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意识(通用6篇)
摘要:死亡之于文学,既是一个难以避开的话题,也是一种开掘不尽的叙事资源。迟子建在她的小说中大致描写了三种不同的死亡状态,分别表现了她不同的死亡意识和生命体验,这与她的生活经历和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而且受古老萨满教的影响,她迷恋于死亡叙述,其作品弥漫着泛灵泛神的观点。贯穿于她创作始终的死亡意识虽然让她的作品缺少一种震撼人心的悲剧力量,但也成就了一个“迟子建”式的生命美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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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
死亡意识
生命体验
萨满教
形成原因
死亡是一种自然现象,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关于死亡的意识与话语构成了一个民族或社会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死亡作为文学作品中的一个永恒的话题,似乎已成为文学创作者始终都无法割舍的情节。一向以温情写作的迟子建在她的创作中执着于对死亡的抒写,或温暖,或伤感,或困苦,或灰暗甚至绝望。迟子建小说中的这种死亡意识带给读者强烈认同性体验和畅快的审美需求,也实现了她对生命的超越和观照。
迟子建的小说中叙述了很多死亡事件,呈现出三种状态。
一、存在意义追寻的无望所导致的死亡,伤感而绝望,例如她早期的中篇小说《秧歌》。这个故事有两条线索,一个是普通女子女萝的生活,另一个是传奇女子小梳妆的故事。以女萝的生活经历为线索写小梳妆的人生悲剧。女萝幼时因看秧歌被冻掉了趾头,从此再不看秧歌。而全城的男人女人有勇气把苦日子从年头过到年尾,是因为每到正月十五,南天阁的秧歌队来了,就能见着小梳妆了,她是全城百姓活着的乐趣。但小梳妆爱上了珠宝商付子玉,“商人重利轻别离”,付子玉几十年没有回来,小梳妆就等了一辈子,把美丽的生命空耗在无望的等待里。终于,扭秧歌的日子又到了,付子玉回来了,小梳妆也老了,她来到女萝的药店,买了砒霜,死了。小梳妆这一美丽的女性贯穿全文,到最后才真正出场。在小梳妆的死到来之前,写了很多人的死,女萝爹死了,赵天凉死了,拉车师傅死了,剃头师傅死了,再后来女萝娘也死了,龚友顺老婆上吊了。每个人都死得那么平淡,那么不经意。因为还有正月十五的秧歌,还有小梳妆,所以送走亲人,他们还有盼望。作者以温暖的语言写这些人的生活状态,他们的算计,他们的矛盾,他们的艰辛,都在盼望里显得微不足道。作者写到小梳妆时语言却充满了悲哀,“我是多么傻,他并没有让我等他,我等了他一辈子,而他再回来时,我是一个老太婆了。”别人活在对小梳妆的等待里,生活中还有希望,小梳妆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无望的等待里,美丽的生命在等待里枯萎。在迟子建的笔下,透露出来的是对爱情的失望甚至是绝望。所以,被小城人视为天人的小梳妆也只能在自己的爱情里空等一生,绝望而死。作者在这部作品中用另一个女性与小梳妆的命运作对照。女萝因为冻掉了趾头就再也不看秧歌,所以,她有时间活在自己的生命空间里,她不幻想爱情,她的生活琐碎但真实。被王二刀强奸后,她嫁给了他,原因很简单,“我要个家,要个孩子,孩子要个爹。”后来,女萝生下了孩子,孩子长大了,“女萝和王二刀开的康复药店已经远近闻名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裕,„„夫妻二人不吵不恼的,日子过得平和极了。”所以《秧歌》表达的是作者自己的生命体验,一个美丽的女人,为爱情空守一生,而不渴望爱情的人只活在自己世俗的人生里,反而少了很多痛苦,这是人生的悖论,人总以精神的自由追求为活着的意义或目标,然而痛苦和悲剧也多来源于此。这正是作者在对人生现实处境造成的困惑难以释然时,其在心理压力的驱使下寻找到的透视人生底蕴的属于自己的焦点。作者的困惑常会使作品在艺术表达上无法达到完整统一,也会使作品存在内在矛盾,包含多重主题。《秧歌》中小梳妆与女萝的人生对照以及命运的不同,正体现作者的内在矛盾性。“死亡”难道是这个美丽的女性相信爱情所得到的必然结局吗?这或许是每个人都不愿看到的,但现实在作者这里只有如此。
二、死亡困境中的爱与追寻,伤感而温暖。获得2003年度最佳短篇小说之一的《一匹马两个人》就是此类作品中的一个代表。这篇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支乐曲,舒缓的节奏里贯穿着哀伤,其间有阳光般的音符在跳动。一匹老马和一对老夫妇,每到夏天来往于二道河子和家之间。生命之于马,已没有了太多的乐趣,它老了,“它羡慕那些自由地生活在山中的黑熊、狼、或者兔子,也羡慕住在山里的云彩”。这对老人在儿子因强奸罪被抓进监狱后,与马相依为命,马就是他们的儿子。然而,不幸又降临了,老太婆掉下马车,在睡梦中死了。老太婆的死很是偶然。这种偶然的死亡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并不少见,《北极村童话》、《白银那》、《白雪的墓园》、《门镜外的楼道》等,都有这种似乎是不经意的死亡。迟子建自己说过,“我写过的死亡都是漫不经心的,并不是刻意的设计,因为它往往是日常生活中突然的遭遇,而生活遭遇本身就是艺术的。祖父和父亲去世时,对我有一种深刻的影响,有特别心痛的感觉。有人说死亡是随时降临的不是谁能把握的,生比死艰难,死是速战速决的,而生则是非常惨烈的过程。”【1】这篇小说最能说明迟子建的这一创作心理,老太婆这样突然地死了,老头一下子陷入一片茫然,他不知道是该把老太婆带回村里还是继续去二道河子,于是,抱着老太婆的尸体让老马拉着他来来回回地走,生比死的艰难横亘再老头面前也横亘在读者面前。埋葬了老太婆后,老头开始了永无休止的思念。又是春天了,两个人一匹马的画面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一匹马了。残缺的日子怎能持续下去呢?不久,老头也死了,只剩下一匹孤独的老马,老马守在主人的坟边,思念着它的主人。不久,老马也死了,被好心人埋葬在主人旁边,“谁也不会想到,这三座隆起的坟中,有一座是马的。”整篇小说语言温和,行文缓慢,最后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弥久不散。在这里以活着来体现死亡,体验死亡,死亡是简单的,是偶然的,而人的生命在死亡面前却显得如此的单薄而脆弱,活着,还要细细体味死亡所带来的痛苦。死亡却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生者的心底。在迟子建的诠释下,剥去恐惧外衣的死亡,就变成了一种温情的死亡,死成为生命的一种延续,死者并没有远离亲人,而是以一种神话般的方式与家人保持着精神上的联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白雪的墓园》和《亲亲土豆》。在《白雪的墓园》中,主人公“我”的父亲在小说的开篇就过世了,但在整篇小说中,父亲的形象并不是一个“缺席者”,因为“我”好像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他,感觉到他与家人默契地交流着,母亲则是坦然地像往年一样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安排过年。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安排了这样一个细节来展示死的温情:那就是母亲左眼的那个红点。“她的左眼里仍然嵌有圆圆的一点红色,就像一颗红豆似的,那是父亲咽气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突然生长出来的东西”,红点在“我”的心目中是父亲灵魂的象征,当我们举杯共祝新年时,“ 那枚鲜红的亮点,同母亲的目光一起注视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创作的共同的孩子”。所以说,父亲的死,并没有给家人带来永无休止的悲伤,相反,这种充满温情的死亡却给了“我”和母亲重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死亡本是对生命的无情剥夺,但迟子建用自己豁达超然的态度赋予死亡以新生的意义,在她的作品中,我们总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温情和超然的和谐之美。《亲亲土豆》中的秦山勤劳能干、妻子李爱杰温柔贤惠,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但厄运突然降临,秦山被诊断为肺癌晚期。秦山发病之初,李爱杰就已寝食难安,秦山的每一声咳嗽“像余震一样使她战战兢兢”。秦山住院后,她更是尽心尽力地照料,以妻子的温存宽慰着丈夫。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秦山悄悄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收土豆,并给妻子买了一件旗袍。因此,秦山的葬礼就显得奇特的多:坟地上倒满了土豆,妻子穿着旗袍为他守灵。在小说的结尾,妻子离开秦山的坟地时,土豆跟着她的脚,这小小的土豆似乎暗示着秦山的生命去而犹在。这种情深意切的夫妻之情并没有因丈夫的去世而变得凄惨,而是超越了生死界限,不断地延续下去。所以说,迟子建笔下的人物虽死犹生。
