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散文集野草(共10篇)
《野草》是现代文学家鲁迅创作的一部散文诗集,诗集内容形式多样、想像丰富、构思奇特、语言形象,富有抒情性和音乐性,成功地运用了象征手法,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主要内容
《野草》各篇主要描写了北洋军阀政府统治下的社会状态,以及对革命力量的热烈呼唤,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对国民劣根性不留情面的批评,和对自我严格的解剖等;其中也涵盖着生与死、爱与恨、梦与醒、友与仇、过去与未来、光明与黑暗、爱者与不爱者、沉默与开口、希望与绝望、爱抚与复仇、眷念与决绝等一系列对立统一、激烈斗争又在斗争中融合的概念和形象。
分篇简介
《秋夜》描写了两株枣树同夜空进行不屈不挠的战斗的形象,赞颂了枣树的韧性战斗精神。
《影的告别》描写了深夜里为了向人来告别而出现的“影”。
《求乞者》描写了“我”自己在想象中求乞的苍凉的心像风景。
《我的失恋》描写了“我”失恋的经过,原因和失恋之后的痛苦、烦恼、抉择。
《复仇》描写了以毫无动作对看客进行复仇这一故事。
《复仇(其二)》描写了孤独的精神界战士。
《希望》描写了希望与绝望的激烈矛盾。
《雪》描写了南北雪景的不同,表现了作者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的缅怀和对冷酷现实的抨击。
《风筝》描写了故乡风筝时节的回忆和压制小兄弟放风筝的往事。
《好的故事》描写了“昏沉的夜”里“我”所梦见的一幅交织着“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的生活图画。
《过客》描写了不怕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的过客形象。
《死火》描写了“我”要拯救死火走出冰谷的故事。
《狗的驳诘》描写了“我”和狗的对话,写出狗对人的反驳,鞭挞了社会上那些比狗更势利的小人。
《失掉的好地狱》描写了地狱中的“主宰”者的三次更迭经过,被统治的鬼魂越来越遭到不幸。
《墓碣文》描写了自我解剖的艰难痛苦。
《颓败线的颤动》描写了一个穷苦女人的悲惨的一生。
《立论》描写了梦中老师所讲的一个故事和老师对于学生问题的回答。
《死后》描写了对未来的疑惧。
《这样的战士》描写了一个头脑清醒,坚持战斗的革命战士的形象,并热情地予以礼赞。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描写了维护旧社会的“聪明人”、“奴才”,以及想改变旧社会的“傻子”。
《腊叶》以“腊叶”自况,描写“爱我者的想要保存我”的好意。
《淡淡的血痕中》描写“造物主”的怯懦。
《一觉》描写了“三·一八”惨案以后青年的叛逆。
文化背景
《野草》是一部充满着象征主义的散文诗集,象征主义作为一个自觉的文艺流派运动是从19世纪80年代法国作家让·莫瑞阿斯在《费加罗报》发表《象征主义宣言》时开始发展起来的,到20世纪代形成一个具有较大影响的世界范围的现代派文艺运动。散文诗在新诗革命初期就开始有人创作,19到1923年,初期白话诗人刘半农,在创作新诗的同时,写了《晓》 《饿》《雨》《静》《墨兰的海洋深处》等散文诗篇;新诗奠基者郭沫若于1920年12月20日,在《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上,用“我的散文诗”为总题,发表了《冬》《她与他》《女尸》《大地的号》四首短小的散文诗作品;在此前后,从1918年到1924年,《新青年》《晨报副刊》《小说月报》《文学旬刊》《文学周报》《学灯》《觉悟》《语丝》等刊物上,陆续发表了刘半农、沈颖、周作人、两谛(郑振铎)、沈性仁、张定璜、苏兆龙等人翻泽的屠格涅夫、波德莱尔的散文诗,有的刊物还专门发表了介绍和讨论散文诗的文章。作者就是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下陆续发表了23篇散文诗,编成《野草》。
时代背景
20世纪初期,中国政治时局动荡不安,军阀混战,段祺瑞政府把持了北京的政权后,中国陷入了五四运动之后最黑暗的时期。军阀政府“既摧残全国学生工人争取自由运动,惨杀无辜。又主使川湘桂粤东南东北数次战争,扰害闾阎。”五四新文化运动出现了逆转和挫折,《新青年》团体散掉后,鲁迅有种在沙漠中孤军奋战的感觉。他把自己描写成在旧战场上徘徊的余零兵卒,找不到目标和意义。而与周作人的失和以至决裂,使鲁迅极力维持的完整的家的概念不复存在,鲁迅精神家园最后的整合的依托四分五裂,再者,女师大事件也给鲁迅情绪带来很大的影响,作者鲁迅为了记述这一过程,创作了一系列反映军阀混战及内心苦闷的散文诗。
创作过程
这部诗集所收的23篇散文诗,作于1924年至1926年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北京。作者鲁迅在1932年回忆说:“后来《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并且落得一个‘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不过已经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作随便谈谈。有了小感触,就写些短文,夸大点说,就是散文诗,以后印成一本,谓之《野草》。”(《南腔北调集·自选集自序》。1926年4月10日写完《一觉》后不久,作者鲁迅离开北京,南下厦门,当鲁迅从厦门赴广州时,途中有一封致北新书局李小峰的信,其中提到:“至于《野草》,此后做不做很难说,大约是不见得再做了……但要付印,也还须细看一遍,改正错字,颇费一点工夫。因此一时也不能寄上。”(《华盖集续编.海上通信》)到达广州以后,鲁迅忙于种种,整理《野草》旧稿之事暂时搁置,直到“四·一五”政变之后,鲁迅脱离了中山大学,感到“现在无话可说”,而又不便马上离开广州,于是着手整理旧稿,首先从事的就是《野草》,于1927年4月26日写出《题辞》,28日将全稿寄北京李小峰,当年七月,《野草》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题辞》载于《野草》单行本卷首,《题辞》在诗集最初六次印刷时都曾印入;1931年5月上海北新书局印第七版时被国民政府书报检查机关抽去,1941年上海鲁迅全集出版社出版《鲁迅三十年集》时才重新收入;诗集中的《英文译本序》,是应英文本《野草》的译者冯余声之请而写的,据《鲁迅日记》1932年11月2日载:“得冯余声信,即覆。”11月6日:“与冯余声信,并英文译本《野草》小序一篇,往日照像两枚。”英译本原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但稍后毁于1932年“一·二八”上海的战火,未能印行,在1941年时才收入。
主题思想
《野草》主题思想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着重表现作者一贯的战斗精神的;一类是着重表现作者特定时期的内心矛盾的。就每一首散文诗具体而言,绝大多数都同时交织着这两种情绪,只是有主要和次要之分。
