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雅舍小品》双城记(推荐10篇)
这“双城记”与狄更斯的小说《二城故事》无关。我所谓的双城是指我们的台北与美国的西雅图。对这两个城市,我都有一点粗略的认识。在台北我住了三十多年,搬过六次家,从德惠街搬到辛亥路,吃过拜拜,挤过花朝,游过孔庙,逛过万华,究竟所知有限。高阶层的灯红酒绿,低阶层的褐衣蔬食,接触不多,平夙交游活动的范围也很狭小,疏慵成性,画地为牢,中华路以西即甚少涉足。西雅图(简称西市)是美国西北部一大港口,若干年来我曾访问过不下十次,居留期间长则三两年,短则一两月,闭门家中坐的时候多,因为虽有胜情而无济胜之具,即或驾言出游,也不过是浮光掠影。所以我说我对这两个城市,只有一点粗略的认识。
我向不欲侈谈中西文化,更不敢妄加比较。只因所知不够宽广,不够深入。中国文化历史悠久,不是片言可以概括;西方文化也够博大精深,非一时一地的一鳞半爪所能代表。我现在所要谈的只是就两个城市,凭个人耳目所及,一些浅显的感受或观察。“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如是而已。
两个地方的气候不同。台北地处亚热带,又是一个盆地,环市皆山。我从楼头俯瞰,常见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有“气蒸云梦泽”的气势。到了黄梅天,衣服被褥总是湿漉漉的。夏季午后常有阵雨,来得骤,去得急,雷电交掣之后,雨过天晴。台风过境,则排山倒海,像是要耸散穹隆,应是台湾一景,台北也偶叨临幸。西市在美国西北隅海港内,其纬度相当于我国东北之哈尔滨与齐齐哈尔,赖有海洋暖流调剂,冬天虽亦雨雪霏霏而不至于酷寒,夏季则早晚特凉,夜眠需拥重毯。也有连绵的霪雨,但晴时天朗气清,长空万里。我曾见长虹横亘,作一百八十度,罩盖半边天。凌晨四时,暾出东方,日薄崦嵫要在晚间九时以后。
我从台北来,着夏季衣裳,西市机场内有暖气,尚不觉有异,一出机场大门立刻觉得寒气逼人,家人乃急以厚重大衣加身。我深吸一口大气,沁人肺腑,有似冰心在玉壶。我回到台北去,一出有冷气的机场,熏风扑面,遍体生津,俨如落进一镬热粥糜。不过人各有所好,不可一概而论。我认识一位生长台北而长居西市的朋友,据告非常想念台北,想念台北的一切,尤其是想念台北夏之湿粘燠热的天气!
西市的天气干爽,凭窗远眺,但见山是山,水是水,红的是花,绿的是叶,轮廓分明,纤微毕现,而且色泽鲜艳。我们台北路边也有树,重阳木、霸王椰、红棉树、白千层……都很壮观,不过树叶上,蒙了一层灰尘,只有到了阳明山才能看见像打了蜡似的绿叶。
西市家家有烟囱,但是个个烟囱不冒烟。壁炉里烧着火光熊熊的大木橛,多半是假的,是电动的机关。晴时可以望见积雪皑皑的瑞尼尔山,好像是浮在半天中;北望喀斯开山脉若隐若现。台北则异于是。很少人家有烟囱,很多人家在房顶上、在院子里、在道路边烧纸、烧垃圾,东一把火西一股烟,大有“夜举烽、昼燔燧”之致。凭窗亦可看山,我天天看得见的是近在咫尺的蟾蜍山。近山绿,远山青。观音山则永远是淡淡的一抹花青,大屯山则更常是云深不知处了。不过我们也不可忘记,圣海伦斯火山爆发,如果风向稍偏一点,西市也会变得灰头土脸。
对于一个爱花木的人来说,两城各有千秋。西市有著名的州花山杜鹃,繁花如簇,光艳照人,几乎没有一家庭园间不有几棵点缀。此外如茶花、玫瑰、辛夷、球茎海棠,也都茁壮可喜。此地花厂很多,规模大而品类繁。最难得的是台湾气候养不好的牡丹,此地偶可一见。友人马逢华伉俪精心培植了几株牡丹,黄色者尤为高雅,我今年来此稍迟,枝头仅余一朵,蒙剪下见贻,案头瓶供,五日而谢。严格讲,台北气候、土壤似不特宜莳花,但各地名花荟萃于是。如台北选举市花,窃谓杜鹃宜推魁首。这杜鹃不同于西市的山杜鹃,体态轻盈小巧,而又耐热耐干。台北艺兰之风甚盛,洋兰、蝴蝶兰、石斛兰都穷极娇艳,到处有之,唯花美叶美而又有淡淡幽香者为素心兰,此所以被人称为“君子之香”而又可以入画。水仙也是台北一绝,每适新年,岁朝清供之中,凌波仙子为必不可少之一员。以视西市之所谓水仙,路旁泽畔一大片一大片的临风招展,其情趣又大不相同。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乃想象中的大同世界,古今中外从来没有过一个地方真正实现过。人性本有善良一面、丑恶一面,故人群中欲其“不稂不莠”,实不可能。大体上能保持法律与秩序,大多数人民能安居乐业,就算是治安良好,其形态、其程度在各地容有不同而已。
台北之治安良好是举世闻名的。我于三十几年之中,只轮到一次独行盗公然登堂入室,抢夺了一只手表和一把钞票,而且他于十二小时内落网,于十二日内伏诛。而且,在我奉传指证人犯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至于剪绺扒窃之徒,则何处无之?我于三十几年中只失落了三支自来水笔,一次是在动物园看蛇吃鸡,一次是在公共汽车里,一次是在成都路行人道上。都怪自己不小心。此外家里蒙贼光顾若干次,一共只损失了两具大同电锅,也许是因为寒舍实在别无长物。“大搬家”的事常有所闻,大概是其中琳琅满目值得一搬。台北民房窗上多装铁栅,其状不雅,火警时难以逃生,久为中外人士所诟病。西市的屋窗皆不装铁栏,而且没有围墙,顶多设短栏栅防狗。可是我在西市下榻之处,数年内即有三次昏夜中承蒙嬉皮之类的青年以啤酒瓶砸烂玻璃窗,报警后,警车于数分钟内到达,开一报案号码由事主收执,此后也就没有下文。衙门机关的大扇门窗照砸,私人家里的窗户算得什么!银行门口大型盆树也有人夤夜搬走。不过说来这都是癣疥之疾。明火抢银行才是大案子,西市也发生过几起,报纸上轻描淡写,大家也司空见惯,这是台北所没有的事。
台北市虎,目中无人,尤其是拼命三郎所骑的嘟嘟响冒青烟的机车,横冲直撞,见缝就钻,红砖道上也常如虎出柙。谁以为斑马线安全,谁可能吃眼前亏。有人说这里的交通秩序之乱甲于全球,我没有周游过世界,不敢妄言。西市的情形则确是两样,不晓得一般驾车的人为什么那样的服从成性,见了“停”字就停,也不管前面有无行人车辆。时常行人过街,驾车的人停车向你点头挥手,只是没听见他说“您请!您请!”我也见过两车相撞,奇怪的是两方并未骂街,从容的交换姓名、住址及保险公司的行号,分别离去,不伤和气。也没有聚集一大堆人看热闹。可是谁也不能不承认,台北的计程车满街跑,呼之即来,方便之极。虽然这也要靠运气,可能司机先生蓬首垢面、跣足拖鞋,也可能嫌你路程太短而怨气冲天,也可能他的车座年久失修而坑洼不平,也可能他烟瘾大发而火星烟屑飞落到你的胸襟,也可能他看你可欺而把车开到荒郊野外掏出一把起子而对你强……,不过这是难得一遇的事。在台北坐计程车还算是安全的,比行人穿越马路要安全得多。西市计程车少,是因为私有汽车太多,物以希为贵,所以清早要雇车到飞机场,需要前一晚就要洽约,而且车费也很高昂,不过不像我们桃园机场的车那样的乱。
吃在台北,一说起来就会令许多老饕流涎三尺。大小餐馆林立,各种口味都有。有人说中国的烹饪艺术只有在台湾能保持于不坠。这个说起来话长。目前在台北的厨师,各省籍的都有,而所谓北方的、宁浙的、广东的、四川的等等餐馆掌勺的人,一大部分未必是师承有自的行家,很可能是略窥门径的二把刀。点一个辣子鸡、醋溜鱼、红烧鲍鱼、回锅肉……立即就可以品出其中含有多少家乡风味。也许是限于调货,手艺不便施展。例如烤鸭,就没有一家能够水准,因为根本没有那种适宜于烤的鸭。大家思乡嘴馋,依稀仿佛之中觉得聊胜于无而已。整桌的酒席,内容丰盛近于奢靡,可置不论。平民食物,事关大众,才是我们所最关心的。台北的小吃店大排档常有物美价廉的各地食物。一般而论,人民食物在质量上尚很充分,唯在营养、卫生方面则尚有待改进。一般的厨房炊具、用具、洗涤储藏,都不够清洁。有人进餐厅,先察看其厕所及厨房,如不满意,回头就走,至少下次不再问津。我每天吃油条烧饼,有人警告我:“当心烧饼里有老鼠屎!”我翌日细察,果然不诬,吓得我好久好久不敢尝试,其实看看那桶既浑且黑的洗碗水,也就足以令人趑趄不前了。
美国的食物,全国各地无大差异。常听人讥评美国人,文化浅,不会吃,有人初到美国留学,穷得日以罐头充饥,遂以为美国人的食物与狗食无大差异。事实上,有些嬉皮还真是常吃狗食罐头,以表示其箪食瓢饮的风度。美国人不善烹调,也是事实,不过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如肯下工夫于调和鼎鼐,恐亦未必逊于其他国家。他们的生活紧张,凡事讲究快速和效率,普通工作的人,午餐时间由半小时至一小时,我没听说过身心健全的人还有所谓午睡。他们的吃食简单,他们也有类似便当的.食盒,但是我没听说过蒸热便当再吃。
