，士气高涨——

一是两大工作目标：通过“抓党建带队建促审判”、“以制度管人管事管案”实现固本强基夯实基础;通过能动司法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奠定南川法院发展的深厚根基。

二是班子建设目标：建成团结、务实、专业、清廉、为民，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敢于负责、勇于担当的领导集体;

三是队伍建设目标：建设心齐、气顺、风正、劲足、忠诚、为民、公正、清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既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的法官队伍。

提出这样的目标并不是想当然。三大目标敲定之前，以孙养统为“班长”的院领导班子先是冷静地把南川法院与北京、上海等先进地区法院相比，与重庆主城区法院、重庆市二类地区法院相比，与全国、全市、同类发展水平地区法院相比，通过这三个层面的优劣之比，好似“温度计”上两条颜色各异的“水银柱”，不比不知道，一比就明了，优势在哪儿，劣势在哪儿，差距在哪儿，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经过院领导班子成员好几次观念碰撞，人们逐渐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南川区法院要实现五年任期内工作目标的飞速跳跃，一个最为紧迫、最为棘手的难题就是法官队伍、尤其是青年法官队伍的建设和打造。

经过一番梳理和比较，孙养统将本院法官队伍的素质和能力与如何适应新形势、完成新任务的要求上提出了这样七个方面的差距：比如“思想不够解放、能动司法理念树立不牢”;比如“法官的能力和素质与新形势、新要求有较大差距”;比如“当事人诉求提高、和谐司法任重道远”;比如“案多人少矛盾加剧、审判任务越来越重”;比如“涉诉信访问题突出、影响法院正常工作秩序”;还比如“审判管理机制不健全、影响司法质效”等等。凡是对南川区法院法官整体素质有所了解的人，都认为新院长对全院法官队伍素质整体分析和把握绝非杞人忧天。

一位知情者向笔者如此这般谈起南川法院当时的处境：

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利益格局加速调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司法工作面临诸多新形势：法治理念更新，贯彻证据裁判原则、保障司法人权等提出更高要求;群众法治思维逐渐养成，受案数量呈“爆炸式”增长态势，“案多人少”矛盾持续存在;信息化对现代化法院建设提出新期待，无纸化办公，大数据等信息技术应用于审判管理，网上立案、电子送达、远程视频接访等应运而生;司法责任制、员额制、跨区域集中管辖等概念的提出，司法改革的热情日益高涨。青老年干警因年龄、思想观念都天然存在着距离，面对司法新形势，老同志难以适应法治理念更新、法律思维转变、新技术司法运用，加之身体疲惫、精力不足，“案多人少”现状给他们的身心带来巨大压力，一些同志纷纷要求调整工作岗位。法官队伍“青黄不接”的形成已成为南川法院整体发展和向前推进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坎”。

这便是“青年兴则南川法院兴，青年强则南川法院强”这一战略构想提出的发端与先机，也是后来“4333”育人工程及时登台并得以顺利推进的“天时”与“地利”。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古人笔下的诗句正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南川区法院决策者们顺应司法体制改革大潮的良好心境和渐次推进的智慧和信心，反映出他们“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先知与先觉，反映出他们对“依法治国”、司法体制改革整体趋势把握的前瞻性和敏锐性。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是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一大真理。

(二)推陈与出新：平台锤炼，保障跟进，品质检验，行为校正，优胜劣汰，“抓手”具体化，“推手”常态化，一次又一次的冶炼引领法治新军踏上征程——

与其做一棵独立寒秋的“不老松”，不如育一片绿染四季的“长青树”

法院的工作好比“一盘棋”，落好一颗子会满盘皆活，走错一颗子会全盘皆输;法院的工作又好比“一头牛”，你如果抓的是一条“牛尾巴”，它就会遍地撒野，狂蹦乱跳，局面难以收拾;你若是抓住了“牛鼻子”，就会得心应手，顺其自然，事半而功倍。

近几年来，南川法院的成功之道，正是得益于他们抓住了法官队伍建设这个“牛鼻子”。

如何建设一支得心应手的法官队伍，身为院长的孙养统自然有他的衡量标准：“要从严治警，从优待警，严管优出。按照军事化要求管理，努力把法院队伍建成钢铁队伍，特别能战斗，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不负组织重任，不负人民厚望，树立法院应有的权威和法官良好形象。平时加强训练，思想上形成钢铁意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行动上有钢铁纪律，对规范司法行为持以吹毛求疵的态度，精益求精”。

“钢铁队伍”、“钢铁意志”、“钢铁纪律”，才符合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群像。

围绕这“三铁”队伍的打造，具体到个人的身上，孙养统又为其给予了详尽的注解：“礼貌地听审，机智地回答，清醒地思考，公正地裁判”;“活泼而守纪律，天真而不幼稚，勇敢而不鲁莽，倔强而有原则，热情而不冲动，乐观而不盲目”;“做清廉法官，独任而不放任，合议而不合谋;泄露审判机密无异于出卖灵魂，说情的背后可能是陷阱，礼物的背后可能是枷锁;不枉不纵，不贪不腐，怀揣无私之心，方能善断天下之案……”

从法官的行为礼仪、执法内涵，到法官的执法原则、执法态度、执法底线，既有苦口婆心的劝慰，又有振聋发馈的警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一点儿也不含糊。

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钱锋在2012年1月13日对全市法院工作提出了“积淀、细节、精进”的六字要求。2013年1月10日，钱锋院长莅临南川检查指导工作时指出“素质和管理”是重庆法院未来五年的基本工作思路，要从“快捷式”出成绩转化为“内涵式”求发展。为贯彻上级领导要求，孙养统结合南川法院的实际和队伍素质的现状，切实在实际工作中予以落实。

立足“积淀”，对南川法院在发展中形成的文化予以坚持，尤其是要坚持“一以贯之、持之以恒”的立身行事之风，坚持“信守承诺、知行合一”的彻表彻里之态，坚持“坚守规律、依法创新”的崇法信法之念，不断改进法院工作水平;

狠抓“细节”，多试小身手，避免大错误;注重“小点子”，避免“大瑕疵”;坚持“小礼仪”，避免“大麻烦”。以礼仪促规范，以规范保公正;

着眼“精进”，实现工作目标，贵在坚持，重在细节，强在管理，要在规范，实为精进。着眼薄弱环节和关键领域，在抓细节的规范中提高执行力、战斗力。

为了充实法官队伍，自2012年起，南川法院通过向社会公招和在相关部门遴选等方式招贤纳士，数十名有志于法官岗位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南川法院。

审判事业所需的新鲜血液进来了。他们中间，不乏政法大学以及全国其他知名高校法律专业毕业的佼佼者，理论功底厚实，怀揣着对法官岗位的深深向往和荡荡激情。但因实践经验缺乏，伴随而来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虽然能将书本上的知识背得滚瓜烂熟，但因对当事人的心绪把握不够丰满，司法过程中显得有些僵硬;辩法析理虽然头头是道，但对当事人的心理感受照顾不周，偶会引起当事人误会;“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坐在审判台上的青年法官与资深法官比起来总缺少一种“沉稳范儿”;青年法官在审判台上虽然也能“镇”得住，但指挥驾驭庭审的过程却没有那么流畅自如……

严竣的现实使南川法院决策层意识到：青年法官们虽然知识丰富、干劲十足，并怀揣精益求精之心，但由于社会经验、人生阅历的缺乏，以理想裁判现实、规定现实，缺乏思想的厚实与处事的圆润。因此，必须为青年法官的成长添上点睛之笔。而资深法官虽然适应信息化、新知识、新节奏有一定难度，但人生阅历则厚实有加。为了扬其长避其短，南川法院党组班子于是构建出了青年法官导师制度。

身兼院长和导师的孙养统给5名青年法官上的第一堂课，其主题便是“炼核心素养，提升自身能力”。

他给青年法官设置的第一道考题，便是“法官的核心素养是什么?”然后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首先要有良知，要有一种作为人的基本良知。法官良知既是法官安身立命之本，又是为人的处世之基，更是公正司法之魂。其次是人品。所谓‘有德有才是精品，有德无才是次品，无德无才是废品，无德有才是毒品’。如果一个人在品德上有缺陷，那就是大问题了。德是立才之本，而人的品德，多是由后天锻炼而成的，所以一定要注意品格的培养;再次是廉洁。这是最为重要的，不廉之所以叫腐败，是因为物质可以让有德有才的人腐化堕落。只有法官的廉洁才能代表和彰显司法的公平与正义。”

这种对话与座谈的方式，深入浅出，寓理于人，大显而无形，真水而无香。

一曲未终，一曲又起。

南川法院青年法官导师制度正在全面发酵，与他相伴而行的又一大青年育人机制——“4333”工程又闪亮登场。

2015年12月14日，南川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兼政治处主任石林向笔者谈起该院正在实施且已大见成效的“4333”青年育人工程时如数家珍：

“近几年来”，我院一直着眼于把素质和管理作为法院队伍建设的两大基础，并在此基础上探索创立了“4333”青年育人工程。归纳起来就是搭建四个平台，强化三个保障，坚持三项措施，建立三大机制——

“首先，四大平台助推青年法官放飞理想的翅膀。具体说来，四大平台就是岗位锻炼的平台，调研带动的平台，培训强化的平台，读书熏陶的平台;

“四大平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为融通，互为支撑，互为渗透;岗位锻炼，就是凡属新进法院的青年法官必须安排到基层法庭至少工作一年以上，‘接地气’以洗刷身上的‘书卷气’;调研带动，就是以院里推出的《调研工作‘星火计划’实施方案》为主线，让青年人两眼向下，脚踏实地，通过实打实的调查研究，观察社会，认识社会，识‘民情’，去掉身上的‘迂腐气’;培训强化，就是针对年轻人缺乏实践经验的这块‘短板’，进行岗前培训，坚持岗位练兵，鼓励在职深造，壮‘底蕴’，克服自我感觉良好的‘高傲气’;读书熏陶，就是通过成立以青年干警为主体的‘求索读书会’，一季一本书，培养他们爱读书、读好书、勤思考、善实践的良好养成，明‘大理’，提升自己与时俱进的‘精神气’。一位哲人说过，好书，是一叶扁舟，横渡蒙昧的海洋，驶过狭小的港湾，带领我们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阅读，是一种情怀，含一口悠然之气，在躁动中寻求宁静，于浮华里追求真理;

“这‘四大平台’搭建的效果，使近几年内新进法院工作的30多名青年干警全部到基层法庭实地锻炼至少一年以上，有20名优秀青年干警被选派到重庆市高院和外地法院挂职锻炼;通过组织青年法官下到基层调查研究，锻炼了他们观察社会、认识社会的能力，提高了他们看待问题的高度，分析问题的深度，提升了他们的概括能力与工作技巧，他们写成的多篇调研成果在《法律适用》《人民法院报》《人民论坛》等报刊公开发表，并连续四年在全国法院系统学术论文研讨会上获奖，2012年还摘取了全国一等奖桂冠;通过强化培训，使得青年法官迅速融入法院岗位和氛围;有的还被安排到北大、清华、厦门大学参加为时一周的素质能力提升培训;一批青年法官在新法解读、写作技巧等多方面得到加强，还有20多名青年干警在职攻读法律硕士研究生;通过读书熏陶活动，院里的‘求索读书会’成员已扩大到43名，开展读书研讨活动20余次。2013年以来，全院向每位干警发放《向西点军校学执行力》《大法官的智慧》等优秀书籍12册，回收干警撰写的学习心得文章100余篇，从而大大提高了法院的书香氛围;

“其次，三大保障引领青年法官力求上游。‘保障’一，观念引导：通过牢固树立‘青年强则南川法院强、青年兴则南川法院兴’以及‘法官的良知是最好的法律、法官的人品决定司法产品、司法廉洁是司法公正的基石’等理念，增强青年法官的责任意识、使命意识和执法担当，塑造他们的集体荣誉感和主人翁意识。2012年至今，院里召开青年干警座谈会8次，收集青年干警各种意见、建议87条之多;‘保障’二，制度激励：通过‘以赛促优、以评促建’的方式，引导青年干警主动加强学习，追求上进。2012年以来，全院共评出审判业务专家7名，办案、调解、写作、记录等各类标兵、能手300余人次，其中青年干警所占比例高达80%以上;‘保障’三，环境育人：通过在院内打造温馨便捷的服务窗口、主题鲜明的文化长廊、整洁规范的办公庭室，充分调动起青年干警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形成团结和谐的工作氛围。2012年以来，全院98%的调研、信息、宣传工作任务，都由青年干警担当完成;