三、以死亡叙写社会的非人性存在,深刻而悲伤。“在《伪满洲国》中,迟子建试图消解死亡的冰冷,用温暖的充满人性关怀的叙述来展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人,这部采用民间策略写就的历史题材的作品,还是给我们演绎了一个又一个悲剧”。【2】这部小说以人性和历史的关系进行结构,写人性在历史中的沉浮,把历史还原为平民的日常生活,描述悲剧历史阶段里的人的生命的易逝。作者在这部作品中一年一年地纪事,从伪满洲国成立到日本战败,每一年,老百姓的生活都是在苦难中挣扎,每一年都有不该结束的生命结束。1939年,日本人到处搜老百姓家的粮食,小姑娘刘青被他们撞上了,刘青被强暴,隔天,“刘青吊在房梁下,她悬空的尸体就像一条体态俊美的青鱼。”生命的如此结局是苦难的延伸,诗化的语言淡化了苦难,消解了惨烈,正是这样一种消解,反而把日本人视中国人的生命如草芥的残忍心理更逼真地描画出来,也传达出生活于现代的作者对那一时期的国民的哀怜与同情。在写到日本人制造的平顶山惨案时以在场的被日本人射杀的将要生孩子的女人的视角来叙述整个过程,在谈到这一部分内容的写作时,迟子建曾经这样说:“„„我写了吉来的姑姑,她从新京嫁到平顶山,怀了孩子还没有生下就遭遇上大屠杀,真是很惨的。但我又觉得,在那样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是很正常的。因为在那样的时代,人的命运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他(她)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到意外的变故。像吉来的姑姑,她喜气洋洋地嫁过去,想生一个孩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中秋节的时候还在供月,等等,一切都那么安乐、平和,但你就是不知道生活中还有这种惨案,随时就发生了。我就这样让人物在幸福平和的生活当中,突然遭遇到这种变故。于是这个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就通过吉来姑姑的命运体现出来了。”【1】这样的叙述方法,凸现出生命的珍贵与沉重,惨案就不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惨无人道的入侵者的武器下绽放的鲜血梅花
由这三种死亡意识我们可以看出属于迟子建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这种生命体验时时显现出一种矛盾的特质,精神自由的追寻是人类存在的必然方式,而现实却总是以无比残酷的真实让人怀疑精神追求的意义,最后要放弃生命;迟子建对于死亡困境中的爱与追寻,以死亡反衬活着,又以活着体验死亡,死亡在亲人这里,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生命的结束,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开始,“忧伤而不绝望”【3】是非常准确的评价,这种死变成了死生契阔的人间情感,通过对于生与死体验的追寻,表达死亡对于生者的意义——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生命另一种存在方式的开始,也是大自然的轮回替换。第三类是通过对于死亡的书写,来表达对非人性社会现实的批判与抗拒,《伪满洲国》就是这样一部典型的作品。谈到迟子建小说的死亡意识,就不能回避她2008年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作品同《伪满洲国》一样也是写历史,不同的是《伪满洲国》是一个作者站在自己的立场对于国家或民族的一段历史的审视,而《额尔古纳右岸》叙述的是一个少数民族在现代文明进程的围剿下痛苦地演进过程。那个住在希楞柱房里的自由豪放的鄂温克部落,生活在神秘而丰饶的森林里,逐驯鹿而居。现代文明却打乱了他们的社会秩序,森林被砍伐,驯鹿的生活条件恶化,鄂温克人成了现代社会的边缘人,成了物质上要接受救济,灵魂也要被从“落后的文化”中拯救的一群。作者体验着他们的孤独与茫然。作品中的主要人物鄂温克部落的最后一个萨满被作者赋予了传奇色彩,她拥有与神相同的能力或者叫权力,为部落里的人驱邪治病。她的一生贯穿着一次次的死亡。她救了一个又一个人,而她的子女却因为她救了不该救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作者笔下的这些死亡从容而充满活力,“她们把身体看成神灵的一部分,或是自然的一部分。神灵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的生命取走,无论是痛苦或者快乐的时候,生命都可嘎然而止。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4】扎西死于复仇,林克死于雷电,拉吉死于暴风雪,尼都死于与日本人的对抗,安道尔死于哥哥的误伤,瓦罗加死于与熊的搏斗,尼浩死于祈雨灭火的仪式等,每一种死亡都有不同凡响的色彩,都被赋予牺牲的意义,都是充满着活力的死亡,表现了生命的庄严。列娜在早年濒临死亡时是一只幼鹿的死代替了她,所以,她最后的死亡俨然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回馈。死亡被赋予了生命色彩,把线性的无可逆转的生命与大自然的往而复始融汇在一起,把悲痛从死亡中解救出来,使生命具有了神性。在这部作品中,迟子建以死亡或是消亡的方式来表达她对于文明与文化的思考,一个部落从我们的文化中消失,就一定说明是人类文明的进步吗?“我们常常把一种理想生活排斥在我们认定的文明生活之外,这是可悲的,我们这样判断文明是偏颇的。像我写的这支鄂温克部落,他们有自己的文化、宗教等,他们建立了很完整的生命观、宗教观、艺术观,可是我们所谓的现代文明却要把这种东西全盘地化解掉,这是野蛮人的行为。”【4】但现代文明的进程却不会如人的意愿,可以为了人类的历史而保留不随着它的步伐前进的某一部族的文化生活,拒绝的结果就是消亡,这一过程必然会以古老文明的失落为代价。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以死亡的方式来表达对于无理的现代文明的一种认知和思考,具有深刻的意义。
文艺心理学认为:文学艺术家创作的个性心理结构的形成,既与早期经验、生活阅历、人生意识等因素有关,更与深层的文化积淀密不可分。迟子建作品的死亡意识除了受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白山黑水的影响外,还与她早期的人生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迟子建从小生活在美丽的北极村,在这里她过早地接触到死亡,但是乡村中的葬礼办得如同节日一样给人以亲切、轻松之感。“东北农村的葬礼很隆重,我很小的时候就参加了无数的葬礼,葬礼本身就是很热闹”。【5】“所以我最初领略到的死亡是有诗意色彩的”。但随后她邻居和同学的死,使她知道:“死亡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情,它同人吃饭一样简单”(《死亡的气息》)。真正给迟子建以深刻影响的死亡意识来自于她祖父和父亲的死,“祖父和父亲去世时对我有一种深刻的影响,有特别心痛的感觉。但父亲临终的笑容,冲淡了死亡的阴影,使我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6】。
死亡这个主题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出现的频率是很高的,有人统计过,四卷本《迟子建文集》收小说39篇,写到死亡的竟有29篇之多。这是迟子建很重视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迟子建之所以如此迷恋死亡叙述,在她的作品中存在着泛灵泛神的观点,这与他深受东北地区特有的萨满教,特别是萨满教中灵魂观、死亡观的影响密不可分。萨满教是建立在原始渔猎经济基础上,集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于一体的原始多神宗教,泛神论和万物有灵论是其哲学基础和思想基础。“在东北历史上,萨满教是一种最古老、最有影响力的原始的、土著的民间宗教形态。”【7】 迟子建认为死亡是人从肉体到灵魂转移的一个载体,所以,她笔下的死亡不是令人恐惧的,而是圣洁的,更像是一种超脱和净化。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们的心情是沉重的,有对死者的怀念,有对生的反省与体会,在死亡气息的周围弥漫着的是地老天荒般的苍凉。迟子建从小在遥远、古朴的北极村生活,这个环境中,她相信萨满教,相信人有灵魂,相信在与灵魂的对话中人可以找到真正的自我,相信灵魂可以让人更加看清自己的存在,所以在描写死亡的同时,迟子建在“灵魂”的描写方面也投入大量笔墨。迟子建固执地相信灵魂和天堂,“我总是比其他人更加喜欢亡灵。他们与我频频交谈,一如他们活着。”【8】 在《向着白夜旅行》中,“ 我”同一个魂灵一起旅行,相同的背景下,人与魂灵的对比更加强烈,“ 我”在旅行中要顾及周围人的眼色、态度和环境,一路上小心翼翼,而我的伴侣———这个时隐时现的魂灵,马孔多的旅行显然要轻松许多,吃喝玩乐,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旅行、来生活,不为了其他的人和脸面而压抑自己。虽然在别人的眼中不合常理,但是读者从“我”对马孔多的指责和讽刺中却明显地看到了羡慕的一面,羡慕马孔多的这种自由随意的生活。这些描写让人分明感受到死亡只是形式上的转移,甚至于魂灵看待活着的人的时候,心态轻松自在,而活着的人身上似乎有千斤重,还要迫于生计而奔波。在迟子建的世界里,这种转移也可以理解成为一种灵魂的净化,似乎冥河之水可以把一切冷漠和罪恶洗涤干净。很多人死亡却等于解脱,没有了生活的束缚,可以不用顾及利益,所以人不会自私不会强求,生活分外和谐。在《北国一片苍茫》中,芦花的继父生前作恶多端,可在他死后他的灵魂不断地忏悔,他在芦花的梦境里,为自己的过失痛苦万状,梦境中的相会,他那麻坑脸,给了芦花“一丝苦涩的幸福”。所以在迟子建的小说中,死亡也是一种人性的解脱和升华。通过魂灵的镜子般的映照,世俗的生活显得如此破败不堪,通过人与魂灵的对话与交流,对活着的人也是反思,更加折射出人在现实生活中为了一时利益和更舒适的生存,出卖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迟子建总是本能地在文章中营造出适合灵魂存在的氛围,“死亡并不能斩断往生者与现世生命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只是失去了有形的躯壳,可亲可近的魂灵还真实地活着„„”【9】