他们的平民食物是汉堡三文治、热狗、炸鸡、炸鱼、皮萨等等,价廉而快速简便,随身有五指钢叉,吃过抹抹嘴就行了。说起汉堡三文治,我们台北也有,但是偷工减料,相形见绌。麦唐奴的大型汉堡(“BigMac”),里面油多肉多菜多,厚厚实实,拿在手里滚热,吃在口里喷香。我吃过两次赫尔飞的咸肉汉堡三文治,体形更大,双层肉饼,再加上几条部分透明的咸肉、蕃茄、洋葱、沙拉酱,需要把嘴张大到最大限度方能一口咬下去。西市滨海,蛤王、蟹王、各种鱼、虾,以及江瑶柱等等,无不鲜美。台北有蚵仔煎,西市有蚵羹,差可媲美。堪塔基炸鸡,面糊有秘方,台北仿制像是东施效颦一无是处。西市餐馆不分大小,经常接受清洁检查,经常有公开处罚勒令改进之事,值得令人喝彩,卫生行政人员显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
台北的牛排馆不少,但是求其不像是皮鞋底而能咀嚼下咽者并不多觏。西市的牛排大致软韧合度而含汁浆。居民几乎家家后院有烤肉的设备,时常一家烤肉三家香,不必一定要到海滨、山上去燔炙,这种风味不是家居台北者所能领略。
西雅图地广人稀,历史短而规模大,住宅区和商业区有相当距离。五十多万人口,就有好几十处公园。市政府与华盛顿大学共有的植物园就在市中心区,真所谓闹中取静,尤为难得可贵。海滨的几处公园,有沙滩,可以掘蛤,可以捞海带,可以观赏海鸥飞翔,渔舟点点。义勇兵公园里有艺术馆(门前立着的石兽翁仲是从中国搬去的),有温室(内有台湾的兰花)。到处都有原始森林保存剩下的参天古木。西市是美国北部荒野边陲开辟出来的一个现代都市。我们的台北是一个古老的城市,突然繁荣发展,以致到处有张皇失措的现象。房地价格在西市以上。楼上住宅,楼下可能是乌烟瘴气的汽车修理厂,或是铁工厂,或是洗衣店。横七竖八的市招令人眼花缭乱。
大街道上摊贩云集,是台北的一景,其实这也是古老传统“市集”的遗风。古时日中为市,我们是入夜摆摊。警察来则哄然而逃,警察去则蜂然复聚。买卖双方怡然称便。有几条街的摊贩已成定型,各有专营的行当,好像没有人取缔。最近,一些学生也参加了行列,声势益发浩大。西市没有摊贩之说,人穷急了抢银行,谁肯搏此蝇头之利?不过海滨也有一个少数民族麇集的摊贩市场,卖鱼鲜、菜蔬、杂货之类,还不时的有些大胡子青年弹吉他唱曲,在那里助兴讨钱。有一回我在那里的街头徘徊,突闻一缕异香袭人,发现街角有摊车小贩,卖糖炒栗子,要二角五分一颗,他是意大利人。这和我们台北沿街贩卖烤白薯的情形颇为近似。也曾看见过推车子卖油炸圈饼的。夏季,住宅区内,偶有三轮汽车叮哨铃响的缓缓而行,逗孩子们从家门飞奔出来买冰淇淋。除此以外,住宅区一片寂静,巷内少人行,门前车马稀,没听过汽车喇叭响,哪有我们台北热闹?
西市盛产木材,一般房屋都是木造的,木料很坚实,围墙栅栏也是木造的居多。一般住家都是平房,高楼公寓并不多见。这和我们的四层公寓七层大厦的景况不同。因此,家家都有前庭后院,家家都割草莳花,而很难得一见有人在阳光下晒晾衣服。讲到衣服,美国人很不讲究,大概只有银行职员、政府官吏、公司店伙才整套西装打领结。如果遇到一个中国人服装整齐,大概可以料想他是刚从台湾来。从前大学校园里,教授的特殊标志是打领结,现亦不复然,也常是随随便便的一副褦襶相。所谓“汽车房旧物发卖”或“慈善性义卖”之类,有时候五角钱可以买到一件外套,一元钱可以买到一身西装,还相当不错。
西市的垃圾处理是由一家民营公司承办。每星期固定一日有汽车挨户收取,这汽车是密闭的,没有我们台北垃圾车之“少女的祈祷”的乐声,司机一声不响跳下车来把各家门前的垃圾桶扛在肩上往车里一丢,里面的机关发动就把垃圾辗碎了。在台北,一辆垃圾车配有好几位工人,大家一面忙着搬运一面忙着做垃圾分类的工作,塑胶袋放在一堆,玻璃瓶又是一堆,厚纸箱又是一堆。最无用的垃圾运到较偏僻的地方摊堆开来,还有人做第二梯次的爬梳工作。
西市的人喜欢户外生活,我们台北的人好像是偏爱室内的游戏。西市湖滨游艇蚁聚,好多汽车顶上驮着机船满街跑。到处有人清晨慢跑,风雨无阻。滑雪、爬山、露营,青年人趋之若鹜。山难之事似乎大不听说。
不知是谁造了“月亮外国的圆”这样一句俏皮的反语,挖苦盲目崇洋的人。偏偏又有人喜欢搬出杜工部的一句诗“月是故乡圆”,这就有点画蛇添足了。何况杜诗原意也不是说故乡的月亮比异地的圆,只是说遥想故乡此刻也是月圆之时而已。我所描写的双地,瑕瑜互见,也许,揭了自己的疮疤,长了他人的志气;也许,没有违反见贤思齐闻过则喜的道理,唯读者谅之。
读梁实秋《雅舍小品》有感
《雅舍小品》是梁实秋先生的随笔录。分为《雅舍品人》《雅舍品世》《雅舍谈吃》《海外撷英》四个部分。
写《雅舍小品》的时候,梁实秋已近不惑之年,各方面修养较为深厚。 小时亲炙故都风情, 身经兵乱之灾;年轻时幸逢“五四”新潮,眼界大开,个性张扬,又漂洋过海,游学美国,领略异域风物,饱尝离愁别绪;回国后涉足社会,南来北往,看够了世事变幻,尝遍了人生五味,见识日增,年事渐长,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年,春华消退,秋思老成,委实能够“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了。梁实秋不仅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又有真才实学。清华8年的正规教育打下了他国文、英文坚实的基础,清华文学社的活动培养了他的文学爱好和写作才能;留学3年又主修英美文学,师从新人文主义批评家白璧德教授,青春的浪漫才情受到古典理性的洗礼而获得升华;学成归国后,历任南北数所大学教授,编过《新月》等报刊,卷入文坛**,从事文学批评,讲授英美文学,译介莎翁戏剧,堪称才学过人,诗书满腹。因而,中年时代的梁实秋,可说是才学识兼备,积累丰富,修炼到家,不鸣则已,一鸣自能惊人。其学养、阅历、性情、气度,就充分体现在《雅舍小品》之中,他在20世纪中国散文史上大家的位置,就是从这里开始奠基的。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
他在描写“雅舍”“得月较先”这番赏心悦目的情景时,作者的情趣之雅,飘飘然有出尘欲仙之感。不禁插叙一段遇有暴雨则满室狼藉的镜头,回到雅舍之陋,对比如此之鲜明,令人忍俊不禁。
在谈感受时作者写下了这样的句子:“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 其间自然存在着作者对所处战争年代的无奈,但更多地表现了作者随遇而安、豁达乐观、苦中作乐的生活态度。
一、思想内蕴:思索人性本源与针砭陋习时弊
在梁实秋创作《雅舍小品》时期, 他的生活原则基本上介于出世与入世之间。出世则内照反省, 入世则审视众生。与此相对应, 梁氏幽默的思想内蕴就呈现为对人性本真的出世式内省和对时弊陋习的入世式审视两个层面。
岁月沧桑人生悲苦是一个永恒的哲学命题。经历了战火离乱人到中年的梁实秋, 对生命的苦境有了更深刻的洞察, 逐渐把生命的沧桑悲苦淡化为“天凉好个秋”的旷达超脱。《诗人》中所写:“大概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做诗人的一段经验。在‘怨黄莺儿作对, 怪粉蝶成双’的时节, 看花谢也心惊, 听猫叫也难过, 诗就会来了。如枝头舒叶那么自然。但是入世稍深, 渐渐熬成一颗‘煮硬了的蛋’, 散文从门口, 诗从窗口出去了”。没有对人生悲苦的深刻咀嚼, 没有对人性深渊的智慧朗照, 绝写不出这样化沉重为空灵的句子, 让我们在会心微笑之余隐约感到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除了对生命以苦为乐的幽默体验, 梁实秋更兴致盎然地探寻着人性深处的怪异和有趣, 以此来进行他对普遍人性的思考。这类文章如《女人》、《理发》、《讲价》、《时间即生命》等, 梁实秋在嘲人与嘲己中揭示日常生活中的超常性与荒诞性, 揭示人性本身的弱点与奇异, 梁实秋的这种幽默图式不啻是使人获得了一面照彻自己五脏六腑的哈哈镜。
另一方面, 梁实秋在反思人性本源的同时, 并未忘记对现实世界的留意和对陋习时弊的针砭。《拜年》、《握手》、《排队》、《结婚》等都是笞挞陋俗恶习的佳作。作者对于日常陈规陋习的批判, 对于讲排场撑场面的仪礼的訾议, 每每行之笔端, 用入木三分的刻画, 令人发噱的讽喻揭示出陈规陋习的虚伪可笑之处, 以期挣脱传统观念的镣铐, 改造国民的根性。比起梁实秋对世风的委婉讽刺, 作者对官场污浊政治时弊的针砭就显得辛辣犀利了。政治的黑暗与他所希望的“好政府”相去太远, 梁实秋总是对官场投去蔑视的一瞥, 用语也不免刻薄。对于官场中人脸面善变的特点, 梁实秋在《脸谱》里刻画了一种经典的“帘子脸”形象:“外面摆着一副面孔, 在适当的时候呱嗒一声如帘子一般卷起, 另露出一副面孔。”这样的描写很能让人想起《镜花缘》中的两面国, 然而梁实秋更剔肤见骨地指出“帘子脸是傲下媚上的主要工具”, 显示了作者对官场污秽风气的鄙夷, 同时也彰显了一个儒学文人干预时弊的良知和勇气。此外, 在《送礼》、《懒》、《钟》等文中, 作者或揶揄行贿事件, 或调侃脑满肠肥的官员, 或嘲笑政府的迷信可笑, 这些幽默讽刺不再保持闲适绅士的风度, 而含着锐利尖刻的锋芒。因此, 我们不能“闲适”两字对梁实秋的散文一概而论, 儒家的入世哲学使作者无法彻底超脱, 即使在幽默中讽刺中, 我们也可以从中读出作者火热胸膛里跳动的忧国忧民之心, 不然, 何来《记张自忠将军》中那壮怀激烈感慨唏嘘的情愫涌动?