“再次，三项措施拨正青年法官人生航向。在这方面，重点抓住了三条：

“一是榜样示范。院内通过各级推荐表彰，树立了‘十佳女法官’任艺敏，‘十佳青年法官’黄新、杨晓菲，‘人民好公仆’周仁敏等重庆市级先进典型以及一批区级先进模范人物，使大家感到这些先进典型就在自己身边，不神秘，不陌生，可敬、可学、可追赶;

“二是诫勉谈话。对思想、工作、作风方面存在的问题不护短，不遮掩，一旦发现苗头就进行诫勉谈话。近几年来，院党组对7名有轻微违纪现象的干警进行诫勉谈话，对22名新任青年干警进行廉政谈话，让青年干警紧绷廉政之弦，严格奉公执法。与其洒几滴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慈悲泪水，倒不如多一腔包龙图怒铡陈世美的铁石心肠;

“三是法纪制裁。对情节严重涉及违法者，依法追究法律责任，杀鸡儆猴。2012年至今，全院共发督查通报16期，被通报者多达70余人次。其中，原水江法庭庭长刘某，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堕入了犯罪的深渊，法院积极配合纪检、检察机关对其从严查处，绝不姑息迁就。另有2名干警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其中1名被免去审判员职务。‘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罪犯虽是无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我们常常把培根这句话作为一记警钟向全体法官敲响;

“最后，是三项机制拓展青年法官的上升空间：其一，是建立青年法官导师制度，立足于提升青年法官政治素养、庭审驾驭、法律适用、文书制作、调解沟通、理论调研等实际水准和操作能力，确定一批经验丰富的导师对他们手把手地教，实打实地带;其二，是建立部门负责人助理机制。为了全面培养年轻法官全局把控能力和领导能力，让他们在‘民’的位置上提前进入‘官’的角色，也让‘伯乐’以更多相中‘千里马’的机会。2012年以来，全院共考察任用了29名青干法官作为部门负责人助理。通过2013年的全面竞争上岗，其中19人正式走上了院里的中层以上领导岗位;其三，是建立与高等院校合作机制，通过‘走出去’与‘请进来’的有效形式，让青年法官有一个‘回炉深造’的机会。除了邀请西南政法大学教授来院授课，同时还与西南政法大学签订协议，共同组织短期培训，学习交流，积极营造“大学习、大调研”氛围，共同开展理论探讨和实践探索，吹‘糠’见‘米’，入脑入心，收效显著”。

2014年9月4日，《人民法院报》整版报道了南川法院“4333”青年人才培养机制。2015年11月26日，南川区委书记李明清在调研该院机关党建工作时称赞道：“南川法院建立了‘抓党建带队建促审判’、‘支部联系支部，法官联系群众’、‘把支部建在庭上’、‘青年法官党员导师制度’、‘4333青年人才培养机制’等一系列机制，就加强党的领导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党建工作不仅加强了法官队伍的思想政治建设，同时也培养了和留住了人才。南川法院先进成功的党建工作经验值得总结”。

“4333”育人工程站在历史的高度，为培养法院系统急需的新型法官进行了有益的探索，是司法体制改革一场意义深远的“战地预演”。南川法院经历了从“恨铁不成钢”到“盼铁早成钢”，再到上下一心“炼铁快成钢”的育人“三部曲”。这“三部曲”产生的现实意义及深远影响其实远不止这些……

(三)坚守与传承：“垂帘听政”，如影随形，耳濡目染，全程跟踪，滴水穿石。身教于无形，言传于“诗外”，一道又一道的“课题”培植法苑新秀脱颖而出——

拱手相托驰骋疆场“老黄忠”，上下齐心辅佐“常山赵子龙”

在我国现行司法体系中，法官被授予充分的自由裁量权，是法律规范或法律规则的实际执行者。“让审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负责”的审判权力运行机制，对法官的个人素养和业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近年来，随着我国法官任职体制及公务员考试制度的完善，很多刚从高等院校毕业的年轻人走上了司法审判岗位。但是由于我国目前的法学教育缺乏实践理性教育，而且在法官初任职时也缺乏审判实战经验，导致青年法官一时很难胜任纷繁复杂的司法审判工作。

有人说，“法院的工作，关键在人;法院的未来，关键在青年法官。”诚然，青年法官承载着推进人民司法事业不断发展的神圣使命，如何让社会阅历和司法经验相对匮乏的年轻法官迅速成长、勇挑大梁，成为法院系统普遍面临的一大考验。

在这一背景之下，2012年重庆市南川法院在全市率先推出的《青年法官及法官后备人才导师制度》，通过老法官的“传帮带”，众多法苑新秀脱颖而出，迅速成为法院的中坚力量，不仅极大提高了青年人才的业务素养，更有效地解决了法官队伍“青黄不接”、法院工作“案多人少”以及青年人才流失等问题。

经过院党组慎重推荐，首批18名青年法官导师担起了培育一代新型法官的神圣职责：通过组织青年法官旁听全程审判，并与他们共同会诊“疑难杂症”;通过一些典型案件的示范庭审，让青年法官从中找到“办案灵感”;通过直接安排参与合议或调解，让青年法官从中感悟“执法真谛”、审判技巧与攻守进退之策，以及庭审驾驭的“火候”、一张一弛的尺度与分寸……

这些导师主要由院党组成员、审判委员会委员、部门负责人以及各审判业务部门从事十年以上审判执行工作、具有丰富审判经验、良好道德素质的资深法官组成。他们的“底气”来自多年的执法实践和点滴的积累，来自长年累月的司法熏陶，来自平时对案件的分析和把握，以及瞬息万变的庭审局势的把控和驾驭。而年轻法官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经”，获得的是实在具体、去粗存精的“干货”，弥补的是他们在书本上看似头头是道、在实践中往往离题万里的“短板”。

导师每届任期为三年，届满后根据导师考核业绩决定继续选任或解除选任。

该导师制度规定：导师对青年法官和法官后备人才实行“一对一”式的“传帮带”，通过导师与青年法官共同办案、导师指导法官办案、青年法官与法官后备人才协助导师办案等形式，将培养融入日常工作中，及时帮助青年法官和后备人才总结成绩、找准差距，不断增强其综合素质、庭审驾驭、法律适用、裁判文书制作、调解沟通、涉诉信访、突发事件处理以及信息宣传调研等方面的能力。

导师在指导青年法官和法官后备人才期间，对其学习、思想、工作能力等，每年年底填写考评档案，作为法官提升和法官后备人才选拔任用的重要依据之一。同时，根据青年法官和法官后备人才的考核情况，按照一定比例评选优秀导师，计入导师的个人业绩档案。

刘丹，2011年8月从中原大学法学专业毕业后考入南川法院。1.6米左右的个头，简朴的衣着配上一头短发，看上去有一种有别于同龄人的沉稳与干练。别看她才28岁，却已经有了两年多的审判工作经历。

“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我和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生涩而单纯。特别是在庭审经验方面，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回忆起自己工作当初的情景，刘丹微笑着说道。

2012年11月，在南川法院民三庭当书记员的她，成为院党组副书记、副院长饶川的“关门弟子”。“同与我一样年轻的同行相比，我是幸运的。饶副院长成为我的导师后，尽管他的工作十分繁忙，但每周都会抽时间教我如何做庭前准备、如何归纳把握审理中的重点和焦点，如何做好证据审查，如何制作法律文书等。”刘丹说，“在饶副院长的帮助下，我学会了很多以前从书本上无法获得的东西，并于2013年12月正式成为一名助理审判员。”

独立承办案件后，刘丹遇到的困难更多了。每每遇到自己拿不准的问题，刘丹常会主动虚心地向饶川副院长请教。在刘丹开庭审理案件时，饶川经常会抽时间去旁听，事后对她庭上的表现认真地进行点评。

2012年11月，外出打工的冉某(男)与周某(女)通过亲戚介绍，互相留下电话和QQ开始谈恋爱。由于周某在南川，双方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交往半年后，周某便开始以自己父亲生病等各种理由向冉某索取金钱。冉某虽然存有疑虑，但为了维持恋爱关系，先后给对方账户汇去了两万多元现金。一年后，冉某兴致勃勃地回到南川与周某见面。但两人见面后，周某却提出分手。无奈之余，冉某提出让周某还钱。刚开始周某答应分期归还，但最终却不了了之。一气之下，冉某以“不当得利”为由将周某诉至法院。令冉某想不到的是，法院驳回了他的诉求。2015年9月，冉某以“婚约财产纠纷”为由，再次起诉周某。

法庭上，周某代理律师认为，冉某的两次起诉均为同一事实，按照“一事不再理”的原则，请求法院驳回起诉。

由于缺乏经验，刘丹对该案的性质有些把握不准。庭后，饶川副院长主动为她作了分析：案件中，冉某与周某由虚拟恋爱关系转变为现实恋爱关系，冉某的行为应认定为附条件的赠与行为。虽然冉某的两次起诉均为同一事实，但由于起诉的理由和法律关系不一样，不属于“一事不再理”的适用范围。

“有时候，老师的一句话，就能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刘丹深有感触的说道。经过饶川的一番点拨后，刘丹豁然开朗。她对该案重新进行了梳理，最终作出了由周某全额返还冉某赠与款项的判决。

在饶川的悉心辅导下，刘丹的业务水平得到迅速提高。2015年，刘丹审结案300余件，结案率高达98.63%。如今，年轻的刘丹不仅办案沉稳，而且具有很强的庭审驾驭能力，已成长为该庭名符其实的办案骨干。

在南川法院像刘丹这样在导师的指导下快速成长的年轻法官可谓不胜枚举。

今年33岁的李银波，2012年考入南川法院，被安排到南平法庭担任书记员。

李银波生性腼腆，不善谈吐，这给他从事的审判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扰。2012年，民一庭庭长熊小军成为李银波的导师后，便有针对性地开导他：“你以后要从事的法官这个职业，必须面对庭审。如果你性格太内向，不善言辞，就注定不可能在法庭上掌握主动权。”李银波接受了熊小军的建议，开始主动和人交流，并在各种场合锻炼自己的口才和胆量。

2014年8月，李银波成为助理审判员后，每次开庭前，熊小军都要求他事前拟出详细的庭审提纲，锻炼他的表达能力。开庭时，熊小军只要抽得出时间，都会前去旁听李银波审理的案子，并在庭审后总结他的得与失。渐渐地，李银波的胆量变大了，加上他理解能力强，接受新事物快，庭审能力得到快速提高。2014年1至9月，李银波审理结案100余件。由于表现突出，2014年10月，南川法院决定安排他到重庆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挂职锻炼。

“作为一个后进生，院里能给我提供这样好的学习机会，我真的十分珍惜和感动!”李银波告诉笔者，“我一定要努力提高自己，为青年法官们长长脸!”

南川法院推行的“导师制”实现了双赢的效果。通过一次次工作方案的制订到圆满实施，年轻法官从导师身上学到了老成持重、冷热有度、刚柔相济、临危不乱的工作方法，而年长法官也从后生身上看到了敢打敢拼、毫不畏惧、思维敏锐、观念超前的精神风貌，感受到了一种现场带“兵”、现场练“兵”的成就感、愉悦感和收获感。

谈起“带徒弟”，南川法院审管办主任黄新颇有感慨地说：“年轻人理论功底好，思想活跃，干劲十足，在和他们的交流中往往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做导师就要有导师的样子。自从当了导师后，一种师道责任感油然而生。‘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教好‘徒弟’，自己也要加紧学习和充电，以前在工作中的懈怠和自我满足感一下子就没有了!”

