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经典诗词赏析
春睡起,斜日照梳头。
欲写两眉愁,休休。
远山残翠收。莫登楼。
又是一个孤独女子。
许多时候,人都是在独处。独处时间最是诡异。有人哀怜,有人窃喜,有人落魄,有人孤寂。也有人,只是心无旁骛地,凝望窗外,思念着远处不属于自己的某个人。仅此而已。一如这阕《诉衷情》当中,他写的女子。
最是这样的时分,人也最是慵懒。对一切事物都缺失了兴趣和热情。好比她。一句“冷落绣衾谁与伴?倚香篝”便述尽了孤清自处的境况。那人不在,这华美衣裳绣衾也就了无生趣。“谁与伴”亦是自语。谁与伴,与谁伴。倚香篝。
香篝,即是香炉,亦称熏笼、香熏,是用来盛点熏料驱赶蚊虫的器物。使用香篝的历史由来已久,约始于汉代,繁荣于明清期间。本身亦是精良的工艺品。置于室内,便是一角风景。
美人倚香篝。如此画面,想来也是有一种媚的。却可惜,美人心里寥落。因心中所念的人不在,于是漫长白昼也百无聊赖。昏昏一觉春眠醒来,竟已是“斜日”来照的日暮时分。
就这样将一天漫漫光景消度,反觉安稳。人心之弱,不堪惊痛。醒一时,对那人就念一时;睡一时,对那人的思念也就少一时。是曾在那人身上投放了多大的梦想,才被击溃至连一时一日也觉得难以熬度?谁也不知。
关键词:纳兰性德;情感;张力
引言
在中国的文学宝库中,词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给人以不一样的情感体验和美感。在其中,纳兰性德作为清初词作的代表,传世了很多脍炙人口的美词与佳句。虽然,唐朝时代有人称: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透过纳兰性德的人生经历,我们可以看到他哀婉感伤词作的背后是对当时社会现实无奈的写照,如同一个精神的流浪者在繁花似锦的大观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似一个追着风筝的小孩,在夕阳落山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在不属于他的路边哀泣却守望。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在那个充满竞争与厚黑的时代,他捧着一颗心来,守着命运的炉火,当炉火熄了,他也走了。但我们永远记住一个叫纳兰性德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个文坛巨星的陨落,在天际间留下了一抹星光灿烂与传世之作。本文通过他的几篇词作来一起走进那段尘封已久但让人依然感慨万千的峥嵘岁月,来感受纳兰性德那字里行间的情感脉络与让人叹服的情感张力。
一 纳兰性德的基本生平
纳兰性德也就是纳兰容若,是我国满族历史上第一个产生了重大影响的词人,同时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有一定地位。他是隶属正黄旗的满族人,他所在的家族也属满族一个着名的显赫部族。他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其父是清初康熙时期的重臣,纳兰明珠。在纳兰家族最炙手可热的时候,纳兰明珠权倾朝野。可是月圆则亏,纳兰明珠与索额图结党竞争最后被康熙大力压制,最终导致了纳兰家族登高跌重,惨遭抄家的悲惨结局。这种活生生的现实给纳兰性德的成长与词作的情感走向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以有后人评价:纳兰的词中我们感觉不到生命的暖意与热度,因为纳兰的心是冷的。具体来看,纳兰性德可以说从小所接受的生活,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现实版的富二代的缩影。纳兰性德本人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颇受当朝皇帝的赏识。这么一个高富帅,并不象其他的官宦子弟一样,处处惹是生非,而是从小就拜汉学大师为启蒙先生,苦读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四书五经中感受文学的瑰丽与多彩,经过发奋苦读,纳兰性德也终于順利通过科举考试成为了皇帝的贴身带刀侍卫。
在大清王朝的人才选拔上,皇上内侍的选择可以说是非常严密和重要的。不仅仅是由于身份的特殊,更是由于内侍久在皇帝身边极易取得皇帝的信任,具有非常好的发展前景。这种待遇在当时,可以说是轰动一时,名满京城。文武双全的纳兰性德虽然怀有报国之志,可终其一生也没有驰骋疆场,施展才华。在郁郁寡欢的面容下,是一颗敏感易碎的心,这也成就了纳兰的文学作品的独特风格。我国古代婉约派的代笔人物不胜枚举。无论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易安居士,还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陈朝后主,都传世了很多颇具婉约特色的佳作。但纳兰的词却在百花中,独树一帜。他的词让人在伤感吁叹之后,颇有心如刀绞的苦楚与不平。这种词作的创作是纳兰短暂的31年青春岁月的逝去与祭奠。所以,正如后人评鉴红楼梦的一句话所描述的一样,纳兰的词作也可以说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二 纳兰此作中情感张力赏析
本文借助当代的文学评论的视角来欣赏纳兰的词作,张力是艺术传媒领域的一个术语,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艺术作品的表达无论是从视觉冲击还是情感体验方面都给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中国的诗词歌赋是讲究意境的,纳兰性德的词在这一方面为我们的艺术创作,特别是借助文字来实现内心积蓄情感的表达这一方面,为我们做出了很好的标杆。