⑴反映战斗情绪的散文诗,主要分为三个积极的主题:一是歌颂顽强勇敢的战斗精神,作者通过不同性格的反抗、战斗者形象的描写和塑造,表现了对军阀混战时期社会的反抗斗争精神。如《秋夜》通过对小粉红花、枣树和小青虫形象的描写,热情歌颂了反抗黑暗、坚持斗争,追求光明的反抗战斗精神,特别是突出歌颂了枣树不畏强敌、不受益惑、顽强勇敢的战斗精神。同广阔无边、冷酷凶残的夜空相比,枣树虽然显得势单力薄、孤独无助,而且身负内伤和外伤,但是它毫无惧色,始终“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映着许多蛊惑的眼睛’’。在枣树的攻击下,强大的夜空终于败北。
《这样的战士》描写了一位目光敏锐、经验丰富、顽强坚决、永不休战的战士。这位战士能及时识破敌人的各种伪装和诡计,在任何情况下都坚决向敌人“举起了投枪“,不打倒敌人决不罢休。其顽强坚决正与枣树的性格相同。在《死火》中塑造了在冰冷的世界里宁愿燃烧焚尽,也不愿坐以待毙的“死火”形象,表现了在斗争中求出路的精神。《腊叶》中的“枫叶”同“死火”具有同样的品格和精神,它乐意在寒霜中同深秋对立,而不愿被人封存保护,以免失去自己的固有本色。《颓败线的颤动》中的“垂老的女人”一生受尽了痛苦和屈辱,但她并不屈服,她挺起胸膛,昂起头,站起来奋然反抗这一无比黑暗、是非颠倒的罪恶世界。《一觉》中的知识青年,在残酷的现实斗争中,“灵魂被风沙打击得粗暴”了,他们觉醒了,用实际行动同军阀斗争,得到了作者的高度赞扬,宣言“我愿意在无形无色的鲜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作者所描写赞扬的正是他自己一贯提倡的性格和精神,也正是他自己的精神面貌在作品中的反映。它说明作者即使处于极端矛盾和痛苦之中,仍以反抗、战斗为己任。
二是揭露军阀的本质与罪行,作者着重揭露和批判了军阀势力的代表人物及其帮凶。这是作者通过散文诗的形式同军阀势力进行直接的斗争。《失掉的好地狱》描写了以暴君和刽子手面目出现的地狱统治者“人类“,这实际是现实最高军阀统治者的化身。这一统治者新上台比以往的统治者更加凶恶残忍,他得势后便立即“添薪加火,磨砺刀山,使地狱全体改观”。这深刻地说明,统治阶级的政权更迭是换汤不换药的,人民群众只会落得更加悲惨的命运,因此对任何统治统治者都不能寄予丝毫的幻想。但是作者也同时说明那些军阀统治者是既凶残又虚弱的。
《淡淡的血痕中》揭露了作为统治者象征的“造物主”的这种属性:“他暗暗地使天变地异,却不敢毁灭一个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却不敢长存一切尸体,暗暗地使人类流血,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裱;暗暗地使人类受苦,却不敢使人类永远记得。”这就是“造物主”凶残和怯弱的本性,他要镇压和屠杀人民,但他没有能力镇压屠杀所有的人民,他只能靠“人类中的怯弱者”的存在来维持自己的统治。如果人类中没有了“怯弱者”,那么统治者也就失去了统治的条件。因此,作者高兴地看到“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并预言这将会使天地“变色”。此外,作者还在《狗的驳诘》中暴露了势利贪婪的“人”,在《死后》中暴露了黑暗、冷酷、悲惨、冷漠、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这些散文诗反映了作者对军阀统治者及其帮凶的无比痛恨。
三是批判群众的麻木精神和腐朽意识。作者首先抱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批判了广大群众的麻木和不觉悟状态。如《复仇》中广漠上出现了一对“裸着全身,捏着利刃”的男女,他们或“将要拥抱”,或“将要杀戮”。于是人们便“从四面奔来,而且拼命地伸长脖子,要赏鉴这拥抱或杀戮”。在《复仇(其二)》中揭露和批判的是落后群众的助虐行为。其次,对小资产阶级和小市民的某些恶劣风气和腐朽意识,也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有力的批判。《我的失恋》是为“讽刺当时盛行的失恋诗”而作的,直接批判了文坛上的无聊风气。《求乞者》批判了在旧社会恶劣风气的影响下,某些少年的虚伪做作,逢人磕头乞讨的丑恶行为:《立论》批判了虚伪圆滑、不分是非的处世哲学;《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批判了只会诉苦而不敢反抗,甚至反对反抗的奴隶主义和奴才思想。这类批判基本上也是针对落后群众的,批判的目的是为了推动他们觉醒和前进。[17]
⑵反映作者内心矛盾的散文诗,主要分为两种主题,一是直接揭示内心矛盾的,在揭示内心矛盾的篇章中,着重反映了作者对旧我、旧的思想和旧的道路的极度不满,他要冲出樊笼,寻求新的思想和出路,但是主客观环境又还没有给他创造冲出的条件和能力,结果到处“碰壁”,“使他感到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象‘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能‘碰’”。在《影的告别》中,作为“新我”象征的“影”不愿同象征“旧我”的“人”在一起了,经过反复和痛苦的思想斗争后,终于“独自远行”,离开了一向所依附的“人",但是由于找不到光明和出路,最后还是“被黑暗沉没”。这里反映的正是作者痛苦、矛盾,甚至悲观、失望的情绪。为了抛弃旧思想和摆脱痛苦的心情,作者甚至试图采取硬性“离开”的办法,在《墓碣文》中,对旧思想作了否定和批判后,赶紧“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这种做法虽然表现了同旧思想彻底决裂的态度,但是实际上也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办法,因为这是一种盲目的、一相情愿的“离开”,前面还是没有可走的路。作者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然而, 自问世以来, 对于《野草》的主题, 因其语言晦涩, 现在仍莫衷一是, 众说纷纭。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1.对旧社会痼弊的针砭, 2.对人性战斗精神的讴歌, 3.自我人生价值的深刻思考。近年来, 又有学者认为《野草》是一部爱情诗集, 如胡尹强先生的《鲁迅:为爱情作证》一书, 则明确提出鲁迅写作《野草》一书就是为了给自己和许广平之间的爱情作证, 《野草》其实就是一部爱情诗集。他的论据之一就是《题辞》“我以这一丛野草, 在明与暗, 生与死, 过去与未来之际, 献于友与仇, 人与兽, 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但是, 《野草》就真的只是他个人情感经历的自白书和爱情的证词吗?如果不是, 《野草》的主题又是什么呢?