“导师制”不仅仅体现在业务方面，师生间一些生活细节上的交流也显得十分重要。

张钊燕是水江法庭历史上一位女法官。作为河南人的她，2012年底到水江法庭工作后，由于不熟悉当地的方言和风土人情，在审理案件时常常“一头雾水”。看到“徒弟”成天灰心丧气的样子，南川法院副院长、政治处主任石林便主动为她“支招”，让她坚持每天必看重庆电视台的方言节目《生活麻辣烫》，同时在工作之余要多和当地百姓打打堆摆摆家常。

没想到，石林的这两招非常管用。短短几个月下来，张钊燕便和当地老百姓打成一片，法庭上的交流障碍完全克服了。2013年，张钊燕还晋升为庭长助理，成为法庭的顶梁柱。

“学历不代表能力，正是在和前辈们点点滴滴的交流中，我不知不觉间便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张钊燕说。

除了日常的言传身教，南川法院还十分注重在执行大案要案的前沿阵地对青年法官进行实战锻炼。

南川区位于重庆东南部，距主城80余公里。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区位优势，近年来经济社会发展步伐明显加快，全区人民正朝着区委、区政府描绘的“工业强区、旅游名城、生态花园”和“重庆大都市区卫星城”的宏伟蓝图大踏步前进。

可是，南川区在经济社会和城市建设高速发展的同时，也由此引发了不少的征地拆迁纠纷。这些案件不仅执行难度大，而且事关百姓民生和当地社会的和谐稳定，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激烈的社会矛盾。

正如孙养统所言，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是为奠定南川法院发展的深厚根基。为了以实际行动服务地方经济建设，2012年6月，南川法院在全国首开先河，从院执行局抽调精兵强将，设立了重点项目服务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重点办”)，专司全区重大项目的司法拆迁。但由于案件涉及人数众多、涉及面广，“重点办”的6名工作人员远远不能满足司法拆迁的需要。于是，院里决定大胆启用青年法官参与司法拆迁的实际行动中，在此过程中提升和锻炼他们的综合办案能力。

在导师的指导下，南川法院23名青年法官，实地加入了院党组制定的“4+5”和谐拆迁工作的战斗行列。这“4+5”和谐拆迁机制并不十分地遥远和复杂，“4”即法院实施四项工作措施：一是成立重点项目服务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服务司法拆迁工作;二是加强与其他部门的及时沟通协调;三是随时加强向区委、区政府、政法委、上级法院的工作情况汇报;四是加强对案件办理过程的督导，主动接受社会全程监督。“5”即是参战法官要坚持有良心、有耐心、有细心、有恒心、有净心的“五心”工作法。

2014年1月14日，经过周详细致的准备，南川法院决定将全院力量分成数个小组，每个小组由导师带队，集中处置利民鞋厂破产改制后引发的系列司法强拆案件。

一大早，“重点办”主任蔡朝泉便带领吕金伟等一批青年法官冒着严寒前往被拆迁户家中挨个做工作。

“老人家，这么早，打扰您了。”来到一个被拆迁户门口，蔡朝泉非常客气地向一位大爷打招呼。那位长者抬头疑虑了几秒钟，见这些干警一个个笑容可掬的样子，抵触情绪一下子消融了一大半。“庄稼人都起得早，没有打扰。”老人指着凳子招呼道。

蔡朝泉拿出卷宗开始给老人家不厌其详地讲法律、讲政策。吕金伟等则在一旁把老人的意见一一记录下来。

“您看您都80多岁的人了，辛苦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那边的安置房已经修建好了，您直接搬过去就可以住，何必住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过年呀?”

“我本来也想搬，可是我儿子不让搬啊!”老人家回答，眼里露出几分不安。

一听这话，蔡朝泉会心地对吕金伟笑了笑。

不一会儿，一个50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蔡朝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吔，原来是你在捣鬼呀!这么冷的天，你真忍心把你老爹搁在这里过这种日子，太过分了!你若再不搬，我们马上可以拘留你!”

这男子望了望父亲，嗫嚅着说：“有话好好说，我们搬了就是嘛!”

那天上午，各小组的工作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吕金伟在随后的工作日志里写下了这样的感受：“今天，我从蔡主任身上体会到，司法拆迁最需要的是软度加温度。没有警戒线，没有高音喇叭，只需几句入情入理的话，看似尖锐的矛盾便在平静之中冰消雪融……”

“依法拆除利民鞋厂厂房，干成了政府多年来一直想干没干成的事，值得祝贺!”2014年1月16日，南川区委副书记、区长曹清尧在南川法院报送的文件上作出这样的批示。

2014年5月，南川商贸物流园开建在即。然而，一位黄姓“钉子户”却长期拒绝搬迁，一栋孤零零的两楼一底、360平米的房屋似“碉堡”一样矗立在园区内特别显眼处。

令法院干警十分头疼的是，依法强制拆迁文书下达后，这户人家始终拒绝见面沟通。一家人24小时坚持轮流站岗放哨，并向执法者扔砖头、掷燃烧瓶，以各种极端的方式与法警对抗，还在网上发布大量不实信息，攻击政府的拆迁安置政策。

几经碰壁后，“重点办”开始承担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如果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不仅无法向党和政府交代，更会给全区以后的司法强拆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对方为何如此强硬蛮横，无视法律的威严?这背后一定有其特殊的原因。经过大量走访，“重点办”的工作人员了解到：一是这家自以为占据的这个地方“风水好”，不愿搬。二是有人在背后为黄家人出谋划策，当“狗头军师”。经相关部门的严正警告，“狗头军师”成了“缩头乌龟”，不再从中作梗，并答应出面给黄家人做劝解工作。

尽管制定了详细的预案，但在决定强制执行的前夜，“重点办”主任蔡朝泉仍然一夜未眠，他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发生。各个工作小组的工作安排得是否合理，如何控制现场秩序……他在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

第二天一早，南川法院组织起一支以青年法官为先锋的强拆队伍进入现场。面对强大的攻势和工作人员耐心细致的喊话，黄家人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同意了政府的拆迁方案。

眼看这个“钉子户”被拔出，另外7个“留守户”的难题迎刃而解，工程得以顺利推进。

蔡朝泉告诉笔者，2012年以来，南川法院重点办对涉及重大项目建设的司法强拆案，共立案198件，已执行190件，其中强制执行39件，调解执行151件，结案率高达96%。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案件的处理不仅得到了南川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的高度评价，而且没有一例事故出现，没有一人上访，没有引起社会波动，在全国范围内塑造了一个司法拆迁的完美典范。

如今，得益于导师制度的推行，24名青年法官在导师的指导下已逐步成为南川法院的中坚力量。数据显示，2015年，南川法院70%以上的案件均由青年法官承担。这些青年法官有的已经成长为庭长，有的被调回机关从事审判工作，有的则成为了法庭的办案骨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至今，全院无一青年法官辞职。

此外，推行“导师制”以来，南川法院的案件审理质量也实现了全面提升。全院一审判决发改率由2012年的0.9498%降至2015年的0.0722%，远低于全市法院0.296%的均值。有三名同志分别荣获“重庆市十佳女法官”和“重庆市十佳青年法官”称号，另有六名同志分别被表彰为“全市法院人民法庭办案标兵”和“全市法院人民法庭调解能手”。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南川法院的“4333”育人工程及青年法官导师制度犹如朵朵争相竞艳的并蒂莲，不仅串起了两代法官的精神血脉，更见证着一个时代的前进步伐。

(四)产品与人品：业务精湛，清正廉洁，百炼成钢，好钢善用，履职与作风，成人与成事，一条又一条“捷径”，铺就青年法官成才之路——

与其做一只赏心悦目的“笼中小鸟”，不妨做一群搏击风云的“高天雄鹰”!

近五年来，南川法院招录、遴选引进了不少“三门”法官，即：从家门、校门就直接进入机关门的青年法官。

如何将“三门”法官培养成党和人民信得过、审判事业用得上的优秀法官?南川法院把基层作为年轻法官成长的一块“肥沃土壤”。而这片“肥沃的土壤”又给年轻法官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充足的地气，从而在审判中不断地追逐“让民众在每个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法治梦”，让当事人“怀着不平来，揣着公正走”。

“基层法院，案多人少的矛盾十分突出，大部分法官处于高负荷运转状态。如果没有青年优秀法官群体冲锋陷阵、担当主力，是不可想象的。”

“启用年轻人，全面担起基层法庭的担子，老实说，我们开始还真有些担心，生怕嫩竹扁担挑不起重担。经过一年多的大胆实践，这种担心终于变成放心了。”副院长兼政治处主任石林如是说。

他还告诉笔者：大观法庭就是全院重用年轻法官的一块“试验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启用杨晓菲到这里当庭长，就是让年轻人放手一搏的一项重大举措和大胆尝试。

怀着对南川法院大胆启用年轻法官担当重任的这块改革的“试验田”的追寻和向往，2015年12月15日上午我们冒着扉扉细雨，走进了大观人民法庭。

“重庆市十佳青年法官”、大观法庭庭长杨晓菲指着一楼法官公示栏上七张年轻人的面孔介绍说：“除李银波在重庆市第三中院挂职外，真正办案的就是我和庭长助理冯超两人。今年到目前为止，已受理案件493件，结案471件;在我们这里的几个干警中韩玲、吴昱曦都是“90”后，庭长助理冯超、书记员杨帅分别出生于1987年、1988年，因此，除了“90”后，其余都是“80”后。虽然他们人都很年轻，但他们工作的态度、敬业的精神却一丝不苟。2013年以来，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大观法庭共审理各类民商案件1500余件，所有的案件无一发回重审、再审，每年的结案率都在95%以上，被重庆市高院、市三中院评为“民生达标法庭”、“优秀人民法庭”。从这里走出一批“调解能手”、“办案标兵”。

“很感谢院领导给我们压担子，累是累一点儿，但我们这帮‘娃娃头’，凭着一身冲劲儿、闯劲儿总算一路闯过来了。而且效果还是满好的。”杨晓菲以感激的口吻开始了她与众不同的“开场白”。

2005年，杨晓菲从西藏民族学院毕业后，在拉萨曲水县法院一干就是5年，办公室、立案庭、民庭都干过。2010年调回重庆南川法院。本以为轻车熟路，殊不知这里各是一个天地，在西藏工作，一个县级法院一年下来就60件案子，而这里一个基层法庭一年就达几百件。而且有些案由听不懂，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以前在民一庭作副庭长还好些，毕竟那是在城里，与当事人交流起来方便得多。2012年来到大观当庭长以后，由于经验缺乏，与村民交流起来，用词用语表达必须“大众化”，说白了，你面对的多数人是当地的村民，开庭时你必须把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村民，用摆龙门阵的语言和方式与他们进行对话。比如说“你申请回避不?”他会问，“啷个叫回避?”你应当这样回答：就是“你认为我们这几个人审这个案子不合适，是不是应当把我们换下来?”只有这样，他才会把你说的意思真正搞懂。

在基层办案，一些村民因法治意识不强，文化水平不高，常常会遇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怪事。大观镇观溪村一位40多岁的村民，外出打工多年而杳无音讯，女方起诉后，法庭5年前就公告判决离婚。后来他回来了，对此事一直想不通，每逢到大观赶场的时候，总会背着个背篼来找她：“杨法官，你们判决我们离婚，给我把老婆整脱了，你们应当赔我一个老婆，不知道找到没有?”

她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逐渐打探了解情况后，才感到这事急不得，也认真不得。不能说给他找，也不能说不给他找，弄不好就会闹起来，双方不好收场。于是，后来他再来找她，她便告诉他：“这事儿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你先回去，慢慢来!”

也许，这就是基层法官必须掌握的一门技巧。在基层法庭工作，由于法院警力配备不足，有时也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局面。

2013年10月的一天，大观法庭处理河图乡一桩离婚纠纷案。因男方要女方给20万元“侍候费”才能同意离婚。由于案情比较复杂，法庭没有当庭宣判。在签署庭审笔录时过程中，在场的男方父母以“法院一天未判决离婚，女方就还是我儿媳妇”为由，要强制性地带女方回家。

一方要带走，另一方不让走，双方在法庭僵持着。冯超法官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将女方放进法庭内一间小屋内保护起来。然而，男方父母却故意歪曲事实，扭住抓住冯超的衣领不放，从上午11点一直持续到下午4点。

当时正逢赶场，事情越闹越大。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了法庭，堵了警车。人群中有人高喊：“你们还把她保护起来，应当把她拉出来枪毙才是!”

