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起凤书画艺术刍议

上饶地处赣东北, 四省通衢, 山清水秀, 人杰地灵, 自古文风鼎盛, 唐宋以降书画家层出不穷, 于书画史可称大家者即有唐阎立本、宋朱熹、元周伯琦、明祝世禄、清齐彦槐等;晚清民国以来, 书画家更是层出不穷, 黄起凤便是其中杰出的一位。

黄起凤 (1889-1939?) , 字晓汀, 江西上饶人, 旅居上海。工山水, 饶有书卷气。抗战期间去世。 (《枫园画友录》) (1)

一、卒年考略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俞剑华编撰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援引《枫园画友录》中记载黄起凤的生平颇为简略, 记载卒年为1939年, 不知所据, 但在后加“?”, 说明编撰者也未彻底弄清黄起凤的卒年的具体时间, 但补充说明为抗战间去世应为可信。根据史料所知黄起凤参加了1940年11月16日在上海慈淑大楼精武体育会举办的《现代名人书画展览》。 (2) 目前所见能到最晚的绘画作品为姜跃先生捐赠上饶市博物馆的《空谷读画图》 (图一) , 款识:“空谷气回春已先, 梅花松竹比婵娟。闲来无事看书画, 斟酌初寒薄暖天。鹤床逸叟辛巳 (1941年) 二月书并题。”所以根据黄起凤传世最晚的作品及其晚年所参加的书画活动分析其卒年当为1941年 (辛巳) 以后。

二、书画艺术成就

黄起凤存世作品以山水画居多, 约占十之八九, 亦有少量的花鸟作品, 书法作品亦不多见。黄起凤出生于一个书画世家, 父亲黄云亭即为书画家, 黄起凤自幼从父习画, 童年即能对花写生, 旅居上海期间入上海龙门书院 (后改为苏松太道立龙门师范学校) 学习, 当时就有著名书画家沈恩孚、袁希濂等在校任教, 培养了很多杰出的人才, 黄起凤应在此时受过系统的绘画教育。及壮, 游学浙江, 居桐庐十余年, 迭青潆白, 接之几榻, 对景笔酣, 诣力日深。他的山水初宗“四王” (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 。晚年作浅绛山水, 迹近石涛 (清初四画僧之一) , 笔墨隽逸, 虽病偏瘫, 仍作画不辍。 (3) (4) 根据黄起凤传世的绘画作品中以宗“四王”的作品较多, 此类作品用笔严谨, 传统功力极深, 代表作品有1939年所作的《富春垂钓图》山水长卷 (图二)

(5) , 卷首有齐白石的题记“富春垂钓图 (篆书) , 晓汀居士晚岁仿古长卷, 癸未冬齐璜题。”卷后有陈半丁跋语:“富春江旧乡邻烟, 树云汀上景色新, 如此江山如此画, 输他清赏钓鱼人。晓汀先生此作用笔点染颇类烟客 (王时敏) , 其平日功力可知, 并题一绝以志观感, 半丁老人八十有三。”学石涛之山水, 笔墨放逸, 气息氤氲, 以浅绛和水墨山水为主, 多写小景, 如《松荫觅句图》 (图三)

(6) (6) 即为此类作品。但黄起凤的山水作品以宗元代黄鹤山樵王蒙一路的山水成就最高, 也最为世人所推崇, 此类山水以水墨、浅绛居多, 细致缜密, 严谨精微, 一丝不苟或简静松秀, 潇酒出尘, 皴擦烘染, 气韵极为生动。从构图上极似王蒙, 但在笔法形态上却大不相同, 王蒙多用牛毛皴, 而黄起凤则在皴法上多用已法, 他主要用枯笔干钩, 其线条如锥画沙, 一波三折, 皴擦不多, 而是多用焦墨点苔, 他不是用色彩来烘染画面, 而是用色彩来作画, 设色清雅, 用笔极为精到, 多见沧茫浑厚之势, 以上饶市博物馆藏《松溪高隐图》 (图四) 为代表。