笔者认为, 《野草》中的确有不少描写爱情的篇章, 但这并不代表着它就是一部单纯描写爱情的作品。确切的说, 它是一部借个人情感经历, 揭示国民 (也包括作者) 的内心阴暗面及灵魂缺陷的自省书;它是一封在爱与不爱的剧痛下, 在希望与迷惘的纠结中, “本我”与“自我”不断交锋, 对旧道德下的爱情观所下的一封挑战信;它也是作者“潜意识”下真性情的流露和对新恋爱观的诠释与践行, 它更是作者在彷徨中对仍在“铁屋子”里沉睡的国民的又一声呐喊。
《野草》中有9篇都是以梦的形式构思成篇的, 即《影的告别》、《好的故事》、《死火》、《狗的驳诘》、《失掉的好地狱》、《墓碣文》、《颓败线的颤动》、《立论》、《死后》。其中后7篇均以“我梦见自己”开头, 以逃出或逃不出梦魇结尾。而《好的故事》《影的告别》虽未明确说出但其实也是在写梦, 只是换了一种说法。作者将自己置身梦境之中, 频频使用“梦”这个意象到底有什么寓意?这种罕见的大胆奇崛的写法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胡尹强先生在《鲁迅:为爱情作证》一书中提出:7篇连续的“我梦见”是鲁迅和许广平之间爱情进入新阶段的体现, 这一阶段鲁迅的爱情迅速升温, 但伴随而来的, 不仅仅是欣喜:
……有大石车突然驰来, 我终于碾死在车轮底下, 但我还来得及看见那车就坠入冰谷中。
“哈哈!你们是再也遇不着死火了!”我得意地笑着说, 仿佛就愿意这样似的。
“死火”是作者自身的象征。爱情的“温热”唤醒了“死火”, 使他“跃起”, “如红彗星”, “出冰谷外”远离了封建制度的“冰山”, 但它同时又让鲁迅感到忧虑:大石车的闯入, 让我的爱情成为悲剧。
这种看法不无道理, 但我们看到的并不仅仅是鲁迅对感情的态度。让我们看看《野草》中其它梦境的描述。
“呔!住口!你这势利的狗!”
……
“我惭愧:我终于还不知道分别铜和银;还不知道分别布和绸;还不知道分别官和民;还不知道分别主和奴;还不知道……”
我逃走了。……
根据弗洛伊德的观点, 梦是人在睡眠时由于超我监督的松弛、被压抑的冲动和愿望乘虚而出形成的一种精神现象。人的潜意识总是把未满足的愿望和隐忧以梦的形式表现出来, 以缓和人生矛盾, 宣泄情感, 调整人格。在梦境中, 人可以不遵循醒觉时的思想逻辑法则, 冲破时空限制, 自主的进行精神创造。“任何相当繁杂的梦都是各种精神力量冲突后协调的结果”。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其一, 狗的驳诘实际是作者对国民“势利”、“主奴根性”和封建等级制度的驳诘。作者借“势利”的狗对人发表了一番尖刻真实的议论, 对整个人类社会作出了根本性的哲学和伦理的思考。相对于狗, 人类的科学文明一方面使自己脱离蒙昧状态;另一方面也使自己开始分别铜和银的贵贱……主和奴的上下。而主奴关系, 正是人类社会产生“势利眼”的根源。所以, 狗的驳诘正中其弊, 人实不如狗。其实, 狗和人实际上被作者互换了, 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梦其实是作者理智底下潜意识流动的结果, 狗所说的正是作者在现实世界里想说而无法说出的。
其二, 狗所批驳的缺陷, 在作者身上并没有明确表现, 作者却落荒而逃, 这该如何解释?胡尹强先生又提出:这牵涉到鲁迅、朱安和许广平三人之间的关系, 鲁迅害怕狗批驳他“喜新厌旧”。狗的话并没有说完, 有学者推测, 狗没有说完的话应是“我还不知道新和旧”, 胡尹强先生或许是把这个新和旧狭隘地理解为“新人和旧人。我们知道鲁迅是无所畏惧的—“真的猛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而他将这种逃走与无言以对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我们面前, 实为其自我审视, 深刻剖析与尖刻批判的无所畏惧之体现。作为新思想启蒙者与倡导者的鲁迅, 正是通过新旧思想纠结中的强烈交锋来展示那个时代青年面对爱情等一系列人生选择时, 心灵上所受到创伤剧痛。于是我们推测, 这种存在于鲁迅头脑里的潜意识与梦境也是那个时代青年的隐忧与呼喊, 成为一个普遍存在的心理模式。
同样的梦境在《失掉的好地狱》和《墓礍文》中再次出现。
《失掉的好地狱》形象概括了人、鬼、神争夺地狱统治权的所谓革命:魔鬼曾战胜天神, 掌握主宰一切的大威权, 但被人类推翻。人类掌握主宰地狱的大威权之后, 不仅没有解放欢呼他胜利的鬼魂, 反而把地狱的鬼魂当作“人类的叛徒”, 予以“永劫沉沦的罚, 迁入剑树林的中央”, 却对阿谀成性的牛首阿旁给以“最高的俸草”, 魔鬼又“去寻野兽和恶鬼”, 准备反扑去了。这真是一幅“取而代”式革命的绝妙缩影。诚如鲁迅所说的:“称为神和称为魔的战斗, 并非争夺天国, 而在要得地狱的统治权。所以无论谁胜, 地狱至今也还是照样的地狱。”
作者借梦将现实社会变形伪装, 重新组合, 我们看到的实际是现实社会在鲁迅建构之梦中的一个投影。在他的潜意识里“至今为止的统治阶级的革命, 不过是争夺一把旧椅子”, 是打倒旧奴隶主、自己做新奴隶主的“取而代”式的革命。我们还可以看到, 鲁迅借魔鬼之口指出, 人类在残杀的酷烈远胜于地狱, 人才是地狱的掌管者。“人性”遭到了作者强烈的质疑和嘲讽。
在“好地狱”里, 代表作者恋情的曼陀罗尚能生存, 开出“极其细小, 惨白可怜”的小花, 而当“人类”获得地狱的统治权“曼陀罗花立即焦枯了”这又是何意?在旧制度下, 鲁迅的这一段恋情还可以残存, 但面对新道德, 这种恋爱关系却是万万不能的。旧道德讲究“孝道”“父母之命”, 而这种旧道德在鲁迅身上留下了暗影, 使得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幸福和婚姻。这种包办式婚姻使得鲁迅与朱安的结合成为毫无爱情可言的精神坟墓。追求爱情的“本我”被所谓的“伦理道德”淹没, 理性的“自我”则将作者关于爱情的追求压制在底层。曼陀罗花的“焦枯”则是鲁迅对病态的“自我”的辛辣讽刺。
由此, 我们又联想到《墓礍文》中“, 自啮其身, 终以殒颠”的“毒蛇”意象。这又何尝不是他自身的写照呢?在新旧道德间往返徘徊, 在“本我”与“自我”间游走不定, 作者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迷惘与纠结。他将自己的灵魂从旧道德的“地狱”里拯救了, 却又在新道德的炼狱里再次陷入煎熬……这一切都是旧道德对人的思想的荼毒!
