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蝴蝶美文(精选10篇)
母亲不是传说中的祝英台,虽然母亲刚刚仙逝,我当然无法知道母亲是否会幻化成一只给我祝福的蝴蝶。但是,母亲生前却曾经同一只美丽的蝴蝶发生过隐秘的联系,因为那是一只向母亲报喜的蝴蝶,也许就是这只神秘的蝴蝶,第一次给母亲一生黯淡的岁月里,注入了一道希望的亮色,正如这只彩色蝴蝶围绕在母亲的身前轻盈飞舞时,那一对长着漂亮花纹的翅膀,在母亲眼前闪烁着一片艳丽的光芒。而那只神秘蝴蝶的出现,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其实,我的命运并不比一只蝴蝶更好,也许根本不能跟一只蝴蝶去比,因为蝴蝶曾经是一只难看的虫子,它不知经历了怎么一番痛苦的蜕变才成长为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惜那个过程世间没人能看到,也不会有人去关注。正像我一岁时,跟着父母从饥饿的山东老家闯关东,只为能吃饱饭,农民无论生活在哪里,只关心肚子,不会像一只蝴蝶那样,注重的是一种美丽的外形。
当我在长白山腹地的乡间一年年成长起来,我似乎从未奢求过长成一只蝴蝶那样。长白山让我小时候感受最深的是漫长的冬天,永远下不完的大雪,仿佛冬天长得没完没了;好不容易雪停了,春天来了,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春天就没了,一下子就过渡到了炎热的夏季。这时,山间田野里到处飞舞着一只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和蜻蜓。大约是长白山独特的自然条件,非常适宜蝴蝶的生长。我常常遗憾美国著名作家纳博科夫——这位一生喜爱捕捉蝴蝶的文学大师,如果有幸到过长白山,也许他就不会只是醉心于北美的蝴蝶了;我感到特别遗憾的是,在他最有名的小说《洛丽塔》里,我竟然连一只蝴蝶都没有看到。
我因为母亲而一直喜爱蝴蝶,却从未捕捉过一只花纹美丽的蝴蝶,残忍地做成标本,这是我同大师最大的不同,也许我错了,我实在不忍心将一只灵动又好看的蝴蝶,生生将它的美丽在瞬间凝固成一道死亡的风景。
我此生喜爱蝴蝶,肯定是源自于母亲向我讲述的这个真实温暖的故事。1980年8月,那时高考日是7月7、8、9日,我已经是第三次沿着高考独木桥冲击遥远的大学校门了。但是高考以后,我明智地预感到自己那条通向城市的.人生道路仍旧十分遥远又渺茫,所以当我去十里之外的学校看到高考成绩那天,我做出了一生最决绝的选择,决定开始我的农民生存之路,不再考大学了。
那天,我第一次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跟随生产队的马车进入山里拉西瓜去了。那是我第一天真正做一个农民的日子,远在大山深处。直到许多年以后,我还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一天农民,所以我在城市从未轻视过农民。而那一天,我实在不知道,长白山深处的一只通灵的彩色蝴蝶,当它目睹了我不甘心的内心创痛,竟勇敢地穿越一座座山岭,一道道松林,双翅上折射着一层层充满了炎夏黏性色彩的阳光,一路播洒山花的香气,顺利抵达了我母亲的窗前。当忙碌的母亲第一次不经意间看见一只彩色花蝴蝶,一直围在母亲身前轻轻飞舞,竟然一点不怕人,母亲便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只见蝴蝶冲着母亲轻轻扇动着翅膀,好像要对母亲说什么似的。这时,蝴蝶仿佛在母亲的心灵上神秘地传导了一个充满着命运的暗示。
母亲微笑着向蝴蝶伸出了手掌,语声轻柔地问道:“你是来给俺儿子报喜的吗?”蝴蝶好像听懂了母亲的话,果真落在母亲的掌心上,冲母亲轻轻扇动了两下薄翅,母亲欣喜地说:“报喜的蝴蝶到了,儿子考上大学了!”母亲说完才发现,那只报喜的花蝴蝶一眨眼不见了。
晚间,当我踩着一轮满月回到家里时,母亲一脸欣喜地迎着我,手上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只出现在母亲面前的神奇蝴蝶,就这样轻易地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可惜我从未遇见过它。
一晃,我在省城生活三十多年了,我好像把长白山的蝴蝶彻底遗忘了,因为在夏天似乎一次也没有见过那种彩色大蝴蝶。直到母亲离世,我因日日思念母亲,竞意外地在这个夏天,将母亲的蝴蝶从我的记忆深处复活了,虽然我已经渐老,那只蝴蝶却依旧年轻美丽。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它的名字叫做《蝴蝶公墓》,这是一本惊悚悬疑小说。
-------题记
相信看过《蝴蝶公墓》的人们都知道,里面有一只很独特的蝴蝶在引导着读者们,她的翅膀一半是美女的头像,一半是骷髅的头像,虽然听上去很恐怖,但我觉得这种蝴蝶在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存在的,正因为它的不存在,所以小说才显得那么有趣和吸引人。
蝴蝶是一种我很喜欢的昆虫,它在自然界虽然很渺小,但却对自然界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它有很多种,遍布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只要一到春天或夏天随处都可见它们的踪影。白天看,它们或许很普通,飞在花丛间。假如,花草中没有它们的点缀,也许,我们不会看到美丽的风景,我们不会找到我们想要向往的地方。
《蝴蝶公墓》中,我经常读到主人公因为一只很独特的“鬼美人”蝴蝶而变得诡异和失常,也正是因为这只充满线索的.蝴蝶而使整篇文章变得那么悬疑。
其实,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这样一只阴阳毒蝶“鬼美人”,那只是作者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而发挥想象描写出来的,如果真的有,或许,我觉得它并不是小说中写的那么恐怖。比起白天,我更喜欢月光下的蝴蝶,当然除了蝴蝶的“近亲”飞蛾。