首先,我们借助一首纳兰的代表作《金缕曲》中的几句佳句来一起赏析一下其文字背后的哀婉之情。“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这首词是描写纳兰悼念妻子卢氏的心理体验,在这首词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字直白,直抒胸臆,并没有过往的美艳词句。可在这平实的词句之中,我们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作者的哀泣与怀念。在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似没有情感铺垫的婚姻却对纳兰性德而言则成就了他有涯的人生记忆中,最难忘的诗篇。 根据清史记载,由于纳兰公务繁忙,与妻子卢氏聚少离多。但是两个人的情感却是你侬我侬,让很多人羡慕、嫉妒。可是造化弄人,最懂纳兰的卢氏在生产不久就染病离世,离开了这一个让她颇为留恋的世界和那一个曾经相约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人。纳兰性德与妻子仅在一起生活了四、五年。之后,纳兰性德又续娶了继室官氏。有关他两次婚姻的具体情况我们都不得而知,但从他记录和描述婚后生活的词章可以看出,他与卢氏、官氏夫妻之间感情甚笃,婚后生活甜蜜幸福,为此,他曾写下过很多表现美好生活和夫妻恩爱的词章。但思念亡妻的苦涩的回忆还是在纳兰性德心头萦绕。
从此纳兰府邸的欢声笑语不再,留下的是一个虽未老但心已死的纳兰性德在孤独的斜阳中,等待孤独的老去。好像,人的相思都是在梦里实现的,这首词和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苏东坡的梦里,他梦到的是: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在纳兰的词中却是:“鸳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转自伤,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梦里回时仔细量。所以,不同时代的两个情痴在爱情这一千古不变的主题中达成了共识。一个是:料事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另一个是:且拭清坫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独夜,凄凉,月到西南更断肠。所以,在情感的描写上,尤其是在爱情的表达上,也许明艳的辞藻也能烘托作者的情愫,但直抒胸臆的文字更容易让人产生情感的共鸣。正如古诗中所写得一样: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所以,纳兰的爱情就在那个叫作京城的地方结束了,熟读诗词的纳兰面对自己的情感竟也是痛得木然了,也许是情到深处的缘故,纳兰虽然又有续弦,但那颗孤独的心依然索然,像一头受伤的狼,在夜里,在寂寞的北方沙漠,舔着自己的伤口,在白天,他却继续欢笑,为他人做嫁衣裳。元好问的一首《摸鱼儿》恰恰能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纳兰性德,这个孤单的大雁,在苍茫的天际间的一声唳叫,让人闻之不忍去想却已悄然泪下。“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相聚恨,离别苦,世间更有痴儿女。”所以,纳兰的词与其说是借词来言声,不如说是词为心声,言为情表。
如果,我们只是从纳兰的这首《金缕曲》中,还无法完全领会其文字背后的情感张力。那么,下面这一首词可以让我们和纳兰性德有一个更加近距离的接触与欣赏。
纳兰流传至今的词作有近三百多首,但脍炙人口的佳作有下面这么一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么一首简单的词,却道出了世态的悲欢与离合。人与人的相识,相知甚至相爱,如果所有的回忆都留存在那昨日刚刚见面的羞涩与纯情的话,那么人世间的秋风与落花将不再生叹。因为人的记忆如同一个相机,我们的底片保存的不仅仅是初次见面的瞬间的美好,还有一路走过的争争吵吵,分分合合。所以,在纳兰的人生字典中,爱情是一个颇为神圣的词条,容不得一丝的玷污和侵犯,但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当最爱的那个女人离开后,看花已不再是花,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是呀,当豆蔻年华走过青春岁月,当两小无猜最终结成了秦晋之好,我们的爱情似乎找到了一个叫作家的地方。岂料造化弄人,情非得已,一切的一切都输给了岁月与现实。所以,纳兰性德在一个秋天的早晨,看着凤凰花开的日子,如流水般从指尖悄然滑过,他那颗敏感的心又生波澜。那就是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时光中,把所有的美好都化作记忆吧。也许有一天,人已去,楼也空,但看看曾经爱人用过的梳妆台,看看曾经濯足的小溪流水,或许就不会那么伤感。岁月静好,一切只若初见。韶华易逝,唯有回忆地久天长。
在今天,我们看到纳兰性德的这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恐怕无法穿越到那波诡云谲的大清王朝,去感受那曾经的刀光剑影与爱恨情仇,只好用这苦涩的文字像25岁的纳兰性德一样,向自己已然逝去,正在逝去,必将逝去却永远怀念的青春说一声再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其实就是对青春最好的祭奠。纳兰的青春无需如秋风悲画扇,那么,我们的呢?