从《北极村童话》到《额尔古纳河右岸》,迟子建的小说都一直延续着这个泛神泛灵观念的精神,从这个极具迟子建特色的角度来切入,更加深刻的表现出人性的缺失、生存的苦难,并且在这其中发现亲情的美好,爱情的可贵和各种美好的生活品质,无形中又为小说的形式、情节和语言注入了新鲜、神秘而富有质感的气息。
迟子建小说的死亡意识贯穿于她创作的始终。那么,这种死亡意识的形成原因是什么呢?《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有这样的描述:从中国的版图上看,我的出生地漠河居于最北端„„短暂的夏季来临的时候,莱园就被种上了各色庄稼和花草„„一到昼长夜短的夏天,这形形色色的植物就几近疯狂地生长着,它们似乎知道属于它们的日子是十分有限的。我经常看见的一种情形就是,当某一种植物还在旺盛的生命期的时候,秋霜却不期而至,所有的植物在一夜之间便憔悴了,这种大自然的风云变幻所带来的植物的被迫凋零令人痛心和震撼。我对人生最初的认识,完全是从自然界的一些变化而感悟来的。比如我从早衰的植物身上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同时我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生命的从容。因为许多衰亡了的植物,在转年的春天又会焕发出勃勃生机,看上去比前一年似乎更加有朝气。【2】这就是迟子建对于生命的独特体验,生命是青葱翠绿的,但死亡随时都会到来,而且不可避免。在迟子建这里,死亡是轮回,所以坦然;是超越,所以充满神奇;是升华,所以让人“哀而不伤”。诺瓦斯利说:哲学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去寻找精神家园。而迟子建却是在用一种死亡意识引领读者去寻找安顿灵魂的精神家园。迟子建自由、率性地抒写生命的存在状态,用精雕细琢的小说艺术来表现生命的爱与美,把个体的生活经验与生命观转化为唯美的艺术想象,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迟子建的叙事往往超越了死亡与情感的表层,传达出一种超越生死的沧桑感。其作品就像无词的哀歌,在韵味中摇曳,最终归于生命的日常性。作品对死亡的阐释,因为情感力量的错综复杂,陷入到各种情绪的平衡之中,反而达到了“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美学效果。这是迟子建的长处,然而也正是她的缺点之所在。她的小说结构较散漫,情绪比较节制,在给人温暖的感动的同时,也似乎使文学失去了那种野性、狂放、尖锐的悲剧力量。这大概就是温暖的限度吧。引导读者走向一个纯真理想化的世界,忽略了现实生活的残酷与恐惧,但在使读者相信这些之前,她自己首先设法使自己相信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她相信,所以她创作。作品由此成为作者自我理解生命与世界的表达,形成了具有迟子建式意义的文本。她创造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这相对安静稳定的世界里,形成了关于个体存在、爱与美、生与死的建构。作者并没有意识到那些同义反复的故事已经为她的创作设置了困境。也就是说,迟子建所建构的艺术世界限制了她的文学创作。但是,要迟子建跳出多年来综合各种因素而形成的生命美学观念,这无疑是苛刻而难以做到的。如果做到了,那么文坛就会缺少一个“迟子建”。正是因为有了迟子建,人性中温暖与美的追寻在这个惯于审丑的时代格外让人心动,在悲情与温情之间做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度。冰心所说的“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觉得悲凉”,正可用来做对迟子建小说死亡意识独特的趣味与意义的文学化描述。”
注释:
【1】方守金,迟子建,以自然与朴素蕴育文学的精灵迟子建访谈录[J],《钟山》,2001年第三期。
【2】关锋,民间策略的意义生成——评迟子建长篇小说《伪满洲国》[J],《沈阳大学学报》,2003年第一期。
【3】谢有顺,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我读迟子建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6年第一期。
【4】迟子建,周景雷,文学的第三地[J],《当代作家评论》[J],2006年第四期。【5】迟子建,闫秋红,我只想写自己的东西[J ].,小说评论,2002年第二期。【6】方守金,北国的精灵———迟子建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年 【7】闰秋红,萨满教与东北民间文化[J ] 满族研究,2004年第二期
一、鲁迅小说中的死亡意识
在生命历程中曾多次与死亡邂逅, 他把这些真实的感受融入到自己的小说创作中, 在鲁迅的众多作品中都忽明忽暗地渗透着死亡意识。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与死亡相关的内容。对于死亡主题的描绘, 他表现了一种惊人的爱恋。
《狂人日记》是对死亡的冷静叙述, 即“人吃人”社会的诅咒, 但更是对中国人赖以生存的固有封建文化的痛斥, 借助狂人的话, 那就是一种吃人的文化。“吃人”的结果便是被吃对象的死亡。在作品中除了狂人以外, 不是吃人者就是吃人者的帮凶, 整部作品都充满了死亡的恐怖阴影。死亡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制人的命运之喉, 狂人惧怕死亡, 死亡在他的眼里是那样的恐怖, 但他终究还是难逃被吃的厄运。
《药》围绕两条“死”的线索展开叙述, 以小栓的死为明线, 夏瑜的死为暗线, 两条线交叉展开。华小栓的生要以革命者夏瑜的死为代价, 可悲的是, 想重获生者小栓吃了以革命者夏瑜的死换来的人血馒头还是死了。这里所涉及的两种死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夏瑜的死是为革命牺牲, 华小栓是死于迷信误人。华老栓把人血馒头给儿子吃虽然体现的是一种爱, 但收获的却是死亡与残酷。
鲁迅小说中关于女性的书写也突出表现出沉重而鲜明的死亡主题。《祝福》中祥林嫂的一生无疑是悲惨痛苦的, 她两次丧夫, 一次丧子。活着的时候是这么不幸, 但死后更让她恐惧, 柳妈说她死后她的两个男人要把她锯开来分, 这让祥林嫂恐惧死亡, 她把辛苦存的钱用去捐门槛, 希望安心走向死亡, 但是鲁四老爷家的祭祖仪式彻底击跨了祥林嫂最后的精神防线, 使她成了一个“活着的死人”。祥林嫂周围的人不管是无恶意的还是有恶意的都把她往死路上赶。在发出“人死后有没有灵魂”的疑问后, 她默默地死去了, 死在年终祝福、烟气缭烧的街头上。祥林嫂怀着恐惧走向死亡, 死亡在她心目中, 不是悲惨生活的结束, 而是一种更大的恐怖的开始。
《孤独者》自始至终体现了一种死亡的追逐。文章一开始就写:“我和魏连殳相识一场, 回想起来倒也别致, 竟是以送殓始, 以送殓终。” (1) 接着写魏连殳祖母之死, 其实它是一种兆示, 祖母那简单而繁复的人生历程蕴含有魏连殳必然走向死亡的内在结构。魏连殳的一生是孤独的, 他的生命是脆弱的, 灵魂更是脆弱的, 面对生活, 他能选择的只有死亡。
从以上小说中, 我们可以看出, 在鲁迅的作品中, 死亡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关键词。在这里我们不仅能看出他对死亡的深切感悟与细腻的认知, 而且能鲜明地感受到鲁迅忧愤深广的死亡意识, 这种意识认知来源于他对死亡的透彻体悟之上。
二、鲁迅小说中死亡意识的本质———生命意识
鲁迅虽然写了许多含有死亡意识的小说, 但他并不是一个意志消沉悲观的人, 他从不绝望, 而是在艰苦地探索和企望, 并且逐渐摆脱苦闷, 从社会中看到新世纪的曙光。
对于死亡该如何看待, 鲁迅认为该勇敢地承受痛苦, 用理性克服痛苦。《生存哲学》中有论及死亡问题, 《死亡哲学》中也谈到许多死与生的关系, 可见死与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没有死亡意识就没有生命意识。鲁迅对死亡的揭示是为了彻底地反封建的需要, 借以唤醒国人的潜在生命意识, 冲破一切封建思想文化的禁锢, 让人们在死亡中寻求一条解救中国之路。