人其实有些时候真的跟大自然中的蝴蝶一样,我们有生有死,同样,它们也有生有死,只是它们的死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是很渺小,因为它们在人类的眼里仅仅只是一只会飞的普通的昆虫。可是,它们的渺小却给予了我生命般的可贵。夜色下的它们,在我眼里显得一切都已不在那么渺小,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真实宝贵。夜晚的它们在月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美丽,就仿佛电影中的仙子一般,长长的头发随风飘起,她们挥动着她们美丽的翅膀在风中飞舞,随着自然界音符律动,它们渐渐从欢快飞向柔美,飞往它们向往的天堂。
蝴蝶是种柔美的昆虫,她会坚强也会软弱。
记得那时年幼,独自在草原漫步,
一只蝴蝶撩起了我好奇地眼波,
那只蝴蝶啊,高贵、美艳,
彩霞般的双翼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我在她后面尾随着,轻轻地小步子地前行着,
不敢打搅她悠闲的心境,是害怕或是羞涩,
尽管我是多么努力,还是没能引起她的一瞥,
因为距离太遥远,我所凸显的的.渺小。
过了些许日子,我长大了一点,同样踱步到那个地方,
去寻求他在我心中的样子,
幸运啊,她还在那里,高高的我在空中,同样高贵、美艳,
彩霞般的双翼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这一次,我鼓起勇气朝她挥了一挥手,
天哪!她注意到了我,回眸一笑,
我痴醉了,呆呆地驻足在那里,无法挪动一丁点儿的步子,
她飞走了,倩影消失在远方了。
有一天,她止步了,闪动着翅膀悠然带着笑,
我怯怯地表达了对她的爱慕,
她朝我说话了,一字一句,此刻亦浮现心头,
可是她仍旧走了,那时的她没有回头。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跑了,奔跑在那片草地,
快速的脚步总能吻合了她的魅影,
我想要全力的一跃,握住她的翅膀,
让她带我一起走,远离喧嚣俗世,在鲜花丛间上下起舞。
不,我没有那么做,纵然我很想,
我却也深知她的自由驰骋在属于她的一条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道,
我那邪恶的欲望啊,最终还是成全了自由的梦想,
她走了,舞姿翩翩着的,她快乐的走了,我确信那时她是快乐着的。
我仍愿意在她的后面,一直望着她,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静守黄昏后,
我又看到了她在那里,悠闲的,同样高贵、美艳,
母亲的贤惠能干,在村里村外,名声儿响响的,干什么像什么,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她。别说庄稼活,也别说家务事,反正,男人的活,她能干,女人的活,她全会,里里外外都是行家里手。但堪称一绝的还是母亲的针线活。
上个世纪70年代,我们家很穷,家徒四壁。墙壁是纸糊的,桌子也是石头的,一家7口人挤在50平方米不到的破瓦房里。特别是夏天一遇暴雨,家里就成了水田,深一脚浅一脚的。面对酸楚的家境,母亲把泪水活生生的吞进肚里,默默地拿起她的针线与命运进行殊死搏斗和抗争。在寅吃卯粮的年代里,针线救活了我们全家。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母亲忙完了家务,就开始忙碌自己的针线活。她深深地知道,苦难用祈祷是不能化解的,空手更套不到白狼。夜深了,万籁俱寂,煤油灯摇曳着,忽明忽暗,或在夏日的石桌上,或在寒冬的蚊帐里,或在春秋的月光下,母亲的针线上下穿梭,跳动着优美欢快的舞姿;或纳鞋底,或织鞋帮,或绣鞋垫,四季放歌,从未停止。多少个日夜,我们酣然入梦后,满天星星眨巴着眼睛,皎洁的月亮洒下柔和的影子,和着田间的蛙鸣,牵着母亲那颗执着的心继续编织明天的希望。希望里沁润着母爱的伟大,化作无穷的能量,把白日里的疲倦和夜晚里的睡意驱散得无影无踪。母亲换了多少次灯芯,揉了多少次眼睛,我们当儿女始终记不清,数不完,只知道她的手掌结了厚厚的茧,手腕子老是说很酸痛。
母亲在针线里完美演绎了她的心灵手巧。母亲的针线疏密有度,深浅一致。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线线笔直,不差毫厘,比缝纫机的做工还精细。只要出自母亲之手,每一件作品均是上等品。尤其是她制作的每一双布鞋,结实耐用,美观耐看,十里八村,无人能及,男女老少,爱不释手,赞不绝口。难怪母亲的鞋子到集市上一亮相,就被哄抢而光。每个月,母亲要制作5至6双鞋,每双2元钱,一个月卖一次。每逢卖鞋,母亲就像过节一样,无比高兴,平时的愁云就会烟消云散。10多元钱,不仅意味着全家人的生活有了着落,也慢慢开启了希望之门。自从母亲拿起她的针线,我们就没有向外人借过一碗米;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家盖起了很多人羡慕的青砖瓦房。
母亲用针线编织了我们四姊妹的童年。因家境贫寒,穿新衣服是一种奢望,但母亲能把这种奢望用针线穿起来,天衣无缝,让我们没有一点遗憾和怨言。“一件新衣代代传,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这是穷人家的惯例。无论是改制的,还是缝补的,衣裤经过母亲一番修复和加工,就变得完美无缺;即便是补的疤,因密织精致,颜色一致,也难以分辨出来。无论走到在哪儿,我们在外人面前总是穿戴干净整齐,一点没有邋遢相,母亲也因此挣足了面子。