二、美学风格:简约美、荒诞美、禅意美
梁氏幽默的简约美, 主要源于他对古典艺术美法则的不懈追求。他认为“简练乃是一切古典艺术之美的极则” (《语言·文字·文学》) 。为了追求“简单”的最高理想, 梁实秋对行文雅练的追求已达到了了数语, 言近旨远的境界。例如《请客》中的一句:“若要一天不得安, 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 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 娶姨太太。”短短几句却要言不繁, 堪称“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连珠妙语中浓缩了对世事人情的深刻洞察。
荒诞是梁实秋制造幽默的一种范式, 也是梁实秋对现实世界中的不和谐、不合理成份理性思辨的结果。梁实秋不像林语堂那样, 用几句俏皮话或说个笑语引人捧腹, 而是敏锐地捕捉生活中不谐调的现象或事物, 用艺术的语言对这些不谐调进行烛照, 呈现为荒诞美的审美效应。例如《男人》写道:“‘扪虱而谈’的是男人。还有更甚于此者, 曾有人当众搔背, 结果从袖口里面摔出一只老鼠!”在作者夸张的言说中, 我们体会到荒诞式幽默那妙不可言的审美张力。
禅宗佛学对梁实秋有着深刻的影响, 因此梁实秋常常以禅入文, 梁氏幽默就成了一种蕴含禅理充盈禅意的幽默。在直了心性、顿悟成佛的禅风吹拂下, 梁氏幽默臻达一种空明智慧的境界。《雅舍》一文中, 作者对“雅舍”似家似寄的议论, 就带有达摩禅所谓“随缘行”和“无所求行”的意味。梁实秋在《中年》、《诗人》等散文中对岁月流逝的哲学观照, 充盈着禅宗彻悟生死圆觉自知的禅意。所以我们读梁实秋的散文, 总能感到一种空灵蕴籍, 理趣深远之风。
窝头
窝窝头,简称窝头,北方平民较贫苦者的一种主食。贫苦出身者,常被称为啃窝头长大的。一个缩头缩脑满脸穷酸相的人,常被人奚落,“瞧他那个窝头脑袋!”变戏法的卖关子,在紧要关头停止表演向围观者讨钱,好多观众便哄然逃散,变戏法的急得跳着脚大叫:“快回家去吧,窝头糊(糊是烧焦的意思)啦!”坐人力车如果事前未讲价钱,下车付钱,有些车夫会伸出朝上的手掌,大汗淋漓的喘吁吁地说:“请您回回手,再赏几个窝头钱吧!”
总而言之,窝头是穷苦的象征。
到北平观光过的客人,也许在北海仿膳吃过小窝头。请不要误会,那是噱头,那小窝头只有一吋高的样子,一口可以吃一个。据说那小窝头虽说是玉米面做的,可是羼了栗子粉,所以松软容易下咽。我觉得这是拿穷人开心。
真正的窝头是玉米做的,玉米磨得不够细,粗糙得刺嗓子,所以通常羼黄豆粉或小米面,称之为杂和面。杂和面窝头是比较常见的。制法简单,面和好,抓起一团,翘起右手大拇指伸进面团,然后用其余的九个手指围绕着那个大拇指搓搓捏捏使之成为一个中空的塔,所以窝头又名黄金塔。因为捏制时是一个大拇指在内九个手指在外,所以又称“里一外九”。
窝头是要上笼屉蒸的,蒸熟了黄澄澄的,喷香。有人吃一个窝头,要赔上一个酱肘子,让那白汪汪的脂肪陪送窝头下肚。困难在吃窝头的人通常买不起酱肘子,他们经常吃的下饭菜是号称为“棺材板”的大腌萝卜。
据营养学家说,纯粹就经济实惠而言,最值得吃的食物盖无过于窝头。玉米面虽非高蛋白食物,但是纤维素甚为丰富,而且其胚芽玉米糁的营养价值极高,富有维他命B多种,比白米白面不知高出多少。难怪北方的劳苦大众几乎个个长得比较高大粗壮。吃粗粮反倒得福了。杜甫诗:“百年粗粝腐儒餐”,现在粗粝已不再仅是腐儒餐了,餍膏粱者也要吃糙粮。
我不是啃窝头长大的,可是我祖父母为了不忘当年贫苦的出身,在后院避风的一个角落里砌了一个一尺多高的大灶,放一只头号的铁锅,春暖花开的时候便烧起柴火,在笼屉里蒸窝头。这一天全家上下的晚饭就是窝头、棺材板、白开水。除了蒸窝头之外,也贴饼子,把和好的玉米粉抓一把弄成舌形的一块往干锅上贴,加盖烘干,一面焦。再不然就顺便蒸一屉榆钱糕,后院现成的一棵大榆树,新生出一簇簇的榆钱,取下洗净和玉米面拌在一起蒸,蒸熟之后人各一碗,浇上一大勺酱油麻油汤子拌葱花,别有风味。我当时年纪小,没能懂得其中的意义,只觉得好玩。现在我晓得,大概是相当于美国人感恩节之吃火鸡。我们要感谢上苍赐给穷人像玉米这样的珍品。不过人光吃窝头是不行的,还要需要相当数量的蛋白质和脂肪。
自从宣统年间我祖父母相继去世,直到如今,已有七十多年没尝到窝头的滋味。我不想念窝头,可是窝头的形象却不时地在我心上涌现。我怀念那些啃窝头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仍像从前一样的啃窝头,抑是连窝头都没得啃。前些日子,友人贻我窝头数枚,形色滋味与我所知道的完全相符,大有类似“他乡遇故人”之感。
贫不足耻。贫乃士之常,何况劳苦大众。不过打肿脸充胖子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贫穷。贫贱骄人乃是反常的激愤表示,不是常情。原宪穷,他承认穷,不承认病,其实就整个社会而言,贫是病。我知道有一人家,主人是小公务员,食指众多,每餐吃窝头,于套间进食,严扃其门户,不使人知。一日,忘记锁门,有熟客来排闼直入,发现全家每人捧着一座金字塔,主客大窘,几至无地自容。这个人家的子弟,个个发愤图强,皆能卓然自立,很快的就脱了窝头的户籍。
北方每到严冬,就有好心的人士发起窝窝头会,是赈济穷人的慈善组织。仁者用心,有足多者。但是嗟来之食,人所难堪,如果窝窝头会,能够改个名称,别在穷人面前提起窝头,岂不更妙?