狂人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就是一种对生命的向往, 对生存的渴望。狂人处在吃人的时代免不了自己也被吃, 他以自己的命运告诉人们起来反抗这吃人的社会, 救救那些还没吃过人的孩子。“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2) 对于孔乙己的死仅仅只是“大约”、“的确”两个词进行描述, 可见孔乙己的死无人同情无人问津, 他死了或者活着, 人们的生活都照例进行丝毫没有影响。鲁迅正是通过这样一个人物的死来控诉科举制对人的残害, 他要彻底地废除这种制度, 为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寻求新的出路, 让他们的生命有一个新的方向。《药》是鲁迅死亡意识向国民劣根性和革命者的双重投射, 他借助夏瑜的死是要唤醒愚昧、麻木的群众明了现实, 配合“精神战士”起来反抗, 挽救中国危亡的命运。特别是结尾对花环的描写, 那更是一种生命的象征, 坟头上的花环给人的是前仆后继、战斗不息的信念。祥林嫂死了, 可是《祝福》的结尾鲁迅写道:“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 也懒散而且舒适, 从白天以至初夜的凝虑, 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 预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3) 一个悲剧故事却是以这样轻松的笔调结尾的, 让我们不得不抛开死亡看到一种新的希望。《孤独者》一直都在写死, 情调是抑郁的, 但它的结尾却是:“我的心地就轻松起来, 坦然地在潮湿的石路上走, 月光底下。” (4) 如果联系上一段文字看, 这个结尾是很突然的, 但细究来, 这里包含着作者的深意。这结尾似乎是说:“魏连殳已经走到人生的终点, 我们也不要老是在沉重中打坐, 也要‘轻松起来, 坦然地’走我们的新路吧!魏连殳的‘长嗥’‘愤怒和悲哀’让它留在后面吧!”《伤逝》中所体现的生命意识更为明显, 作品虽然是写“死”并以女主人公的死来终结, 是所谓“理想的破灭”, 但它的主旨却是“生”, 在涓生的身上表现出希求新生的意志,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 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 默默地前行, 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小说通过死来以生的意志为主题。
《死亡哲学》说:“死亡是所有人的避难所。”的确, 对于孔乙己、祥林嫂、魏连殳等人来说死亡真的是他们的避难所, 因为他们同死人一样的活着, 是活死人。他们的死无人关注, 但这种死却是最悲惨的死, 鲁迅说过:“暗暗的死, 在一个人是极其惨苦的事。” (5) 但这仅仅是死亡的表层意义, 在作品中鲁迅并没有写这些人物的死亡所引起的悲哀, 他是以一种坦然的笔调来写死的, 死亡背后的真正用意是让人看到新生。
鲁迅的一生真正快乐的日子没有几天, 他有过悲伤, 也曾受到过死亡的诱惑, 但他能够正视死亡, 对于死亡他以自己独到的眼光作出了透彻的审视。读鲁迅的小说读者并不会沉浸在死亡的悲痛中, 而更多地体会到死亡背后隐隐匿藏的一股强大的生命力量。鲁迅描述死亡的阴影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借以治疗那让人死亡的文化症状, 为了让人觉醒, 以便从陈旧的死人坟墓中走向新生的广阔天地。鲁迅通过自己的笔触把一生都献给了伟大的革命事业, 他的生命是战斗的生命。任何一个真正热爱生命的人在阅读鲁迅作品的时候, 必然会感受到文字中所流动的那种深沉的生命的力量。
摘要:“死亡”在文学中历来是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 甚至可以说是文学创作中众多作家始终坚持的一个母题, 鲁迅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在很多小说中, 他以其独特的生命体验通过对作品中人物的塑造及其不幸的遭遇来阐释他对“死亡”的理解, 透露出强烈的死亡意识。而这种死亡意识有着深刻的内涵, 那就是对文化之死的痛斥, 对生命之生的唤醒。
关键词:鲁迅小说,死亡,文化死亡,生命意识
参考文献
①金隐铭.鲁迅小说全编[M].桂林:漓江出版社, 2005:214.
②金隐铭.鲁迅小说全编[M].桂林:漓江出版社, 2005:58.
③金隐铭.鲁迅小说全编[M].桂林:漓江出版社, 2005:187.
④金隐铭.鲁迅小说全编[M].桂林:漓江出版社, 2005:324.
关键词:迟子建 小说创作 生命意识 文学作品 生命与死亡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迟子建是位与众不同的歌韵者,二十年前她开始写小说,但从不盲目跟随文学界的主流风格或思想,极具个人创作特色,这是众所周知的。很多学者分别从多方面、各角度分析她的独创之作,比如,北方、人文、历史等等视角,但只有少数人从生命视角对其作品进行深入地赏析与研究。从迟子建的写作历程来看,我们发现自从她登上写作文坛,像是潜意识地去避免文学主流,一直都是围绕“人”与“生命”来展开她的写作,创作特色非常鲜明,所涉及的内容范围也十分广阔,有对于生活的艰辛与幸福、时间的流逝与珍贵,还有对内心的煎熬与充实、活着的无奈与美好以及生命的种种等,但都呈现出一种诗意的美好。从生命视角研究迟子建的作品,我们可以清晰地理解其在文坛创作道路中的独创性、特色性以及创新性。基于此,本文拟从迟子建生命意识的成因作为出发点,对迟子建小说创作中的生命意识进行深入的诠释,探讨迟子建小说中生命意识的重要意义。
一 迟子建生命意识的成因
1 儿时的记忆
幼年时期的迟子建并没有得到父母的陪伴,而是生活在姥姥家中。这对她来说是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是她一生当中弥足珍贵而又新奇的体验。她也在其作品中常常提及那段时光,不经意间表达了她对那段生活的深切怀念。也因此,迟子建的大多数作品都选择用儿童的眼光来观看和叙述整个故事。我们读她的作品就仿佛置身童话中,总会被一个活泼可爱充满灵气的孩子带动着,指引着。透过她纯真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她的作品《北极村童话》讲述的内容与迟子建在其散文与谈话中所描述的童年生活非常相似。当然,这也是迟子建为何特别喜欢用儿童眼光叙述故事的原因。
2 文化的熏染
民族文化对人是潜移默化的。自古至今,广袤的东北大地培育出一代代中华人民,有鄂温克、蒙古、满等民族。和汉族不同的是少数民族人民信仰萨满教。他们行走在大兴安岭的怀抱中,以打猎为生,他们认为天神乃自然也,人们和自然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人的一生,种族的繁衍变化与斗转星移都是天神所为,但这也是我们普通人永远无法获知的,他们的精神支柱是此,所以萨满教得以流传。多民族一起生活会使文化交融,而生活中人们也会因此产生改变,打小就生活在其间的作家,对于这些潜意识的影响在写作过程中很自然地得以运用。在民俗文化日益消退的今天,发现并传承潜藏在民俗中的有关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的特殊文化成为人们的责任与义务。迟子建便是此类作者,她在作品中写少数民族的民俗文化及其生活,她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便通过描述鄂温克民族两位萨满法师的一生展现了她儿时对少数民族生活的所见所闻。
3 父亲的离世
迟子建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受家庭的幸福温暖。然而父亲的离去,就像迟子建的一场噩梦,久久挥之不去。自那之后她便陷入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也是啊,快要成年又值青春期的迟子建要怎么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伤痛烙在心上,对她以后的写作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常常描写父亲这一角色,而丧父也是作品中一个情节,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自己成长过程的映射。她还时常写还魂,就是死去的人能与活人沟通,这也表达了她对父亲的思念,在迟子建作品中,我们看到各种故事各种人物的各种死亡,活人也因此伤心难过,可是迟子建的这种伤痛倒是加深了她对生命对死亡的思考。也正因如此,让她在今后作品中展现了一种用平常心描写死亡的视角,在生命繁衍逝世中感受珍贵的亲情,活着的人也懂得尊重生命珍惜身边人。
二 迟子建小说对生命意识的诠释
1 自然万物
或许是幼时和自然的关系太过亲切,对大自然的爱慕之情在迟子建作品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所描写出来的事物,从植物到动物,再到砖瓦城墙,上至天空下到深海,这些仿佛都是有血有肉附着着灵魂的生命体,把它们的静态动态描述得惟妙惟肖。总是给人或温暖可爱,或孤寂冷漠的情感。在迟子建的描述中,文化和自然是浑然天成,艺术是人为的自然。迟子建是个用心去感受和书写的人,她将自然与自己融为一体,与自然同呼吸共进退,她的叙述仿佛是为大自然代笔,所写生动灵性,人与自然,善良和美丽是一体的,是真实的,是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的,自然万物在她的笔下就是一件充满灵性的艺术品。这世间的一草一木,春暖花开,落叶飘零,虫鸣鸟叫都是生命的象征,是自然的活力。迟子建对作品境界的追求也是其生命追求。
2 死亡超越
人类生存的尽头就是死亡的真实存在。所以,人们必须敢于正视死亡,否则别无选择。从本质上看,迟子建在作品中对死亡的阐述其实就是对生存的诠释。死亡对生命而言并非毫无价值,其能够给予生命以强烈的启迪,能够促进生命价值的提升。同时,也正是生命与死亡的相互对立关系,才激发了人们对死亡的深入探索。小说《青春如歌的正午》中的人物杨秀尽管死亡了,但却依然在陈生的心中活着,他一直为自己出不起三千元治疗自己女人的手术费而愧疚与自责,因此,常常在正午阳光下为已经死去的杨秀用青草编织包包与各种各样的家具等,这就是作者用生者的真实感情对死者的体验。在世间生着的人为了亲人的死亡而再次获得了重生的感受,并增强了自身的生活责任和义务。这才是对死亡的清晰定位与认识,也才不会束缚在生死间的矛盾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老病死也是人生常態,生命的短暂让人们贪恋活着的时光,生命的逝去让人们更加懂得爱护珍惜生命,这就是死亡的本质与意义。生死就像光的出现必然伴随着阴影一样,对消逝的生命最好的祭奠应该就是好好地活着。