针线好,是母亲的名片,引得无数村妇羡慕不已,纷纷前来取经的不少,甚至请母亲帮忙缝补的也大有人在。这时候,母亲总是有说有笑,从不摆谱,从不张扬自己的特长,耐心地毫不保留地传授经验,积极热情的予以支持帮衬;哪怕是再来一次熬更守夜,也乐此不疲。母亲用针线架起的善良和友情,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赞美和信任,每年的“三八红旗手”、“巾帼妇女”,“先进个人”,母亲总是铁板上钉钉,总有一样胜券在握。我们家里用的洗脸盆和毛巾就是母亲常年的奖品。
母亲常说:“有了技术活,不怕日子难过”,“任何事情用心去做,没有做不好的。”这两句简单朴素的话语原来是活生生的真理,在母亲的针线里得到了完美诠释。
针线是母亲的传家宝,穿着她的勤劳和智慧,裹着她的坚毅和顽强,藏着她的立身秘籍。针线里有母亲,所以,我一直放在心上。
这些年我一直在外打工,工作很忙,离家又远,所以很少回家,能够和母亲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很少。可是我总感觉到母亲离我很近,以至于她的气息好像时时刻刻都能够触及到我的鼻尖一样。
母亲大我三十五岁,我前面还有四个姐姐。母亲跟父亲结婚时,那个年代大家都很穷,我们家就更穷了。父亲当年是一个小学教师,一点工资要养活祖父祖母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妈。母亲是个农民,可是当时祖父却是地主,一个被“土改”后的落魄地主。这样就尽管父亲当时是教师也只能是胆小怕事,在人前人后都得低声说话低头做人,有理也要让着别人。可是母亲却是一个大胆精明的人。那个时候我们家庭里的人口多,劳力又少,家庭成分又很特殊,当时农村还是搞集体化,于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在当时只能是最困难的,也少不了要被别人欺负。
大姐比我大十三岁,大姐十四岁时,母亲就带着她在生产队做工了。母亲性格好像是天生就不服输,那个年代男劳力能够做的活母亲样样都能够做,在生产队里就算男劳力偷懒,母亲都从来不偷懒,在大集体化里劳动,母亲能挑能扛,“双抢”农忙时,一百几十斤的湿谷子,她总是高高地卷起裤管,打着赤脚,用一条长长的毛巾勒紧腰,一身泥一身汗地从田间往晒谷坪担送谷子;当禾苗“打蓬”时,母亲总是挑着生石灰到水田里为青苗“打石灰”为的是防病治虫,一天下来连睫毛都是白的,脸上、胳膊、腿,凡是裸露的皮肤都要被生石灰和汗水灼蚀得又红又肿,慢慢的还会溃烂化脓。然而母亲全不顾这些,为的就是能够多记两分工。母亲还总是要求大姐有多大劲就要出多大的力,从小就培养大姐特别能吃苦耐劳的意志。每日里一大早生产队的哨音一响,母亲就带着大姐扛着锄头或挑着扁担出门了,有时候甚至稀饭都没有喝一口就饿着肚子出工了,等到回来时大姐走路都打趔趄。尽管如此,母亲和大姐两个人每天挣的工分加起来却只比一个男劳力的工分多一分(母亲每天记8分,大姐每天记3分)。母亲却从来没有怨言,只是踏踏实实的劳动。那时母亲是瘦瘦的,黑黑的,可她总是很开心,再苦再累她都能够挺过来。白天一身泥土一身汗,晚上还要照顾我们几个较小的孩子,特别是我,我那时只有一岁多。白天是三姐带我。二姐则负责做家务。母亲是个爱美的人,她的补丁打得最好,一家人的衣服经过她的手缝缝补补之后,穿在身上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甚至还会让人羡慕。到了年底,农村里的农活其实一点也没有闲置,储肥、冬耕冬种(主要是种“草籽”云英花的一种,可做肥料)、刨草皮、“挑塘泥”(即:鱼塘干了,要把淤泥挑到田里做肥料)、修水渠等等,母亲还是从早忙到黑。晚上还要帮村里一些“干部家属”{鞋垫、做布鞋或补衣服,因为这些“女工”是最费神、最费时、最伤眼睛的活,母亲又是全村做得最好的一个,在那个年代有“干部家属”“看得起”母亲,母亲自然是不敢得罪她们,还要满面笑容的为她们代劳,通常是在昏暗的油灯下忙到半夜,熬得两眼通红,次日照常出工。
母亲什么事都可以不与人计较,但最容不得别人欺负我们,只要她占理,她就会以一副奋不顾身的姿态去保护我们,那个时候别人骂我们姐弟最多的是“地主狗崽子”。和大我们的孩子在一起玩时往往要遭到他们的欺负,也只有母亲在的时候他们才会胆怯,我们姐弟才会玩的尽兴。母亲在那个时代就是全家人的保护神。后来姐姐们逐个长大了,我也有五六岁了, 整个家庭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再后来分田到户了,大家都觉得可以高兴一下时,母亲却因长期劳累和挨饿患了胃病,痛得厉害时她就用一根宽布条捆着肚子,勒得紧紧的以缓解疼痛。即便那样她还是照样劳动。她总是说,再大的困难只要咬紧牙关就能够挺过去。
母亲很爱我们,但她却把我们管得很紧,姐弟几个就算是闲时也断不能睡懒觉的。每天,天刚刚亮时母亲就起床了,接着我们就都得起来。一天全家的事情就是在起床时母亲就安排到了每一个人,大一点的要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小一点的则在家里面做家务。挑水,洗衣,做饭,喂猪,留在家里的孩子样样都会做,从不要大人操心。当然我还是只顾玩,但也要守规矩,不然也免不了有遭母亲打骂的时候。
母亲很好客,平时我们一家人舍不得吃的东西,那肯定是母亲要留着用来招待客人的。以至于一些来我们家做过客的人误认为我们家在那个时候已经很富裕了,不过后来我们家的日子也真的`慢慢好起来了。这从后来的一些邻居来家里借米借油之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不过母亲总是叮嘱家里人,即使借出去的东西别人不还,也不能够去向人家追讨。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自己也只是刚刚告别饿肚子的日子而已,平时吃得最多的还是红薯和稀饭。可母亲总是说:大家都不容易,能够帮就帮别人一把。那时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过年,日子好一点了,过年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新衣服,甚至连鞋子和袜子都是崭新的,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的过年。以前每逢过年,母亲总是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添置新衣裳,小的孩子总是依次接替前面姐姐们穿过的“新衣服”,感受一种新意境,不过我倒是例外,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母亲也就不让我接替穿姐姐们的花衣裳了,还是按正宗的男孩子着装,每年都会给我添置新衣裳的。可是高兴之余,总有一件事不对劲,那就是从过年起我们家的猪肉总是比别人家的猪肉要咸,并且总是切成块用绳子穿起来挂在墙上。就算煮在碗里了也总是咸的。问母亲时,母亲却说咸一点好啊!就这样每年过年的猪肉大部分就一直挂在墙上,直到第二年的春耕季节。到了春耕,当大家困于青黄不接时,母亲还能够在一家人劳累了一天回来后,晚饭还可以吃到“过年的味道”,一点都不咸了。