烧饼油条
烧饼油条是我们中国人标准早餐之一,在北方不分省分、不分阶级、不分老少,大概都欢喜食用。我生长在北平,小时候的早餐几乎永远是一套烧饼油条——不,叫油炸鬼,不叫油条。有人说,油炸鬼是油炸桧之讹,大家痛恨秦桧,所以名之为油炸桧以泄愤,这种说法恐怕是源自南方,因为北方读音鬼与桧不同,为什么叫油鬼,没人知道。在比较富裕的大家庭里,只有做父亲的才有资格偶然以馄饨、鸡丝面或羊肉馅包子做早点,只有做祖父母的才有资格常以燕窝汤、莲子羹或哈什玛之类做早点,像我们这些“民族幼苗”,便只有烧饼油条来果腹了。说来奇怪,我对于烧饼油条从无反感,天天吃也不厌,我清早起来,就有一大簸箩烧饼油鬼在桌上等着我。
现在台湾的烧饼油条,我以前在北平还没见过。我所知道的烧饼,有螺蛳转儿、芝麻酱烧饼、马蹄儿、驴蹄儿几种,油鬼有麻花儿、甜油鬼、炸饼儿几种。螺蛳转儿夹麻花儿是一绝,扳开螺蛳转儿,夹进麻花儿,用手一按,咔吱一声麻花儿碎了,这一声响就很有意思,如今我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有一天和齐如山先生谈起,他也很感慨,他嫌此地油条不够脆,有一次他请炸油条的人给他特别炸焦,“我加倍给你钱”,那个炸油条的人好像是前一夜没睡好觉(事实上凡是炸油条、烙烧饼的人都是睡眠不足),一翻白眼说:“你有钱?我不伺候!”回锅油条、老油条也不是味道,焦硬有余,酥脆不足。至于烧饼,螺蛳转儿好像久已不见了,因为专门制售螺蛳转儿的粥铺早已绝迹了。所谓粥铺,是专卖甜浆粥的一种小店,甜浆粥是一种稀稀的粗粮米汤,其味特殊。北平城里的人不知道喝豆浆,常是一碗甜浆粥一套螺蛳转儿,但是这也得到粥铺去趁热享用才好吃。我到十四岁以后才喝到豆浆,我相信我父母一辈子也没有喝过豆浆。我们家里吃烧饼油条,嘴干了就喝大壶的茶,难得有一次喝到甜浆粥。后来我到了上海,才看到细细长长的那种烧饼,以及菱形的烧饼,而且油条长长的也不适于夹在烧饼里。
火腿、鸡蛋、牛油面包作为标准的早点,当然也很好,但我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接受了这种异俗。我心里怀念的仍是烧饼油条。和我有同嗜的人相当不少。海外羁旅,对于家乡土物率多念念不忘。有一位华裔美籍的学人,每次到台湾来都要带一、二百副烧饼油条回到美国去,存在冰橱里,逐日检取一副放在烤箱或电锅里一烤,便觉得美不可言。谁不知道烧饼油条只是脂肪、淀粉,从营养学来看,不构成一份平衡的食品。但是多年习惯,对此不能忘情。在纽约曾有人招待我到一家中国餐馆进早点,座无虚席,都是烧饼油条客,那油条一根根的都很结棍,韧性很强。但是大家觉得这是家乡味,聊胜于无。做油条的师傅,说不定曾经付过二两黄金才学到如此这般的手艺。又有一位返国观光的游子,住在台北一家观光旅馆里,晨起第一桩事就是外出寻找烧饼油条,遍寻无着,返回旅舍问服务小姐,服务小姐登时蛾眉一耸说:“这是观光区域,怎会有这种东西,你要向偏僻街道、小巷去找。”闹哄了一阵,兴趣已无,乖乖的到附近餐厅里去吃火腿、鸡蛋、面包了事。
有人看我天天吃烧饼油条,就问我:“你不嫌脏?”我没想到这个问题。据这位关心的人说,要注意烧饼里有没有老鼠屎,第二天我打开烧饼先检查,哇,一颗不大不小像一颗万应锭似的黑黑的东西赫然在焉。用手一捻,碎了。若是不当心,入口一咬,必定牙碜,也许不当心会咽了下去。想起来好怕,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这话不假,从此我存了戒心。看看那个豆浆店,小小一间门面,案板油锅都放在行人道上,满地是油渍污泥,一袋袋的面粉堆在一旁像沙包一样,阴沟里老鼠横行。再看看那打烧饼、炸油条的人,头发蓬松,上身只有灰白背心,脚上一双拖鞋,说不定嘴里还叼着一根纸烟。在这种情况之下,要使老鼠屎不混进烧饼里去,着实很难。好在不是一个烧饼里必定轮配到一橛老鼠屎,难得遇见一回,所以戒心维持了一阵也就解严了。
也曾经有过观光级的豆浆店出现,在那里有峨高冠的厨师,有穿制服的侍者,有装潢,有灯饰,筷子有纸包着,豆浆碗下有盘托着,餐巾用过就换,而不是一块毛巾大家用,像邮局浆糊旁边附设的小块毛巾那样的又脏又粘。如果你带外宾进去吃早点,可以不至于脸红。但是偶尔观光一次是可以的,谁也不能天天去观光,谁也不能常跑远路去图一饱。于是这打肿脸充胖子的局面维持不下去了,烧饼油条依然是在行人道边乌烟瘴气的环境里苟延残喘。而且我感觉到吃烧饼油条的同志也越来越少了。
从《雅舍小品》看梁实秋散文的语言特色
梁实秋,曾被鲁迅骂为“资本主义的走狗”,所以,一直以来,梁实秋都被认为是一个反动派的文人,是不被人称道的,甚至是觉得他的文章也如其人一样低品位,是不值得一提的。但是,随着时代的检验,梁实秋的散文越来越被人们所认可,他的散文的.价值也越来越能体现出来了。
梁实秋非常注意散文的语言艺术,尤其注重发扬本民族的语言传统。欧美文学的刚直严密、雍容幽默,汉文学的古朴凝练、铿锵顿挫,北京方言的亲切、平白风趣,经过他的熔炼,成为一种新的生命。《雅舍小品》中很明显的流露出他的清新自然、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
梁实秋的散文,有着十分精彩的幽默,其幽默是一种深沉的表述,是一种显而不露的含蓄的方式。或许,读梁实秋先生的作品,你未必会哈哈大笑,但你却必然会心而笑,这是一种幽默的、大师级的人具备的一种超然世外的精神。梁实秋先生曾经说过,他创作散文时,常常游心物外,所以常常对自身所受的任何伤害多几乎抱着无动于衷的态度,甚至外界的矛盾冲突,都可以成为自我陶醉的机会。梁实秋先生对于一些不符合他的道德观的很多行为难免会进行批判,但却不会是狠狠的、不留情面的批判,在批判时,不是用尖酸刻薄的词语,更不是破口就骂,而是采用适度的幽默──一种不温不火的讽刺。他认为“讽刺文学的出发点是爱,不是恨,人性本有缺点,人生本有不如意事,文学家探索人生,热爱人生,看到不合理不道德的现象,则想加以指责矫正,讽刺便是一种恨好的手段。”这样的幽默的讽刺在梁实秋的雅舍小品系列散文更是有了很充分的表现,此类梁实秋散文式的幽默很多,基本上有以下几种:一种是带苦涩的笑,不得已的无可耐何的笑。这种笑的含义比较凝重,表达又较为婉转。这样的幽默多见于其作品如《鸟》、《猪》、《狗》、《骆驼》一类以动物为标题的小品文,例如在《骆驼》这篇文章中,表面上看来似在着重张扬骆驼的忍辱负重、吃苦耐劳的精神,实际上却饱含着对人间待遇不公的怨愤,如文中所写到,骆驼这样的动物若是从地面上消逝,可能不至于引起别人多少的惋惜,尤其在当今这个世界,大家都喜欢养善解人意的哈叭狗,象骆驼这样的“任重而道远”的家伙,恐怕只好由它一声不响的从这个世界推下去吧”。醉翁之意不在酒,作者为哈叭狗的得宠和骆驼的遭人冷遇而大鸣不平,不过是借题发挥,以发泄胸中的不满而已。梁实秋的这种影射式的技巧、练达而不轻浮的笑,是很合乎其清高的个性合和教养有素的绅士风度。
其次是梁实秋的作品当中表现出来的一种闲适愉悦的幽默,是一种带着甜味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谈人生的一种态度,是一种不俗套的轻松的笑,这样的例子在梁实秋的作品中是随处可见的。例如《下棋》一文中,写出一对活脱脱的棋迷,令人捧腹不已:“我有两个朋友下棋,警报作,不动声色,俄而弹落,棋子被震得在盘上跳荡,屋瓦乱飞,其中一位棋瘾较小者变色而起,被对方一把拉住:‘你走!那就算是你输了’。”作者把棋迷放入生死关头,环境对于棋迷来说是极为严峻的,但棋迷的言行却改变了情境的色调,在这里论输赢胜过了求生存,荒谬超越了常理。棋迷的行为已经使人惊诧,棋迷的对话更令人叫绝,棋迷迷之深在强烈的人物与情境的反差中达到了置生死于度外的境界,幽默也在这里被推向了极致。从根本上讲,梁实秋既不同意太超脱的“杀死他一大块”,他不动肝火,“草草了事”,让人“觉得索然寡味”的人生态度;又不同意不够超脱的人,“每一着都要加慢考虑”的给人一种沉闷呆滞感觉的人生态度。梁实秋所向往的是把令人烦恼和痛苦的输赢置之度外,以内心的丰赡愉悦为人生情趣的中和之度。这种豁达、超然、和谐的审美理想折射在艺术幽默上则表现为适度、静观、平和。
《雅舍小品》中梁实秋表现的更多的是一种闲适的幽默,作者在此类幽默中,闲庭信步,在独抒胸臆中来段幽默,天马行空中显露其修养。如雅舍中的一系列散文中,作者把一些生活琐事写得有生有色,趣味无穷,把一所破房写成了人人想参观的雅舍,在幽默中显露其深厚的语言的叙述能力。
一、无奈的幽默
梁实秋曾经说过: 幽默太露骨,太嚣张就失去了‘幽’和‘默’。所以,他在雅舍小品中表现出来的正是他这句话的真实体现,他无论是批判社会还是讽刺社会上的某些不道德的人,都会是一种含蓄的手法,让其初次读来无关痛痒,细细品味却是讽刺的入木三分,令人拍案叫绝。其实,这也是出于社会的一种无奈,对一些社会现象的一种让步,避免其锋芒,梁实秋说过的一些话,被鲁迅等人视为“资本家的走狗”的罪证,现在中学的很多出现梁实秋的字眼都是伴随着鲁迅骂其为“资本家的走狗”。所以,他把幽默的言语说的含蓄,既是他的一种语言及文学功底非常深厚的一种体现,也是其为保护自身所采取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措施的一种无奈的笔法。如《男人》一文中写到:
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当然,男人当中亦不乏刷洗干净洁身自好的,甚至还有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的,但大体讲来,男人消耗肥皂和水的数量要比较少些。某一男校,对于学生洗澡是强迫的,入浴签名,每周计核,对于不曾入浴的初步惩罚是宣布姓名,最后的断然处置是定期强迫入浴,并派员监视,然而日久玩生,签名簿中尚不无浮冒情事。有些男人,西装裤尽管挺直,他的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袜子手绢不知随时洗涤,常常日积月累,到处塞藏,等到无可使用时,再从那一堆污垢存货当中拣选比较干净的去应急。有些男人的手绢,拿出来硬像是土灰面制的百果糕,黑糊糊黏成一团,而且内容丰富。男人的一双脚,多半好像是天然的具有泡菜霉干菜再加糖蒜的味道,所谓“濯足万里流”是有道理的,小小的一盆水确是无济于事,然而多少男人却连这一盆水都吝而不用,怕伤元气。两脚既然如此之脏,偏偏有些“逐臭之夫”喜于脚上藏垢纳污之处往复挖掘,然后嗅其手指,引以为乐!多少男人洗脸都是专洗本部,边疆一概不理,洗脸完毕,手背可以不湿,有的男人是在结婚后才开始刷牙。“扪虱而谈”的是男人。还有更甚于此者,曾有人当众搔背,结果是从袖口里面摔出一只老鼠!除了不可挽救的脏相之外,男人的脏大概是由于懒。