对于《颓败线的颤动》和《立论》, 胡尹强认为这两篇是鲁迅对于恋爱前途的隐忧与愤懑。其他学者认为他们表现的并非同一主题:前者表达的是鲁迅对于妇女问题的关注, 后者则是对“说谎的遭好报, 说必然的遭打”这一奇怪现象的批判。下面我们就具体文本来分析。
《颓败线的颤动》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梦魇”, 母亲年轻时以肉体的牺牲养育女儿, 垂老却被女儿一家抛弃。
……
当她说出无词的言语时, 她那伟大如石像, 然而已经荒废的, 颓败的身躯的全面都颤动了。这颤动点点如鱼鳞, 每一鳞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颤, 仿佛暴风雨中的荒海的波涛。
读到这里, 我们不能不从鲁迅的梦境中惊醒:作者在现实中所不能明确做出的对那些虚伪的道德的批判与讽刺都在作者的潜意识层面汹涌奔流, 那些所谓的伦理在梦境里被无情的颠覆与嘲弄。
《立论》则将这种在现实的强大的自我的压抑下的本我的无奈与困惑再次以梦的方式宣泄出来:“说要死的必然, 说富贵的许谎。但说谎的得好报, 说必然的遭打。”说谎, 这是鲁迅不能做到的, 他只有奉行“打哈哈主义”了:“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么……。”荒诞的言语表象下, 其实潜藏着作者内心的苦闷和深刻的自省意识。这种言语实际是对旧社会的嘲笑。
换个角度, 从爱情层面看, 可知当时社会对这一段爱情的压制与反对, 作者显然是看到了这种不利因素的, 他的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斗争, 这两篇诗便是他内心彷徨迷惘的表现。
而《死后》中的人们有着《示众》中看客般的冷漠麻木, 他们冷漠麻木地看着他人死去, 最终也必将在其他看客的冷漠麻木的“看”中离开人世。鲁迅将现实以幻象的形式展现在人们面前, 让他们看到自身的影子, 鲁迅是清醒的, 然而他对于这些愚昧的人的命运的思考却只能以梦来暗示,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
但悲剧并不是鲁迅梦的主题:
我觉得在快意中要哭出来。这大概是我死后第一次的哭。
然而终于也没有眼泪流下;只看见眼前仿佛有火花一闪, 我于是坐了起来。
“我”已经死去, 如何又能坐起来?应该说这是作者对于未来的美好的希望, 对真实“本我”所代表的个人觉醒战胜披着虚伪的道德外衣的“自我”的一种预言。
《题辞》是作者最后完成的, 它可以视为《野草》整个思想的总结。作者希望通过这一丛“野草”对旧道德宣战, 替新道德呐喊, 唤醒沉睡在“铁屋子”里的人的“本我”:“野草, 根本不深, 花叶不美, 然而吸取露, 吸取水, 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 各各夺取它的生存。”野草的生命力何其顽强!“地火在地下运行, 奔突;熔岩一旦喷出, 将烧尽一切野草, 以及乔木, 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地火会烧毁地面上的一切事物, 在新的道德土壤和意识形态下, 野草也必获新生:“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都是青青的野草”, 这野草也再不会是《失掉的好地狱》里面“细小的, 可怜”的曼陀罗了, 高大的乔木也会重新破土而出。
通过上述分析, 透过鲁迅《野草》中梦境的潜意识层面, 我们看到作者不仅仅是在描写他的爱情, 更多的时候, 我们看到的是鲁迅内心的自我解剖。可以说, 一部《野草》就是鲁迅在不断对自身的不断反思和自省的过程中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书, 他、用深刻的自我剖析为旧中国沉睡在“铁屋子”里的人们而奔走呐喊。
摘要:鲁迅一生唯一的散文诗集《野草》, 以其内容之庞杂, 思想之艰深晦涩, 加之语言之优美, 一直都吸引着许多学者的研究与探讨, 成为鲁迅创作上的“谜点”, 笔者结合鲁迅的相关经历以及对《野草》中梦境的分析, 试图通过精神分析的理论, 揭示出《野草》的主题意蕴。
关键词:梦境,自我,本我,潜意识
参考文献
[1]鲁迅:《野草》, 《鲁迅全集·卷2》,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2]胡尹强:《鲁迅:为爱情作证》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
[3]石尚文, 孙仲强《<野草>浅析》-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4]王瑶:《鲁迅作品论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5] (奥地利)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周艳红, 胡惠君译, 三联书店2008年版
[6]海萍丽“黑暗中的颠覆与狂欢——试析《野草》中的梦, 河南教育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
[7]孙玉石:“现实的与哲学的——鲁迅《野草》重释”, 《鲁迅研究月刊》1996年1期
关键词:鲁迅 《野草》 绝望 希望
1925年元旦,内心极度矛盾的鲁迅“因为惊异于青年之消沉”,写成了散文诗《希望》。文中两次引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一句话:“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野草》中鲁迅寻求希望,与绝望抗争,敢于直面存在的虚妄。绝望与希望之间的矛盾不仅来自于外在的客观世界,也来自鲁迅内在的精神世界。与鲁迅沟通,是解读《野草》的第一把钥匙。
在鲁迅的人生经历中,有着许多伤痛:幼年丧父,家道衰落,婚姻不幸,兄弟失和等。这不仅使他过早地面对“病”、“死”等人生沉重的课题,也给他富于责任感的心灵带来了过度负担,使得他的生命色彩过于灰暗凝重。鲁迅出生在浙江绍兴的一个小康之家,童年生活无忧无虑。后因祖父科场案入狱,家境转入败落。父亲又卧病至去世,生活陷入困顿之中。幼小的鲁迅努力地为父亲的病奔波,为母亲分担家务和忧愁。这些遭遇使其早熟,不仅让他体验到生命的脆弱短促,人生的生离死别,世态的炎凉冷暖,生活的艰难曲折,而且使他形成了睿智、敏感、勤思、坚忍的性格。鲁迅独自去面对艰难困苦的生活压力,任劳任怨地接受各种苦难和折磨。他在作品中反映出的绝望、苦闷、压抑、寂寞的心情同他的家庭生活有着紧密的关系。