在纳兰性德的词作中,我们留心的话会发现他的世界里面,花都是带泪的,物都是带情的,人都是伤感的,天是会哭的。正如下面这首《采桑子》,“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从情感传递的载体我们能感受到,一个有情郎的无奈与不舍。有人说,思念是一剂毒药,让人欲罢不能,严重的还会“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所以,在这首《采桑子》中,红泪垂,百事非,梨花落,月又西,这些自然的描写,如同一副工笔画,让人在曼妙的笔触中,感受情感的细腻与深刻。其实纳兰性德是一个情场圣人,根据史书记载,虽然身世显赫,可他的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他的举手投足不亚于现在流行的韩剧里面那个穿越幾个世纪的那个《来自星星的你》。可就是这么一个有情郎,在有限的岁月里寄情于山水之间,在官场失意的他,又遭遇了人生的变故。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在这个老师面前,纳兰性德学会了隐忍与躲藏,可现实如箭,让他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他挺不起自己曾经伟岸的胸膛。因为,迎接他的只有更多的诽谤与中伤。
后人曾经做过比较和推断,如果纳兰性德不是英年早逝,他的才华,包括他的抱负在那个年代一定会彪炳史册。可是,历史不可以重放。也有红学研究的学者和专家曾经分析,纳兰性德和红楼梦有一定的渊源,原因是纳兰性德的遭遇和书中所描述的贾宝玉如出一辙。可是,纳兰性德选择只做自己。他的历史的天空还是分外的蓝,我们今天所了解的纳兰性德不是官宦子弟,也不是一品带刀侍卫,而是一个词人,一个在天地间留下自己不朽佳句的词人。也许,滚滚长江,滔滔黄河也会在感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望天地之悠悠,纳兰词如风。
结语
词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一个瑰宝,可以说相比诗歌的流畅与夸张,词在表达方面更加具体与细腻。加之词可以经谱曲后,广为传唱,所以,有些词的的知名度比诗歌还要高。纳兰性德的词流传到世的三百多首,但由于其哀婉绝艳的艺术风格与悲戚的人生经历,让后人在如恒河沙数的诗词作品中,对他进行了较高的推崇与评价。情感是人与动物主要区别之一,我们喜欢纳兰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情感在词作中流露的真实与自然。真感情就是好文章,在日益浮华的今天,这种自然的情感应该还在人们的心间。只不过需要我们多一些倾听与耐心,多一些欣赏与共鸣。也许经历岁月的洗礼,我们会依然在纳兰性德的词中,找到曾经的青春、苦涩与感伤。但是,我们也会象词中所说的一样:左牵黄,右擎苍,在人生的舞台绽放自己的光芒,如500年前的纳兰一样,只不过,多了些成熟与担当。
参考文献
[1]刘勇刚. 自然之眼观物 自然之舌言情——论纳兰词 [J]. 怀化师专学报. 2001(03)
[2] 王国玺. 清新自然 蕴藉秀美——试探纳兰词的美学风貌 [J]. 社会科学辑刊. 1993(02)
王国维曾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笔写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纳兰容若:没落的清王朝,一颗耀眼的明珠;
纳兰容若:寂寞如花的名字,温暖如雪的记忆;纳兰容若:这个隽永的名字,已成为文化符号,留在了历史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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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金缕曲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卜算子・新柳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
多事年年二月风,翦出鹅黄缕。
一种可怜生,落日和烟雨。
苏小门前长短条,即渐迷行处。
采桑子
白衣裳凭朱栏立,凉月t西。
点鬓霜微,岁晏知君归不归?
残更目断传书雁,尺素还稀。
一味相思,准拟相看似旧时。
采桑子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
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
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采桑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犁花月又西。
采桑子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采桑子
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
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
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
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
采桑子
凉生露气湘弦润,暗滴花梢。
帘影谁摇,燕蹴丝上柳条。
舞d镜匣开频掩,檀粉慵调。
朝泪如潮,昨夜香衾觉梦遥。
采桑子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
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采桑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采桑子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
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
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采桑子
土花曾染湘娥黛,铅泪难消。
清韵谁敲,不是犀椎是凤翘。
只应长伴端溪紫,割取秋潮。
鹦鹉偷教,方响前头见玉箫。
采桑子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
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
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采桑子
严宵拥絮频惊起,扑面霜空。
斜汗朦胧,冷逼毡帷火不红。
香篝翠被浑闲事,回首西风。
数盏残钟,一穗灯花似梦中。
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点绛唇・咏风兰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
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怎耐秋如许?
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点绛唇
小院新凉,晚来顿觉罗衫薄。
不成孤酌,形影空酬酢。
萧寺怜君,别绪应萧索。
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蝶恋花
今古河山无定距。
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
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
深山夕照深秋雨。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i。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蝶恋花
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
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
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河传
春浅,红怨。
掩双环,微雨花间。
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
阑珊,香销轻梦还。
斜倚画屏思往事。
皆不是,空作相思字。
忆当时,垂柳丝。
花枝,满庭蝴蝶儿。
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浣溪沙
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鱼湿轻绡,那将红豆寄无聊?