对了!男人懒。他可以懒洋洋坐在旋椅上,五官四肢,连同他的脑筋(假如有),一概停止活动,像呆鸟一般;“不闻夫博奕者乎……”那段话是专对男人说的。他若是上街买东西,很少时候能令他的妻子满意,他总是不肯多问几家,怕跑腿,怕费话,怕讲价钱。什么事他都嫌麻烦,除了指使别人替他做的事之外,他像残废人一样,对于什么事都愿坐享其成,而名之曰“室家之乐”。他提前养老,至少提前三二十年。
梁实秋的这篇《男人》,写的就是作者认为的男人的“形象”。读来第一感觉是幽默,使人忍俊不禁,好象是他就在跟前跟我们谈天,虽然梁实秋先生作为一个男人,但是他批判起男人来却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听他在数落男人们的种种不是,文字虽然有些夸张,我们却也不会持太大的反对意见。
在这篇文章中,他把男人的形象概括为四个特点:脏、懒、馋和自私。然后用极其幽默的文字娓娓道来。可以看出来,作者写男人,是用了最无情最刻薄的言语的,但他的语言却不会留给别人如泼妇骂街的不良形象,反而让人在笑声中,觉得说的还是很有道理,即使是被说中的男人,也会觉得说得挺中肯,这也是梁实秋作为一名语言大师所具有的语言魅力。作者把男人写的简直连“躺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癞皮狗”也不如。男人的种种丑态,脏是“他的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喜于脚上藏垢纳污之处往复挖掘,然后嗅其手指,引以为乐!多少男人洗脸都是专洗本部,边疆一概不理……”不知道各位男性同胞看了会作如何感受?男人虽然不至于个个都“油头粉面”,但也不至于都猥琐若此罢?还有男人都“几天不见肉,他就喊“嘴里要淡出鸟儿来!……”男人若个个都谗到这份上,也确实是到谗的臻境了。
男人自私,男人把一切的家务都推给女人做,男人在外面当狗熊,回家就做英雄,“除了在做事赚钱的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向人奴膝婢颜外,他总是要做出一副老爷相。他的家便是他的国度,他在家里称王”。男人们在外受气,回家出气,应该是少数男人有这种劣根。至少梁实秋本人不会承认的。当一个男人不想回家时,他会找借口,他们有他们的去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整天在外面泡,泡与鬼混不同。泡还不至于对不起妻子,倘若在现在,男人鬼混,当时的男人也算是“望尘莫及”的了。“长舌男”是相对于“长舌妇”而言的,长舌妇谈论的内容还好,无非是拉拉,男人倒好,最后不谈到女人身上便不会散场。这真的是所有男人的劣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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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虾饼
虾,种类繁多。《尔雅翼》所记:“闽中五色虾,长尺余,具五色。梅虾,梅雨时有之。芦虾,青色,相传芦苇所变。泥虾,稻花变成,多在泥田中。又虾姑,状如蜈蚣,一名管虾。”芦苇稻花会变虾,当然是神话。
虾不在大,大了反倒不好吃。龙虾一身铠甲,须爪戟张,样子十分威武多姿,可是剥出来的龙虾肉,只合做沙拉,其味不过尔尔。大抵咸水虾,其味不如淡水虾。
虾要吃活的,有人还喜活吃。西湖楼外楼的“炝活虾”,是在湖中用竹篓养着的,临时取出,欢蹦乱跳,剪去其须吻足尾,放在盘中,用碗盖之。食客微启碗沿,以箸挟取之,在旁边的小碗酱油麻油醋里一蘸,送到嘴边用上下牙齿一咬,像磕瓜子一般,吮而食之。吃过把虾壳吐出,犹咕咕嚷嚷的在动。有时候嫌其过分活跃,在盘里泼进半杯烧酒,虾乃颓然醉倒。据闻有人吃活虾不慎,虾一跃而戳到喉咙里,几致丧生。生吃活虾不算稀奇,我还看见过有人生吃活螃蟹呢!
炝活虾,我无福享受。我只能吃油爆虾、盐焗虾、白灼虾。若是嫌剥壳麻烦,就只好吃炒虾仁、烩虾仁了。说起炒虾仁,做得最好的是福建馆子,记得北平西长安街的忠信堂是北平唯一的有规模的闽菜馆,做出来的清炒虾仁不加任何配料,满满一盘虾仁,鲜明透亮,而且软中带脆。闽人善治海鲜当推独步。烩虾仁则是北平饭庄的拿手,馆子做不好。饭庄的酒席上四小碗其中一定有烩虾仁,羼一点荸荠丁、勾芡,一切恰到好处。这一炒一烩,全是靠使油及火候,灶上的手艺一点也含糊不得。
虾仁剁碎了就可以做炸虾球或水晶虾饼了。不要以为剁碎了的虾仁就可以用不新鲜的剩货充数,瞒不了知味的吃客。吃馆子的老主顾,堂倌也不敢怠慢,时常会用他的山东腔说:“二爷!甭起虾夷儿了,虾夷儿不信香。”(不用吃虾仁了,虾仁不新鲜。)堂倌和吃客合作无间。
水晶虾饼是北平锡拉胡同玉华台的杰作。和一般的炸虾球不同。一定要用白虾,通常是青虾比白虾味美,但是做水晶虾饼非白虾不可,为的是做出来颜色纯白。七分虾肉要加三分猪板油,放在一起剁碎,不要碎成泥,加上一点点芡粉,葱汁姜汁,捏成圆球,略按成厚厚的小圆饼状,下油锅炸,要用猪油,用温油,炸出来白如凝脂,温如软玉,入口松而脆。蘸椒盐吃。
自从我知道了水晶虾饼里大量羼猪油,就不敢常去吃它。连带着对一般馆子的炸虾球,我也有戒心了。
汤包核桃酪
说起玉华台,这个馆子来头不小,是东堂子胡同杨家的厨子出来经营掌勺。他的手艺高强,名作很多,所做的汤包,是故都的独门绝活。
包子算得什么,何地无之?但是风味各有不同。上海沈大成、北万馨、五芳斋所供应的.早点汤包,是令人难忘的一种。包子小,小到只好一口一个,但是每个都包得俏式,小蒸笼里垫着松针(可惜松针时常是用得太久了一些),有卖相。名为汤包,实际上包子里面并没有多少汤汁,倒是外附一碗清汤,表面上浮着七条八条的蛋皮丝,有人把包子丢在汤里再吃,成为名副其实的汤包子。这种小汤包馅子固然不恶,妙处却在包子皮,半酸半不酸,薄厚适度,制作上颇有技巧。台北也有人仿制上海式的汤包,得其仿佛,已经很难得了。
天津包子也是远近驰名的,尤其是狗不理的字号十分响亮。其实不一定要到狗不理去,搭平津火车一到天津西站就有一群贩卖包子的高举笼屉到车窗前,伸胳膊就可以买几个包子。包子是扁扁的,里面确有比一般为多的汤汁,汤汁中有几块碎肉葱花。有人到铺子里吃包子,才出笼的,包子里的汤汁曾有烫了脊背的故事,因为包子咬破,汤汁外溢,流到手掌上,一举手乃顺着胳膊流到脊背。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不过天津包子确是汤汁多,吃的时候要小心,不烫到自己的脊背,至少可以溅到同桌食客的脸上。相传的一个笑话:两个不相识的人据一张桌子吃包子,其中一位一口咬下去,包子里的一股汤汁直飚过去,把对面客人喷了个满脸花。肇事的这一位并未觉察,低头猛吃。对面那一位很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堂倌在一旁看不下去,赶快拧了一个热手巾把送了过去,客徐曰:“不忙,他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哩。”
玉华台的汤包才是真正的含着一汪子汤。一笼屉里放七八个包子,连笼屉上桌,热气腾腾,包子底下垫着一块蒸笼布,包子扁扁的塌在蒸笼布上。取食的时候要眼明手快,抓住包子的皱褶处猛然提起,包子皮骤然下坠,像是被婴儿吮瘪了的乳房一样,趁包子没有破裂赶快放进自己的碟中,轻轻咬破包子皮,把其中的汤汁吸饮下肚,然后再吃包子的空皮。没有经验的人,看着笼里的包子,又怕烫手,又怕弄破包子皮,犹犹豫豫,结果大概是皮破汤流,一塌糊涂。有时候堂倌代为抓取。其实吃这种包子,其乐趣一大部分就在那一抓一吸之间。包子皮是烫面的,比烫面饺的面还要稍硬一点,否则包不住汤。那汤原是肉汁冻子,打进肉皮一起煮起的,所以才能凝结成为包子馅。汤里面可以看得见一些碎肉渣子。这样的汤味道不会太好。我不太懂,要喝汤为什么一定要灌在包子里然后再喝。
核桃酪
玉华台的一道甜汤核桃酪也是非常叫好的。
有一年,先君带我们一家人到玉华台午饭。满满的一桌,祖孙三代。所有的拿手菜都吃过了,最后是一大钵核桃酪,色香味俱佳,大家叫绝。先慈说:“好是好,但是一天要卖出多少钵,需大量生产,所以只能做到这个样子,改天我在家里试用小锅制作,给你们尝尝。”我们听了大为雀跃。回到家里就天天缠着她做。
我母亲做核桃酪,是根据她为我祖母做杏仁茶的经验揣摹着做的。我祖母的早点,除了燕窝、哈什玛、莲子等之外,有时候也要喝杏仁茶。街上卖的杏仁茶不够标准,要我母亲亲自做。虽是只做一碗,材料和手续都不能缺少,久之也就做得熟练了。核桃酪和杏仁茶性质差不多。
核桃来自羌胡,故又名胡桃,是张骞时传到中土的,北方盛产。取现成的核桃仁一大捧,用沸水泡。司马光幼时请人用沸水泡,以便易于脱去上面的一层皮,而谎告其姊说是自己剥的,这段故事是大家所熟悉的。开水泡过之后要大家帮忙剥皮的,虽然麻烦,数量不多,顷刻而就。在馆子里据说是用硬毛刷去刷的!核桃要捣碎,越碎越好。
取红枣一大捧,也要用水泡,泡到涨大的地步,然后煮,去皮,这是最烦人的一道手续。枣树在黄河两岸无处不有,而以河南灵宝所产为最佳,枣大而甜。北平买到的红枣也相当肥大,不似台湾这里中药店所卖的红枣那样瘦小。可是剥皮取枣泥还是不简单。我们用的是最简单的笨法,用小刀刮,刮出来的枣泥绝对不带碎皮。
白米小半碗,用水泡上一天一夜,然后捞出来放在捣蒜用的那种较大的缸钵里,用一根捣蒜用的棒槌(当然都要洗干净使不带蒜味,没有捣过蒜的当然更好),尽力的捣,要把米捣得很碎,随捣随加水。碎米渣滓连同汁水倒在一块纱布里,用力拧,拧出来的浓米浆留在碗里待用。
煮核桃酪的器皿最好是小薄铫。铫读如吊。《正字通》:“今釜之小而有柄有流者亦曰铫。”铫是泥沙烧成的,质料像沙锅似的,很原始,很粗陋,黑黝黝的,但是非常灵巧而有用,煮点东西不失原味,远较铜锅铁锅为优,可惜近已淘汰了。
拜读梁实秋的《雅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刘禹锡的《陋室铭》。暂且不看《雅舍》,我们先看看刘禹锡要想表达什么思想。