混乱中，一位老太婆走到杨晓菲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咧咧：“信不信，我现在就是打你一耳光，你都不敢还手!”杨晓菲无言以对。

一位瘸腿男人拿起一根打狗棍似的钢管，满嘴酒气地嚷嚷：“谁敢保护这女的，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如果真是挨几打狗棍，那不晓得有多疼呀!”一想到这儿，杨晓菲两腿就一阵颤抖。可毕竟是庭长，越是这种局面，越是应稳住阵脚。一方面，她必须现场化解矛盾，控制局势;另一方面，要把现场情况向院领导紧急报告，请求警力支援。

南川法院副院长饶川接报后带领10余名法警赶到现场，带走了当场两名带头肇事者，局面才得以控制，围观群众终于纷纷散去。

直到警笛“呜呜”作响，看到饶副院长的身影渐渐远去，留在现场的几位干警莫名升起一种孤零零的感觉。委屈了大半天，冯超再也忍不住了，口里只说了句“菲姐，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两人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后来，《人民法院报》分别以“菲姐的一天”“从西藏到重庆的一路青春”为题，登载了几名基层法官在大观法庭不平凡的岁月。

在工作中无论再苦再累，杨晓菲精神世界从未趴下过。但却亏欠了家人的一笔亲情债。她的丈夫至今还在西藏工作，“远隔千山万水，”一年要探上一次亲，见上次面可谓难上加难;年老的父母远在拉萨，自己平时忙于工作，别说“常回家看看”，就是连一句深情的问候也显得吝啬。她常常这样自我安慰：“自古忠孝难两全，就请爸爸妈妈原谅这个不孝的女儿吧!”

2014年8月20日，是母亲58岁生日。由于白天忙了一天庭审，签署完庭内几名法官撰写的法律文书，已经是深夜11点了，没能及时给母亲打祝贺生日的电话。

不料，老爸稳不住了，从西藏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骂：“混帐东西，连你妈的生日都搞忘了，等了一天，电话就没得到一个!”

杨晓菲在电话上给老爸道了歉。可老爸不依，“你必须直接给你妈打个电话去道歉，你离家这么远她特别在乎。”

杨晓菲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道歉、再道歉，直到妈妈表示了对女儿的原谅。一位平日里自称有几分男儿性格的她，两行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来……

2014年4月17日，重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学普一行前往大观人民法庭调研，认真察看了这里的立案接待窗口，数字化审判室、食堂及干警活动室，认真听取了庭里工作汇报，一路赞不绝口。

临上车时，他突然问杨晓菲，“你们工作累不累?”

“不累”!杨晓菲字字铿锵地回答。

“准备好，司改后你们会更累!”

“好，我们时刻准备着!”

杨晓菲一边信心十足地回答，一边热情地将刘书记一行送上了车。

南川法院的同志告诉我们：正因为大观法庭这块改革的“试验田”的成功试水，看到了院内一大批年轻法官通过“4333”育人工程的冶炼已日渐成熟，促使院党组最终下定决心：“炼钢的目的是为了用好钢，是好钢就应当用在刀刃上!”到2014年底，南川法院所辖的大观、水江、鸣玉、南平四个基层法庭全部实现了清一色的年轻化。这四个法庭的干警平均年龄29岁，比五年前降低了8岁。

由于城乡一体化的推行，由于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由于民众法律意识的觉醒，由于“民工潮”的渐渐加大，2015年整个南川法院立案受理9296件，与上年同比增加了3635件，涉及民生的案件更是直线上升。但四个基层法庭的受案率、结案率均创下了历史的最高记录。四个基层法庭辖区共有27个乡镇，300多个行政村，近50多万人口。去年以来，这四个基层法庭共受理案件1962件，同比增长112%，审结1456件，同比增长96%;其中60%的案件通过调解、撤诉等方式解决。来自民一庭的一位老法官说：“假如没有‘4333青年法官育人工程’的超前谋划和顺利实施，类似今年这种情况，我们这些老法官就是累死也无济于事。”

杨晓菲及其“大观法庭现象”只不过是南川法院大胆培养和使用青年法官“挑大梁”成果的一个缩影。

在南川区中心乡镇鸣玉镇，笔者见到了从四川省到重庆直辖“最年老”而又“最年轻”的法庭——鸣玉法庭。这里产生过四川省的“鸣玉经验”，1996年和1999年，四川省高院、重庆市高院先后授予“先进人民法庭”荣誉称号。经历了五十五载风雨洗涤的鸣玉法庭，破旧却整洁的楼房在国徽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严肃与庄严。在法庭的大门两旁，不知植于何时的两株翠柏，虽说谈不上挺拔高大，却在凛冽的寒风中傲然挺立，苍翠高洁，见证着鸣玉法庭峥嵘的历史岁月。

在鸣玉法庭，笔者见到了建庭以来到此工作的第一位女法官高敏，两天前她刚举行婚礼，婚礼的前一天还奉命前往垫江县开庭，婚礼后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也见到了南川法院目前最“年轻的团队”，干警平均年龄28岁。在交谈中我们了解到，这里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之地：重庆市南川检察院一位副检察长以及南川法院多位庭长、一批优秀法官和办案能手都相继从这里走出，故被干警称为南川法院的“黄埔军校”。

新任鸣玉法庭庭长李雄，年仅29岁，却是老成持重。2015年初才从大观法庭副庭长调任鸣玉法庭庭长。他上任后的第一份“见面礼”，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位于南川老城区的“金山丽苑”小区，自2009年着手开发以来，是南川城里最大的楼盘。2014年这家总部在湖南的开发商老总涉及非法集资千万元被捕，导致570多业主交了钱而无法入住。况且这家开发商尚欠承建商资金4800多万元。一时之间，没得到房的业主人心惶惶，不少业主开始上访、堵路。

南川法院党组一班人决定运用法律的武器来化解这一热点问题。鸣玉法庭接下了这一艰巨的任务。在院长孙养统的直接指挥下，立即着手拟定化解这一矛盾的方案。由于方案丝丝入扣，法律运用得当，办案方式创新，各方面配合默契，处置果断有力，全庭7名干警倾巢出动，不分白昼加班加点。从2015年3月到9月，一个平均年龄仅为28岁的战斗团体终于以半年的时间拿下了以往一年的工作量，而且还要同时办理辖区两乡两镇的9万人的其他案件，创下了南川基层法庭办案史上的奇迹。通过他们的辛勤劳动，群众利益得到维护，一方社会稳定得到了保障，法律的公平与正义得以弘扬。

2015年5月，一位双目失明的80多岁的老奶奶因长年生病，被她的几个儿女遗弃在鸣玉镇的派出所门口，派出所联系了镇政府出面来解决，政府民政部门只好又找到鸣玉法庭。

第二天，鸣玉人民法庭庭长李雄带领程小飞、刘雨桥两名干警前往老奶奶家中，在她的病榻前搭起巡回法庭。

庭审中，已年近8旬的原告与膝下四个儿女就赡养父母的责任分配问题仍没有达成一致，法官只好宣布休庭。休庭期间，法官积极组织原被告双方进行调解，法官在严明法律关于赡养责任的同时，又对四名被告进行说理教育，同时在旁听群众的共同劝说之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协商，终于达成了一致的赡养协议。四个儿女中，除了一个儿子暂没结婚除外，其他三个儿女每人每月给老奶奶生活费、医药费800元。

这位一天前被儿女遗弃在派出所没掉一滴眼泪的老奶奶，却在庭审结束时流下了热泪，拉着法官的手久久不放……

行走在南川大地上，总是一路欢歌，一路褒扬，一路阳光。我们在南川的三个日子里，头两天还是寒凝大地，细雨扉扉，第三天却突然一路放晴。尽管上苍给我们太多太多的灵感，可由于时间有限，篇幅有限，加上文笔的笨拙，对南川法院发生的所有故事不可能“照单全录”。但是，通过几天的采访，尽管不可能一一提及我们接触到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却又是那样让人过目不忘、挥之不去。

水江法庭的邱广、南平法庭的刘小彬两位“少帅庭长”主政一方后，却各自展示出同样的风采：邱广针对水江法庭这个南川区工业重镇的特点，主动出击，未雨绸缪，在为农民工维权方面独树一帜，有口皆碑;刘小彬却针对南平辖区地处边远、农民法治意识薄弱的实际，送审上门，普法下乡，常常将巡回法庭搭建在农民的家门口，在藤深蔓长的老树下、在谷垛高耸的地坝间，让人民群众感知法制的雨露阳光，把一桩桩、一件件人们看似剑拔弩张的民事纠纷化解于和颜悦色之中。

南平法庭的“元老级”法官杨宝黎，今年30岁。2011年8月到南平法庭工作，现在已经办案1000多件，调撤率88%，是南川法院公认的“办案标兵”、“调解能手”。如果这些能作为他个人头上的一种光环，那么，他平时办案过程中善于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由浅入深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又不得不让人佩服他对法律的敬畏和法官岗位的执着，还有对社会弱势群体的深爱。

2012年10月，他凭着一个年轻法官的职业敏感，在当事人提供的一份证据上，从多出一个“0”的细节中发现蛛丝马迹，一路穷追不舍，最终将这一扑朔迷离的案情大白于天下，为弱势者撑起了一方天，为正义磨亮了一把剑。

“别看我们的法官平时看上去很威严，很光鲜，但他们有时不仅要流泪，甚至还可能流血。”南川法院副院长石林如是说。

2013年11月，故事同样发生在杨宝黎身上。当时杨宝黎办理了一件离婚案件，被告汪某和原告王某本是一对夫妻。但汪某一天游手好闲，动不动就毒打原告王某，并扬言要杀死她。王某无法忍受，找到南川妇联求助。在法庭开庭时，汪某情绪失控，抓起桌上被告人金属标识牌自残，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为了保护另一当事人，杨宝黎没想那么多，立即扑上去，一边夺下他手中的标识牌，一边架在他们中间，劝解“有话好好说”。可是在拉扯之中，他自己的左手却被标识牌刺破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到医院缝合了17针。

南川法院政治处副主任刁瑜回想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很有感触：我大学毕业后当过村官，干过银行职员，后来在党委组织部门干过。相比之下，南川法院的确是一个可以让青年法官放飞梦想的地方。在这里，干警们从被动培养到主动锤炼，自主学习、勇于探索，已成为一个人的思维定式;在这里，科学的约束和激励机制，可以渗透各个环节，除了保障措施，大家有一种归属感，工作上有一种成就感，不但优化了队伍，还有效提升了人的精气神;在这里，一种“传、帮、带”的风气对整个队伍起着引领作用，思想上奠定基础，能力上寻求突破，业绩上树立标杆，成长中凸显成效。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在南川法院，我们看到了青年法官们以火一般的热情，风一样的速度，水一样的柔情，冲锋在办案的第一线，成长在审判工作的前沿，他们正展示出“热爱工作，甘于吃苦，善于隐忍，勇担重任”的精神风采，正显示出一名法官坚持“崇法秉正，厚德为民”的精神以及“积淀、细节、精进”、“规矩、实在、理性”和“担当、坚守、创新”的优良品质。

这里，一个接一个的精神标杆正在不断树立;

这里，一批接一批的法治新秀正在不断涌现;

这里，一浪接一浪地内外皆修、茁壮成长的新人新风正在不断形成。

在“羊年”将尽、“金猴”奋起的时刻，让我们把希冀与厚望寄予南川这片土地上的青年法官们，同时也把鲜花与掌声献给培养和冶炼这些青年才俊的仁人志士们。

青山遮不住，众水向东流!

责任编辑/孙明星

作者：钱犁　周伟华

第3篇：领导是怎样炼成的?

什么是领导力?通俗的说法是,一种让人莫名其妙地跟随你赴汤蹈火的号召力

人是不喜欢被人管的,他们希望被人领导;你可曾听到过“世界管理者”这样的说法?“世界领导人”,这才像话;教育领导人、政治领导人、宗教领导人、童子军领导人、社区领导人、劳工领导人、商业领导人,他们都是领导,他们不是在管理;胡萝卜永远比大棒有效,不信你拿你的马儿试一试;你可以“领”着他走到水边,却无法“管”着他去喝水;如果你想管人,那就管管你自己;把自己管好,你就愿意停止进行管理了;然后你就会走上领导之路了。

上述文字是《华尔街日报》曾经刊登过的一段话,名为《让管理靠边站》,来自于联合技术公司。它形象而生动的阐述了人人渴望被领导而非管理的现实。但是多年来,领导力研究号称管理学界的死亡谷,有去无回。作为经济学泰斗萨缪尔森的学生、管理名家汉迪的老师、四任美国总统顾问团成员、“管理大师们的院长”,沃伦.本尼斯却倾其一生着迷于领导力,穿越跟踪领导力梦想的旅程,著述颇丰。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对其的评价是:沃伦·本尼斯从不自吹自擂,却已经领先一步。

什么是领导力?通俗的说法是,一种让人莫名其妙地跟随你赴汤蹈火的号召力。庸医能够杀人,无能的领导者也能让人的力量减退。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的成长之路,尽管不是那么容易修炼成的,但是在大师的指引下,对每个人来说,还是有机会能够脱颖而出的。

领导者是什么人?