3 宽宥苦难
很多读者与评论家都曾表示,迟子建作品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是故事情节、不是丰富的形象,而是作品中纯真的美好与个性化的人物形象。但也有人质问,温婉的笔法不足以表达深刻的感情,反而会阻挡你锋利的矛头,无法将人类现实生活中残酷的一面展示出来。但事实上,在社会现实和生命无常中,迟子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具有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的作家,其并未逃避或着绕道前行,而是坚守自己的理想信念——对温情的渴望是所有人类的共同情感,努力肩负着自身的重要任务与责任勇往直前,选择用温暖的创作方式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辛酸与悲苦进行书写。从某種程度上看,迟子建更希望以温婉的手法去描述所有人世间的黑暗与不堪,而且执着于深入挖掘人类潜意识中的纯真和善良,以期借此抚慰人们心中的怨恨、浮躁、沉重等,竭力平复人们在世间受伤的心灵。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充满着对死亡的体验与想象的激情,不管是对死亡的领悟,还是对生的淡然,以及对爱的不懈追求,都彰显出了迟子建面对死亡的高尚与平静,对生的安然与执著。正是迟子建对死亡的这种独特的超越与升华,使得人们在尘世中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就显得不再那样的悲戚、痛苦与沉重,即对生命苦难的最终宽宥。
三 迟子建小说生命意识的重要意义
1 文化的反思
当前我们已经跨进全球化的发展行列,它正以猛烈的速度进入到我们国家的各个方面。新产业与经济的高速发展让时代前方的人们尝到了甜头。很多作家已加入到为全球化高歌的行列,可迟子建看到这个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现实及其文化中的各种问题,一直都把焦点放在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其实在她的文章中我们便可以看到作者对现代快速发展的排斥和对世界万物的热爱。就像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为人们展现出一个接近消亡的鄂温克族的社会生存和精神方面的各种问题。鄂温克族这个具有一定意义的文化价值的古老民族正在遭受着现代化带来的冲击,也在慢慢地走向消失,揭露出现代社会生活日渐丰富的同时,也影响了我们古老精神文化存在的意义。
2 人性的光辉
迟子建作品用悲壮美感触动读者心灵。可是在这悲惨生命中,迟子建一直都留着那一抹刺穿阴暗的曙光,而燃起这生命希望光芒的就是人性的能量。迟子建用她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和温婉诗意的手法描绘人性光辉;以人性的美来承受生命的磨难,抵抗生命的无奈和失望。就像一些生活在无尽黑暗中无力反抗现实的人,他们需要一缕温暖的阳光照亮前行的路,需要一汪甘甜的泉水来温润他们干渴的内心。关注平常人的生存问题,关心处在黑暗中的疾苦百姓的命运,都是迟子建文章的鲜明特点,迟子建以前谈过社会普通民众的生存问题,他们无依无靠,没有原始积累,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向善向恶之人,他们身上有可亲可爱的地方,自然也隐藏着普通人的弱点,可是迟子建以为的“善”是生活中人们举手投足之间所体现的,全人类也都是最看重这个温暖在世间的流转。
3 爱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北极村童话》这篇首作的态度立场非常鲜明,这么多年以来,读者和评论家们多数还是把迟子建的风格认定为“童话”类,好像迟子建所写所作都是理想中的世界,温暖,恬静,美好。可是真实却不是这样的,在质朴和纯真的背后,她为人们呈现的理想中的完美新世界,是一个满是真实苦楚的社会存在状态。迟子建一向都不避谈人间的艰辛疾苦,她以为人们的生活充斥着无奈心酸。迟子建的作品带给我们的不是无奈的心酸,不是那种无望的深渊,而是对人们心灵深处温暖美好的启发引导。正因为这样,迟子建才会在参透这大千世界普通民众的无限苦痛与存在磨难之后,依然尽其所能地来找到那美好温暖去感化这世间的难过,抵御这些荒凉与悲壮。迟子建在万千普通民众的生存状态中发现了人本身具有的温暖、爱心、善良,用这为那苍白的人生画卷描绘幸福蓝图。
现代化作为一把双刃剑,当人们享受充足的物质条件的同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精神上的匮乏,人们之间的关系却日渐淡漠。作家迟子建“凭栏而立”对现代的喧闹和浮华置之不理,坚定地守卫着内心世界的那片净土。谱写着她对世间万物的热爱,对人性真挚情感的赞扬,对生命虔诚的关注与怜爱,对万物生灵意义存在的探究。创造出质朴,安宁与温暖的文坛艺术,为人们摆脱生命的困惑,她的作品以对生命意识价值的独创写作,开辟了中国现代文坛中的生命之路。
参考文献:
[1] 谢有顺:《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我读迟子建的小说》,《当代作家评论》,1996年第1期。
[2] 姜桂华:《执著于困境的发现与出路的寻找——迟子建中短篇小说通解》,《当代作家评论》,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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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许振强:《年轻而练达的心灵——迟子建小说论》,《文学评论》,1992年第6期。
[6] 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文学评论》,1993年第4期。
关键词:迟子建,早期小说,悲悯情怀,构建
迟子建是中国当代文坛上一位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文学使命的作家, 自20世界80年代步入文坛以来, 迟子建便以知识分子特有的忧患意识为指归, 以故乡漠河为支点, 执着于白山黑水间的乡土书写。特别是她早期的一系列小说, 一直关注故乡那些劳苦于中国底层中的弱势群体, 关注他们的生存境遇及他们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和悲剧性的命运, 揭示他们生活中的“美”和人性中的“善”。对表现在他们身上的善良与丑陋、高尚与卑鄙, 迟子建更多的是报之以悲悯的态度, 并给予温情的抚慰, 展现了一个女作家独特的悲悯情怀。
一.迟子建早期小说悲悯情怀溯源
“悲悯”一词, 较早见于清·黄宗羲《朱人远墓志铭》:“人远悲天悯人之怀;岂为一己之不遇乎!”悲悯情怀就是心系苍生, 关心他人, 哀叹时世的艰难, 怜惜人们的痛苦。它是作家的良知与民间、底层或苦难相遇时所产生的真诚而深切的精神活动。在迟子建几乎每一部作品中, 每一个人物形象身上, 都流露出了郁结在作者心中的无限深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这种情怀源于作者的自身经历、个性特征及所处的社会环境。
1.迟子建悲悯情怀缘自黑土地的滋养。东北作家迟子建诞生和成长于寒冷的北极村, 在她的自述散文《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中, 就明确谈到环境本身深刻地影响其创作:
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 与我的故乡, 与我的童年, 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1]
北极村一年有大半时间被冰雪覆盖、温度最低达到零下四十度。生存环境恶劣, 生活的艰苦, 形成人们坚韧达观的品格。人们更加豁达地看待生老病死, 他们并没有高深的理想追求, 而是凭借着坚强、执著的信念努力创造生活。但由于文明发展滞后的“原始性”, 小人物执着而又悄无声响地活着, 轻易而毫无价值地死去, 这使迟子建体会到黑土地里乡民琐碎平庸的生存状态里充满着浓重的悲剧意识, 从而萌生感人至深的悲悯情怀。
2.迟子建悲悯情怀深受少数民族文化的浸润。对生命的尊重、热爱和悲悯构成迟子建创作的主体精神取向, 这种对生命的感受, 除了作家从小具有细腻感知自然和人性的禀赋之外, 与少数民族独特的民俗风情文化特征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北极村一带自古以来一直生活繁衍着众多的民族。这些生活在严寒地带的人们, 一般靠牧马渔猎为生。聚居在这里的鄂伦春、鄂温克、赫哲族等少数民族, 至今信奉萨满教, 萨满教认为万物和人都有了灵魂, 人死后, 生命的肉体消亡, 但思想的灵魂不灭, 北极村一带就盛传着许多关于萨满教的神鬼故事。神话、传说不仅孕育了迟子建丰富的想象力和富于幻想的浪漫气质, 同时也培养她一种文化观念, 就是相信万物有神或万物有灵。这种有灵论和泛神论正是萨满教的基本观念。长期受此熏陶, 让迟子建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怜惜, 从而在描写生活的困顿和人生的悲剧时, 总有悲悯之感在迟子建笔端油然而生, 如影相随。
3.迟子建悲悯情怀来自佛学思想的熏陶。佛教禅宗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深深积淀在作家的个性心理结构中, 由于对佛教有着特殊的感情, 迟子建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自己的原则。