(7) 黄起凤画路极广, 所宗皆唐宋以来据迹, 董源、巨然、李成、范宽、米氏云山、南宋院画赵孟頫、元四家、高房山、方方壶、曹云西、明四家、谢时臣、戴进、董其昌、清初四王、四僧、江西画派及清中晚期的张夕庵、戴熙等画家的画风及技法多有涉略, 如上饶市博物馆藏仿王鑑的《山居图》 (图五) 及仿戴熙的《松山观泉图》 (图六) (7) 。黄起凤摹古功力深厚, 因取法各家而灵秀幽雅, 墨气苍润华淳, 深得前人神韵, 乃至受海派画家的影响以西洋画法入画, 所以黄起凤并非一味地摹古, 也极有创新精神, 亦擅写生, 晚年居桐庐后多见其写富春江之风景、山水、多为写生之稿, 画风清新自然, 处处显出新意, 给人以清新扑面的书卷气, 可称之为逸品。其花卉作品传世不多, 有《秋菊图》传世, 今藏上海朵云轩。花卉以取法青藤 (徐渭) 、白阳 (陈淳) 为主, 笔墨放逸淋漓, 颇具大家风范, 且多用水墨, 构图简约, 在恬淡枯硬中有一种超然于物外的清气。黄起凤之书法也极可称道, 但因书名被画名所掩, 且传世作品不多, 鲜有人提及, 他精隶、楷、行、草各体, 以行草书常见, 如《楼台、水石联》联 (图七) (8) 。

隶书习《石门颂》后参以李瑞清、曾熙之笔法, 浑厚多姿, 楷书主要宗晋唐而参以隶意, 楷法森严;行草书, 初习黄庭坚, 后习颜真卿, 晚年转习董其昌, 骨力俊秀, 裹锋入纸, 起止不露锋芒, 如棉裹铁, 内力无穷, 且擅临摹, 其为民国政要陈果夫作的《仿倪云林山水轴》落款即为宗倪瓒之书风, 与倪书如出一辙, 不得不令人叹绝。

三、近代画史地位初探

大凡一种成熟的造型艺术都有其特定的形式语言, 对于历经千年的传统中国绘画而言, 文人画的精神、境界、格调等都已有公认的笔墨、技法即审美形式语言来之实现, 自然这些完美的形式语言将其逐渐完善的历史, 它是艺术史上众多杰出艺术家竭力才智、添砖加瓦的一个漫长过程, 就不知后继者要舔列其中该是何其之难。黄起凤虽为传统文人画家, 他也不一味地摹古, 不是“无景造象”, 也不是“对景造形”而是“对景造意”, 抒写山水之神情, 其山水画在民国初年享有很高的地位。曾参加国民政府教育部1929年4月10日在上海举办的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 后来民国著名画家陈定山曾撰文《从美展作品感受到现代国画画派》, 他将展出国画分为六派:复古派 (顾鹤逸、冯超然、吴待秋、黄晓汀) , 新进派 (钱瘦铁、郑午昌、张大千、许徵白) , 折衷派 (高剑父、陈树人、何香凝、汤定之、方人定) , 美专派 (刘海粟、吕凤子、王显韶) , 南画派 (金城、萧谦中、齐白石) , 文人派 (吴湖帆、吴仲熊、陈子清、郑曼青、狄平子) 。 (9) 他所指的是复古派是指延续“四王”正宗或兼师明代吴门四家的画派, 举顾麟士为首, 随后列冯超然, 吴待秋, 黄起凤四人为代表。黄起凤在居上海未到桐庐之前的画风的确是奉“四王”复古画风为正宗的, 其传统功力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所以被举为复古派的代表, 在此方面的成就被张大千, 陈半丁等人所推崇。黄起凤的交游也极广, 自晚清上海开埠以来, 工商业极为发达, 当时全国很多书画家也都集中在沪上, 黄起凤与当时旅沪的书画家多有往来, 且经常合作书画, 合作最多的有张大千、吴湖帆、马公愚、余绍宋、童大年、高时丰、朱积诚等, 其中以与张大千的情宜最深, 在《熔冶古今书法的一代宗师李瑞清》中刊登的《清道人像》即为张大千与黄起凤合作完成。 (10) 此系李端清 (晚清著名书画家、诗人、清翰林、江西临川人) 的纪念像, 张大千绘头像, 黄起凤写衣履补景, 在画面左侧裱边上有张大千的款识:“先师李文洁公画像, 新之仁弟供养, 丙戌三月弟子张爰谨题。”画面右下角为黄起凤的款识:“乡后学晓汀黄起凤补景。”题跋者三人, 分别是朱孝臧, 吴昌硕、曾熙, 皆为民国的一流书画大家。在台北历史博物馆藏的张大千书画中还有这样一则题记:“二十年前与西江黄晓汀同醉江山船上, 历历犹眼前事, 偶作此图, 并录旧作于上, 此乐何可复得, 良可兴感, 丁亥秋日, 张爰。”可想与其情谊之深。《申报》1939年1月22日的消息:“黄晓汀画展在中央旅社举行, 展品百余幅, 凭券参观, 每券十元, 至26日止。黄氏江西人。有吴湖帆、李拔可、李仲乾、徐邦达、商笙伯、符铁年、汤定之、赵叔孺、郑午昌、黄仲明介绍。” (11) 为其画展作介绍的都是当时海上画派最优秀的书画家。民国时期黄晓汀的书画润例也是很高的, 在《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例》所载1933年书画价目中, 黄起凤的一张二尺五寸的山水标价为二十元, 此时期著名画家黄宾虹四尺山水亦仅标价十二元, 可见当时其地位可与民国一流书画大家并驾齐驱, 是民国书画史上承前启后的名家之一。 (12)