在沃伦·本尼斯的成名作《领导者》中,本尼斯预见到伴随着巨大的挑战和快速的变革,一种新的领导者和新的管理理念已经在孵化之中。在新的时代,是一个各行各业都需要优秀领导者的时代。他旗帜鲜明地指出,领导力乃是成功企业背后的关键力量,要创造一个有生机有活力的组织,就必须利用领导力帮助组织形成一个全新的愿景,让他们看到自己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然后动员整个组织向着这个新的愿景迈进。新型的领导者能够把人调动起来,能够把追随者转变成领导者,又把领导者转变成变革者。有效的领导力可以将组织从现在带进未来,能够生成组织的未来愿景,能够向员工注入一种对于变革的责任感,还能够在组织中灌输新的文化和战略,从而将力量和资源动员并集中起来。

他颠覆了一直以来人们对于领导者的一些误解,探讨了真正的领导者“是什么人”。在本书中,本尼斯提出的几个核心问题:1、将领导和管理区分开。本尼斯颠覆了过去学界将领导依附于管理的观点,他认为,领导者对组织的目的起着不同的作用,和管理者不是一回事。“管理”意味着“带动、实现、负责、指挥”,而“领导”是“影响、指引方向和道路、行动、提出意见”。其所提到的一句名言,“管理者把事做正确,领导者做正确的事”被广为流传和引用;2、授权。之前学界的所有关于领导力的研究都是以权力和控制为基础,历史上,领导者的所为就是控制而非组织,压制而非放言,他们让追随者无法自我提高。而本尼斯指出,“领导者通过授权其他人来将意愿变成现实并加以维持,”自此引爆了授权型领导的潮流;3、愿景。本尼斯发现,领导者要想取得成功,一个阐述的清清楚楚的愿景或者方向感是最关键的要素之一,通过它,可以将与组织有关的所有人的专注力都集中在一起。这个看法获得了广泛的认可,今天人们普遍认为,所有成功的组织都不仅要有一个明确的使命或者目的,还必须要有一个得到广泛认可的愿景,二者缺一不可;4、信任。在本书中,本尼斯第一次将正直提升到很高的高度,认为诚实可信是成功领导者的必备品质,没有信任感的组织必遭大难;5、意义的管理,即组织文化的管理。本书特别关注了领导者在组织文化的塑造和传播中所起到的作用,并认为,领导者是阐明组织价值观、创造必须的象征符号、身体力行并以此传达组织行事原则的第一责任人。要想让组织保持竞争力,领导者必须创造能够促生治理资本的社交架构。但比架构更为重要的,是领导者应该创造一种互尊、互爱、互信的文化。

但并非具备领导特质的人就必然会成为领导者,理论上,每一个出色的领导者都必须要经历一段“熔炉”岁月的锤炼。

造就领导的“熔炉”

美国前总统哈里·杜鲁门没有上过大学,从小到大,他从未料想到自己会成为领导者,其他人也没有想到过。杜鲁门的人生彻底改变,发生在33岁的时候。那一年,他投身军旅,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被派遣到法国指挥一个炮兵连作战,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迫在生命攸关的时刻领导他人。对他最初的考验发生在法国东北部莱茵河畔孚日山脉的一个雨夜。德军向他们的阵地附近投掷了一枚烟雾弹,而他的连队以为是毒气,惊惶四散,纷纷逃避。狂乱中,杜鲁门的战马一下子倒在地上,几乎把他压得粉碎。杜鲁门爬起来没有跟着逃跑,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用他曾听到过的所有粗话,厉声要求他的部下回到岗位,令行禁止。他们重新编好队,终于坚持度过了那一夜,而连队上的许多人最终也都平安返家。这些人在余生中,都忠诚于杜鲁门这位在恐惧中仍坚持不退缩的领袖。

那一夜,杜鲁门发现了自己身上有两个至关重要的特质:一、他身上蕴藏着十足的勇气;二、他善于领导他人。他喜欢这种发现。但将杜鲁门的领导能力发掘出来的,则是战争这座熔炉!

2002年,在研究怪杰们怎样成为领导者的过程中,本尼斯和鲍彻·托马斯发现,领导者的领导地位总是形成于某个重大事件之后,而且往往是充满压力的事件。他们把这种造就领导者的经历称为“熔炉”。在成为领导者的过程中,这种磨练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要素。某种魔力发生在这种领导磨练当中,具有某些品质的个体经受了这种磨练之后,会形成新的、更高的领导能力——他们超越自我、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无论遭遇什么,磨练会让领导者变得更强壮、更坚韧;不管考验多么严酷,他们会变得更乐观、更开放。他们不会失去希望,不会向苦难屈服。

而在接受“熔炉”考验的过程中,所有的领导者,都具备了四项基本的技能,这些技能使他们能够在“熔炉”中成长,而不是被其击倒。这四项技能分别是:适应能力、凝聚共识、独特而有号召力的声音以及操守(包括一套强大的价值观念)。这四大技能是在各种文化及情景中的成功领导者所共有的特质,是成功领导者的必备条件,是领导者的本质。这些技能能使领导者在熔炉中成长,而不是被其击倒。在这之中,最重要的技能是适应能力,领导者可以凭借它化逆境为顺境,愈挫越强。

成为优秀的领导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学会领导要比我们大多数人想象的容易得多,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具备领导潜力。

何以成为领导者?

在《成为领导者》一书,本尼斯对“人们怎样成为领导者,他们怎样领导,以及组织怎样鼓励或扼杀潜在的领导者”这个重大问题进行了阐述。他认为,领导者是那些能够充分表现自我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知道该怎样去充分利用自己的优点、弥补自己的缺点。他们还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目标,以及为了赢得他人的支持与配合,该怎样把自己的目标传送出去。最后,他们知道该怎样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他认为,充分表现自我的关键是了解自我和外在的世界,而了解的关键是学习——从自己的人生和经历中学习。

同样在这本书中,本尼斯指出,领导者是后天造就的,而不是天生的。优秀的领导者尽管在背景、年龄、职业以及成就方面各不相同,但却持有两个一致的基本观点:首先,他们都认为领导者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就的。其次,他们都认为,没有哪个领导者原本就打算成为一个领导者。领导者没有兴趣向别人证明自己,他们始终关心的是充分自由的表现自己。这一至关重要的差别决定了一个人是“被驱策”还是“去领导”——如今,有太多的人选择了前者,而选择后者的人却寥寥无几。

除此之外,要想成为一个优秀领导者,需要不断的成长和发展,换而言之,需要终身学习。而让领导者变得杰出的所有特征中,最关键的是对提供指引的目标也就是总体愿景的关心。优秀领导者不仅仅是目标导向的。说到底,成为领导者是一种自愿选择的行为,如果你有这样的意愿,你才会踏上这条道路。但有太多的人仅仅是环境的产物,他们没有改变自己、挖掘自身潜力的意愿。

领导者的决断力

大多数组织用来评估经理人的典型标准通常有:技术能力、人际能力、概念能力、业绩记录、鉴赏力、决断力和人格。当然,其中的决断力最难以界定、测量或培养,被称为领导者最重要的能力素质之首。许多高级管理者都是因为决断力不足而中途下台或者升迁无望,偏偏是领导力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却非常难以量化评估。

但本尼斯与其合作者诺埃尔.蒂奇在其新著作中,对这个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堡垒,进行了攻坚。他将这个难度极高的挑战进行了一场模型性很强的总结提炼,并将其变成了一个TPOV(可传授的观点),以为更多的领导者和学习者所用。他们的研究发现,看似瞬间的完成的决断其实是一系列的动作,每一步都不能留下遗憾。所有伟大的决断其实都包含了一个环环相扣的过程。决断能力的高低决定了领导成功与否,也决定了组织中其他人的命运。

本尼斯认为,决断是有效领导的本质,是一个基于情境的决策过程,涉及到3个主要领域:人、战略和危机。在每一个领域内,领导决断的实施都要经过3个阶段:准备阶段、做出阶段和执行阶段。卓越的领导决断是以领导者所掌握的关于其自我、社会网络、所在组织以及利益相关者的背景知识为支撑的。

需要指出的是,优秀的领导者都是会讲故事的人,在做决断时尤其如此。领导者扮演着剧作家、制片人和导演的多重角色。他们在自己的头脑中构思剧情,然后先拿给少数可以信赖的朋友和同事看。之后,他们再根据这些人的意见做出相应的修改。接着,他们把剧本推上舞台,听取更多人的评论,不断地修改和调整,甚至直到停止上演。基本的故事主线是贯穿各个领导层的分故事和平台。

清晰的故事主线让领导者在做决断时可以实行“有准备的机会主义”。所谓“有准备”是指领导和以TPOV为基础构思未来的故事主线;所谓的“机会主义”是指无法预料的决断需求或时机突然出现的时刻。故事主线可以帮助领导者做出更可靠的人的决断和战略决断,而且对于成功的危机处理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

作者：王喜军

第4篇：钢铁是这样炼成的——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

看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书中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精神深深地触动着我的心弦。

保尔从小生活在一个贫困家庭里，因为一点小错失学，被迫外出做小工，后来在朱赫来的引导下，十六岁时加入了红军，成为了一名坚强的布尔什维克战士。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英勇X敌，虽然在战斗中多次身负重伤。但是他并没有退缩，后来疾病缠身，仍忘我的工作，最后由于两腿瘫痪，双目失明，不得不放弃工作时，他仍然拿起了笔，再次顽强地与命运作斗争，为实现人类的解放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读到这里，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敬佩他为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所表现出的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敬佩他在挫折面前表现出的顽强毅力，敬佩他时刻想着自己不虚度年华，碌碌无为的强大决心。在他的心中，革命事业与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所以他才能战胜死亡和病魔，将毕生精力投入到革命事业中，钢铁就是在这如同烈火燃烧的斗争考验中炼成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现在的学习和生活条件同保尔相比是天壤之别，我们遇到的困难岂不是微不足道?前些日子在学校举行的运动会上，我参加了1000米长跑项目的比赛，就在我跑完第二圈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了，当时感到头重脚轻，腿像灌了铅似的，我实在不想跑了。就在这时，广播中传来：“致参加1000米长跑项目的同学们，拼搏吧!发扬百折不挠

精神，胜利属于你们!”的声音。咦!这不是保尔精神吗?我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于是，我鼓足了勇气，把困难抛之脑后，牙一咬，飞奔起来……最后我拿到了第二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本永不过时的好书，我们应该从这本书中汲取营养。人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保尔的一生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遇到困难和挫折时，不气馁，不沮丧，像保尔那样，坚持不懈，百折不挠，锲而不舍，执着追求自己的奋斗目标，努力锻炼自我，让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把自己铸成一块建设祖国的钢铁!

第5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

在十月革命的战场上，有一个自觉的、无私的革命战士，他便是小说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作为一名革命战士，他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宁死不屈，在面对枪林弹的战场上，他英勇善战，在与令人绝望的病魔的搏斗中，他更是多次令死神鲦羽而归，创造了起死回生的奇迹······他便是那个坚韧不拔的保尔·柯察金!他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家庭，从小尝尽了人间的饥寒之苦和人格之辱，读后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在年代的压迫下，他成为了一个革命的战士。后来，他又成为了一名侦察兵。在一次激战中，保尔奇迹般的战胜了死亡!可是，正在保尔风华正茂之年，病魔使他瘫痪，又使他双迷失命了，而顽强的保尔战胜一切困难后，以笔为武器，开始了他新的革命生活!