春色已看浓似酒,归期安得信如潮,离魂入夜倩谁招?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
杨柳千条送马蹄,北来征雁旧南飞,客中谁与换春衣。
终古闲情归落照,一春幽梦逐游丝,信回刚道别多时。
记征人语
边月无端照别离,故园何处寄相思。
西风不解征人语,一夕萧萧满大旗。
减字木兰花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
欲诉幽怀,转过回栏叩玉钗。
浪淘沙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
雨余花外却斜阳。
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
暗思何事断人肠。
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浪淘沙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
教他珍重护风流。
端的为谁添病也,更为谁羞。
密意未曾休,密愿难酬。
珠帘四卷月当楼。
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临江仙・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柳枝词
池上闲房碧树围,帘纹如彀上斜晖。
生憎飞絮吹难定,一出红窗便不归。
秣陵怀古
山色江声共寂寥,十三陵树晚萧萧。
中原事业如江左,芳草何须怨六朝。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
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
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
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
泣尽风檐夜雨铃。
菩萨蛮
春花春月年年客,怜春又怕春离别。
只为晓风愁,催花扑玉钩。
娟娟双蛱蝶,宛转飞花侧。
花底一声歌,疼花花奈何。
菩萨蛮
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
人在玉楼中,楼高四面风。
柳烟丝一把,暝色笼鸳瓦。
休近小阑干,夕阳无限山。
菩萨蛮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
不忍覆余觞,临风泪数行。
粉香看欲别,空胜当时月。
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菩萨蛮
隔花才歇帘纤雨,一声弹指浑无语。
梁燕自只归,长条脉脉垂。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
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菩萨蛮
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
无语问添衣,桐阴月已西。
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
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菩萨蛮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
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
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
菩萨蛮
为春憔悴留春住,那禁半霎催归雨。
深巷卖樱桃,雨余红更娇。
黄昏清泪阁,忍便花飘泊。
消得一声莺,东风三月情。
菩萨蛮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栾月。
1
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
旧事逐寒朝,啼鹃恨未消。
菩萨蛮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
花落正啼鸦,鸦啼正落花。
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
风翦一丝红,红丝一翦风。
菩萨蛮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
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
见人羞涩却回头。
青衫湿・悼亡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
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自尽断送,总负多情。
忽疑君到,漆灯风s,痴数春星。
清平乐
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
倦倚玉阑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
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便隔天涯。
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
清平乐・弹琴峡题壁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
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愁难写。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
唤取红巾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如梦令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
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
如梦令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
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如梦令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
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
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生查子
短焰剔残花,夜久边声寂。
倦舞却闻鸡,暗觉青绫湿。
天水接冥蒙,一角西南白。
欲渡浣花溪,远梦轻无力。
相见欢
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
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相见欢
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红蜡泪,青绫被,水沉浓,
却与黄茅野店听西风。
昭君怨
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急。
瘦骨不禁秋,总成愁。
别有心情怎说?未是诉愁时节。
谯鼓已三更,梦须成。
鹧鸪天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挪梅蕊打肩头。
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
云澹澹,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
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鹧鸪天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
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
起来呵手对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鹧鸪天
雁贴寒云次第飞,向南犹自怨归迟。
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
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鸟啼。
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
忆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菩萨蛮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
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
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临江仙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欲眠还展旧时书。
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灯孤。
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临江仙
昨夜个人曾有约,严城玉漏三更。
一钩新月几疏星。
夜阑犹未寝,人静鼠窥灯。
原是瞿唐风间阻,错教人恨无情。
小阑干外寂无声。
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苑矍矧松ā
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虞美人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稹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虞美人・秋夕信步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影。
闲阶小立倍荒凉。
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鬓云松令
枕函香,花径漏。
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
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
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酒泉子
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
篆香消,尤未睡,早鸦啼。
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
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沁园春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
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
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
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
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
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
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料也觉、人间无味。
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
待结个、他生知已。
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
清泪尽,纸灰起。
山花子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
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清平乐
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
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
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
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
如梦令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如梦令
黄叶青苔归路,苑垡孪愫未Α
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采桑子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
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
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采桑子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
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
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落花时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
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
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
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
枇杷花底校书人。
浣溪沙
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
便无风雪也摧残。
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剪春幡。
不禁辛苦况相关。
浣溪沙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浣溪沙
风髻抛残秋草生,高梧湿月冷无声。
当时七夕记深盟。
信得羽衣传钿合,悔教罗袜葬倾城。
人间空唱雨淋铃。
浣溪沙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
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
见人羞涩却回头。
减字木兰花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
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
银汉难通,稳耐**愿始从。
生查子
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
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
k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
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荷叶杯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
赢得误他生。
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莫道芳时易度,朝暮。
珍重好花天。
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
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浣溪沙
消息谁传到拒霜?两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
银蒜押帘人寂寂,玉钗敲烛信茫茫。黄花开也近重阳。
南乡子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
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著分携泪暗流。
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
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天仙子
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
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生查子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
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蝶恋花
眼底风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
欲倩烟丝遮别路,垂杨那是相思树。
惆怅玉颜成间阻,何事东风,不作繁华主。
断带依然留乞句,斑骓一系无寻处。
谒金门
风丝袅,水浸碧天清晓。
一镜湿云清未了,雨晴春草草。
梦里轻螺谁扫。
帘外落花红小。
独睡起来情悄悄,寄愁何处好?