如今母亲老了,快八十岁了。背有一点驼,走起路来腿脚也不灵便了,头发也早就花白了。可是母亲却还是坚持在房前房后种一点葱和蒜以及几株瓜果。她总是闲不住,现在的生活更好了,可是我们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却少了。回想起儿时,那时我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更多的是可以享受到苦中作乐的幸福感,以及和一家人患难与共,手拉着手,步履艰难的一起走过那段艰难岁月后的喜悦和相依相扶的亲情感动。
(一)
我的英雄妈妈终于从晨练的路上摔断了腿。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右腿上绑着冰块,冰块多多少少有一些水溢在外面,另一条腿就窝在一片湿地上,右腿不能动,膝盖肿得像一块高高隆起的馒头,天黑、路况不清楚,她一跤摔在冰上,然后就疼得起不来了,扶住墙一步三挪的回来,然后就躺在床上再也动不了了。
动不了的母亲让人觉得害怕,因为她是我生命中最强大的女人。
三十年前,母亲28岁,我5岁。那时候的母亲在村里人的眼里,是个厉害女人。父亲在外边当兵,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里里外外,春天,种地没有了种子钱,母亲和大爷借了五块钱,大妈捎话催了三次,最后,母亲和邻居借了五块钱去还,临走的时候,站在大爷的院子里,看到了在门口和别的鸡抢食的一只瘦鸡说:“自己去外边找吃的去!这么大的世界,能把你给饿死!山不转水转,”开春种地的时候,五爹的地挨着我们家的,五爹心眼儿尖,他悄悄的多往过拢了二分,母亲发现后,拎起锄头站在五爹家的院子外边就骂,一边骂,一边把他家的锄头、扁担、镰刀一个不落的扔到院墙外边,然后抱起我号啕大哭。从此,和爸爸家里的人不再来往。
5岁的我,开始如影随形的跟着母亲,爹爹们家里的炕头再也没有人欢迎我。妈出去担水,我就被拴在炕上,她先是用嘴在玻璃上吹开一片地方,让我从玻璃上看外边的风景,我扒在窗台上看着母亲强健的身体从大门口进进出出,她每次回来的时候,目光里总是有一种恐惧感,当四目相对时,她就会释怀。下地了,她一只手拎着锄头,一只手拉着我,她一步总是走我三四步,我连跌带跑跟在后边,走不动了,索性一下子坐在地上,母亲返回来再背上我,过一会儿放下再走,去地的那段路好漫长啊!我们孤孤单单的走在乡间小路上,有好多次,我央求她让我自己在家里,可是,她永远都是摇头。高高的莜麦地里,母亲匍匐着身子向前挪,我穿梭在地里找蟋蟀,挖鸟蛋,累了,就躺在地上睡。母亲的呼唤声总是能穿越溪水、麦浪和清脆的鸟鸣在我的耳畔响起。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尊严不要肚子,和爹爹们呕气的下场就是肚子不好受,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她又不愿意张嘴去借,只有自己想办法,那个时候,口粮是供应的,家里又没有劳动力,粮食自然不够吃。她会把玉米面和白面和起来,做成干粮给我吃,她会在院子里种滿了南瓜,冬天放在地窑里,一地窑的南瓜,我们能吃半个冬天,把南瓜煮熟了,和白面做饼子,在炉子上面焙干,或者是将南瓜炒成片,里面放点葱,黄金的南瓜又好看又有营养,那个艰苦的岁月,母亲的聪明才智养育了我结实的体格。
然而,母子的生活也是平静而快乐的,我的身体渐渐长大到能帮她干活了,比如,下窖取山药,她就会先用长绳把箩头吊下去,再用绳子系在腰里把我放下去,她盘腿坐在炕上捏莜面,我在外边拉风箱烧水,往往她的莜面捏完,锅里的水也开了。我们用腌臜了的山里红和山药炖成汤蘸莜面,运气好的时候,别人给一个西红柿,把它切成片放在腕里一起炖,莜麦和西红柿的清香会随着蒸气扑面而来。经过劳动换取的食物,是香甜而又美丽的。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我们母女用劳动共同经营了一份踏实而又宁静的生活。
(二)
三十五岁以前母亲不会生病,感冒吃一颗安乃近就会好,那个时候,安乃近、黄连素是万能的,头疼、感冒、发烧甚至腿疼都会用它,她体质好,挑一胆水呼呼生风,从村头几分钟就很快能回来,不比青壮年男子差。
但是她一病就是大病,三十五岁得了胆结石,肚子上开了个着拳头大的口子,一躺就是一个礼拜,父亲请不下假,我要上课,双方父母年龄大了需要人照顾,没有人伺候,吃饭的时候父亲给送过来饭,然后就走了,她一个人要输液、要下床走路、还要操心家里的事,一件也没有误过。医院里的饭菜真好吃,放学回来,我和她抢着吃饭,她看着我吃,把好吃的夹给我,然后,她把剩下的全部吃光。
手术四十天的时候她就又能干活了,因为家里有姥爷,姥爷和我们一住就是二十年,母亲兄妹三个,她最小,姥爷不去儿子家,也不去大女儿家,就在我们家。父亲嫌姥爷什么也不干,姥爷确实什么也不会,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家,甚至于家里没有了菜他也不懂得去买。姥爷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看眼色,不心疼闺女。