刘禹锡通过《陋室铭》表现的主题就是通过对陋室的描绘和歌颂,表达了作者淡泊明志、不为物所役的高尚情操,反映了他不与权贵同流合污的高洁品格。
怀着这样的崇敬之情我继续往正文看。第一段主要讲“雅舍”的特征:简陋,不能避风避雨,风雨来往无阻。此段作者在介绍木头架子时,用了一个拟人的句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使得雅舍的简陋形象化、具体化。第二段主要讲的是“雅舍”的地理位置,雅舍位居半山腰上,以及雅舍旁边的风景,还有客人来的话要上几级阶梯。第三段作者以幽默诙谐的口吻诉说了雅舍的简陋,可以与邻居互通声讯,特别是讲到蚊子和老鼠,以其幽默看出作者是个生性乐观之人。如果说前几段都是讲雅舍的基本特征的话,这段讲的就是雅舍的“思想”了。最喜“雅舍”的月夜,细雨蒙蒙之雅舍,以其凝练的文字,勾勒出一幅幅月升中天,细雨蒙蒙,大雨磅礴下的“雅舍”图,又通过雅舍陈设之简,表达出作者淡泊明志,不由得又想起了刘禹锡的《陋室铭》,“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把自己置身于世外,人便超然脱俗了,不为世事所累,这不是陶潜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雅趣吗?“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雅舍啊,何陋之有?何陋之有啊!
由此我感慨良多,当今时代下,能居陋室者,能安雅舍者,少也!现代的人往往只看得到物质上的东西,精神上的东西也越来越物质化,利益化。再难有那些淡泊明志,像孔子所言“君子食不求饱,居无求安”的雅致,灵静致远、志存高远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因此,当我们居于陋室,当我们身处困境,不要埋怨,不要浮躁,我们要懂得享受生活,享受上天给予我们的一切苦难和幸运。不管幸福,不管困难;不论贫穷,不论富有;不在乎你身在何处,我们都懂得这是上天给我们生存的恩赐。我们再穷也不能穷到思想匮乏,再累不能累到只认识钱,再困难也不能难到泯灭了人性。
当我们不能感恩生活时,就想到一盏香茗,一副茶几,一栋陋室。念天地之悠悠,唱一支赞歌给生活。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我们不论出生,不论富贫,只要有爱,我们就要淡泊明志,让思想在陋室上优雅地萦绕着,随着香茗飘到阳光的笑容里。
并不怎么“雅”又何要以“雅”冠头?为此,我特地去找了找《雅舍小品》的写作背景,这才知晓了梁实秋先生的用意。
《雅舍》是梁实秋先生的散文集《雅舍小品》的小篇之首。本文写于抗日战争已然爆发的时期,国难当头,这位文人只能被迫住在一间陋室中。
明明是陋室,却偏偏要称为是“雅舍”,这表现了梁实秋先生对战争年代的无奈,对生活环境的自我调侃之意,也同时表明了梁实秋先生开朗乐观的心态和旷达超脱的情怀。
仅是一个标题,已足以看出文章语言之诙谐和幽默风趣。
此文章开篇简洁自然,像是无事时的闲来之笔,但再向其中细品,便能体会到梁实秋先生对这所“雅舍”其实还是存在一定性的不满。
但后文的“我的好感油然而生”又能让人顿悟到其中的温情,在这之中也能读出梁实秋先生语言的幽默和细致。
由此能理解先生的心情了,也能理解为何要在“雅舍”之上加上引号了。这种乐观积极面对当下生活的态度,实为让人叹为观止,并对梁实秋先生在文学层面上曾经遭遇过的那些挫折或冷遇感到无奈和惋惜了。
“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读到此处,我便不能不为梁实秋先生感到肃然起敬了。在那样一个“陋室”的环境里,能够生活出乐趣和品味生活,实为一般人无法拥有的,只属于“雅舍”的心境。
虽然这座“雅舍”是在波澜之中不尴不尬的一个存在,可梁实秋先生如止水般的心境,愣是给这份雅致添上了几分宁静和悠远。
让人也能够在品味这座只存在于梁实秋先生笔下的“雅舍”之际,细细品味先生作为大家的一种文学大气,并在心中由衷地轻道:“心如止水,心静则雅”。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不过想要借这笔表达一下我对先生的敬佩,也同时为这么一位文学大家的遭遇而十分心痛与感慨。
在这篇亦是闲作又亦酝酿了很久的文章中,我最爱的是先生写那“雅舍”最宜月夜时的文字片段。
瞧那一霎间的清光四射,天空皎洁而四野无声,只微闻谁家犬吠,坐客无不悄然;月影斑斓,月光清幽深远,等到月升中天时的清光从梨树间筛洒而下,此时便尤为幽绝。
这短短的字迹不足以表达我初读这般精妙文字时的震撼之情,只愿不大还原的记叙也能显出先生对景的控制合度。那样的一番深远和宁静呵!
让我读过和领略过的无数诗歌景篇都猛得黯然了,只剩下这一副清净的“雅舍”月下的图画,平淡文字中也折射出了无比震撼人心的奇妙光辉。
梁实秋
到四川来,觉得此地人建造房屋最是经济。火烧过的砖,常常用来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砖柱,上面盖上一个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的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我现在住的“雅舍”正是这样一座典型的房子。不消说,这房子有砖柱,有竹篦墙,一切特点都应有尽有。讲到住房,我的经验不算少,什么“上支下摘”,“前廊后厦”,“一楼一底”,“三上三下”,“亭子间”,“茅草棚”,“琼楼玉宇”和“摩天大厦”各式各样,我都尝试过。我不论住在哪里,只要住得稍久,对那房子便发生感情,非不得已我还舍不得搬。这“雅舍”,我初来时仅求其能蔽风雨,并不敢存奢望,现在住了两个多月,我的好感油然而生。
虽然我已渐渐感觉它是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雅舍”的位置在半山腰,下距马路约有七八十层的土阶。前面是阡陌螺旋的稻田。再远望过去是几抹葱翠的远山,旁边有高粱地,有竹林,有水池,有粪坑,后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土山坡。若说地点荒凉,则月明之夕,或风雨之日,亦常有客到,大抵好友不嫌路远,路远乃见情谊。客来则先爬几十级的土阶,进得屋来仍须上坡,因为屋内地板乃依山势而铺,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客来无不惊叹,我则久而安之,每日由书走到饭厅是上坡,饭后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觉有大不便处。
“雅舍”共是六间,我居其二。篦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棹脚上磨牙,使得人不得安枕。但是对于鼠子,我很惭愧的承认,我“没有法子”。“没有法子”一语是被外国人常常引用着的,以为这话最足代表中国人的懒惰隐忍的态度。其实我的对付鼠子并不懒惰。窗上糊纸,纸一戳就破;门户关紧,而相鼠有牙,一阵咬便是一个洞洞。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里,不也是“没有法子”?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
“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聚蚊成雷”真有其事!每当黄昏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绝迹,明年夏天——谁知道我还是住在“雅舍”!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顶湿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乃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素然一声而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无及。此种经验,已数见不鲜。“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电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但是陈设虽简,我却喜欢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讥笑妇人喜欢变更桌椅位置,以为这是妇人天性喜变之一征。诬否且不论,我是喜欢改变的。中国旧式家庭,陈设千篇 一律,正厅上是一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一旁一把靠椅,两旁是两把靠椅夹一只茶几。我以为陈设宜求疏落参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从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
笠翁《闲情偶寄》之所论,正合我意。
“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刘克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我此时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
他的“雅舍”——梁实秋最为世人珍视的小品和杂文,饱含了他经历悲喜历练和世界观转变后,对人生的一种超脱体验。
他的性情——追求恬淡宁静:充满闲情逸致,襟怀清雅,有中国古代名士的遗风。不圆于现实,而又着根于人性,令他的作品能超越时代和地域,历久常青。
梁实秋先生是公认的华语世界中的一代文化宗师之一。他的许多文学作品都流播海内外,被人们赞为经典。其中“雅舍小品”更是他的代表作,先后印行了三百多版。《雅舍谈吃》是梁实秋先生一生在饮食文化方面才华的集中展示,如果您也喜欢吃,就和这位美食家一起去大饱口福吧!