鲁迅生活在矛盾冲突的漩涡中,处在时代及家国的最全面混乱破碎状态之中,他的艺术家的触觉在探测人生百味时得到的是更敏锐的痛楚,而他宿命的历史责任感却让他做了“舍我其谁”的开路先锋,去体验更广阔的黑暗与苦痛。面对内忧外患,深受儒家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精神影响的鲁迅,把自己的人生选择与中国的前途命运联系在一起。只有23岁的他,便立下了“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誓言。近代以来的中国知识分子在儒家入世精神的影响下,以匡世救国为己任,探求救国救民之路,然而他们面对混乱的现实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们深深地感到绝望和虚无。鲁迅对于传统文化表现出强烈的矛盾情感。他有着极深的旧学功力和造诣,也具有与儒家文化一脉相承的沉重的历史责任感和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另一方面,他又是激烈反传统的。因为鲁迅具有不寻常的洞察力及思辨力,他深刻地认识到中国传统中某些特殊的社会弊病与文化弊病,并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寻求解决的探求之路。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条路充满着黑暗与虚无,然而他做好了“以血荐轩辕”的准备,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的道路。传统与现代在鲁迅内心的紧张和冲突,化成了鲁迅的一种创造力。散文诗《野草》正是鲁迅跳动的心脏,他疲倦的精神,在这里可以得到慰藉和沉醉。
《野草》是鲁迅作于1924年至1926年的一组散文诗,包括《题辞》共24篇。写作《野草》时,鲁迅处在精神极度苦闷、彷徨的时期。鲁迅的作品中深浸着悲观绝望的凝重。《野草》大多描绘梦境、潜意识,具有强烈的神秘、恐怖、甚至鬼魅的气氛。鲁迅曾称他的散文诗集《野草》是“废弛的地狱边沿的惨白色的小花”。《野草》借助梦幻、潜意识、象征等超现实的手段传达他黯淡的情绪和受苦的感情,宣泄他生命里受了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以及传达希望的微弱讯息。以下将通过部分散文诗探讨《野草》中绝望和希望的矛盾,便于学生理解作品。
《秋夜》是《野草》诗集中的第一篇。园中的一切都有着象征意味。后花园中的枣树是希望的象征,负载着作者的理念和深爱。夜空、星星、月亮、恶鸟是黑暗或者绝望的象征。而小粉红花们“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小粉红花与诗人是有着美好善良的心愿,无力与恶势力抗争的弱者的象征。枣树则是以凌厉的攻势还击凛秋,使其不得安宁。它的存在是对黑暗与绝望的否定,透露着正义与希望的讯息。在这个花园中,两组意象激烈地对立:梦幻与现实,乐观与悲观,希望与绝望。作者不愿回到枣树做的“小粉红花”的梦中,是因为希望处在黑暗与虚无的绝境,前路茫茫。《影的告别》是一篇“影”的自白。“影”是作者的真实写照。“影”处于两难选择的尴尬境地:黑暗会吞并“我”,光明又会使“我”消失。这是作者内心世界的表露,处于光明与黑暗、过去与未来、绝望与希望之中,在两难的选择中绝望地迷失。作者一面意识到黑暗与绝望的“虚妄”,另一面也无法获得更多的希望。《墓碣文》中“我”与墓碣及墓中尸体、复活的尸体的对立,是作者对内心黑暗与虚无的更深刻的剖析。作品中形与灵的再次对立是作者要找寻出灵魂黑暗与虚无的根源。“我”与灵魂的第三次对立,是在“我”无法回答灵魂的询问,而要离开时,死尸突然开口似乎传达出一种绝处逢生的希望。所不同的是“影”最后选择了独自远行,沉没在黑暗之中,带有浓厚的悲观失望情绪。“灵”的笑傲毁灭,“形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形”只有无奈地逃离虚无和绝望。《死火》中,借梦幻中的人和“死火”的对话,用冰与火、红与白、冷与热、生与死、绝望与希望的对比构筑了一个充满两难张力的冷异瑰奇的艺术世界。“我”用体温把“冰火”唤醒,而“冰火”面对的是比在冰冻中昏迷更加糟糕的境地。无论“冰火”选择走出冰谷还是留在冰谷,结局都是毁灭。和“影”不同的是,“冰火”选择了更为积极的牺牲:“那我就不如烧完了”。李欧梵认为《影的告别》、《死火》、《希望》等诗篇是诗人矛盾心情的反映:诗人一方面是消极的、抑郁的;另一方面又悖动不安地要求行动。按照诗中矛盾的逻辑,这行动又终将导致死亡或绝望。《过客》中塑造了一个“困顿倔强”百折不挠的意义之探索者的形象。这一形象是鲁迅的自喻,是他在大孤寂和绝望中上下求索的精神写照。对于探索者来说,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绝路,而身后留下的却是一条生路——希望之路,路就是探索者的希望和意义。
《野草》的创作主体穿越生存虚无,企图自我拯救的生命努力可谓艰苦卓绝。鲁迅先生不断踯躅于希望与失望之间乃至陷入绝望的深渊却又偏向这些绝望抗战,他在绝望中寻求希望的企图与不懈的努力,让“死火”跳出“冰谷”,并让过客继续行程,这正集中表达了他的人生哲学:“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鲁迅的这些哲学,来自于人生经历的生活磨砺,来自于改革热望与冷漠现实的尖锐矛盾,来自于他对自己孤独寂寞命运的深刻感受。从这种人生哲学中解读《野草》的其他篇什,能够更深刻地理解《野草》,更直接地掌握《野草》中鲁迅的精神,也让我们感受到20世纪中国最为孤独又最为崇高的灵魂的心灵悸动。
参考文献:
[1]徐麟.鲁迅中期思想研究[M].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2]鲁迅.鲁迅小说散文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
先生一生以杂文著名,但他却希望它们速朽。“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50年前的杂文至今仍有现实意义,估计是先生所不愿看到的。文字创作是需要直抵作家心灵的,而诗歌更需要作家用灵魂来创作。《野草》就是先生用灵魂写出的不朽诗篇!