在保尔的坚强下，文学巨坛又添上了一颗灿烂的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初一(2)班葛昊旸)

第6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内容精要

保尔·柯察金是乌克兰某镇一个贫苦工人家的小儿子，父亲死得早，母亲则替人洗衣以养家煳口，哥哥阿尔青是个铁路工人;小学时的保尔就嫉恶如仇，敢想敢做+一次，他往那个愚蠢而又凶恶的神父的面团里撒烟灰被学校开除了。

十月革命爆发后，红色政权遭到了外国势力干涉和本国反动派的联合围攻：乌克兰的政治形势也空前地激烈动荡、借住在保尔家的朱赫来是个老布尔什维克，红军撤退时将他留在了镇上。朱赫来教保尔拳击，培养了保尔朴素的革命热情。一次，因为解救朱赫来，保尔自己被关进了监狱。而后愚蠢的敌人却又把他很快错放了：出狱后的保尔慌不择路，跳进了冬妮亚(林务官的女儿)家的花园。冬妮亚很喜欢热情、倔强、个性刚强的保尔，保尔也被清纯、漂亮、整洁、文雅的冬妮亚所深深吸引。

后来，哥哥阿尔青把保尔送到喀查丁参加了红军。在部队里，保尔当了骑兵，作战异常勇猛。战斗之余，他还喜欢读《牛虻》《斯巴达克思》等小说，一有空就讲给战友们听。一次激战中，他头部受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出院后，保尔住进了冬妮亚的亲戚家。他的一只眼睛有问题，不能再回前线了，但他立即投入了地方上的各种艰巨的工作。一次参加工友同志的聚会，保尔因带着穿着漂亮整洁的冬妮亚同去，遭到了工友们的讥讽和嘲笑?保尔意识到冬妮亚和自己不是—个阶级，遂下决心断绝了他们的感情。

为了供应城市木材，保尔参加了铁路筑建。秋雨、泥泞、大雪，冻土，工作条件越来越恶劣，武装土匪的骚扰和疾病、饥饿也都威胁着保尔和同志们。但铁路还是如期修通了，已升为省委委员的朱赫末为他们的革命热情深深感动，说“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由于成绩突出，保尔詖任命为某铁路工厂的团委书记，女政委丽达经常帮助保尔，帮助他提高认识，搞好工作。保尔渐渐爱上了丽达，但又以革命为由牺牲了自己第二次萌动的爱情、保尔因肺炎再次住进了医院，肺炎好了，但医生又在他脊柱上发现了弹片的伤痕。在家乡养病期间，保尔到烈土墓前凭吊战友，感慨万千，发出了感人至深、振聋发瞆的豪言壮语：“人最可宝贵的是生命„„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病愈后，保尔又忘我地投入到了革命工作中：在工作中，他坚决地和各种非主流思想和“歪风邪气”作斗争，对战友杜巴瓦的”变质”，他十分痛心，坚决地给予了批评„„

保尔的体质越来越坏。1924年，党组织不得不卸掉他身上的全部重担，让他长期疗养。他的视力越来越差。在海滨疗养时，保尔认识了达雅——一个工人家庭的小女儿：在达雅家中，保尔鼓动了达雅对老顽固父亲的造反，并引导她加入了苏维埃，达雅和保尔结婚了。

1927年，保尔完全瘫痪，继而双目失明。他也曾一度灰心丧气，想自杀，但坚强的革命信念又使他走出了低谷。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保尔开始了文学创作。1934年，在母亲，妻子以及同志们的帮助下，他的自传体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终于出版了!保尔高兴极了，他又有了新的革命武器——写作。

时代背景

本书成书于1932年一1934年。作者尼·奥斯特洛夫斯基(1904—1936)出身工人家庭，12岁即开始劳动生涯，15岁加入共青团，参加过保卫苏维埃政权的国内战争，做过团与党的下、中层领导工作，是苏维埃“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后双目失明，在疗养院口授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由他人记录、编辑成书。作者自称“1924年以前不太懂俄语，而双目夫明前也只上过一年函授共产主义大学：因作品塑造了保尔·柯察金这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共产主义战土的形象和作家自身经历的传奇品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成为世界革命青年成才的“教科书”和“圣经”。在苏联国内，此书上百次地再版，在国外，也有50多种文字译本。

作者生平

尼古拉·阿历克塞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前苏联一名普通的工人、红军战士、共青团基层干部，更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和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1904年他生于乌克兰洛文斯克省维里亚村的一个工人家庭。从很小的时候，奥斯特洛夫斯基就表现出鲜明的反抗性格。由于家境贫寒，他小时侯只念过3年书。

很快，奥斯特洛夫斯基就被迫辍学了。他刚满10岁，就要去当车站食堂童工和发电厂的助理司炉，从而经历了更多的生活苦难。每天近16小时的繁重劳动，经常得到的却是耳光和拳头。屈辱的生活使得他本来就很强烈的斗争意识和反抗精神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奥斯特洛夫斯基13岁的时候，正值1917年十月革命时期，这时他结识了老布尔什维克费多尔和林尼。他的充满反抗精神的个性正好找到了加入集体斗争洪流的机会和道路。他开始积极投入反击侵略者的斗争，积极投身于保卫苏维埃政权的斗争。

1921年秋，奥斯特洛夫斯基领导志愿队参加了修建基铺附近的铁路支线的艰巨工作。当时条件极其艰苦，环境极其恶劣。这就是后来他在《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一书中写筑路的那段情景。饥饿、潮湿、严寒、还要夜以继日地劳动，许多人患了伤寒。奥斯特洛夫斯基在患伤寒和风湿病的情况下，仍然奋不顾身地劳动，直到他昏倒在工地上，才被送回家去休息。第二年秋天，基铺闹大水，正在病休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不顾严寒和体弱，站在洪水中组织群众抢救木材。这时，他的病情更加恶化。经医生诊断，身体己属残废，不能再继续工作。党组织决定发给他残疾证书及国家津贴。但他毅然拒绝。坚决要求工作。1923年，党组织只好答应他的迫切请求，派他去边疆做共青团工作。

在23岁那一年，由于劳累过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一直到全身瘫痪，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在他生命旅途中，可以说是到了最后的决战阶段。但继续工作的强烈愿望使他终以惊人的毅力战胜了病魔克服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他刻苦攻读世界文学名著，钻研有关历史资料，然后拿起笔，换了另外一种武器继续战斗，开始了文学创作。1928年，在他24岁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一部中篇小说《科托夫斯基》，也就是后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几章的初稿，这大大地鼓舞了他的信心。

但这部已经耗费了他巨大的生命能量的长篇小说底稿，在邮寄途中丢失了。这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残酷的打击。此后，他的健康情况急剧恶化，1930年他惟一的左眼也失明了，但他没有就此放弃生活，而是集中全部精力为生存进行斗争，继续写作。对于这位意志如同钢铁一样的英雄来说，任何无情的打击都只能使他的性格钢上加刚。1930年，他用自己的战斗经历作素材，以顽强的意志开始创作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终他克服了难以想像的困难，历时三载，完成了这部不朽的杰作，实现了重返战斗岗位的理想。

1934年这部小说出版后，立即受到国内外广大读者的真诚而热烈欢迎。1934年。奥斯特洛夫斯基被吸收为苏联作家协会会员。1935年底，苏联政府授予国家级最高荣誉--列宁勋章，以表彰他在文学方面的创造性劳动和卓越的贡献。同年冬天，他开始创作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这部小说原计划写成三大卷。可惜的是，1936年12月22日小说第一卷刚刚写完，由于重病复发，年仅32岁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便在莫斯科去世了。除了小说，奥斯特洛夫斯基还留给我们不少充满激情的论文、演说词和书信。

经典片段

现在，他身体彻底垮了，失去了重新归队的希望，他该怎样对待自己呢?他终于使巴扎诺娃吐露了真情，这个女医生告诉他，前面还有更可怕的不聿等待着他。怎么办?这个恼人的问题就摆在面前，逼着他解决。

他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战斗的能力，活着还有什么用呢?在今天，在凄凉的明天，他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生活得有价值呢?又有什么来充实自己的生活呢?光是吃、喝、呼吸吗?当一名力不从心的旁观者，看着战友们向前冲杀吗? 就这样成为战斗队伍的累赘吗?他想起了基辅无产阶级的领袖叶夫格妮亚·博什。这位久经考验的女地下工作者得了肺结核，丧失了工作能力，不久前自杀身亡。她在简短的留言中解释了这样做的理由：“我不能接受生活的施舍。既然成了自己的党的病患，我认为继续活下去是不必要的。”把背叛了自己的肉体也消灭掉，怎么样?朝心口开一枪，就完事了!过去既然能够生活得不坏，现在也应该能够适时地结束生命。一个战士不愿再受临终前痛苦的折磨，谁能去责备他呢? 他的手摸到了口袋里光滑的勃朗宁手枪，手指习惯地抓住了枪柄。他慢慢掏出手枪。 “谁想到你会有今天?”

枪口轻蔑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把手枪放到膝上，恶狠狠地骂了起来：“这算什么英雄，纯粹是冒牌货，老弟!任何一个笨蛋，随便什么时候，都会对自己开一枪。这样摆脱困境，是最怯懦、最省事的办法。生活不下去-——就一死了之。对懦夫来说，也不需要更好的出路。你试过去战胜这种生活吗?你尽一切努力冲破这铁环了吗?你忘了在诺沃格勒一沃伦斯基附近，是怎样一天发起十七次冲锋，终于排除万难，攻克了那座城市吗?把枪藏起来吧，永远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就是到了生活已经无法忍受的时候，也要善于生活下去，要竭尽全力，使生命变得有益于人民。”

妙语佳句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给予人只有一次。应当这样度过人生：回首往事，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的时候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对我来说，生活中再没有比掉队更可怕的事了。

阅读指导

保尔的故事，在中国应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保尔关于“一个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的豪言，是-代又一代的青少年都曾背诵过的。在一定程度上，保尔精神已经和雷锋精神一起，成为了中国青年学生的道德标准和行为楷模。

穿越历史地域时空，《钢铁》真切震撼人心的，是保尔钢铁般的意志，是他身残志坚，敢于向一切困难挑战的英雄气度和大无畏精神，这种精神，对于任何时代、任何一个力图有所作为的人都是同样需要的。这才是这部红色岁月里诞生的作品魅力之所在，正如罗曼·罗兰所评价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本身就是-首诗”，当然，是一首革命抒情诗，也是一首奋斗者的义勇军进行曲。有意思的是保尔的爱情故事。他与冬妮亚(林业官的女儿)、丽达(女政委)、达雅(工人)的三段恋情，暗含了一个红色的俄罗斯男人逐渐远离肉体、远离奢华，而向精神、原则、理念皈依靠拢的心灵历程。对冬妮亚的爱出自一个懵懂少年的本心，那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自然产生的对美好、对舒适生活的向往;和丽达女政委的爱情产生在共同革命生活中，“革命高于一切”的口号窒息了保尔心中残留的对丽达的爱恋;与工人女儿达雅的结婚与其说出自爱情，不如说出自拯救，这时的保尔已肉体残缺而精神凸现，保尔靠着“精神”、“意志”自救，也拿着它照亮达雅的眼睛。他的精神已被视为“共产主义事业燎亮的明灯”。

自1942年以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译本在中国流行了数十年。1999年末新版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公映，又再次掀起了对“保尔”精神的关注。这实为文学接受史上罕见之现象。

第7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转帖)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我在假期中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它是我最喜欢的课外读物之一,其中有关人生意义的段落,我还能把它给背诵出来呢!