19秋考入清华学校。在该校高等科求学期间开始写作。第一篇翻译小说《药商的妻》199月发表于《清华周刊》增刊第6期。第一篇散文诗《荷水池畔》发表于195月28日《晨报》第7版。1923年毕业后赴美留学,1926年回国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第二年到上海编缉《时事新报》副刊《青光》,同时与张禹九合编《苦茶》杂志。不久任暨南大学教授。
最初他崇尚浪漫主义,发表不少诗作。在美国哈佛大学研究院学习时受新人文主义者白壁德影响较深。他的代表性论文《现代中国文学之浪漫的趋势》1926年在《晨报副镌》发表,认为中国新文学存在浪漫主义混乱倾向,主张在理性指引下从普遍的人性出发进行文学创作。1930年,杨振声邀请他到青岛大学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长。1932年到天津编《益世报》幅刊《文学周刊》。1934年应聘任北京大学研究教授兼外文系主任。1935年秋创办《自由评论》,先后主编过《世界日报》副刊《学文》和《北平晨报》副刊《文艺》。
七七事变,离家独身到后方。1938年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到重庆编译馆主持翻译委员会并担任教科书编辑委员会常委,年底开始编辑《中央日报》副刊《平明》。抗战胜利后回北平任师大英语系教授。1949年到台湾,任台湾师范学院(后改师范大学)英语系教授,后兼系主任,再后又兼文学院长。1961年起专任师大英语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
40岁以后着力较多的是散文和翻译。散文代表作《雅舍小品》从1949年起20多年共出4辑。30年代开始翻译莎士比亚小说诗歌文学作品,持续40载,到1970年完成了全集的翻译,计剧本37册,诗3册。晚年用7年时间完成百万言著作《英国文学史》。
面条,谁没吃过?但是其中大有学问。
北方人吃面讲究吃抻面。抻(音chen),用手拉的意思,所以又称为拉面。用机器轧切的面曰切面,那是比较晚近的产品,虽然产制方便,味道不大对劲。
我小时候在北平,家里常吃面,一顿饭一顿面是常事,面又常常是面条。一家十几口,面条由一位厨子供应,他的本事不小。在夏天,他总是打赤膊,拿大块和好了的面团,揉成一长条,提起来拧成麻花形,滴溜溜地转,然后执其两端,上上下下地抖,越抖越长,两臂伸展到无可再伸,就把长长的面条折成双股,双股再拉,拉成四股,四股变成八股,一直拉下去,拉到粗细适度为止。在拉的过程中不时地在撤了干面粉的案子上重重地摔,使粘上干面,免得粘了起来。这样地拉一把面,可供十碗八碗。一把面抻好投在沸滚的锅里,马上抻第二把面,如是抻上两三把,差不多就够吃的了,可是厨子累得一头大汗。我常站在厨房门口,参观厨子表演抻面,越夸奖他,他越抖神,眉飞色舞,如表演体操。面和得不软不硬,像牛筋似的,两胳膊若没有一把子力气,怎行?
面可以抻得很细。隆福寺街灶温,是小规模的二荤铺,他家的拉面真是一绝。拉得像是挂面那样细,而吃在嘴里利利落落。在福全馆吃烧鸭,鸭家妆打卤,在对门灶温叫几碗一窝丝,真是再好没有的打卤面。自己家里抻的面,虽然难以和灶温的比,也可以抻得相当标准。也有人喜欢吃粗面条,可以粗到像是小指头,筷子夹起来卜愣卜愣的像是鲤鱼打挺。本来抻面的妙处就是在于那一口咬劲儿,多少有些韧性,不像切面那样的糟,其原因是抻得久,把面的韧性给抻出来了。要吃过水面,把煮熟的面条在冷水或温水里涮一下;要吃锅里挑,就不过水,稍微粘一点,各有风味。面条宁长勿短,如嫌太长可以拦腰切一两刀再下锅。寿面当然是越长越好。曾见有人用切面做寿面,也许是面搁久了,也许是煮过火了。上桌之后,当众用筷子一挑,肝肠寸断,窘得下不了台!
其实面条本身无味,全凭调配得宜。我见识简陋,记得在抗战初年,长沙尚未经过那次大火,在天心阉吃过一碗鸡火面,印象甚深。首先是那碗,大而且深,比别处所谓二海容量还要大些,先声夺人。那碗汤清可鉴底,表面上没有油星,一抹面条排列整齐,像是美人头上才梳拢好的发蓬,一根不扰。大大的几片火腿鸡脯摆在上面。看这模样就觉得可人,味还差得了?再就是离成都不远的牌坊面,远近驰名,别看那小小一撮面,七八样作料加上去,硬是要得,来往过客就是不饿也能连罄五七碗。我在北碚的时候,有一阵子诗人尹石公做过雅舍的房客,石老是扬州人,也颇喜欢吃面,有一天他对我说:“李笠翁《闲情偶寄》有一段话提到汤面深获我心,他说味在汤里而面索然寡味,应该是汤在面里然后面才有味。我照此原则试验已得初步成功,明日再试敬请品尝。”第二天他果然市得小小蹄膀,细火焖烂,用那半锅稠汤下面,把汤耗干为度,蹄膀的精华乃全在面里。
我是从小吃炸酱面长大的。面自一定是抻的,从来不用切面。后来离多外出,没有厨子抻面,退而求其次,家人自抻小条面,供三四人食用没有问题。用切面吃炸酱面,没听说过。四色面码,一样也少不得,掐菜、黄瓜丝、萝卜缨、芹菜末,二荤铺里所谓“小碗干炸儿”,并不佳,酱太多肉太少。我们家里曾得高人指点,酱炸到八成之后加茄子丁,或是最后加切成块的摊鸡蛋,其妙处在于尽量在面上浇酱而不虞太咸。这是馋人想出来的法子。北平人没有不爱吃炸酱面的。有一时期我家隔壁是左二区,午间隔墙我们可以听到“呼噜——噜”的声音,那是一群警察先生在吃炸酱面,“咔嚓”一声,那是啃大蒜!我有一个妹妹小时患伤寒,中医认为已无可救药,吩咐随她爱吃什么都可以,不必再有禁忌,我母亲问她想吃什么,她气若游丝地说想吃炸酱面,于是立即做了一小碗给她,吃过之后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过一两天病霍然而愈。炸酱面有超死回生之效!