如果鲁迅是一把刀子,他的所有作品都是这把刀子对不同事物进行解剖的产物,但是《野草》,是刀子本身,是刀子的锻造过程。没有多少作家有勇气、有能力如此直接、赤裸裸的把自己的灵魂展现给读者。
《野草》的《题辞》,可以算是对这本散文诗集名字做了一个解释。但我觉得“野草”二字还应该有其他的含义。白居易的诗曰:“离离原上草,一岁 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野草的生命力所在,鲁迅的作品也是这般有生命力的,而中国人的革命也是这般,生生不息!
鲁迅先生和野草真的有几分神似,你看着他根根直竖的倔强的头发,看着他如“大写的隶书‘一’字”的胡子,看着他如炬的目光,我总是能想到野草。先生像野草一样,在夹缝中生存着,播散、蔓延着,“遭践踏,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野草》是先生个体生命顽强生长、艰难爬行的记录,是先生“抉心自食”的记录。而不甘于在沉默中灭亡的生命,苦苦追寻生之意义的生命,在任何世代都将存在。
《野草.题辞》写于1927年4月26日,这时正是国民党右派叛变革命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的第14天。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是鲁迅世界观发生伟大质变的关键时刻。鲁迅先生从进化论转向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从苦闷、彷徨中走了出来,决心去迎接新的战斗。
在写《题辞》的二十天之后,北京的友人约稿,鲁迅先生说:“你要我的稿子,实在是一个问题,因为我现在无话可说。”在完成《题辞》写作后一个多月,鲁迅对他的朋友说:“这里言论界之暗,实在过于北京……因为那时难于直说,所以有时措辞就很含糊了。”
因此,《题辞》是全集中最晦涩难懂的。这正是不能说、不敢说的困境,导致本文文字表面意思模糊不清,歧义丛生,极度依赖内在语,让读者自行体会。
当年9月,鲁迅在广州作的《怎么写》一文中,曾描绘过他在厦门时的这种心情:我靠了石栏远眺,听得自己的心音,四远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使它变成药酒,加色,加味,加香。
这时,我曾经想要写,但是不能写,无从写。这也就是我所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这便是鲁迅写《题辞》的时代背景和心境。
回首过去,这一段路已走过,向命运、时代、现实抗争过,这抗争恰恰证明了自己曾经的生活和战斗,因此,作者面对这已经过去的生命历程,有“大欢喜”。这是一种豁达的正视过去,告别过去,勇敢地迈开步伐走向未来的态度。
《野草》是鲁迅先生的一篇散文诗,它以优美的笔触,赞美歌颂了野草,字字珠玑,把野草比作当时的中国。那时的中国正处在抗日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文章表达了鲁迅渴望战争胜利的爱国之心。
纵观全文,鲁迅先生对中国的热爱以及对昏暗腐败的统治者的厌恶跃然纸上。
从“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腐朽更其不幸”中我体会到了鲁迅先生对早些结束革命迫切的心情,结束昏暗统治的爱国之心。与其苟活于世,不如化身为火焰,燃尽所有的野草。
【关键词】自我解剖 个人选择 反抗绝望
《野草》是鲁迅在1924—1926年间陆续写成的一部散文诗集。此时鲁迅正在经历一场精神危机:兄弟决裂、女师大风潮、 “三·一八”惨案、留学日本的嘲讽、为革命奔走而遭排挤等委屈向他一同袭来。鲁迅正是在诸种繁杂的经历中进入人生的沉思,用独特的艺术想象力构建了《野草》这个阴冷朦胧却也充斥了热血与希望的世界。
这几年间精神上的彷徨与孤独常让他备受压抑,黄金世界的遥不可及粉碎了他为革命奔走的热诚,身上的鬼气又常常侵袭着他的精神。鲁迅此时正当壮年,传统文人积极介入社会的心态又让他不甘消沉,因此對鲁迅来说,如何走出彷徨与孤独的心境便是他最重要的考虑。
一、个人自省——直面自剖的惨痛
在《野草》中,《墓碣文》最具自我解剖色彩。该文是《野草》阴冷朦胧世界的典型代表,意寓着鬼气弥漫的内心世界之黑暗与测度之难。在这鬼气中我们看到了一个自啮其身的游魂对人的叩问。
坎坷的经历已使他对冠冕堂皇的承诺有了本能的拒斥,黄金世界是他不相信的。既已如此,那么鲁迅看待事情的眼光就不同常人,他总比别人看得更远。
因此在剧烈的狂热中,鲁迅却感到寒冷。当社会将希望寄于黄金世界时,鲁迅却感到在美好承诺的背后隐约透着深渊般的恐怖。因这般洞见,所以鲁迅才能对一切浩荡的运动能理性对待。但是《墓碣文》又表明了形成这般洞见的过程之惨烈:游魂化为长蛇,以毒牙自啮其身,自剖心肝。游魂的自剖最终令自己“陨颠”,鲁迅似乎提出了一个问题:个体如何靠近世界的本真面貌,个体又是否能承受自剖的惨厉?
墓中死尸坐起来的刹那,那句“离开”便是一句对所有人的质疑。我们可以把死尸视为一个像鲁迅这般严肃自剖的启蒙者,他以质问其他冠有启蒙者名号的人:告诉我,如何才能让认知自己成为可能,如果答不出,请你离开!
鲁迅的质问既是对他人,更是对自己的发问。他身上遗留着旧社会的鬼气,这鬼气时时在他身上发作,让事后回忆起来的他不禁寒颤。在《风筝》中,我们就看到了鲁迅对遗留在身上鬼气的痛悔。这是他对鬼气发作的一个阐释。
鲁迅的心是沉重的,鬼气的发作让他愧疚。他对自己曾经“吃人”的历史有所认知,自剖的大门也就洞开,循着这条对自己既往历史的反思的小路,我们才会读到《墓碣文》中那鲜血淋漓的自剖。
鲁迅走出的第一步是个人的自省。尽管创痛酷烈,难知本味,尽管有过吃人的历史,但因着有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他仍要将摆脱孤独彷徨心境的行动继续下去,于是,便有了在十字路口的徘徊。
二、个人选择——跨越坟的阻难
对自我叩问过后,他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来祛除鬼气,摆脱彷徨孤独。既然知晓了天堂的虚伪,明晰当下地狱般的残酷,洞见黄金世界的遥不可及,那么此时此刻,当下的鲁迅该往何方。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里,鲁迅说要肩住黑暗的闸门,将孩子们放到光明的地方。这是自我牺牲。既然鲁迅不愿意让鬼气污染青年,那么就只能自己承受,并自己将其涤清。
鲁迅渴望“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烧尽一切黑暗与虚无,光明重临时,没有被虚无占据的内心就能有充分的空间接受光明 洗礼。鲁迅肩住黑暗的闸门,就有这一层牺牲的用意。但鲁迅担忧另一问题:带着鬼气,曾经扼杀过少年天性的他不愿在旧世界驻足,那新世界呢,他是否会被完满地接纳,是否适合新世界的要求?