金人捧露盘净业寺观莲,有怀荪友
藕风轻,莲露冷,断虹收,正红窗、初上帘钩。
田田翠盖,趁斜阳鱼浪香浮。
此时画阁垂杨岸,睡起梳头。
旧游踪,招提路,重到处,满离忧。
想芙蓉湖上悠悠。
红衣狼藉,卧看桃叶送兰舟。
午风吹断江南梦,梦里菱讴。
梦江南
新来好,唱得虎头词。
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
标格早梅知。
网友留言:
1、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逼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读纳兰性德,泪洒衣襟。借助青鸟寄我心,九十诗词送知音。
2、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背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深情厚爱,还能再次相遇吗?
3、平生最爱纳兰词,词里词外泪凄迷。
4、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探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此无声。90首经典诗词,真好,收藏…
5、纳兰容若:没落的.清王朝,一颗耀眼的明珠; 这话说得不合适吧,康熙时期是清王朝的兴盛期,不是没落,
6、何路向家园、历历残山剩水、都把一春冷澹、到麦秋天气、料应重发隔年花、莫问花前事、纵使东风依旧、怕红颜不似、
7、清词佛语两代佳人,流传时间成佳话,美文欣赏人士间,多少风流才子痴情女,拜倒在风情万种的诗词前,那是怎样一种情怀书写出华丽的 篇章?
8、纵观纳兰词风清新隽秀,感伤幽婉又直抒胸臆,颇近南唐后主遗风,以一个“真”字取胜,写情真挚浓烈,写景逼真传神,细读又感淡淡忧伤,诗人落拓无羁的性格以及天生超逸脱俗的秉赋,才华出众却又功名轻取的潇洒,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后喜悦,难怪王国维如此评价:“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之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晚清词人况周颐也在《蕙风词话》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确实当之无愧!
9、佳词传承永不绝,千年惆怅客,唯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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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采桑子》
3、一钩残照,半帘飞絮,总是恼人时。——《少年游》
4、回首凉云暮叶,黄昏无限思量。——《清平乐》
5、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采桑子》
6、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临江仙》
7、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临江仙》
8、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南乡子》
9、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虞美人》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
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怎耐秋如许?
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纳兰性德诗词:《菩萨蛮·黄云紫塞三千里》
年代: 清 作者: 纳兰性德
黄云紫塞三千里,女墙西畔啼乌起。落日万山寒,萧萧猎马还。
笳声听不得,入夜空城黑。秋梦不归家,残灯落碎花。
纳兰性德诗词:《虞美人·黄昏又听城头角》
年代: 清 作者: 纳兰性德
黄昏又听城头角,病起心情恶。
药炉初沸短檠青,无那残香半缕恼多情。
多情自古原多病,清镜怜清影。
一声弹指泪如丝,央及东风休遣玉人知。
纳兰性德诗词:《清平乐·烟轻雨小》
年代: 清 作者: 纳兰性德
烟轻雨小,望里青难了。一缕断虹垂树杪,又是乱山残照。
凭高目断征途,暮云千里平芜。日夜河流东下,锦书应托双鱼。
纳兰性德诗词:《临江仙·丝雨如尘云著水》
年代: 清 作者: 纳兰性德
丝雨如尘云著水,嫣香碎拾吴宫。百花冷暖避东风,酷怜娇易散,燕子学偎红。
人说病宜随月减,恹恹却与春同。可能留蝶抱花丛,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
纳兰性德诗词:《菩萨蛮·晓寒瘦著西南月》
年代: 清 作者: 纳兰性德
晓寒瘦著西南月,丁丁漏箭余香咽。春已十分宜,东风无是非。
纳兰性德(1655―1685):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清初著名词人。
性德少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继承满人习武传统,精于骑射。在书法、绘画、音乐方面均有一定造诣。康熙十五年(进士。授三等侍卫,寻晋一等,武官正三品。
妻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赐淑人,诰赠一品夫人,婚后三年,妻子亡故,吴江叶元礼亲为之撰墓志铭,继娶官氏,赐淑人。妾颜氏,后纳江南沈宛,著有《选梦词》“风韵不减夫婿”,亡佚。纳兰性德死时,年仅三十一岁,“文人祚薄,哀动天地”葬于京西皂荚屯。有三子四女。一女嫁与骁将年羹尧。
