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为道教的主流流派, 由王重阳在金代中期创建, 据传他于正隆四年在甘河镇遇吕洞宾, 隐居终南山修道, 出关后, 招收包括丘处机、王处一、刘处玄在内的七大弟子, 称为全真七子。进入丘处机掌教的时期, 全真教进入了鼎盛的时期。丘处机的弟子潘德冲则在山西芮城县建立的全真道三大祖庭之一的纯阳万寿宫, 也就是永乐宫。他的另外一位弟子宋德方也积极开设道观, 并在龙山石窟开凿了有关道教的石窟。
20世纪50年代, 在山西发现了宋德方、潘德冲和冯道真三位全真教道士墓。宋德方墓位于山西芮城永乐宫西北峨眉岭上。发掘报告中提及该墓的四壁并无壁画装饰, 石棺和置于其中的木馆则有装饰。石椁上的雕刻除了“刻有董永、郭巨、孟宗、王祥等四福孝子图外, 还刻有反映元代建筑和社会生活的场景。在木棺上有云龙、云漆纹的装饰”[1]。距离宋德方南部200米, 则是潘德冲墓。墓中石椁内放木棺一具。“石椁雕刻用阴线, 左右椁壁雕刻二十四孝人物故事图。”[2]
在冯道真墓中, 他的全真教徒身份体现则是更为明显。墓主身着“黄色丝织大领棉道袍, 戴元宝形道冠一顶”[3]。“石墓碑一通, 碑神正面为墓志铭, 背面为买地契, 墓志铭文共一百五十字。”从墓志铭我们可以得知冯道真确为一位全真教道士, 他最初修行于大同附近的附近的七峰山中的玉龙洞, 后来被岳公道易真人授道, 以王旋庆为师, 创建全真教龙翔万寿宫, 亦为宗主。在墓室的装饰中还可以发现, “长方形的木棺罩左右两侧各绘一幅二鹤卷云图, 木房屋的斗栱之上和房的四周绘有卷云纹图案, 房顶盖上绘一幅四鹤卷云图”[4]。
据发掘报告记载“墓门内东西两侧墨绘两鹤, 东壁南端绘有一幅‘道童图’, 道童背后绘有毛竹, 竹前有八仙桌, 桌上置复碗三件。东壁绘有‘观鱼图’。北壁绘有水墨‘山水画’一幅, 右上题有‘疏林晚照’四个字。与现今大同市口泉玉龙洞七峰山风景相似, 可能是描绘死者的故居所在。东壁北端有‘论道图’一幅。西壁南端剥落较严重, 此幅画与东壁道同图对称, 推知可能是一个道童立于翠松之下, 正在焚香。墓室内券顶处的南面、东北侧、西北侧的壁面绘三鹤, 反映了死者的‘驾鹤西游’或‘云归’之意境”[5]。
1993年, 河南郑州登封县南挖掘出一座砖石墓, 该墓无墓主墓志铭, 对《登封王上壁画墓发掘简报》[6]的分析可以发现, 该墓的壁画题材与冯道真墓极为相似。亦涉及鹤、论道与升仙图。实际上在元代的河南地区, 全真教与太一教并行, 可以推断, 该墓主人的身份极有可能为一位道教徒。在以上四座墓中, 例如宋德方与潘德冲墓四壁无壁画, 仅在石椁和木棺上有装饰, 涉及孝子的题材。而冯道真和登封王上壁画墓有壁画的装饰, 同时涉及仙鹤与升仙、问道图。在山西地区其余墓主人非全真教徒的墓葬中也涉及相关题材的壁画。
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元代山西地区墓葬中出现的孝子图、山水画乃至仙鹤图像与全真教在山西的流行有密切关系。石守谦提出冯道真墓中“出现于棺床之后北壁的‘疏林晚照’图可能是潇湘八景流行氛围下的产物, 其中‘疏林晚照’四字与‘渔村夕照’在意象和用字上最为接近, 寄托着‘望归’之意。整福画表达了道教人士的求道归真, 可能象征着道教的洞天山水, 属于墓主灵魂所往居的仙境”[7]。巫鸿[8]则认为在冯道真墓志中, 他的弟子用“升”这个字来表述他的死亡。围绕木棺的三幅壁画, 尤其在棺床后以水墨风格绘出的全景山水图, 或许就是冯道真生前修道的地方--七峰山。分布在入口两侧、棺盖及上方的墓顶的白鹤是将幽冥墓室转化为宁谧的道教仙境的关键工具。
但笔者对以上的分析持怀疑态度。首先墓主宗教信仰与墓中出现孝子图、仙鹤、山水画等图像是否具有必然联系, 同时在其他墓葬中类似题材的出现又是否是受到全真教影响。
例如仙鹤的图像, 以仙鹤单一的形象的出现的位置来说明墓室与道教洞天的联系似乎显得有些牵强, 毕竟自汉代以来祥瑞图像就已经大规模地出现在墓葬中的各个地方。鹤本为祥瑞图像, 且具有升仙的含义。自西汉以来, 仙鹤已经出现在墓葬装饰中, 唐代以来, 其形象更是频繁出现。例如唐永泰公主墓、阿斯塔纳38号唐墓以及五代王处直墓等等。元代墓葬中云鹤的出现应为秦汉唐宋以来墓室壁画中升仙题材的延续。
关于孝子题材的图像, 自汉代以来孝子题材就流行于墓葬后, 宋金时期达到巅峰。包括贺西林、邹清泉、郑岩在内的学者则肯定墓葬中的孝子图与升仙思想联系。在墓葬中, 孝子图像似乎已经成为墓主人进入仙界的一种途径或工具。孝子题材出现在全真教道士墓可能是传统题材的延续、升仙的丧葬观念与全真教的教义与三教合一思想融合的多重结果。
宋德方墓、潘德冲的墓和冯道真墓的整个墓葬的营建乃至图像的选择当然无法回避他们的宗教信仰, 但是如同其他非全真教信徒的墓主中出现的山水、仙鹤、孝子图一样, 这些图像的选择也许更多是墓葬装饰传统所致。这些元代山西地区墓葬的相似装饰题材没有更加具体的材料证明由全真教道士最先开始运用, 这些图像或早已跨越了宗教信仰成为流行的题材。
摘要：作为道教的主流门派全真教在元代山西地区非常兴盛, 不仅成为人们的主流宗教信仰, 对生产生活产生影响, 同时普遍认为元代山西地区人们死后的世界——墓葬的建构和图像题材的选择也受到全真教影响。本文将再次通过冯道真、宋德方和潘德冲三位全真道士中出现各类图像探讨其与全真教的关系。
关键词：全真教,元代墓葬,山西,冯道真墓,山水图像
[1] 山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芮城永乐宫旧址宋德方、潘德冲和“吕祖”墓发掘简报》, 《考古》1960年第8期, 第23页。
[2] 同上, 第24-25页。
[3] 同上, 第35页。
[4] 同上, 第35页。
[5] 同上, 第41页。
[6] 郑州市文物工作队《登封王上壁画墓发掘简报》, 《文物》1994年第4期, 第1-9页。
[7] 石守谦《移动的桃花源:东亚世界中的山水画》,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5年, 第127-129页。
[8] (美) 巫鸿《黄泉下的美术:宏观中国古代墓葬》, 施杰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0年, 第6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