只要是在家里, 每逢初一和十五我都要吃素的。平常吃荤的, 人确实有些浮躁和不耐烦, 能够时常吃点素, 会有一种清爽宁静的感觉。……吃素会使人的灵魂得到意想不到的净化。[2]
迟子建认为, 人性善是中国佛家学说的核心, 特别是“善心”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性的设计, 它包括我们常说同情心、恻隐之心, 羞耻之心等等, 迟子建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 从不同的角度开掘这种“善心”, 使它成为作者对生活的认识, 对社会审美价值的取向, 如《花瓣饭》《亲亲土豆》表现在困境中夫妻之间互相扶助, 不离不弃的爱情;《送行精灵》、《鸭如花》则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同情与关爱;《逝川》、《日落碗窑》则描述了乡亲邻里间的互助与无私。迟子建小说中信奉人性善, 悲悯人性的恶, 无疑是她所追求的佛教理想人格的具体体现。
二.悲悯情怀在小说中怀抒发的艺术视角
视角原本作为一个影视学概念, 引入到文学创作中, 实质是作者透过自己的作品, 反映外部世界, 窥视人类内心情怀的眼光和角度, 它是作者主观情感在作品的聚焦点。
1.儿童视角。迟子建是从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作家, 她曾坦言童年经历对其创作的影响:“北极村是我的出生地, ……我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童年, ……于是我在写《北极村》……如饥似渴地追忆那种短暂的梦幻般的童年生活。”[3]
所以早期迟子建的小说常常喜欢通过儿童视角展开叙述, 并用神圣的笔墨和悲悯情怀直逼生命的本真, 探寻远离都市, 未受现代机械文明和价值观浸染的质朴、纯洁的童心童趣, 作为构建人性美人情美的基础。如《北极村童话》里迎灯的敏感多思, 《逆行精灵》中豁唇的率真无忌, 《雾月牛栏》中宝坠儿的深情, 《芳草在沼泽中》聋哑儿的聪慧,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云领的懂事, 《采浆果的人》中大鲁二鲁的憨厚, 这些令人喜爱的孩子既传达了作者对真纯人性的赞美与张扬, 也是对现实污浊的一种抵制与反抗。
《清水洗尘》讲述的是一个与洗澡有关的故事。礼镇有一年一次年前洗澡的习俗, 天灶从8岁开始负责为一家人烧水洗澡, 因为生活艰辛, 洗澡水是循环再用, 天灶“总是就着家人用过的水洗澡”, 但他内心固执地渴望“一盆真正的清水”来为自己享用, 而这个愿望却一直被家人忽略着。成长中伴随着被忽视的忧伤、青春隐隐地悸动。天灶执意地坚持着, 13岁的他终于赢得清水洗尘的权利。
当然, 悲悯情怀产生的前提条件和核心要素是要有一颗无私的、深沉的、博爱的、同情之心, 只有这样才能对他人的不幸遭遇充满关心与同情。作者正是追求这种心灵深处具有稳定、永恒、普遍的有价值意义的东西, 再加上创作心态的平和与创作视角的下移, 使作者以儿童的目光去探视世界, 在作品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悲悯情怀。
2.动物视角。迟子建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创作心态, 也正如她自己所认为:“一个作家, 一成不变是非常可怕的, 但变化总是悄悄的, 就像一个人的成长……”[4]所以在迟子建小说里, 除了有故乡的山山水水, 乡亲、乡情之外, 还常常描述了一些可爱的小精灵———动物。作者采用动物视角, 希望能引起人们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对人类自我的重新审视。
小说《一匹马两个人》叙述了一匹马与一对老夫妻之间的故事。老夫妻唯一的儿子因为强奸罪入狱后, 家里一下子败落下来, 留下的老马只能与老夫妻相依为命, 老夫妻把对儿子的情感转移到老马身上, 老马也知道老夫妻离不开它。老太太死后, 是它陪着老头度过最难过的时候。《越过云层的晴朗》的一只硕健的黄毛狗, 它以自己的遭遇控诉了人类的无情与自私。当地质队员遇险时, “我”奋不顾身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奖赏了“我”, 但等他们借用完“我”后, 却把“我”无情抛弃了。
在这里, 迟子建对可怜的、弱小的、无助的动物表达了深深的自责与悲怜。当人残忍地对待动物时, 人不仅开始泯灭同情心, 而且已经在无视生命的内在价值。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 实质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反映。对待动物的暴虐与残忍是人类的一种劣根性。
迟子建还以自己的作品告诉我们, 动物也具有内在的价值和生存权利的生命体, 生命只有长短之分而没有贵贱之别, 那些在我们常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动物, 也有自己的情感活动和感知能力, 也寻觅着、呼喊着关爱和温情。道德伦理和生命关怀不仅仅限于人类的, 人类应该给予动物更多的同情和怜悯。
3.女性视角。作为一名女性作家, 迟子建对世界的看法以及表现现实的方式总会不自觉地受到性别的影响, 使她的作品呈现一种有别男性创作的独特风格, 她悲悯的情怀、叙述的基点更多地放在展现中国底层社会及乡土女性的生命形态和沉重、凄凉的生存境况上。
迟子建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是婚恋悲剧的主角。这些女性有的身心被蹂躏, 有的身受残害, 她们都是爱情的失败者。女性的优秀有时反而是悲剧的根源, 男人对她们只是欣赏, 但不接纳, 更不敢娶她们。《逝川》里的吉喜年轻时很美, “她发髻高绾, 明眸皓齿, 而且性格开朗, 乐于助人, 受人喜爱。一个优秀的女人没有更优秀的男人来驾驭, 那么这个女人只能是独身了。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一时难以消退, 所以吉喜的悲剧有了悠长的历史感和对文化反面警示的意义。尽管她们既美貌又能干, 但是她们的命运却并不太好。在《秧歌》中小梳妆的美, 使得四乡的男女老少几乎都为她着迷。有人对她思念成疾, 有的人为整夜看演出, 女儿的脚趾都冻坏掉了。但小梳妆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她唯独钟情于商人付子玉, 可是付子玉却有好几房的姨太太, 她一直苦苦等待, 为不可期待的爱情耗费了大半生, 最后选择在热闹的元宵节落寞地服毒自杀, 了结自己的一生。
总的来说, 迟子建以女性的视觉观照人生、并塑造一系列的女性形象, 主要有两个显著的特点:第一, 她在书写的过程中, 尤为善于突出女性在乡土底层生存的困惑;第二, 尽管彰显了女性的生存困惑, 但迟子建没有让她笔下的女性走向绝望, 走向堕落, 而是让她们在不幸中坚强地活下去———只要有生命在, 就有希望在, 这正是迟子建“悲天悯人”情怀之所在。
综上所述, 正如米兰·昆德拉说过, 文学是对人的存在的发现和询问, 所以, 能以冷静的心态展现社会与人生的复杂性, 用悲悯的情怀去关注社会人生的残缺与不幸的作家还是不多。迟子建以其深邃的洞察力和温热的同情悲悯之心, 倾注了对自然生态、社会生活和自我认知的思考, 在其作品中时时闪现出质朴善意的人文光辉和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正是当代文坛所需要的。
同时, 我们还是感觉到悲悯情怀带给迟子建早期小说创作的一些遗憾, 可以说, 作者凭借那份浓厚乡情, 理想的人生信念, 细腻的艺术感觉, 为我们营造一个田园牧歌式的理想家园, 并成功地逃离了与现实生活种种卑鄙、凶残、丑恶的正面冲撞, 因而较长久地保持她作品那种洁净、高尚的艺术风格。但从某个角度来讲, 迟子建的悲悯阻碍了她对人性的细微而又纵深的挖掘, 影响了批判现实生活的力度和深度, 这正是迟子建早期小说的局限性所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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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死亡描写为切入点, 展示生命状态
迟子建笔下的死亡呈现出一片自然、宁静、温情的气息。在她的作品中, 死亡脱去了恐怖阴冷的外衣, 让人们看到死亡背后的温情与宁静。正如苏童所说:“她 (迟子建) 在创作中以一种超常的执著关注着人性的温暖, 或者说湿润的那一部分, 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和角度进入多重声部反复吟唱一个主题, 这个主题因而显得强大, 直到成为一种叙述的信仰。”她始终以一种温情和爱意包容着她笔下的人们, 向人们展示着童话般的家园。