纳兰性德与朱彝尊、陈维崧、顾贞观、姜宸英、严绳孙等汉族名士交游,从一定程度上为清廷笼络住一批汉族知识分子。一生著作颇丰:《通志堂集》二十卷、《渌水亭杂识》四卷,《词林正略》;辑《大易集义粹言》八十卷,《陈氏礼记说补正》三十八卷;编选《近词初集》、《名家绝句钞》、《全唐诗选》等书,笔力惊人。
纳兰性德以词闻,现存349首,哀感顽艳,有南唐后主遗风,悼亡词情真意切,痛彻肺腑,令人不忍卒读,王国维有评:“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朱祖谋云:“八百年来无此作者”,潭献云“以成容若之贵……而作词皆幽艳哀断,所谓别有怀抱者也”,当时盛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词》传至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纳兰词初名《侧帽》,后名《饮水》,现统称纳兰词。本词写于康熙二十一(1682)年,时作者随康熙帝出山海关,祭祀长白山。“山一程,水一程”仿佛是亲人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山上水边都有亲人送别的身影。“身向榆关(这里借指山海关)那畔行”是使命在身行色匆匆。“夜深千丈灯”则是康熙帝一行人马夜晚宿营,众多帐篷的灯光在漆黑夜幕的反衬下在所独有的壮观场景。“山一程,水一程”寄托的是亲人送行的依依惜别情;“身向榆关那畔行”激荡的是“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萧萧豪迈情;“夜深千丈灯”催生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烈烈壮怀情。这情感的三级跳,既反映出词人对故乡的深深依恋,也反映出他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风华正茂,出身于书香豪门世家,又有皇帝贴身侍卫的优越地位,自然是眼界开阔、见解非凡,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定会比别人更强烈。可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身份反而形成了他拘谨内向的性格,有话不能正说,只好借助于儿女情长的手法曲折隐晦地反映自己复杂的内心世界。这也是他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
“夜深千丈灯”既是上阙感情酝酿的高潮,也是上、下阙之间的.自然转换。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更何况“风一更,雪一更”。风雪交加夜,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可远在塞外宿营,夜深人静,风雪弥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遥远,衷肠难诉,辗转反侧,卧不成眠。“聒碎乡心梦不成”的慧心妙语可谓是水到渠成
“山一程,水一程”与“风一更,雪一更”的两相映照,又暗示出词人对风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体验。愈是路途遥远、风雪交加,就愈需要亲人关爱之情的鼓舞。因为她是搏击人生风浪的力量源泉,有了她,为了她,就不怕千难万险,就一定会迎来团聚的那一天。从“夜深千丈灯”壮美意境到“故园无此声”的委婉心地,既是词人亲身生活经历的生动再现,也是他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并以此创造美、抒发美的敏锐高超艺术智慧的自然流露。
本词既有韵律优美、民歌风味浓郁的一面,如出水芙蓉纯真清丽;又有含蓄深沉、感情丰富的一面,如夜来风潮回荡激烈。词人以其独特的思维视角和超凡的艺术表现力,将草原游牧文化的审美观与中原传统文化的审美观相融合,集豪放婉约与一体,凝炼出中华词坛上一颗风骨神韵俱佳的灿烂明珠,深受后人喜爱。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一书中将作者推为宋后第一真词人,是非常有道理的。
品评:
清初词人于小令每多新创意境。这首《长相思》以具体时空推移过程,及视听感受,既表现景象的宏阔观感,更抒露着情思深苦绵长心境,允称即小见大之佳作。上片在“一程”又“一程”的复叠吟哦中,展示出与家园的空间阻隔不断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严重增大,空间感与乡情构成尖锐冲突。正在这种行进方向和心绪逆反背离中驻营夜宿,“夜深千帐灯”,似是壮伟景观,实乃情心深苦之写。白日行军,跋涉山水,何以夜深时仍灯火通明,难入梦乡?思乡失眠!于是转入下片乡情思恋之笔。“一更”又“一更”的重叠复沓,于听风听雪的感觉中推移着时间过程,时间感知于乡情的空间阻隔而心烦意乱,怨夜太长。说“聒碎乡心梦不成”,其实是乡心聒碎梦难成,情苦不寐,只觉得风声雪声,声声扣击入心窝,难以承受,在“乡园”时哪有这种令人痛苦之声响?将主观因素推诿客观,语似平淡,意更深沉。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
【译文】 当年与你欣赏美景,如今却丧失了,辜负了往日的一片深情。
【出自】 清朝 纳兰性德 《青衫湿·悼亡》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注释】
①从教分付:意思是一切都听任其安排。张元干《念奴娇》:“有谁伴我凄凉,除非分付,与杯中醽醁。”
②红泪:指伤离或死别的眼泪。参见《转应曲》(明月) 注①。
③漆灯:灯明亮如漆谓之“漆灯”。《世说新语》谓王羲之见杜宏治,叹曰:“面如凝脂,目如点漆,此真神仙中人。”这里之““漆灯”语出唐李贺《南山田中行》:“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风飐(zhǎn),风吹之意。五代词人喜用此语。毛文锡《临江仙》:“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苹远散浓香。”