母亲必须回来,因为姥爷一到点就要吃饭,尽管父亲把碗筷碰得叮当响他也要一口一口把饭咽下去,他吃完饭扔下筷子就走,他不懂得闺女伺候你是理所应当的,女婿就不一样了,他照样十二点准时坐在那个凳子上等饭端上来,等筷子和碗一起递到他手里。他没觉得什么不对。
母亲做这些的时候,父亲没有觉得什么,可是父亲做这些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头了,他开始想,为什么这个老头不去他儿子、大女儿家,小女儿做手术了,为什么老头子不走,为什么那两个不来接。他开始回家晚,或是借口在外面吃饭让老爷子自己想办法,可是老爷子固执的等他回来,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家里没人饭吃不了,自己不会做,自己必须等女婿回来一起吃,女婿什么时候回来,他就饿到什么时候。
老爷子清澈的眼睛让父亲又气愤又无奈。
他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到母亲身上,他给他的大姨子打电话,说三妺子病了老爷子没人照顾,你们赶快把他接走,老爷子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可是十天后,他又自己回来了,他说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他不走。
母亲捂着肚子流着泪给一家老小做饭,姥爷感慨万分的说,还是家里好,哪也不如这个家,母亲无语。姥爷照样该逛街逛街,该吃饭吃饭,该脱脏衣服脱脏衣服,他觉得这样过得真舒服。
父亲越来越看不惯了,他背地里让母亲把姥爷手里的财产全都归到她名下,凭什么兄妹三人老爷子就老是住在这儿。他要求姥爷每月交生活费,他挣着工资为什么在这里白吃白喝的`。他要求姥爷做力所能及的活,家里两个人都要上班,回来还要伺候一个老人,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学?
母亲无语。
那个时候,母亲已经下岗,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块钱,一个老人跟着他,和父亲要钱的时候,父亲没有一次给好脸色。
一次,在母亲和父亲要了两次钱后,父亲只掏出五十块钱,瞪着眼睛和她吼:“滚!”
母亲还是无语,她只能无语。
没有了办法
,她又想起了二十年前,她一身种地的好把式,她又回村把奶奶的二分自留地种起来。农村人下地早,五点钟天就大亮了,他们吃了早饭,六点就准时下地,挑粪的挑粪,养苗的养苗。母亲给姥爷准备好早饭,然后把午饭安顿好,已经是七点,到了地里就快八点了,平时农具寄在别人家里,饿了吃口月饼、麻花之类的干粮,渴了从乡里人家借口水喝,卖菜的时候人手少,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老抽时间给别人帮忙,为的是忙的时候大家能帮她一把,别人问她:“老汉上着班,还出来受这罪干啥?”她不提他的父亲,也不提她没钱花,她说她闺女上大学,需要钱。
(三)
那一年,我考上了塞外的一所大学,在20几年的记忆当中,和母亲在农村度过的是最难忘的一段岁月,可当我奔跑着找到当年的那块地,我欣喜的看到芹菜和当年一样的绿、一样的齐整,清汪汪的溪水快乐的流到土地里,母亲弯腰伏在菜畦里,松软的土地汩汩地涌动着待吮的乳汁,她从竹篮里抽出一根苗,然后用食指往地下扎一个坑,把苗小心地放进去,再把周围的土压实……。
然后我看到了母亲黧黑的脸,看到了她被风吹得四散了的头发,还有和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
我说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她不说话,只说你不懂,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这个世界上钱是好东西。
邻居悄悄告诉我,你妈单位要交养老保险,你妈跟你爸爸要,你爸爸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养活一家三口,其中还要供一个大学生,日子过不来,最好和你老子要,他白吃白喝的,要不把他那间房子的名字换成你的。白吃了二十年了,最后得把东西留下吧。
两个男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父亲,一个要权力,一个要责任,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谁呢?只有她错了,都是她错了。
她错在哪儿呢?她不得不看丈夫脸色,她不得不顺从丈夫,因为有老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老父亲,一个白吃白喝的老父亲。她和老父亲都要靠人家养活,尽管老父亲有儿有女,跟了一辈子三闺女,就是死也要死在她那里,她只有把泪咽进肚子里,因为她有短处,所以她只得忍,一天一天的往下忍。
年轻的时候她敢和爹爹们吵架,现在爹爹们来了她炒菜做饭、端茶倒水,强颜欢笑。她把婆家的老老小小伺候得无微不至。
婆婆一年来住两次,这两次父亲注定是要开小灶的,他从街上买回熏肉,每天切一小块给他娘吃,吃的时候姥爷就在跟前,姥爷眼睁睁看着又肥又嫩的肉不敢抬头看女婿的脸,咽下唾沫继续吃他的莜面;奶奶每天晚上要看两集电视剧才睡,父亲会一直陪着直到十点,姥爷看完了第一集,就会知趣的走开,回去睡他的觉。
奶奶说今天吃什么就吃什么,当然,奶奶除了会说以外,还会做,她变着花样给他儿子做饭,莜面顿顿、山药鱼鱼、磨擦擦,她还能替她媳妇洗碗。
父亲会时不时的捎一句,大人和大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然后就抬眼看看姥爷,他的眼睛像刀子,一刀一刀的把母亲的心绞碎。
一个下了岗的女人拖着一个老父亲,要过日子,靠别人生活,就得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一把刀,一搁二十年。
(四)