我久已吃不到够标准的炸酱面,酱不对,面不对,面码不对,甚至于醋也不对。有些馆子里的伙计,或是烹饪专家,把阳平的“炸”念做去音炸弹的“炸”,听了就倒胃口,甭说吃了。当然面有许多做法,只要做得好,怎样都行。
面条饮食文化
在中国,最初所有面食统称为饼,其中在汤中煮熟的叫“汤饼”,即最早的`面条。汉刘熙《释名·释饮食》中有索饼;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记有“水引饼”,是一种一尺一断,薄如“韭叶”的水煮食品;唐朝又有称为冷淘的过水凉面;宋朝饮食市场上的面条品种达10种之多,丰富多彩,有插肉面、浇头面等;元朝出现了可以久存的挂面;明朝有制作技术高超的拉面,还有山西等地制作特殊的刀削面;清朝乾隆年间又有经过煮、炸后,再加入菜肴烧焖而熟的伊府面,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面条制品。
《荆楚岁时记》说:“六月伏日进汤饼,名为避恶。”恶,疾病和污秽也。伏天苍蝇细菌多,饮食不洁,易患肠道疾病,而“汤饼”用开水沸煮,趁热吃,这可能是古代伏天污染最少的食品,会大大减少疾病的发生。病人抵抗力差,当然要吃最洁净的食品。这也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侍候病人的饭食,多用面条。
今人考证,汤饼实际是一种面片汤,将和好的面团托在手里撕成面片,下锅煮成。如果将“撕”改成“刀削”,就成了至今仍在山西一带广为流传的刀削面。后来制面工艺改为:先揉搓到像筷子那样粗细,一尺一断,盘中盛水浸。“宜以手临铛上,挼令薄如韭叶,逐沸煮”(《齐民要术》),这时面的样子类似宽面条。到晋时,又成细条状。傅玄《七谟》道,“乃有三牲之和羹,蕤宾之时面,忽游水而长引,进飞羽之薄衍,细如蜀茧之绪,靡如鲁缟之线”,这几乎可以和厉恩海的手艺相媲美了。
面条的形状最后定格为长条。到宋代,汤饼也改称为面条(唐时叫“不托”)。面条的这种样子,使人的联想“因势赋形”,把面与生日、寿诞联系起来。按风俗礼仪,过生日贺诞辰吃长寿面。为什么过生日要吃面?宋人马永卿在《懒真子》中说:“必食汤饼者,则世欲所谓‘长寿’面也。”为什么面条能作为人长命百岁的象征?因为面的形状“长瘦”,谐音“长寿”。面条也就成为讨口彩的最佳食品。还有一种说法是:汉武帝时,人们认为寿命长短与人中长短有关,人中长短取决于面孔长短,而面条正暗合“面长”,长寿面由此而来。
面条历史
面条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食物,它起源于中国,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在中国东汉年间已存记载,至今超过一千九百年。最早的实物面条是由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科学家发现的,他们在10月14日在黄河上游、青海省民和县喇家村进行地质考察时,在一处河漫滩沉积物地下3米处,发现了一个倒扣的碗。碗中装有黄色的面条,最长的有50厘米。研究人员通过分析该物质的成分,发现这碗面条已经有约40历史,使面条的历史大大提前。面条最初只称为“饼”,“水溲饼”、“煮饼”便是中国面条先河—— “饼,并也,溲面使合并也”(引:刘熙《释名》),其意指用水将面粉和在一起所做出的食品均称之为“饼”;以水煮的面条或面块亦全作“饼”称。
在不同朝代均有对面条之记载。由初期的东汉、魏晋南北朝、到后期唐宋元明清都有史料纪录。但起初对面条之名称却不统一,除普遍水溲面、煮饼、汤饼外,亦有称水引饼、不托、馎饦等。“面条”一词直到宋朝才正式通用;“面条”为长条形,花样却多不胜数,什么冷淘、温淘、素面、煎面……皆属“面条”;制面方法之多亦令人叹为观止,可擀、可削、可拨、可抿、可擦、可压、可搓、可漏、可拉……中华面条既属经济饱肚的主食,还可作登大雅之堂的上佳美食。据史录,很多达官贵人均喜吃面,并会以面食招待贵宾。
中国全盛时期–唐朝,便有提到当时宫廷要求冬天要做“汤饼”;夏天则做“冷淘”(冷陶即现今之冷面/过水凉面)。元代出现了可以长期保存的“挂面”;明代又出现了技艺高超的“抻面”。这些制面技艺的出现都为面条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清代最有意义的是“五香面”和“八珍面”的出现,而且在乾隆年间又出现了方便面的前身:耐保存的油炸的“伊府面”。其实中华面食在清朝发展巳相当成熟且穏定,甚至各个地区均有其独特风味,如中国五大名面:四川担担面、两广伊府面、北方炸酱面、山西刀削面及武汉热干面。加上中外文化交流与发展,更令中华面条、面食之文化于全世界大放异彩。
中华面驰名中外,对世界之面食文化亦有深远影响。现今的日本拉面实于一九一二年由中国引入传统拉面制作技巧到横滨。
面条文化
面条主要用麦子面粉制作,于面出现之前,饭、粥为普遍中国人的主食,但当面出现后,面条地位即跟米食平起平坐–北方人主以面食为主粮;南方人虽倚重吃米饭,但面食亦成为重要小吃。
南北两地之面条实有着天壤之别。南方的“面”指以面粉制成的面条,以蛋面为主,用的并非鸡蛋而是鸭蛋黄,面身幼、面质爽口弹牙。其中生面、干面皆有之。广受欢迎的有细条干面及虾子面;北方的“面”则指以小麦磨成的粉,面条多不用蛋,用之以碱水,加入碱水能令面条变得容易消化,故面条成为北方人主要食粮之故。跟南方的相比,北方面条面较粗,面质软滑柔韧。如果在北方如果说“要面”,老板只会给予面粉;而在南方,卖的则会是巳加工好的面条。
北方人以面为主食,因而面食较重其质和量。北方人做面常加时令叶类鲜熟,佐以生葱、生蒜、香菜等调味,味重油多,配料及汤相对较咸,主要是驱寒,饭量大的也可配馒头、烧饼。南方反之,因南方人以米饭作主食,面条为小吃或招待、迎合北方人口味,因小巧习惯喜以小碗盛放,但不放葱姜、叶菜,喜欢放酱油、榨菜、明菜油,一般是挂面,外观和口味对嗜好面条一族来说差强人意。
传统面条当然以人手巧制,由和粉、打面、拉面或切面全用人手,不过南方及北方做面亦有所不同,各具特色。北方出名拉面,固名思义用手拉制而成,拉面要做得软滑但有韧性,绝非易事,需膂力过人,对力度控制要得宜,刚中带柔,才能做出佳品。反观南方面条,却重柔中带刚,爽而不脆,关键亦在做面时的力度,面团和好后,利用人体的弹跳力以大竹压之,面团压簿,最后切成幼条。
要数特色的中华面,首推伊府面,简称“伊面”,既可以汤煮,亦可作干炒,由清乾隆进士伊秉绶家厨所创。伊府面中国南北两方皆有制作,尤以闽、赣最出色。伊府面之特色在于它不用水和面,改用鸡蛋液;经沸水煮后用冷水冲凉、烘干,再用油炸,令其变半成品。因制法独特,可适合不同煮法,所以伊府面确是面中上品及筵席上的特面点。
另一闻名中外的担担面,于一八四一年出产于四川。意思简单之极–挑担叫卖的面;当时民生苦困,一位名叫陈包包的小贩为求生计,挑起担子沿街卖面。虽说面食于古时算为上品,达官贵人均喜爱之;但担担面并不只专卖给有钱人吃,其对象反着眼在平民大众。担担面起初只在横街窄巷摆卖,面质相当粗糙,仅用滚水渌熟,汤底则用辣椒油、豉油,再加少许炸菜,味道辛辣,以作果腹。要到后期才进入了大饭店、宾馆,再与其他小吃登上酒席桌。
在香港极受欢迎的云吞面,面底是生面。生面早时产于广东,以鸡蛋或鸭蛋做面,鸡蛋令面身变得爽口;鸭蛋则令生面增添蛋香。好的生面称为银丝幼面,面要幼,煮后呈黄色,当然要爽口弹牙,不能太硬亦不能太软,而最重要的是,生面煮后不可带碱水味。
面条故事
中华面条除了南北文化各异,其实很多面款亦含不同意义或有其背后独特故事。
传统中华面条——长寿面。中国人每逢生辰设于宴会最后必吃食品,因面条长长的,寓意长命百岁。古时吃长寿面象征祝福新生男婴长命百岁,此世俗一直沿袭下来。吃面时要将一整条面一次过吞下,既不可以筷子夹断,亦不可以口咬断之。吃长寿面除寓意长寿外,也代表敬老。有传黄帝于冬至当日得道成仙,自此以后的每一个冬至都以吃长寿面代表敬老,所以长寿面又称“冬至面”。其实有关“长寿面”的意义众说纷纭,以上仅属其中。
寿辰时吃的面线亦会称为“寿面”。面线以福州最出名,有多种叫法:结婚时送予女方的会叫“喜面”;孕妇于产期吃的称“福面”;以面线相赠亲友的则是“太平面” ;老弱及病者吃的,属健康食品的,面线会被称为“健康面”。民间有传面线乃九天玄女为母亲王母娘娘祝寿而费煞思量所准备之贺礼。因而做面线的人家中都会供奉九天玄女的神像。福州面线的品种繁多,有鸡蛋面线、龙须面线、银丝面线等。(引:《中国名食掌故》)
又例如先前曾提过的“冷淘”,原由当今中国唯一女皇帝——武则天所创。据说武媚娘年轻时天姿国色,十四岁巳被选入宫当才人。因要与青梅竹马的爱人常剑峰分开,临进宫前他俩到一面店吃面。有见当日天气炎热,媚娘灵机一动,与老板研制出柔软可口的“冷淘”。巧遇当天是媚娘生日,为了怀念当年情境,致以后每逢武则天寿辰之日心命御厨烹煮冷淘,直到寿终正寝此习都并未曾变改。(引:《中国名食掌故》)
陕西岐山面又有着另一故事,岐山面又称“和气面”。话说西周时,殷纣王妒忌周文王姬昌功绩,将他囚禁在羑里的城堡。后来周文王回到家乡,乡亲见他因受苦而变得消瘦,都带来大量食物予之补身。周文王为答谢大家对他的爱护,便亲自做面、并以大家带来的食物煮面招呼。当面吃完,大家将剩下的汤倒回,再滔面。这种只吃面、不喝汤的吃法被称为“和气面”。(引自《名食故事》)
另:“面条”为经典黑帮史诗电影《美国往事》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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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船》:“魏作汤饼,晋作不托。”
《释名疏证补》:“索饼疑即水引饼。”
《齐民要术》记有“水引饼”的做法:“细绢筛面,以成调肉〔月霍〕汁,持冷溲之。水引,按如著大,一尺一断,盘中盛水浸。宜以手临铛上,揉搓令薄如韭叶,逐沸煮。”
束皙的《饼赋》说,冬日宜吃汤饼:“玄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成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
后庚阐《恶饼赋》有“王孙骇叹于曳绪,束子赋弱于春绵。”
傅玄《七谟》有“乃有三牲之和羹,蕤宾之时面。”
刘禹锡有诗《赠进士张盥》:“忆尔悬孤日,余为座上宾。举箸食汤饼,祝辞添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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