人应该怎样地活着才有意义呢?保尔??柯察金用行动回答了这一问题.保尔他残废后,毫不灰心,还要顽强的学习,努力工作,并且开始了文学创造.后来双目失明了,这对于已经瘫痪的人来说,要是一场多么沉重的打击呀!可是他却毅然拿起笔来,摸索着,坚持写作,每写一个字,他都需要付出极其艰苦的劳动.经过顽强的努力,他终于成功的写出了小说《在暴风雨里诞生》的前几章.读着,读着,我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潮澎湃.保尔??柯察金那坚毅的脸庞,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保尔这样一个普通的战士,竟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意志,这是什么力量在鼓舞着他呢?我读完这本书,在书中我终于明白了,这是那最伟大,最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在召呼着他创造奇迹,这就是他顽强地与疾病作斗争的动力.保尔??柯察金,可敬可佩的共产主义战士,您为我们树立身残志不残的伟大榜样,我原来也有一个同学也是残疾人,他的名字叫吴伟:从他生下那一天起就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十几年来,病魔缠着他,使他不能像同学们那样活泼在操场上,球台前,参加集体活动也就更不用提啦.因为他稍微活动一下,就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上学校读书全靠他爸爸用自行车来回接送.在学校里,他将吴伟从一楼背到四楼,放学后再由四楼背到一楼,中饭由同学们送到教室吃.自从,吴伟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也就这样坚强的站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我的智力不差,能够学好自己的社会主义文化课,我长大后,我一定比吴伟强.虽然,我不能背起钢枪保卫祖国,也不能战斗在烈火熊熊的战场上,但我可以把我所学的知识,贡献给人民,为了祖国的建设做出一份力量,有了奋斗的目标,有了学习的榜样,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可真好啊!我还要不断的学习,从这本书中吸取更多更大的精神力量.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是我读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印象最深的的一句话，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部自传性的长篇小说，奥斯特洛夫斯基对自己一生的经历加以概括和提炼，以自己为原型塑造了保尔??柯察金这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英雄形象。

-保尔??柯察金是十月革命后苏维第一代共青团员的代表，坚强的布尔什维党战士。作者深刻地描写了这个人物内心世界的美，展示了主人公从童年起，直到国内战争和入党后的成熟时期的人生经历，反映了他在革命斗争的烈火中百炼成钢的成长过程。保尔??柯察金惊人的品质被后人喻为“保尔精神”，“保尔精神”是多层面的，有革命理想主义，革命英雄主义，有对信仰的忠诚和献身，有与厄运抗争的顽强意志，有生命意义的深沉思考。190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形象地回答了“人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人生根本问题，它启示了我：人活在世上要活的有价值，人生是在挫折中度过的，没有人是一帆风顺地度过一生的，在挫折的磨练下我们就要像保尔??柯察金那样学会坚强，学会去克服困难，做一个坚强的人。

-保尔的精神的闪光点主要在于他对革命思想的无限忠诚，百折不挠的精神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本书也充满了对生命意义、人生价值的思考和总结。特别是书中的那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一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作品中的保尔在食堂的两年里，他看见了许多丑恶的事情，他已经窥见了生活的最深处，生活的底层。从那里，一阵腐败的臭味，泥坑的潮气正向这个如饥似渴的追求一切新鲜事物的孩子扑来。自一九一八年起，他就积极投身于党的地下斗争。从此以后，他就在党的旗帜下战斗。他参过军，当过共青团书记。他在双目失明、双腿瘫痪、左臂失控的情况下，他仍然顽强地与命运作抗争，用文学这一形式继续战斗。

-写到这里我真有些惭愧，以前一遇到困难我就退缩，想起来当时真是懦弱。从现在起我要向保尔??柯察金学习，学他的忠诚，学他的信念，学他的坚强……

毅力乃成功之本，是一种韧劲，一种积累。荀子有云：“锲而不舍，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毅力的表现往往是一个人在挫折中所展示地惊人的一股力量，有了它，人们就不会向挫折和困难低头，更会坚强地去面对。

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后，我才领悟到：一个人的毅力对他的一生是有很大影响的。就说这本书中的主人公帕唯尔吧，他的一生非常坎坷，然而他凭什么使自己继续活下去呢?是毅力。毅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老天也使他有了三次生命。像他这样，十几岁就立足杀场，英勇杀敌，热爱祖国，在战场上，他被砍了好几刀都大难不死，为什么?仍然是毅力。年轻的帕唯尔后来疾病缠身，但他仍不停地忘我工作，有休假疗伤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放弃工作，毅力真是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啊!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生活中一点小小的困难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勇敢地去面对，等事情一过，你会发觉，原来自己是有毅力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要自卑，要有信心，因为挫折是培养毅力的必要前提。巴尔扎克曾经说过：“挫折是块磨刀石。”再锋利的刀一直不用，也会变得钝。这时，就需要“挫折”这块磨刀石使它重新锋利起来。人的一生很精彩，有酸甜苦辣，没有悲欢离别的伤心，又怎能有重逢的喜悦呢?

要想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许多名人志士也是在挫折中锻炼了自己，考验了自己，使其成为千古佳话。不要以为当作家写一本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往往在这过程中会有挫折和困难等着你去迎接。例如马克思写《资本论》用了40年，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花了30年时间，司马迁编《史记》历史20多年等等，读后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古今中外，有谁能够一步登天呢?

毅力需要坚持，同时也需要毅然断然的决断，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有毅力的人面对严峻的考验是能断然处之的，而这种断然之处，又非常有利于持之以恒。

在坚持的同时，还要有生活节律。提倡毅力并不是主张一味蛮干，是毅力和节律并行，两者都不容忽视。节律过快，频率过高，要一直坚持下去，是十分困难的。生活犹如长跑，一下冲在前面，并不一定就能夺标。相反，如果保持适中的节律，就能取得好成绩。

为什么说毅力是成功之本呢?你想想，如果没有坚强的毅力，又怎样克服前进道路中种种的困难呢?这样就永远没有成功;反之，坚强的毅力是通向成功的捷径。

成功者前进的每一步也许是细小的，但他一直前进着，永不停滞，积之一年，十年，几十年，那就十分惊人，十分可贵了。忽冷、忽热、忽松、忽紧，说不上毅力。如果“一天打网，两天晒网”，其毅力何在?所以我们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内心有了很大的震撼，作为一名团员，我知道了我应该做什么!

阅《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读后感

中外文学名著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书籍，只是由于过去家境不好没条件满足我阅览群书的愿望。后来我慢慢的长大了，又因诸事缠身同样没时间看这些小说，现在人到中年了，终于有点时间与精力来完成我儿时的夙愿。

没看这本书之前，总听别人说这本书如何的好，又是怎样怎样的不错，可那时毕竟没看，也不知道这本书究竟好在什么地方?现在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总算明白了它可贵可敬之处。全书中没有半点肮脏龌龊的言词，而有的是大篇幅激励人心的文字与章段，特别是主人翁保尔.柯察金在经历人生的磨练后发自内心的那段话，它成了多少有心想进步的轻年人鼓励自己的人生感言。当一个人在经历过较长时间的艰苦煅炼后而发自内心的感概，它定会在其它人心中产生共鸣，它不是一句口号，是作者用一生的经历对人生的总结。

写得好的文学作品，都是与作者亲身经历有密切的关系，这些产生过心灵震憾的东西，也是作者心灵深处的呐喊，这些呐喊教育着一代又一代人，这本书像中国的《青春之歌》一样鼓励着我们中国的几代人成长。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通过保尔.柯察金成长历程的描述，从中折射出在那特定年代中战火纷飞的时刻，艰难的环境建设场景，及当时的社会风貌。小说中保尔百折不挠的顽强奋斗精神感染着每位读者。为了写这部小说作者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身体病痛后，在身体重残下，为了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最终写出这部感人肺腑不巧名著，透过这些作者用自己亲身经历描写出来的文字;透过保尔高尚纯洁的道德言行，我们看到了作者无比崇高的心灵，这些高尚的言行，洗涤着我们的认知世界，并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

如果现在有人说他的人生道路是坎坷的，那他应该来看看我们的保尔是怎样走过他的人生路。保尔在朱赫来等老一辈布尔什维克的帮助教育启发下，积极投身于捍卫苏维埃政权的斗争中，他在生命有限的一生中都在向命运挑战，向困难挑战，不屈服于一切恶势力。可是，人一生究竟能承受多大的苦难呢?保尔先是冲锋在枪林弹雨中，后又带着伤寒病的身体踩着冰冷刺骨的泥浆修路;从死神中挣扎过来后又受尽病痛的折磨，再后是双目失明，然后又失去母亲，即使这样，直到后来，他还把自己的苦难经历升华成一种精神献给了人类，正如他在书中写的一样：“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保尔与不幸作拼搏的精神，给我们所有后人作了个表帅，他这种精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与坚强。他用真实的言行告诉了我们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

自从读了这本书，让我明白了，毅力也是成功之本，是一种韧劲，是一种积累。荀子有云：“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毅力，它的表现往往是一个人在挫折中所展示的一股力量，有了毅力，人们就不会向挫折和困难低头，而会更坚强地去面对。

这本书主要写了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小时候的生活十分艰苦，不是被母亲责骂，就是受神父冤打。但他凭着毅力，仍然坚持生活，并立志要从军。保尔??柯察金长大后，终于实现了他的志向——当一名军人。从军期间，受到了老一辈的栽培和教育。自身又长期实践，他凭着毅力，在劳动、战斗、工作各方面刻苦学习和严格要求自己，终于锻炼成具有崇高理想、坚毅的意志和刚强性格的革命战士。他把整个生命和所有精力毫无保留的地奉献给世界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努力使世界和平!这种精神是多么可贵啊!如果保尔??柯察金没有凭着毅力，他怎么可能炼成一个有崇高理想、坚毅的意志和刚强性格的革命战士呢?

读了这本书，我才领悟到：一个人的毅力是对他的一生是有很大影响的。就拿这本书的主人公来说吧，他一生的命运非常坎坷，然而他凭着什么让自己活下去呢?是毅力，是毅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像他这样，十几岁就立足沙场，奋勇杀敌，在沙场上，他被砍了好几刀，仍然大难不死，为什么呢?还是因为毅力，年轻的他后来疾病缠身，但他依然忘我的工作着，有休假的机会仍然工作着，毅力真是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啊!

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遇到困难，只要勇敢地去面对，我们就会发觉，我们也是有毅力的。人的一生很精彩，有着酸甜苦辣，也有离别时的伤心，不然，怎么会有重逢时的喜悦呢?在我们的人生中，要想一步登天，那永远是不可能的——从古自今，有哪一个名人志士是一步登天的呢?没有，他们都是在挫折中锻炼了自己，使自己成为千古佳话。我们不要以为当一名作家写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在写书的过程中往往会遇到挫折和困难，只有这坚强的毅力才能够克服这困难和挫折。例如：马克思写《资本论》用了40年的时间，李时珍写《本草纲目》用了30年，司马迁编《史记》历史用了20多年……古今中外，有谁能够一步登天呢?

毅力也需要坚持，在坚持的同时也需要毅然断然的决断，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有毅力的人面对考验能断然初之，又有利于持之以恒。为什么说毅力也是成功之本呢?因为，只有坚强的毅力才能克服前进道路上的种种困难和挫折，才能获得成功，所以坚强的毅力是通向成功的捷径。

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内心有了极大的震撼，作为一名中学生，我知道了我应该做什么!

我要把自己炼成一块真正的钢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使我爱不释手，保尔 柯察金那顽强的品格多么令人钦佩!如果你读了这本书，就会明白具有钢铁品质的人是“大写”的人。

保尔一生十分坎坷，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他还坚持写书，对自己毫不顾惜。书中写道：他呕心沥血写的稿件丢失了，多么令他灰心失望啊，但他重新振作起来，用顽强的毅力完成了巨著。书中有段名言脍炙人口：“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该为碌碌无为而悔恨……。”保尔可谓强者的化身。

对照保尔，想想自己，感到脸上一阵阵烘热。记得今年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我家却十分冷清。爸爸工作繁忙出差了，妈妈因病卧床不起。听着孩子们在外面的嬉闹声，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片刻就“簌簌”落下眼泪来。妈妈见我落泪了，指着床头的书说：“轩轩，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看完了吗?”我再次把这本书翻阅，保尔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对，我该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我应该为家人分忧解难，决定下厨做饭菜。妈妈脸上露出了笑容，紧紧拉住我的手说：“你真是咱们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我指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说：“是它教会我的!”

每当我遇到困难而退缩时，每当我受挫折而落泪时，我就会想起保尔那高大的身影，要把自己炼成一块真正的钢铁!-

梅花香自苦寒来

——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那么在临终之际，他能够自豪地说：我的整个生命和精力都奉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这段奥斯特洛夫斯基名言出现在他的自传体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曾经唤起几代人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去锤炼钢铁的意志，它是我们寻求人生价值的丰碑，是我们成长和追寻的路标。

故事的主人翁保尔??柯察金是一个苦孩子，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压迫受和欺侮，时时刻刻处在死亡线上。但是，他敢于向不公平的命运和屈辱的社会地位挑战，敢于站起来改善自己和劳苦大众的命运。他在朱赫等老一辈布尔什维克的教育与帮助下，积极投身到捍卫苏维埃政权的斗争中。保尔一生的经历事实上正是向不公正的命运挑战，向困难挑战，向自身的残疾和不幸的挑战。可是，一个人究竟能够承受多大的苦难和打击呢?一天之中冒着枪林弹雨向敌人发起17次冲锋，身患伤寒饿着肚子踩着冰冷刺骨的泥浆修路，从死神那里挣扎出来，躺在病榻中受尽伤痛的折磨。双目失明后，他回到家乡，只求能听见母亲的声音，然而亲爱的母亲却已化作了一堆黄土，即使是这样，直到最后，他还要把自己的经历经过升华之后变成精神财富献给人类。

我被保尔的坚强不息的精神所感动。试想一下，一个人若双目失明，他便看不到自己的挚友，看不到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只能靠耳朵来生存。这一切，一个意志平凡的人怎么可能做到?更何况保尔双腿瘫痪，且左手不能动弹!