④痴数春星:谓痴情地数着天上的星斗。梁简文帝《神山寺碑》:“澄明离日,照影春星。”
【参考译文】
最近有太多的伤心事,我能与谁倾诉于这漫漫长夜?一切听从命运的安排,早春时节,窗外绿影婆娑,大雁归来,黄莺歌舞,任凭泪流满面。
当年与你欣赏美景,如今却丧失了,辜负了往日的一片深情。忽然一阵风吹,明灯随风摇动,我以为是你的魂魄回来了,罢了,我只能痴情地数星等待。
译文2:
近来我心中又无限伤心之事,漫漫长夜,能向谁倾诉?唯有任凭我的心,托付给眼前的景象和过去的记忆。窗前碧影婆娑,我的眼泪无声落下。早春的雁儿归来,黄莺在枝头啼啭。
当时与你共同领略着美好的春景,而今唯有我孤独地打发春天的时光,总是辜负了一片深情。忽然间好像你又回来了,晚风吹拂,在漆灯的灯影摇曳中,你正痴痴地数着春日夜空的星星。
赏析
纳兰标有“悼亡”字样的词共七首,其中《青衫湿遍》(见前)一首作于康熙十六年(1677}六月中,这一首作于何年不祥。词中所抒发的仍是对亡妻深切怀念的痴情。上片起句便说自己的无限伤心,无人与共,凄清孤独,自爱妻亡故后,终日以泪洗面。过片沉痛地怨诉辜负了往日的多情。值得注意的是结穴处宕起一笔,用虚拟之景收束,极精采,极浪漫,可谓宕出远神,耐人寻昧。这一结尾与唐人卢仝《有所思》:“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宋人贺铸《小梅花》:“一夜梅花忽开疑是君。”周邦彦《过秦楼》:“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等等有异曲同工之妙。
赏析二:
这首《青衫湿》是一首缠绵凄凉、颇似鬼语的词作。
这首词题有“悼亡”二字,当是怀念亡妻卢氏之作。很容易与纳兰容若的自度曲《青衫湿遍》相混。《青衫湿》见于词谱,又名《人月圆》,四十八字。上下片名两平韵。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近来心头郁结无数伤心事,有谁能陪我彻夜长谈,听我倾诉心声?“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只得将一切心事都交付给那绿窗与红泪,那些早归的大雁和初啼的春莺。这里写到的景物多是春日景象,所以有注家称是卢氏死后第二年即康熙十七年春所作。
“绿窗红泪”,“红泪”一词在古诗文中出现极多。它典出东晋王嘉《拾遗记》“ 魏文帝爱美人,姓薛名灵芸,常山人也……灵芸闻别父母,歔欷累日,泪下沾衣。至升车就路之时,以玉唾壶承泪,壶则红色。既发常山,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文中写到,魏文帝曹丕所爱的美人薛灵芸离别父母登车上路之时,用玉唾壶承泪,壶呈红色。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后世因而称女子的眼泪为“红泪”。宋时陆游表妹唐琬有“泪痕红浥鲛绡透”。准确地来说,“绿窗红泪”应是典出唐代诗人李郢为《为妻作生日寄意》一诗。诗云:“谢家生日好风烟,柳暖花香二月天。金凤对翘双翡翠,蜀琴新上七丝弦。鸳鸯交颈期千载,琴瑟和谐愿百年。应恨客程归未得,绿窗红泪冷涓涓。”这里的“绿窗红泪”是指在家的妻子临窗相思而落泪。
据《金华子杂编》记载:“(李郢)初将赴举,闻邻氏女有容德,求娶之,遇同人争娶之,女家无以为辞,乃曰:‘备一千缗,先到即许之。’两家具钱同日皆往。复曰:‘请各赋一篇,以定胜负。’负者乃甘退,女竟适郢。”说的是李郢赴举考试前,听说邻女才德俱佳,于是向其求亲。不料又有一家也来提亲。于是女方家人让他们备一千贯钱,先来者即予许配。不料两家拿着钱都同时赶到。女方家人只得让他们各写一篇文章以定胜负。结果李郢胜出。可见李郢是靠一篇文赋娶得娇妻的。
“初及第回江南,经苏州,遇亲知方作牧,邀同赴茶山。郢辞以决意春归,为妻作生日。亲知不放,与之胡琴焦桐方物等,令且寄代归意。”李郢考试及第回江南时,遇上好友相邀去茶山作客。李郢想到妻子要过生日了必须赶回去。但朋友盛情不放他回去,还送了不少礼物。李郢这才写下了这首诗。“鸳鸯交颈期千载,琴瑟和谐愿百年。应恨客程归未得,绿窗红泪冷涓涓。”足见李郢夫妻感情之深厚和谐。纳兰容若这里引用“绿窗红泪”,取的正是当初夫妻琴瑟和谐之意。
“早雁初莺”语出《南史 萧子显传》。萧子显出生皇族宗室,南齐高帝萧道成之孙,,据说文才当世第一,南梁诗人、文学评论家、史学家。萧子显是一个“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的人。他“性爱山水”,曾在《自序》中说:“若乃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这就是“早雁初莺”的出处。萧子显是一个“颇负才气”的人,做尚书时“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只是举起手中的扇子一挥而已。纳兰容若博闻强记,引用萧子显的隽语妙句,无疑与他对萧子显才华风度的嘉许不无关系。
可见,纳兰容若在这首词上片的“绿窗红泪,早雁初莺”都来历不凡。在这里,这两句写的`是初春景象,但因“红泪”的洇染也变得一片惨红。这里的“红泪”原指美人泪,同时也有凝血之泪,伤心之泪,离别之泪的意思。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当时领略”一句语出王次回《予怀》诗意:“也知此后风流减,只悔从前领略疏。”这几句的意思是,当初我感受到了妻子的浓情蜜意,而今却随着爱妻亡故而化为虚无。现在我心头总感到辜负了你当初的一片深情。
“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这收束的结句忽然宕开一笔,意境幽深清妙,有如神来之笔。“忽疑君到”原本是写梅花早春开放,报道东君驾到,后以梅喻人。卢仝《有所思》:“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贺铸《小梅花》:“一夜梅花忽开疑是君。”明代诗人高启有咏梅诗云:“ 不共人言唯独笑,忽疑君到正相思。”这里应是指亡妻。“漆灯风飐”一句指夜风吹动、摇晃着用漆点燃的灯,灯光因此摇曳、颤动,让人疑有亡魂感应,让人“忽疑君到”。“漆灯”即在灵前或冢中,燃漆为灯,灯光极明亮。李贺《南山田中行》诗云:“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可见这里的“漆灯”指祭祀时所点的灯。“风飐”指因风吹而使物体颤动、摇曳。毛文锡《临江仙》:“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蘋远散浓香。”宋代孔武仲《湘潭》诗:“风飐湘波天影动,云来衡岳雨声长。”
