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解读主要集中在现实、作者、文本三个维度, 从文学批评上来说就是社会学、心理学及形式结构学方面的批评解读。 (1) 但无论是从社会学还是心理学展开文学批评, 都不可避免加入主观性的批评分析, 尤其为了证实某种解读的正确性, 用作者的言论证实文本中所隐秘的内涵,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 很难保证绝对的客观性。所以, 为了更加客观和真实, 从文本自身的结构及表述进行分析, 更易发现话语表层之下的深层意义。 (2) 尤其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将自己的意图深度编码于文本各处时, 针对文本本身的再解码是理解作者的“言”外之意和作品的潜在主题的关键所在。
在一个封闭的文本系统中, 二元对立的逻辑思维时时刻刻影响着文本的结构及编码。在二项对立中, 只要某项具有肯定的特征, 另一项就会认为具有否定的特征。 (3) 仔细分析作品《马戏团的马》, 会发现这篇文章不但在内容上具有二元对立的特征, 在文本用语上也处处可见二元对立。当然, 其中的一些内容明显有作者为了突出主题刻意创作的痕迹, 但是如果揭开表层表述, 进而深挖表层叙述下的深层含义, 我们就会发现《马戏团的马》文本中具有如表1特征:
如表1所示, 作品中的二元对立, 不管是作者为了加剧戏剧冲突, 突出结局反差的刻意创作行为, 还是无意识的创作行为, 其背后都带有一定的意义编码, 其深层含义主要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无论是在清川老师面前还是班级同学眼中, “我”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学习、运动无一擅长, 而鄙视加嘲笑是他们对待“我”的态度。表面上看起来, “我”无所适从, 只好主动“放弃”抗争。但实际上, “我”却是从内心拒绝现代教育的摧残, 拒绝学习为博人眼球的技能, 保持冷眼旁观的态度, 始终坚守自我。
在校园这个集体中, 处处都是约束和禁锢, 只要出现不遵守统一命令的行为, 就会被处罚。而“我”这个看似木讷、消极之人, 更是为集体所不容。所以作者在描写校园时所用的语言都是带有沉重而苦闷之色彩的。而整个文章当中, 除了结局, 最让人感到轻松的地方就是靖国神社旁边的羊肠小道, 每每穿过这条小路的时候, 都有一股清冷甘甜的栗子花香飘过。花香“清冷”, 这一比喻并不常见, 但其中却透露出了作者的孤傲之内心, 以及从无序而死板的集体中追寻自我的身影。所以, 以“我”的身份抵抗校园之权威, 其实也是作者对社会及现代文明的批判。
改作中出现的“老马”其貌不扬, 背部有一个凹陷。按照“我”的推测, “老马”因为懒惰并无一技之长, 所以备受折磨。但其实正是这个凹陷, 成为老马所有精彩技艺的基础, 这种强烈的叙事反差增强了故事的戏剧性。仔细分析“我”在想象“老马”遭遇时所用的词语, 就可以窥见作者的用心。在想象“老马”遭遇的过程中, 作者使用了“殴打”、“死亡”、“宰杀”等带有负面含义的词语。而这些词语无疑是作者对外部世界感知的流露。外部世界是充满敌意的、令人不安的, 使“我”无法交流的。所以作者拒绝认同外部世界, 融入世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 作者是孤独的, 坚守的, 自我的。从以上三点分析来看, 作者其实是一个冷眼看世界的孤独者, 追求自由, 拒绝与低俗同流合污, 并且内心还是孤傲且自负的。
从本篇作品的语言特点来说, 出现的很多词语都是二元对立式的存在, 主要表现在名词和形容词方面。其中动词的被动语态的使用尤其具有鲜明特征。经笔者统计, 文章中一共出现了20次动词的被动语态。10处与主人公“我”的行为和心理息息相关, 5处指向第二主人公“老马”, 另外5处则是一般语法现象, 用于描写周围的环境特征。从语法功能上来讲, 被动语态是强调动作的承受者的一种表达方式。从叙事的角度来看, 被动语态暗示了这些行为违背动作承受者的主观意愿, 是施动者强加给承受者的。因此, 被动语态所传达出的是负面的、消极的情绪。