《白雪的墓园》中, “我”的父亲从小说的开篇就去世了, 但父亲从不是一个缺席者, 我们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他与家人在一起。“炉火越来越旺了, 我仿佛看见父亲正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微笑着朝我走来……他走到我面前了, 他伸手抚了抚我的肩膀”, 从他去世的那时起, 这种幻觉就一直存在, “我知道父亲根本不在这间房子里, 可我又像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他似的”, 在我们看来, 父亲幻化成母亲眼中的那颗红点, 和母亲一起关注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孩子们。“那是父亲咽气的时候她 (母亲) 的眼睛里突然长出来的东西, 我总觉得那是父亲的灵魂……父亲的灵魂是红色的, 我确信他如今栖息在母亲的眼睛里。”因为有了父亲的灵魂与母亲同在, 我们度过了失去父亲后的第一个温暖却略带忧伤气息的除夕。母亲初一那天去看了父亲, 父亲便安心地留在了白雪的墓园里。“我看见母亲的发丝乌亮, 看上去精神多了。而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墓园里的情景, 现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园。雪稠得像一片白雾, 父亲被罩在着清芬的白雾里。”父亲去世, 没有无休无止的悲伤与痛哭, 有的是父亲灵魂的注视, 给了我们重新生活的力量和勇气。而在《亲亲土豆》中男主人公秦山的死则呈现出哀婉凄美的爱的气息。虽然他是肺癌晚期, 却心系妻女与家中未收获的土豆, 妻子李爱杰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丈夫的生命。秦山心中早已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 他偷偷地离开医院, 回家收获土豆, 并为妻子精心挑选了一条水蓝色的软缎旗袍。他利用最后的一段时间同往年一样收获土豆, 进入安闲的冬天。“秦山瘦的越来越快, 几乎不能进食了, 他常常痴迷地望着李爱杰一言不发, 李爱杰仍然平静的为他做饭、洗衣、铺床、同枕共眠”秦山在下大雪的日子里挣扎了两天两夜终于停止了呼吸, “李爱杰穿着那条宝石蓝色的软缎旗袍守着温暖的炉火和丈夫, 由晨至昏, 由夜半到黎明”而后礼镇的人们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土豆咕噜噜的在坟堆上旋转……使秦山的坟豁然丰盈起来, 雪后疲惫的阳光挣扎着将触角伸向土豆的间隙, 使整座坟洋溢着一股温馨的丰收气息”。对于李爱杰来说, 丈夫秦山并没有离去, 他只是幻化成一颗又圆又胖的土豆追随到她的脚下。每当充满着土豆花香的七月来临, 他会像那些永远离开礼镇的人们一样一次又一次的通过梦境将乡愁和爱意捎给他的妻子与女儿, 捎给热爱土豆的人们。我们不能用任何灰暗冷寂的词语来形容迟子建笔下的死亡, 透过死亡, 我们感受到的是温暖的爱意和浓浓的清新而富有诗意的土豆爱情。
同时, 迟子建笔下大自然的万事万物都具有生命的质感, 无论植物或动物都具有和人类一样的灵魂, 他们的死同样展现出别样的情感。《北极村童话》中黄狗傻子对于幼年的“我”来说是最真挚的朋友, 我们一起分享食物, 快乐与忧愁, 当“我”不得不离开时, 它脖子上拖着沉重的铁链追来, “它骏马般地穿过人流, 掠过沙滩, 又猛虎下山似的跃进江里, 它凫着水, 踩出一道晶莹的浪花……它张了一下嘴, 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它在下沉, 就在下沉的一瞬间, 我望到了它那双眼睛, 亮的出奇, 亮的出奇, 就像两道电光, 它带着沉重的铁链, 带着仅仅因为咬了一个人而被终生束缚的怨恨, 更带着它没有消泯的天质和对一个幼小孩子的忠诚回到了黑龙江的怀抱”傻子死了, 但它与“我”的情感如那源源不断的黑龙江水般不会消失, 它的死是一种对友情和忠诚的昭示。还有《一匹马两个人》中的那匹老马, 它与老少两代主人心意相通, 她可以听懂少主人的嘱托, 揣测出老主人的心思。老太太不幸被路上的石头磕死, 它与老头不辞辛苦的往返于村庄与二道河子之间, 只为让在睡梦中逝去的老太太得到最恰当的安排。最终老太太埋在了芳香四溢的田野中, 当老头平静的离开时它又将老头送回村庄, 让老人可以入土为安。失去两位老人后, 它以顽强的毅力和忠诚守护稻田, 最后被薛氏母女割伤流血而死, 它以自己的死展示着它与老夫妇俩真挚的情感, 一匹马和两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了, 他们一家三口又会重逢。迟子建笔下的死亡不忧伤, 不绝望, 哪怕是动物的死亡也不会充满血腥与哀嚎, 死亡的背后总是照耀着温热的夕阳余光。
除此之外, 迟子建笔下的死亡总会有更深层次的精神与灵魂内涵。死亡, 向生者诉说着生的深沉思考。《雾月牛栏》中继父在那个温情盈盈的雾月里弥留人间。只因为他当年失手将宝坠打傻, 而埋下终生的悔恨, 这种内心的负疚感一直折磨着他, 他临走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宝坠回到人的屋子里住。尽管继父的死未能唤起宝坠沉睡的记忆, 却让他获得了异父妹妹的亲情, 为他再次印证了母爱。死亡对于继父而言, 不单单是在人间历程的终结, 更是一种希望, 一种赎罪, 一种解脱。而雾月的牛栏里降了新的生命, 同时伴随着一分安详, 一份朴素的生命无多奢求的圆满。迟子建笔下的死亡超脱了肉体的死亡, 肉体可以不存在, 但灵魂始终存在, 死亡并非生命的终极, 生命正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二、死亡涵义的深刻诠释
细细品味迟子建对死亡的抒写, 我们不难发现, 死亡在她笔下呈现出温情、舒缓、平静如常态。
她不擅于将赤裸裸的死亡场面暴露于读者面前, 她剥去死亡恐怖的外衣, 将死亡展现的平静而充满温情, 向人们昭示出一种平静的生和从容的死。无论生死, 灵魂是始终不灭的, 所以死只不过是肉体的陨灭, 也就冲淡了死亡的阴冷与恐怖, 继而呈现出一种温情。死亡在迟子建笔下有着别样的单纯与质感, 她对死亡有着独特的感知与体悟。“迟子建那里, 死亡无疑是对生命与生者的重创与掠夺, 但它从不是不可逾越的, 不可窥见的黑墙。” (戴锦华, 1998) 死亡正是迟子建笔下那个“与幽灵同在的夏天” (《向着白夜旅行》) , 正是失去父亲后的拳拳思恋 (《白雪的墓园》) , 《亲亲土豆》中秦山死后的坟茔与其说是渡往冥河的船, 不如说是丰满的生命与爱的小舟, 《雾月牛栏》中那个雾月, 与其说是继父逝去的日子, 不如说是他以死亡换回的心灵的救赎与祈愿。生与死并非命运的两极, 生命依旧在死后延续, 从某种意义上说死亡正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 是精神的历练与拯救。迟子建对死亡的表现, 充分体现出她独特的人文情怀和超越死亡的美学眼光。她借助于人物死亡造成的震撼, 从而传达出对美好人性的呼唤。《白银那》中卡佳的死唤醒了食杂店老板马占军夫妇的良知, 同时也让乡民们学会了宽容。《雾月牛栏》中继父的死告诉人们, 善良的人们永远避讳放弃对自己瞬间丑恶的惩罚, 而恶人从自己的罪行中得到的永远是罪恶的快感。《沉睡的大固其固》中温高娘是带着对全小镇人民的祈福, 甘愿一人承担灾难的善心而死, 而这正像河中的鱼一样“它们不屈不挠产下的卵却在第二年春天变成小鱼, 游出了狭窄的呼玛河进入黑龙江, 投入鄂霍次克海阔的怀抱中区孕育成熟了”。
迟子建笔下的死亡只是一种自然状态, 或者说是人生历程的一个必然阶段,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状态下的必然, 所以死亡不可悲, 也不恐怖。大自然孕育了人类, 同样可以收回人的肉体, 但灵魂始终存在, 它们在另一个世界与亲人相会, 以另一种形式与活着的人们进行交流。所以“我”在温暖的炉火中看到父亲亲切的面庞, 感受到他温暖的抚摸 (《白雪的墓园》) , 可以嗅到吉喜朴实生命所散发的麦子的清香 (《白银那》) , 可以看到依旧年年开放的弥漫着香气的片片土豆花 (《亲亲土豆》) , 可以在那只粗朴却美丽无比的金红色的碗从一堆碎瓦砾中脱颖而出后看到新的希望 (《日落碗窑》) 。迟子建正是以这种温情的笔触描写死亡, 将死亡浸润在一片平和充盈之中, 以诗意的笔触描写死亡, 让生命的质感在这期间得到充分的凸显与升华, 她正是以一种特有的高度和更为辽阔的仁爱和智慧体悟着死亡, 体悟着生命。
三、以死亡作为写作视角的原因探析
迟子建从小生活在环境优美的东北边陲, 自然环境优美, 当地民风淳朴, 让她形成了一种亲近自然, 热爱生命的天性。她以一颗悲悯之心观看世间万物, 她相信世间万物都有美好的一面, 她以一颗仁爱之心濡染世间万物, 以美好、温暖和善良的心态对待一切, 包括死亡。她放弃了对“恶”的描写, 侧重于对美好人性的开掘。她写甘如春雨的人际关系, 她写味如醇酒的亲情, 她写淡如常态的死亡, 在不知不觉中将笔伸进讴歌美好人性的领域。她在创作中始终体现着对人类的终极精神关怀, 并善于将朴素和平凡放大成为一种感人至深的品格和力量, 所以在她的作品中, 尽管描写死亡却能体现个体生命的价值。尽管逝去, 却具有感人至深的伟大力量, 让人不悲观, 不绝望, 反而成为流于笔端, 沁人心脾的股股暖流。
同时, 迟子建成长的大兴安岭最北端, 也是泛神论思想和萨满文化盛行的地方, 人们对自然界充满敬畏, 对自然神灵笃信不疑。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一文化现象, 并且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泛神论的实践者, 她相信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 因此她将死亡的原因归于自然, 死亡只是另一种存在形式, 只是肉体归于自然, 灵魂归于神灵而已。迟子建笔下为我们创造了一个万物皆有灵的世界:鱼会流泪, 土豆会撒娇, 鬼魂可以到世间游走, 人们可以和死去的人交流, 可以和魂魄结伴旅行。她不将死亡描写得很可怕, 而是可以那么从容超脱, 也就不难理解。
迟子建是一个充满童心与浪漫主义气息的作家, 她注重情感的抒发, 展开丰富的想象并高扬理想主义。她坚守一份恬然与诗意, 为世人展现了一幅幅北国边地的风情画卷。作品中有哀伤、有痛苦、有死亡, 但并不让人绝望。她运用一种悲凄的诗意, 展现了一幅幅乌托邦式的乡村图景, 营造出一种唯美的气氛, 具有超脱、豁达、包容、温情之美。
参考文献
[1]、迟子建.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3.