“痴数春星” 语出梁简文帝《神山寺碑》:“澄明离日,照影春星。”这里是指痴情地数着春日里天上的星斗。古人有所谓天人感应之说,地上有一人亡逝,天上即多一点星光。这里纳兰容若在仰望星空,点数繁星,寻找妻子亡魂的去向。周邦彦《过秦淮》有句云:“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憔悴都为伊,愁看星数点。意境相似,但纳兰容若内心的愁苦要强烈和深远得多。
《浣溪沙 》纳兰性德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闻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落雪了。远远近近的白。纳兰的王府里不会有成排成阵的大白菜,江南也不会下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花园啊,凉亭啊,窗子的凹角里,坡上的腊梅花上,都只是温柔和凉薄的一层。象鲁迅先生和北方的雪比较着形容的,“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南方的雪确乎如处子的温柔绰约,好比一曲“杨柳岸,晓风残月”,而北方的雪是铁板铜琶,“大江东去”,还有北风卷地白草折。
残雪凝辉,让这温柔的画屏也变得冷落了好些。这个时候,梅花也一瓣两瓣的随凉风飘落,开与落都是在寂寞黄昏。而笛声也幽幽怨怨地响起来了。夜了,静了,凉了。想起往事了。想起了往事,月色于无人处也好象越发的朦胧起来。
往事堪哀,惆怅满怀。记得以前有个朋友问我纳兰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回答其实是自己对他的神往和幻想。我说这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白衣胜雪,立马桥头,神情里总有些落寞和忧郁。我说得虽不确切也并不大错,应该算是触及了这个人灵魂深处的底色。
要按说他是不应该如此的,他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鼎鼎大名的纳兰明珠,他从小是其父的掌上明珠,大了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从贫家的角度说这个人不愁吃不愁穿,从富家的角度说这个人独有世家子弟无边的贵,从皇亲贵胄的角度说这个人如此的儒雅风流,万般宠爱集于一身,他还有什么理由感觉孤独和落寞呢?
可是,套用现在的话来说,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也未必就能够得到精神上的愉悦。有的人有了钱就胡吃海塞寻欢作乐,有的人富贵加身也不动一下声色,有的人遂了心愿就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有的人得了天下也不会得意忘形。这是因为人和人的境界不一样,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不一样。我们关注贫家子弟的奋斗和艰苦的时候也没有权利否定一个贵族公子精神上的孤寂和苦闷并且把它斥为无病呻吟。
纳兰性德是典型的世家子弟,通身是不矫揉造作的贵族气派。他让我想起了古龙笔下的楚留香。这个人身着常服也是不俗,住得豪华也不见多么的挺胸叠肚。倒是贾府门前的看门狗和给晏子赶车的车夫才莫名的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如果把人的活法用方向来界定的话,有的人是面朝外的,终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取得社会成就和得到社会承认上,向每一个缝隙延伸自己的枝叶,和每一个人攀上交情以备不时之需。而有的人是活得内敛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外部的风云变幻,而是内心的风起云涌。前者失败的时候会有剧烈的痛苦,并且会大声地嚎叫来发泄,后者失意的时间却是绵绵的忧伤,把这种忧伤藏在心里发酵,变得越发的浓厚和宿命般的悲凉。后者比前者更易活得孤独。这种孤独几乎是一种命定,无法逃脱。无疑的,纳兰应该是后者。
最合适最容易让人遗忘孤独的药,就是年少夫妻,举案齐眉。于是,纳兰结婚了。有了自己的美丽的妻子,有了和乐恩爱融洽的家,也就有了自己精神的家园。当他想哭的时候,可以把脸埋到妻子的胸膛里,当他胸中的温柔多得盛不下的时候,可以拈起眉笔,给妻子画眉,也可以淘胭脂,并且坐在一起,妻子绣花,自己作诗,还可以夫妻二人到花园里饮酒赏月。饮到薄醉的时候,月色也分外的妩媚和皎洁…… 可是,婚后仅仅三年,妻子死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重新被毁。自己又站在了孤独的旷野。风吹过来吹过去,心不知道该飞向哪里。虽然后来再娶,但是一个人真爱或许只有一次,感动或许也只有一次,感情不能仿制。
一杯薄酒,落梅黄昏,流泪眼观流泪眼,失意人逢失意人。
这个时候,还用再问为什么他说自己是人间惆怅客吗?还会再问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了何事君泪纵横吗?天下的失意和惆怅是一样的,天下的孤独和悲哀是一样的,天下的可怜人是一样的。敝裘和鹤氅包裹的心也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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