《希望》中一度消沉空虚的“我”,与《过客》中的老翁或许存在继承关系,“他来自那个没有崩毁的旧社会,他也曾是个觉醒者,他知道那里的种种罪恶与黑暗”。 而那个倔强的过客与老翁不同在于,他坚守着声音的呼唤一直行走,在新世界里就要保持韧性战斗精神,消解自身的鬼气。
前方是坟,既可理解为埋葬一切有意义的所在,也可认为是埋葬一切虚伪腐朽的所在。在老翁眼中,前面的坟让他惊惧,是鬼气泛滥后死去者的葬身之地。《墓碣文》中的死尸不就是为了严肃地解剖自己最终丧命的吗?而在过客眼中,前面的坟虽令人绝望,但那是埋葬“一切庸伪道德,一切价值鄙下者,一切末人世界的洞穴生活” 之处。过客不愿回转身去,因为那里有着旧世界的一切虚伪与黑暗。坟的意义在过客与老翁眼中不同,正是两人的区别,因此老翁只能留在荒凉的郊外渡过余生,而过客则能走下去,直至走过坟地,看到大光明的未来。
鲁迅通过严肃的自剖获得觉醒,从十字路口的徘徊中渐渐找到自己的方向,遵从觉醒了的声音向前走去,也是一条可遵循的摆脱彷徨孤独心境的道路。
三、反抗绝望——超脱彷徨与孤独的觉悟
鲁迅逐渐明白绝望的虚妄,也察觉虚无的无处不在。他所追求的黑暗与光明进行大决战的大时代还远没到来。但他发现“人的一切自解之道,精髓就在于寻找必然性” ,鲁迅重新大踏步地前行,继而便能以更坚决的姿态反抗绝望。
反抗绝望,是野草精神的体现,后来鲁迅韧性战斗的精神得到进一步深化,鲁迅的语言也更加犀利,斗志也更加昂扬。
《这样的战士》描绘一个战士用投枪灭杀敌人。但当鲁迅描绘出事物正面时,他也会从细节处描绘出这个事物的反面。如用“老衰”、“寿终”四个字刻画战士的无奈,决绝地与黑暗作战,仍不能避免因生理衰老而最终倒下。但“中间物”的意识再次隐约显现,鲁迅强调:战士仍然举起了投枪!
从他开始,以中间物觉醒的坚韧战斗下去,唤醒未来的魂灵,总会迎来大时代。在《淡淡的血痕》里,鲁迅将“这样的战士”推进为“叛逆的猛士”,将矛头指向造成黑暗的压迫者,也指向愚昧的看客。鲁迅俯瞰炎凉的世界,洞见压迫者的怯弱。鲁迅已无法忍受这样的世界,必须用最彻底的方式颠覆它。这个猛士深悟历史的苦难,所以他要做的事让人类苏生或是灭尽。
猛士并非不知造成苦难的根源,而是知晓后不畏缩反倒大踏步行进。这是鲁迅反抗绝望精神的体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相信能够因此而有所改变。
鲁迅热爱活动的生命,他从十字路口的迷茫中走出,肩住黑暗的闸门,遵循内心的声音向前走,在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中展开了他反抗绝望而不妥协的过程。而鲁迅摆脱彷徨孤独心境的努力,也随着《野草》的集编成册而显出成效。
参考文献
[1]王晓明《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2]孙玉石《现实的与哲学的——鲁迅<野草>重释》,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温室里的花朵似乎比野草更加美丽,但野草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却更为人赞赏。
野草和盆花,有着不同的精神。在生活的道路上,人也一样。
鲁迅与弟弟周作人决裂,手足失和。这件事对鲁迅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在搬出八道湾后,大病数十天,瘦了十来斤。想当年,他哥俩并肩战斗,一块写文章,一块做学问,一块用手中的笔摧枯拉朽地批判着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他们都是新文化运动中很有名望的先锋健将。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早期,周作人还比哥哥的名气大些。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对手足,却终于老死不相往来。
生活真的是很残酷。一时间,国事,家事,私事,将他逼进了绝路。他于是便将这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转化为《野草》的二十三篇文章中。
在当时的高压下,许多话是不能直白表达的。于是便有了这些看似优美的文字,以及文字之后深陷的人生黑洞,黑洞之中无限的黑暗与死寂。
内容摘要:
《野草》是鲁迅杰出散文作品,《野草》一共有24篇散文诗,最早发表的《秋夜》写于1924年9月15日,最后一篇《一觉》写于1926年4月10日,前后历经一年零七个月。1927年4月26日,在作品结集出版之时,鲁迅又写了代序言的《题词》。前23篇,都是写在北洋军阀黑暗势力笼罩下的北京,《题词》是写在国民党实行“清党”、对革命进行大屠杀、十分恐怖的广州。写作时间和环境,虽然有所不同,而作者的心境和思想、艺术手法,却大体是一致的。包含了鲁迅的思想,他独特的人生体验,以及他对残酷世界的批判,对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野草》这部散文诗是成功的,它让我们更加了解鲁迅丰富的精神世界,让我们了解他不为人知的感情生活,让我们向他的思想世界迈进了一步。
关键字:《野草》 意象 象征
鲁迅曾对人说过,他的哲学全在《野草》里。《野草》所表现的正是作为孤独个体的鲁迅的种种生命体验和认识。传统文化被冲击后与西方文化的交融构成其独特的思想基础;在极其残酷的生存环境中找不到希望的绝望;独自面对死亡而体验到的生命的荒诞和虚无……《野草》是鲁迅最个人化的著作。《野草》也是鲁迅心灵的诗,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个人生命的存在,文学个人话浯的存在,相对多的露出了鲁迅灵魂的真与深。《野草》只属于鲁迅自己。在《野草》中,他将沉积在自己生命最深层的生命体验寄寓于《野草》的意象世界,正是意象富于隐喻、暗示、多义的特质,为鲁迅渴望表达的生命体验找到了最适合的诗化形式。而如何谈论与分析《野草》,应哲学、与象征艺术中论述。