例如, 在这篇作品中, “我”被强迫接受的行为有:“检查服装”、“回答问题”、“离开教室”、“走廊站立”、“挖树背土”以及“跟人潮走”等, 每一项行为都非发自“我”的主观意愿, 而是在周围的压力之下做出的被动选择。唯一一次消极自主选择, 即“我”在“挖树背土”过程中的发呆, 也遭到了清川老师的强烈否定了。综上, 从作者的描述中可知, “我”是一个消极的、不善于表述的、毫无个人意志之人。这种设定也符合作者增强结局效果反差的设定。可以说这也是作者为了突出主人公“我”的形象刻意为之的结果。
但是, 如若再深入一层思考的话, 就会发现与“我”相关的被动语态中, 9处都是与动作相关的, 都是外界强压过来的一种逼迫, 面对这些压迫, “我”的唯一反应是:“行啊, 随便了”, 句面上来看是对于外界的无奈。其中也隐藏了“我”对于外界的不接受, 甚至是否定。另外一处与心理描写相关的被动, 则出现在“我”被“老马”的精彩表演震惊时的描述。在这里, 与其说是震惊, 不如说是感动和肯定, 是心灵撞击之下产生的震撼。这也是作者内心最真实的、最直白的感受。
概而言之, 从深层意义上来讲, 作者从内心是抗拒和否定周围的世界的, 并刻意与周围的世界保持距离。这种刻意是流淌在意识底层的一种隐秘的自负, 是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在安冈章太郎的作品中, 主人公“我”经常是一副游离于集体与社会边缘的, 不被认同的“卑小者”形象, 无能无用, 是众人嘲讽与玩弄的对象。但实际上, “卑小”只是作者叙事的一种手段, 是作者通过将自身的伤害滑稽化, 并且拒绝和批判现实世界的武器。从这个角度来解读, 其笔下的主人公的内心是强大的, 皆有一种藐视世界的孤傲与自负。
从这个角度再看作品的结局, 便不觉意外。因为“老马”意外的活跃是一种必然, 是作者自负外漏的最形象化的表现。而“我”情不自禁地地鼓掌, 也是作者隐秘在内心深处的自信与自负的最强烈的外化。而此时, 那些位于二元对立另一端的人, 都在“我”的鼓掌当中弱化下来, 成为了“我”眼中的失败者。
从表层表述上来说, 《马戏团的马》是一个描写劣等生的励志文学, “我”通过老马的意外“绽放”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重新找回了自信。在手法上, 作者沿用了一贯的“私小说”的叙事手法, 在主题上, 则隐秘地批判了当下的社会与教育制度。另一方面, 通过表层话语下的深层分析可知, 《马戏团的马》是作者内心思想最直白的一次表述。在轻松的主题设定下, 展现给读者的是作者隐秘在内心深处的思想的尽情释放。所以, 与其说《马戏团的马》是一篇含蓄的励志“私小说”, 不如说这是作者最畅快淋漓、毫无忌惮的情感释放。极度的自卑之下是他不与世人为伍的自负, 安冈章太郎借用“自卑”的外在, 在文学的海洋里自由的遨游, 释放着不为人所察觉的自负。这也是短篇小说《马戏团的马》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摘要:二十世纪50年代, 伴随着日本经济的快速发展, 日本战后文坛涌现出了一批描写小市民现实生活, 体现小市民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的新兴作家。安冈章太郎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创作于1955年的《马戏团的马》发表于10月号的《新潮》, 与安冈之前的作品不同, 这篇作品主题浅显易懂, 结尾励志感人, 是安冈章太郎早期作品中较为另类的一篇佳作。作品从回忆的角度讲述了初中时代的劣等生“我”是如何通过一匹其貌不扬的老马找到自我存在价值的。由于身份的代入感及内容的真实感, 这篇作品被日本初中国语教材收录, 成为许多日本人对中学国语课程的回忆之一。有关这篇作品的研究不在少数, 在文本阅读、文学教育、作品教材化、人物形象及其内涵研究等方面取得了不少成果。方法上主要集中在社会学和心理学批评等方面。本论文立足于文本分析, 从叙事语言的视角出发, 考察作品的“言”外之意, 借此探究改作的潜在主题。
关键词:《马戏团的马》,安冈章太郎,二元对立,被动语态,自卑与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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