五十岁的时候,九十岁的姥爷离开了人世,姥爷一生活得舒坦,不愁吃、不愁喝、不看人脸色,不干重活、不操闲心,给她三闺女留下了两间土房和六千块钱存款。终于遂人所愿,在姥爷财产的分配问题上大家没有意见,给他三闺女留下了。
他的长寿,换来的是他三闺女家庭地位的急剧下降,这二十年里,母亲在家里从女主人变成了女佣人,一个在丈夫面前永远欠着债的女佣人。
姥爷去世的第二天,父亲的话就开始失效,父亲让她朝东,她就朝西,父亲摔盘子摔碗,母亲就摔家里最值钱的电视机。父亲和她吼,她就吼得比她还高,父亲拽她的头发,用巴掌抽她的脸,母亲就用她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脸上“画花”。
母亲瞬时变成了一个泼妇,她和父亲要他的工资本,要他的小金库的钥匙,要他的存款。
他不给,她就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地和他闹、吵。
他不能睡觉,没有一分钟的安生。
父亲终于把他的光芒和棱角收了起来,他交枪彻底的投降了。母亲又威风凛凛的成为一家之主了。
五十岁的母亲家境殷实,住着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楼房,有几十万的存款,家里还有个越老越吃香的老公给他每月往回拿五六千元的工资。
我相信马克思的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世界上经济基础雄厚的人绝对有地位,没有地位的人经济实力绝对不怎么样。没有经济基础但又想争取地位的人就得靠斗争。
母亲的斗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胜利的前提是她没有包袱。
我佩服母亲的坚韧,也理解她的软弱,我相信软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坚强,没有软弱也就换不来一家人的安宁,她一生最不想要的就是委曲求全,她不为一两顿吃食看别人的脸色,但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她做出了伟大的牺牲。
她的牺牲换来的是父亲的善终,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年的郁郁寡欢,各种病在身上不停的叠加,可以接受随后也如期而至。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她的病都需要终身服药。
躺在床上的妈我觉得她老了,她觉得自己能斗得过病魔,只要人有恒心,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她的牙齿老了,她吃饭时再不能像教我食不露齿那样温婉地细嚼慢咽;头发也白了,白了的头发让人感觉着有些害怕;腿也老了,再不能恢复成以前那的轻盈……
再强大的人在时间面前都会得变得弱小。
一直有两面镜子在我脑中。一面是母亲站在我身后满脸骄傲地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梳着角辫的好女儿;另一面是姥爷站在她前面满脸幸福地看着镜中那个26比她高了却还调皮地噘着嘴的外甥。
我的家在一个村子里,爸爸和妈妈以务农为主,一年里都不辞辛苦的劳动着,有阴雨天时,妈妈就为我和爸爸补衣裳,我与爸爸穿的补着补丁的衣服,虽破旧,但很干净,我们心里很幸福很满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天好像在捉弄我们一家人,那年妈妈撒手走了,永远的走了,留下十二岁的我和一个四岁的小妹,妹妹不懂事,我又怕爸爸伤心,只有一个人暗暗的流泪,不敢出声,我怕同学知道,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现在。
去年冬天收拾房子,当我拿出妈妈的东西整理时,不经意间,我才发现有五六块已经缝好的擦碗布,均匀的针脚和整齐的叠放,使我泪如雨下,这就是妈妈的心啊!她还掂念着她的家,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我想起了妈妈生前对我说的:“擦碗布缝过后,能使用两年的时间而不太破”。妈妈牵挂着家,更为她的`家和她的女儿做了一些小准备,这几块擦碗布仿佛是妈妈给我的唯一的纪念,让我好好看好家,照顾好家人。
从小妈妈是很疼爱我的,这是妈妈去世后我才深深体会到的。有一次,在收拾柜子时,发现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有我似乎从未见过的衣服。怀着好奇的心打开看,当我拿出衣服时,我完全被惊呆了,原来这些全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穿的,有的虽然还打着好几层补丁,但是通过妈妈细心的缝制穿在身上很难感觉到是有补丁的,是它曾经给我无限的温馨。生下妹妹时,它又穿在妹妹身上,看看已经长大的我 ,再看着这精致的衣服,时而还能闻到乳汁的醇香,我知道,我们是吃着妈妈的乳汁而长大的,这时,我甚至还会想到当年自己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吮吸着乳汁的那一种幸福,如今,妹妹也享受着同甘共苦样的爱与关怀。
妈妈在我心中是一道赞诗,从诗中我有与妹妹读懂了妈妈的一颗至爱着女儿的心;从诗中爸爸读懂了妻子的贤惠与爱家之心;从诗中我们一家人更读懂了妈妈的伟大。
1986年1月,我父亲去世。他是在凌晨去世的,前一天白天他看上去情况挺好,所以晚上我和姐夫在医院的抢救室守着他,让妈妈去姐姐家休息。凌晨时我看父亲不行了,赶紧让姐夫回家叫我妈。妈妈一进来看到父亲停止呼吸了,她就哭;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哭时不像一般人那样大放悲声,而是忍着的那种哭。她哭着哭着,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里瞬间有了一颗红豆,红红的,很大的一粒。我想是不是从此以后妈妈的眼睛就不好使了,心里害怕极了。举行完父亲的葬礼,三天后要去圆坟,我们怕母亲伤心,不让她去。爸爸是腊月去世的,接着就是过年,按风俗过年前还要上坟。