一、《野草》中的生命哲学,哲学可以归纳于三点,第一是韧性战斗哲学,第二是反抗绝望哲学,第三是向麻木复仇哲学。韧性战斗的哲学,主要是指对于旧的社会制度与黑暗势力,对人和人性摧残压迫所采取的生命选择和心理姿态。基于对改革中国社会艰难的深刻了解,对于五四以后青年抗争黑暗势力过分乐观和急躁的观察,鲁迅以一个启蒙者独有的清醒,提出坚持长期作战的韧性哲学。他说他佩服天津青皮的“无赖精神”。他主张同敌人战斗中,要坚持“壕堑战”,尽量减少流血和牺牲,他告诉人们:“正无须乎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韧性的战斗。”《野草》第一篇〈秋夜〉暗示的就是这个思想。同时在《过客》中,具有这种韧性战斗精神的枣树,变成了一个倔强的拔涉者的动人形象。对于过客的形象,在他心里已酝酿了十余年的时间,用短小话剧形式写的《过客》,一致公认是《野草》的压卷之作,这里包含了鲁迅自辛亥革命以来,所经历所积蓄的最痛苦、也最冷峻的人生哲学的思考。在写完《过客》的两个月后,鲁迅在一篇文章里说:“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峡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
与前面韧性战斗哲学联系的,是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反抗绝望的哲学,是鲁迅转向自己内心世界进行激烈搏斗的产生的精神产物。所谓“反抗绝望”并不是一个封闭世界的孤独者自我精神的煎熬与咀嚼,而是坚持叛逆抗争中感受寂寞孤独时灵魂的自我抗战与反思。它的产生与内涵,都与现实生存处境有深刻的联系。在《影的告别》是《野草》中,假托影与形的对话,它最痛苦也是最痛快的选择,是在黑暗中无声的沉没。《乞求者》抒发了在冷漠无情的社会里,对奴隶式求乞行为的厌腻、疑心与憎恶。《希望》是将“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表现得最充分也最直接的一篇。
复杂的人生哲学,是鲁迅出于改造国民性思想而对于麻木群众一种愤激批判情绪的升华与概括。鲁迅在《野草》里连着写了《复仇》、《复仇(其二)》两篇散文诗,将这一人生思考传达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创作的目的,前者是因为“憎恶社会上旁观者之多”,后者是有感于先觉者与群众麻木之间可悲的隔阂。
二、《野草》中的意象与象征艺术
《野草》这部作品运用了一种与《呐喊》、《彷徨》不同的艺术表现方式,《野草》是一个有机的意象的艺术世界,不仅各篇的喻体互相联系着,随着恋爱的进程,不断发生着变化,而且各篇的喻指也相互联系着,不断充实着新的意蕴。如:《秋夜》中的“火” 隐喻的是爱情,《死火》里的“死火”是鲁迅的自喻。《死后》里的“火花”是与《秋夜》里“他于是遇着了火,我以为这火是真的”遥相呼应的,“眼前仿佛有火花一闪”意象出诗人起死回生,他的爱情和美好生活也起死回生。《题辞》里的“地火”喻指诗人灵魂里萌生的爱情之火,爱情的火焰犹如熔岩般喷涌而出。《野草》是一个有机的意象的艺术世界,不仅各篇的喻体互相联系着,随着恋爱的进程,不断发生着变化,而且各篇的喻指也相互联系着,不断充实着新的意蕴。除了意象的运用以外,《野草》还大量运用象征主义手法。它反映了鲁迅内心深处的理想和渴望,表达了他在黑暗世界重压下的孤独、苦闷、失望、彷徨、求索和希望的情感。象征主义的基本情绪是对生活的悲观和绝望,而《野草》闪耀着理想的光芒。例如:《雪》这篇散文诗。《雪》的主题是《希望》的延续,如果说《希望》侧重于表现诗人自己对爱情的态度,是诗人生命意志战胜道德的宣言书,那么《雪》的侧重点是对她在爱情面前犹豫不前的不满。《雪》比较了以“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为象征的两种生命形态。散文诗一开头,用两句话描述以“暖国的雨”为象征的生命形态,作为以“江南的雪”为象征的生命形态的陪衬。在诗人看来“暖国的雨”虽然不受严寒的侵袭,生活一帆风顺,但是生命没有同严酷的现实搏斗过,就没有冰冷而坚硬的灿烂。“江南的雪”同严寒、严酷的现实生活搏斗过,比起“暖国的雨”,闪现出了“冰冷而坚硬的灿烂”,是诗人所赞赏的生命形态。“江南的雪”的美是阴柔的美,女性的美,是含蓄的象征她的美。诗中描述“江南的雪”都是诗人对她的美的赞赏。在雪里还出现了一组象征爱情的花朵的意象,如“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想象中的“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都是象征她热烈的爱情和旺盛的生命欲望。接着笔锋一转,写到“朔方的雪”博大而壮美的形象:“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的生光……”“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的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这些都象征着“朔方的雪”是诗人理想的生命形态、人格形态,也是诗人对自己的激励,对她的激励。在《风筝》中诗人描绘了北京“严冬的肃杀”和故乡“春日温和”的两幅情景,表面看来是写自然气候,实际上象征了诗人思想感受下的社会环境。这两种象征性的画面中,存在一种矛盾现象:当北京还处在严冬季节时,天空的“远处”却有象征春天来临的风筝在“浮动”,在故乡春日温和之中,又描绘了瓦片风筝的“憔悴可怜”。寒冬的威严、浓重的黑暗、残酷的现实并没有将诗人吓退,他相信春天必会到来。然而光明又在远处“浮动”令他感到渺茫。诗人运用形象代替抽象的象征手法来喻示自己的思想感情,把那些在前进道路上的追求、探索、矛盾的复杂心情,借用象征的形象巧妙的渗透到了所描绘的景物之中。
作为一部灵魂之书,《野草》开辟的境界,在中国的精神史和文学史上,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个艺术珍品,也是迄今为止中国现代象征主义散文诗中一座难以超越的高峰。参考文献:
【1】 鲁迅:《野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2】 胡尹强 著 《鲁迅:为爱情作证》 东方出版社 2004年11月第1版
【3】 许寿裳 著《我所认识的鲁迅〃鲁迅的精神》,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