四、论书画鉴赏及题画诗

黄起凤虽为专业画家, 便他亦精鉴赏, 在流传的很多名家巨作中经常可以看到他的题跋和鉴藏印, 每遇宋元据迹, 名家佳作往往临摹数遍, 且对名家书画有独到的见解。如“郭河阳流传极多, 顾见之怀尝饥渴, 昔在戏梅楼得观, 其笔力超逸奇, 纯非能知正法者能窥其微蕴耶。”“书画, 文人雅士清闲之品也, 胸怀清旷, 明窗静几时则方能欣赏, 如杂尘满目不可轻与人谈论书画而赏古人墨迹也。”“叔明以吴兴山川为粉本, 烟岚晚风, 霜红林密, 笔笔生动, 当在巨然妙悟处参之, 所谓直沂其源头也。”“余爱戴文节画, 亦雅亦秀, 有词人风格, 四王吴恽以后, 风格四王吴恽文节均能仿佛。”其论画虽无惊人之语, 但每每道出画之本源, 似古人之胸意由其语出之也。

黄起凤的题画诗也颇具特色, 他深谙诗词创作, 但其生处民国乱世, 诗文稿亦多散失, 又无诗文集传世, 其诗文成就很难综述, 只能从其题画诗中窥见一斑。今从其绘画的题诗中鞠存数首:

其一

云领天地静, 秋清石壁高,

博大疾眼力, 摹写到纤毫。

其二

爱此山中居, 清荫满萝藤,

饱饮无所移, 石山坐秋色。

其三

静云几万里, 江山为神之,

比之黄一峰, 苦居富阳上。

其四

云山烟树总模糊, 此是南宫鹘突图,

自笑顶门天慧眼, 临窗墨蹟谈如无。

诗风近似陶渊明与王维, 五言绝句尤佳, 一派田园山水诗气象, 诗意隽水, 显现秀逸之美, 虽不可称为大家, 在题画诗中亦数上乘, 与其画相得益彰, 诗亦画, 画亦诗。

五、结语

黄起凤一生坎坷, 曾迁居数处, 抗战军兴又避居富春山水间, 以鬻画为生, 晚年因于病榻之上, 正值壮年而逝, 殊为画坛之不幸, 若假天年, 则极有可能成为近代山水画之巨擘, 虽未创宗立派, 但因其笔墨精湛, 古雅有致颇受藏家珍重, 作为一位传统文人画家, 留下了诸多高雅古逸的佳作, 这也是上饶书画艺术史上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摘要：上饶书画家黄起凤曾旅居上海, 是海派的重要画家之一, 其擅山水、书法, 摹古功力较深, 由四王而溯宋元明诸家, 本文根据黄起凤传世的书画作品, 对其的书画的师承和艺术风格与近代画史地位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黄起凤,上饶,书画,山水

注释

1[1]俞剑华编:《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 第1151页,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1年。

2[2]王震编:《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 第472页, 上海书画出版社, 2005年。

3[3]王樟松:《画中桐庐》, 第130页,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15年。

4[4]黄式苏:《黄式苏集》, 第662页, 线装书局, 2009。

5[5]吴长庚、潘旭辉编著《上饶历代书画集》, 第487、488页,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 2015年。

6[6]吴长庚、潘旭辉编著《上饶历代书画集》, 第489页,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 2015年。

7[7]吴长庚、潘旭辉编著《上饶历代书画集》, 第483、484页,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 2015年。

8[8]吴长庚、潘旭辉编著《上饶历代书画集》, 第490页,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 2015年。

9[9]郎邵君、水天中编:《二十世纪中国美术文选》上卷, 上海书画出版社, 1999年。

10[10]李定一、陈绍衣编著:《熔冶古今书法的一代宗师李瑞清》, 第82页, 海峡文艺出版社, 2003年。

11[11]王震编:《二十世纪上海美术年表》, 第452页, 上海书画出版社, 2005年。

12[12]王中秀、茅子良、陈辉编著:《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例》, 第378页, 上海画报出版社, 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