爸爸去世后的那段时日,妈妈眼睛里那颗圆圆的红豆一直在,我们以为它要永远伴随着她了。快要过年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人好好地干活,哄我母亲,怕她伤心难过。挑水、劈柴、蒸年干粮等等,不想让她提起有关父亲的话题。腊月二十七,她要跟我们一起去上坟,我们坚决不肯,飞快地跑出家,七拐八绕,把她甩开。我们回来后,发现她哭过。第二天早晨我们起床后,突然发现她失踪了,我们怕她想不开去自杀,到处找,可哪儿都找不到。最后她终于回家了,外面在下雪,她落了一身的雪。
那时父亲的坟还没立碑,一般来说要到转年的清明才立,所以坟前是没有名字的。再说那是当时做白事的几个人给选的一块墓地,所以她并不知道父亲埋在哪里。但是她进来说:“我去看你们爸爸去了。”我们立刻问:“你找到了吗?”她说:“我找到了。我一上山,经过一座新坟的时候,心跳得和见到别的坟不一样,我就知道那是你爸。”那一瞬间我们特别难过,然后看她的眼睛,发现特别清亮,原来她眼里的红豆没了!她上了坟回来,眼里这颗带了多少天的、早晨时还在的红豆,突然就消失了。
所以我写《白雪的墓园》的时候说,父亲去世的`一瞬,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耍赖,不忍离开,他就化作一颗红豆藏在母亲的眼睛里。直到母亲亲自把他送过去,他才真正安心地待在另一世。
昨天是母亲节,打了个电话回家,她正在生病,打着点滴。老爸接了电话就把电话转给了她,说了没两句她就说要挂电话了,我就用很撒娇的语气说我就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你都不给我机会啊,今天还是母亲节呢,然后她就笑了,说那我要谢谢你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了一句今天是母亲节呢,在我上高三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母亲节,我读高三的时候她来学校旁边照顾我,才接受了很多新鲜的东西,虽然那些所谓的新鲜东西在很多人看来其实什么都不是,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接触过的,她也跟我一起学会了很多东西。学会了理解,学会了怎么和我们好好相处,甚至学会了怎么去面对我们的叛逆。
其实我曾一直一直都认为她是不爱我的,从小都已经习惯了当一个她眼中的坏孩子,那样的无知和任性,就觉得反正她也不会怎么样管我,我爱变成什么样子就变成什么样子吧,就这样子一直醉生梦死。没有考上高中,没有好的学习成绩,没有好的表现,于是真的成了那个很失败的人了。那个暑假里,我却是真的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很多,她应该没有发现吧,在那个暑假里她很紧张我,生气的时候她还是会用很大声的语气对我说话,会骂我,只是却已经是极度宠溺了,她有时候竟然害怕我会因为没考上高中而想不开!一上午不见了就会很急的去寻找。她对我说因为她不认识任何字,所以她希望我们多读点书以后过得好点,他们再辛苦也值得。是的,她确实不怎么认识字,上过小学一年级,上过三个月的扫盲班而已,到现在也还只会写自己和我们几个的名字而已,但是无可否认,她有一双最美最勤劳的手,她会做很好吃很好吃的菜,会打很漂亮的毛衣,会做很漂亮很漂亮的鞋子,我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她亲手做的鞋子,粉色的,紫色的,北京绿的,格子的,棉的,布的,厚的,薄的,春天的,冬天的,什么样子的季节,什么样子的场合穿的都有,真的太多太多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到现在来上大学都甚至带了两双过来,一双紫色的布鞋,还有一双是橙红色的毛线拖鞋,上面还有两只兔子是她用花线钩织出来的,勾起来很费力很繁琐,但是就因为我属兔子她就勾了。其实家里面应该就数我的鞋子最多吧,我穿鞋子很伤鞋的那种,每一年她都给我做很多双,上高中的时候她老是说让我去买鞋子穿会比较好点,可是我就是很喜欢她做的鞋子,穿了三年,现在想来我可能是那个高中里为数极少的喜欢穿着布鞋到处逛的女孩子吧,很土但是却真的很喜欢。
其实我们在骨子里是极相似的那种的吧,我十七岁时候的照片和她十七岁时候的简直一摸一样,脾气性格什么都是那样的相似,所以我们碰到一起的时候更多是在争吵。我想以前我确实是很不好的`,老是惹她生气。我总是觉得自己对,所以也从来不会想到要去跟她道歉,她跟我生气就会不理我,我也不会去理她,然后我们两个就一直僵着,她觉得她脾气犟,可是每一次都是她来跟我说话。后来我有时问到她为什么那么生气还是会跟我说话呢,她就会用很无奈的语气说,哎呀,谁让你是我生的呢,生就生了吧,还要那么犟!以后再这样子就不要你了。
再后来我有时也会去做事情讨她开心了,只要她开心一笑,我就觉得好像我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了。可能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小声说话的女人,她自己是这样说的,其实她应该是没发现而已,每次她接我们的电话的时候她用的语气都是极温柔极宠溺的那种,她不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女人,但是她绝对是那种很坚韧很能抗压的女人,她承受了这个世界太多的苦难,但是她却还是一直相信这个世界的好,偶尔的沮丧之后还是会以微笑的姿态来面对事情,有时候我还对我老爸开玩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我姨。其实她确实是那种很好很好的人呢,能持家,能吃苦,很聪明,很能干,也很有主见……她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优点了!