[2]、迟子建.亲亲土豆[A].迟子建文集[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7.
[3]、迟子建.原野上的羊群[A].迟子建文集[C].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7.
[4]、迟子建.向着白夜旅行[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5
[5]、苏童.关于迟子建[J].当代作家评论.2005 (1) .
在所有的先锋小说家中, 余华应算是在主题与叙事上都最为“冷酷”的一个。其作品中大量的描写死亡, 几乎没有哪一篇是没有涉及到死亡的, 他也成了先锋小说家中对死亡直接与正面描写反复出现最多的一个。其小说中的死亡叙述以90年代为界, 前后分为两个时期。
前期小说中的死亡叙述是与暴力和冷漠紧密相连的, 他以一种冷漠的笔触来描述死亡, 而且描写极尽残忍之能事, 令人毛骨悚然, 目瞪口呆。他重视现实世界对死亡和生命的体验, 重视个体对生命的体验和追求, 专注于死亡生理过程并将文本的中心加以充分的想像与体验, 死亡成了非理性的直觉想像的流程, 成为了一次具有革新意义的本体呈现。《死亡叙述》中的“我”, 一个职业卡车司机, 两次出车祸, 撞死了两条幼小的生命, 最后被人群活活打死;《难逃劫数》中露珠用硝酸毁灭丈夫的脸容;广佛活活踢死不小心看见他野合场面的小男孩, 最终被判死刑;《古典爱情》中书生柳生亲眼目睹饥荒年月店老板丧尽天良地用利斧劈女孩的惨不忍睹的场景;《一九八六年》中疯子在自己身上施行“五刑”, 用通红的烙铁烙伤自己的面颊, 用生锈的钢锯锯自己的鼻子和腿, 用石头砸自己的生殖器;在《世事如烟》里, 人物相继出场而又相继死亡, 他们无一幸免地被推进阴谋、凶杀、诡计的中心……大量此类死亡事件与主题的叙述, 使余华的作品总是给读者以十分残酷的“存在的震撼”与警醒, 使读者感到不能忍受那种埋藏在文中的残忍无比的力量。
余华之所以钟情于用暴力来叙述死亡过程, 表面看是他的玩世不恭, 甚至是被认为在戏谑生命的价值, 实质这正是基于作家本身对于现实生活的深层思考, 他在不断拷问人类文明的秩序, 而当他发现强大的社会秩序在意外面前总是束手无策, 经常受到混乱的捉弄而全面崩溃时, 他则不再相信有关现实的常识, 不再相信文明秩序的安全, 开始了怀疑, 这种怀疑直接诱发了他有关暴力与死亡的极端化想法。他用一种极其冷漠的语调来叙述死亡, 则是为了表达他所认为的现实的真实, 这实质却是作家与“现实”及“日常经验”关系紧张的一种反映, 作品中的死亡是虚构, 但它确是余华对现实理解的真实, 它拆除了现实对事实的美丽的屏障, 它放大了暴力、苦难对人的无孔不入、无时不在、不分巨细的剿杀和入侵, 也集中了作家对人的理解及其命运的关切。这种真实不是被日常生活围困的经验, 不是在创作中被一再展示的那种正面的、积极的生活的真实, 而是另一种真实, 是作家眼中的真实, 是将日常生活所遮盖的世界与人性中黑暗的另一面展示出来。正如余华自己所说:“长期以来, 我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的关系”。
纵观余华前期小说中的死亡叙述, 其目的在于通过死亡的叙述来揭示人性罪恶之根源, 反映出作家对死亡对生命的漠然, 而这种看似直白平静的叙述却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几千年的文明史与几百年的生物进化过程相比仅仅是一瞬间, 野蛮残酷之本性在“文明人”的内心依然根深蒂固, 一旦时机形成, 便会以暴力的形式爆发出来, 余华小说中充满暴力的死亡叙述, 摧毁了现代人内心积极的道德积淀, 粉碎了人们在传统美学陶冶和熏染下的审美感受力, 让大家对暴力及死亡更加关注, 从而引起一种警惕和预防遗忘的作用。
90年代初, 余华与现实的紧张关系得到了缓和, 其小说中对于死亡的叙述, 也由前期对秩序的暴政的揭示到后期死亡之为人的最本真的规定性的书写, 这实质也反映了他由启蒙的姿态向民间立场的转换, 由形而上的思索到形而下的关怀。《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中, 日常经验不再被置于他所追求的与“真实”相对的位置, 他的叙述依旧是冷静、朴素和极有控制力, 但加入了悲天悯人的因素和含而不露的幽默与温情, 余华扬弃了启蒙立场精神虚空的舞蹈和先锋姿态的形式的迷恋, 而发掘深藏民间困厄之中的人的原始的欲望和繁复的人性, 超越具体的时空, 寓言性地抽象到命运的普遍意义上, 使民间性焕发了夺目的光彩。《活着》虽然同样密集而又刺目地铺陈着人间的苦难, 同样向读者展现出一幅幅死亡图, 但已不是单纯地从暴力、血腥、恐惧角度来渲染死亡, 这些死亡的背后蕴含了作者深层的心理学、社会学的思考。其后期小说透过现实的混乱和丑陋, 从普通人的苦难经历和内心出发, 以死亡为镜面, 对普通人命运遭际的思考与陈述, 实际上也是对所有生命形式的最切近的隐喻, 这实际上也是作者对“死亡”的不断发现的结果。
在先锋文学的主题话语中, 死亡确是出现频率相当高的词汇, 中国文学中从来没有像先锋文学那般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几乎所有的先锋作家都迷恋死亡。北村笔下那种因不能承受生命之重而走向自我救赎的死亡;莫言笔下那种展现“作为一种可怕的美”的死亡;格非那种剥离现实语境而直达生活深处的死亡叙述……在先锋作家的笔下, 死亡常常是非正常的, 是横死、暴死、失踪式的死, 同时, 先锋文学一般不对死亡作价值的定位和判断, 而是把死亡描写为轻易发生的、日常的事件, 在结构小说时, 则倾向于直面死亡带给人的生理恐怖感和精神绝望感。透过余华小说中的死亡叙述分析, 我们可以看出, 死亡是先锋作家们思考生存问题的材料, 关注死亡即是关注生命, 关注生命即是关注现实存在, 描写死亡的目的最终在于对于人的生存问题的探寻, 在于回归人类的精神家园。
摘要:余华是先锋小说作家中对死亡直接与正面描写反复出现最多的一个, 本文意在以余华为个案来透析先锋小说中的死亡叙述。
关键词:先锋小说,余华,死亡叙述
参考文献
[1] 韩少功:《文学的“根”》, 《作家》杂志, 1985年6期.
[2] 陈黎明:《魔幻现实主义与新时期中国小说》, 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7年版.
[3] 韩少功:《爸爸爸》, 选自《韩少功自选集?爸爸爸》, 作家出版社, 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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