人生，可以说是一段曲折而坎坷不平的路。在人生的旅途中，你会遇到重重的困难，要去面对失败给予你的打击和别人的不理解带来的痛苦，等等。但是，这一切都不会长久。在突破障碍、战胜困难后，回顾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我们就会领悟到，那磨炼人生的是“火焰”。多少英雄、伟人，都是在熊熊烈火中锻炼出来的，正如人们常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和保尔相比，我们在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因而更没有什么理由唉声叹气、裹足不前。

第8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1.在__________ 的启发和教育下，保尔懂得了许多关于革命工人阶级和阶级斗争的道理。

2.保尔救出了朱赫来后，被贵族的儿子________出卖，被白匪关押起来。 3.红军攻下了小城谢佩托夫卡，保尔的好朋友________参军了，当了团区委书记。 4.保尔最爱读英国小说________，敬佩主人公的斗争精神。 5.“这些人是无价之宝，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是________到修铁路的工地视察视察时说的。6.“难道你不能在政府里搞一个比挖土强一点的差事吗?我还以为你当上了委员或委 员一类的首长呢”这是________对保尔说的。 7.“可现在呢，你浑身都是樟脑味儿”是保尔对________说的。 8.在铁路就要修完时，无情的________和________最终夺去了保尔的战斗力。 9.《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是一本名副其实的________，保尔是 ________的“良师益友”，他的________对广大读者有极深的教育意义。 10.保尔在发电厂工作时结识了红军撤退时留下的老水手________，正是在这位老水手 的教育下，他才走上了革命的道路。11.保尔的一生中有三位非常重要的女性，他的初恋情人________，在铁路总工厂任共青 团书记时认识的__________，以及他的妻子__________ 。12.保尔因__________ 而被校长开除。13.保尔最后的著作是__________ 。14.保尔在黑海疗养所企图自杀未遂，又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他要靠________回到队伍 中去，他把写的小说寄往柯托夫斯基师征求意见，但________，他不气馁，重新开 始创作，小说最终获得了成功。15.《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通过保尔的成长经历，描绘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起，经________

国内战争到经济恢复时期广阔的社会画面，被誉为“生活教科书”。16.人们提出“在新时代，要做保尔还是比尔”的新命题。与比尔?盖茨相提并论的保 尔，就是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________》中的主人公________， 他受 等人影响很大，经过艰苦的锻炼，成为共产主义战士。17.保尔以自己的毕生精力，实践了自己的生活原则：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 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________，________， ;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 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________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是保尔战斗一生的 真实写照，也是他革命乐观主义的深刻概括。18.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题目的含义吗?19.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可以从保尔身上汲取到什么精神?20.奥斯特洛夫斯基一生中写了几部文学作品?其主题的共同点是什么?21.《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出来的?22.《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自传吗?23.用一句话评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2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给你印象最深的故事是哪一个?用简短的语言概括 出来。25.《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给你印象最深的人物是谁?他们有怎样的性格特点?

答案

1.朱赫来2.维克托3.谢廖沙4.《牛虻5.朱赫来6.冬妮娅7.冬妮娅8.伤寒;大叶性肺炎9.生活教科书;鼓舞人们战胜困难、不断革命;崇高形象和革命品质10.朱赫来ll.冬妮娅;丽达;达雅l2.在神父家补课时，把一撮烟末撒在神父家的做复活节糕用的面团上

13.《暴风雨所诞生的》 14.文学创作;书稿在途中丢失15.十月革命16.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朱赫来 l7.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18.“钢铁”是信念、意志、毅力的象征，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解释这部作品的标题时说：“钢是在烈火里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中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并学会了在生活中不灰心丧气。”19.保尔身上体现出他敢于p-]命运挑战，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精神，保尔崇高的革命思想、高尚的道德情操、忘我的献身精神、坚强的斗争意志、乐观的生活态度及明确的人生目标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20.《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暴风雨所诞生的》等;这些作品的主题都是以国内战争为背景，歌颂在无产阶级事业中成长起来的英雄人物。 21.在作者全身瘫痪，双目失明后创作出来的。

22.这本书是以作家自己的生活经历和真情实感为基础进行艺术创造的，因此带有明显的自传性质。但是并不能因此就把这部小说看成作家的自传，因为：作家的创作意图不在为自己作传，而在于塑造一个共青团员的典型形象;作家并不拘泥于生活事实，对人物和情节做了大量典型化处理。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我的小说，首先是艺术作品，其中我利用了假想的权利。‘我坚决反对把我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和这本书的人物之一保尔.柯察金等同起来。„‘这是小说，而不是传记。” 2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部描写苏联十月革命后第一代苏维埃青年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为恢复国民经济，巩固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同国内外敌人及各种困难进行顽强斗争的优秀小说。24.在修筑铁路中，保尔所在的潘克拉托夫小队“拼命走在前头”，以“疯狂的速度”进行工作;保尔全身瘫痪、双目失明后，非常苦恼，不能自拔。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他以坚强的毅力克服悲剧命运的打击，开始了为争取归队而进行的斗争等故事。25.保尔;谢廖沙——保尔童年时的朋友，红军战士，共青团区委书记;瓦莉亚——谢廖沙的姐姐。共青团员;丽达——红军师政治部工作人员，共青团省委常委;伊万?扎尔基——红军战士，共青团区委书记;伊格纳特?潘克拉托夫——码头工人，货运码头共青团书记;奥库涅夫——机车库共青团书记，共青团区委书记;朱赫来——水兵，党的地下工作者，省肃反委员会主席，军区特勤部副部长。

阅读下面的一段文字，回答问题。(4分)(四川省)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⑴这段激动人心、被千千万万青年人作为座右铭的文字，是出自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是书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对生命的诠释。

⑵某校文学社团决定举办“读名著，谈感受”的一系列活动。其活动之一就是围绕上面这一小说主人公的名言召开一个题为“生命的价值”的小型研讨会。请你为主持人拟一段研讨会的开场白。(不少于40字)

⑶请按下面的格式，自选角度写一段话介绍保尔。要求结合名著中的其它情节，最少使用一个成语。(4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青春的活力占了上风。伤寒没能致柯察金于死地。保尔第四次越过了死亡线，回到了人间。只是又过了一个月以后，他才能起床下地。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保尔，拖着绵软的双驮痪起身来，扶着墙壁，想在房间里走走。在母亲的搀扶下，他走到了窗边，在那儿久久地望着屋外的道路。雪融化后形成的一个个小水洼，闪闪发亮。屋外是冰雪初融的早春天气了。窗户跟前的樱桃树上，神气活现地站着一只灰胸脯的雀儿，不时用狡黠的小眼睛偷偷地瞧保尔一眼。“怎么，我是和你一起熬过冬天的吗?”保尔用手指敲着窗户，轻声地说。母亲惊chà()地看了他一眼：“你在那儿跟谁说话?”“跟雀儿„„它飞走了，真狡猾。”他无力地笑了一下。

⑴给加点字注音，根据拼音写出汉字。(2分)

狡黠() 惊chà()

⑵结合语境，说说你对画线句中“熬过”一词的理解。(2分)

⑶请按下面的格式，自选角度写一段话介绍保尔。要求结合名著中的其它情节，最少使用一个成语。(4分)保尔是一个__________________。

5、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题目的含义吗?

6、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可以从保尔身上汲取到什么精神?

答案：

⑴xiá;诧⑵艰难度过或忍受，耐苦支持;⑶ 保尔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革命事业，双目失明却决不碌碌无为，在病床上完成了著作--《暴风雨所诞生的》，他用钢铁般的意志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5、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解释这部作品的标题时说：“钢是在烈火里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中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并学会了在生活中不灰心丧气。

6、保尔身上体现出他敢于向命运挑战，有一种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精神，保尔崇高的革命思想、高尚的道德情操、忘我的献身精神、坚强的斗争意志、乐观的生活的态度以及明确的人生目标的精神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课外名著阅读。(4分)(乐山市)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教材推荐给中学生的课外阅读名著之一。这部小说是原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病榻上历时三年写成的。出版后对全世界一代代的青年产生了巨大影响。我们相信你一定读过这部小说，喜欢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请你回答下面几个问题：

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公是_________

②主人公是在_________ 的影响下逐步走上革命道路。在革命的熔炉中，他从一个工人子弟锻炼成为无产阶级战士。

③在他身上凝聚着那个时代最美好的精神品质：______________精神，_____________ 的意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的高贵品质。

④这部小说回答了作为青年人最迫切需要回答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_______? 示例：①保尔?柯察金②朱赫来③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钢铁般的意志，顽强奋斗的高贵品质。④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

第9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读红色经典《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感

前不久，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感触很深。读时的心情是随着保尔柯察金的成长、命运而起伏。细细品味着这本书，品味着保尔的精神。越发觉得我们应从保尔精神中汲取营养，坚定理想信念，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 和价值观。记得书中有段名言脍炙人口： “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该为碌碌无为而悔恨„„

差不多没有一个人甘心平平庸庸的生活，因为即使是小草也在努力着为春天增添一丝绿色，希望在春回大地的彩卷上留下自己的身影 ，但是却未必人人都会炼就一块好钢。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呢?就像保尔一样，为了革命的事业坚持到底，无论多大的困难，多大的挫折都不屈服。这就是所谓的百折不挠。当然，现在我们这儿没有战争， 但是生活中一样的会出现很多的困难，虽然不大，但我们仍旧需要用我们的精神去克服他们，我很喜欢书中的一段话：人应当赶紧地，充分地生活，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随时都可以突然结束他的生命。 ” 其实，人生就如同炼钢!没有什么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铁”变成“钢” ， 只有一种途径——炼!有人说保尔是天生的英雄，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天 生的英雄的。保尔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完全是由于自身的努力——在战火纷飞的战场，面对生与死的考验，他没有后退;在疾风暴雪的建设工地，面对常人难 以忍受的劳动强度和饥寒，他没有倒下;在双目失明、疾病缠身的情况下，面对 书稿丢失、身体每况愈下的无情打击，他仍没有屈服，终于从一个出身贫苦的少年，成长为一名具有崇高理想、高尚品格和顽强作风的共产主义战士。

人生，可以说是一段曲折而坎坷不平的路。在人生的旅途中，你会遇到重重的困难，要去面对失败的打击和不被人理解的痛苦，等等。但是，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在突破障碍、战胜困难后，回顾走过的道路，我们就会领悟到，那是磨炼 人生的火焰。多少英雄、伟人，都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锻炼出来的，正如人们常说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和保尔相比，我们在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我们有什么理由唉声叹气、停滞不前呢?现实生活不再要求 我们像保尔当年那样一天发起十七次冲锋去攻占一个城堡， 也不再要求我们在身患伤寒的情况下踩着寒冷彻骨的烂泥去修建小铁路。 但是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伟大进军中，保尔的那种为人类的进步和解放而无私奉献的精神;那种 把崇高理想和每一个具体行动结合起来，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精神;那种不畏任何艰难险阻，百折不挠，勇于进取，艰苦创业的精神;那种生命不息，奋斗不 止的精神，却仍然是时代的最强音。

一个人只有树立崇高的理想，造就优良的素质，并有执着的追求，在正确的生活目标，他才不会被生活所拖累，不会被不幸所压倒，他才会在苦难的熊熊烈焰中坚强起来，成熟起来，去热爱生活，去充实自己，迎接美好的明天。 我们沐浴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寻找往日的英雄情结，重塑“保尔精神” ，意义非同小可。 为了我们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 让我们以保尔为榜样， 去炼就人生， 乐观地拥抱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