去年五一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回陇东老家看望父母。
一放下行李,孩子就跑过去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我问起母亲和父亲的身体状况。
“你爹已经65的人了,今年一下子老多了,现在从一楼往三楼提一桶煤都提不动了,上一层楼梯得歇上半天。前一阵子在街上转悠时还晕倒过一次。”母亲哽咽着说。
“妈,你的身体怎么样?”妻子问母亲。
“哎,能怎么样?老样子。心脏不好,晚上睡着后心跳得特别快,经常失去知觉醒不过来。胃也经常疼的难受。你大哥领着我到医院看了,买的药继续吃着。”
“妈,要不我走的时候你上我们那儿单位住些日子,再给你看看病”,我说。
“傻小子,妈可能再没机会了……”,母亲顿了顿,自言自语地说,“妈都已经开始做老衣老鞋了,哎!怕熬不过今年了……!”
一瞬间,像晴天霹雳一样,我惊呆了,大脑感到一阵刺痛、眩晕,顿时泪如泉一涌。
妻子也流着泪水说,“妈…你还年轻,才60岁,别…别胡思乱想了。”
母亲笑了,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在滚落下来。她急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领着孩子去取零食。
母亲是平凉人。是父亲在华亭大炼钢铁时认识的,自一由恋爱结婚的。后来她毅然放弃城市户口和关山林场的工作,跟着父亲辗转到了现在的地方。当时由于父亲是村里唯一的一党一员,所以当了队长,后来当过大队加工厂厂长,母亲当时是生产队妇女主任。
母亲的性*格很刚强。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经常带领妇女们抢种抢收,和妇女们一道用筐担粪,用扁担担麦子,妇女们干活挣的工分都很高,家里分的口粮也很多。有一次,队里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妇女偷生产队的苞谷,被母亲抓着了,她和母亲吵了起来。母亲二话不说,拽住那女人的衣服拉到了生产队。可是,那个妇女的手里却留下了母亲的一溜秀发。
母亲在关山林场时,曾经是文艺队的.女队员,经常参加文艺演出。所以,在闲余时间,母亲就坐在院子外面的梨树下,随口给我们唱上几首歌,记得清楚的有《十二把镰刀》、《梁秋燕》,但是母亲最爱唱《梁秋燕》了。梨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芳一香扑鼻,很凉快,很惬意。母亲抱着我,一边用手拍着我,一边唱着《梁秋燕》。我抓着母亲的两个长辫子在手里玩。母亲唱歌时的声音很清脆,很优美,现在我还能回忆起她唱歌时的模样。
母亲养活大了我们子妹五个,耗尽了精力,一天天地老了。头发白了;牙也掉光了,补的假牙;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清廋、单薄,连我给买的衣服也撑不起来;记忆力也减退了,办身份一证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我再次让她唱碗碗腔和《梁秋燕》时,那些歌曲的词她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一句也唱不下去了。
母亲老了!
五一的假很快到了。我要和妻子走了,无论我们怎样劝说,母亲都不原意跟我们去。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母亲给我们看她给自己准备做老衣的布料和已经做了一半的老鞋。我真不愿意看,可还是噙着泪水默默地看母亲给自己做的生命最后一刻准备穿的衣物。
母亲从柜子的最底层拿出一个包了好多层的包裹,一层层地打开来。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几叠有着大圆圈图案的藏蓝色*缎子布料,她说这是用来做父亲和她自己老衣的布料。说一个亲戚是裁缝,已经答应用很便宜的价钱给她做,这几天就拿去做。说本来老衣是由我姐姐亲手缝制,可姐姐不会针线活,她就找裁缝做。还有父亲的一定瓜皮帽子已经做成了,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成的。也是用这样的布料做的,圆形的帽子,很像清末民国初年时员外们戴的那种。父亲的老鞋已经做成了,白色*软底的黑绒布鞋。母亲的一双绣花鞋已经做了一半,鞋底做成了,鞋帮也做成了,就剩下绣花了。母亲给我们看这些东西时,眼里闪着亮光,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我不明白母亲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也不想看这些让我伤心难过,让我泪眼朦胧的东西。因为我的心在一阵一阵地绞痛,在流血。我在痛苦中看着母亲在摆一弄着那些物件,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去听,也没有听清楚。我恨不得把那些东西扔掉,或者藏起来,永久不原意让任何人看到,而且希望母亲和父亲永远长寿健康,永生永世不要穿那样的衣物、那样的鞋……
这次回家,我和妻子全然没有一丝回家探亲时的那种快乐,反而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家的。看着五岁的小姑娘快乐地玩耍,健康地成长,而母亲却一天天地衰老,直至在某一天穿上那件自己亲手缝制的老衣和老鞋,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敢想象,在没有母亲,失去自己最亲爱的人的日子里,自己会怎样面对生活,会如何从伤感和悲痛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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