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诗
14文典文科班 V11414018
张文灿
摘要: 写诗对余秀华个人生活来说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是写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感觉。只是自己的情感抒发,对于一时间成名或许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吧,网上一些人对她的评论有褒有贬,对这些评论于秋华并不在意,用她的话说:“他说他们的,我写我的,不必去管。”
关键词:命运,脑瘫,农妇,诗人
最近关于一篇《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微信朋友圈疯狂流传,其作者余秀华也瞬间红了。乍看之下这篇诗作似乎有些标题党,以“睡你”这样的字眼吸引眼球。但仔细读过之后又颇有一番意味,诗人在诗中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恋,对爱人的思念之情。
残酷的命运
生命中总有一些是我们不能改变的,命运总爱折磨人。余秀华是湖北钟祥横店村的一位农妇,出生时因倒产导致缺氧而患上了脑瘫,身体行动不便。高中没上完便辍学回家了,因为身体上的残疾导致她生活不能自理,也因为这个因素的爱情也是悲情的。人人都向往爱情可现实确实总不能令人遂愿。在十九岁辍学时父母变为其包办举行了婚礼。她的丈夫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争吵不断。在无爱的婚姻里,余秀华感到绝望,这也许是中国农村许多包办婚姻的农妇们的真实写照吧。正如在农村中大部分人男女的结合并非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双方彼此适合,正如余秀华自己所言:“她有一个老公,但是没有爱情双方从未进入彼此的生活里。”在有性而无爱的婚姻里争吵成了他们唯一的生活方式。感觉从这个方面我们可以从中思考在婚姻里爱情可以占多大分量呢?婚姻要讲究吗?余秀华也是无奈的。如在《离婚证》所写:“一叠新翠,生命里难得一次绿色环保和我的残疾证放在一起合成一扇,等待开启的门,36岁,我平安落地至少一段时间里,我不再是走钢丝的人。”身体的残疾,样貌的一般似乎已注定她在婚姻中只能将就。若是那男的如中国广大农民般朴实也就罢了,但是这偏偏是一个粗暴的且有许多不良嗜好的痞子,余秀华在曾尝试着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她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去与丈夫办理离婚手续丈夫却中途溜走。母亲后来的劝说使她有继续了这形式上的婚姻。“爱,不将就”在现实中对于很多人来说总是那么不切实际。正如保尔·柯察金对冬妮娅的爱却最终不能在一起一样。余秀华渴望爱情,以爱情为食,但在现实中却注定是悲情的,她只能将对爱情的美好想象宣泄在诗歌里:”我得去爱一次了,那个没有手脚的男人会为我吐出满是玫瑰的春天。无法摆脱身体残疾的命运,余秀华现在也不奢望什么爱情了,只是希望能赶快抱上孙子。但愿我们的社会能发展的好。让每个人都有公正公平的竞争机会。出身贫寒之人也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获成就.而不被社会所遗弃
写诗对余秀华个人生活来说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是写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感觉。只是自己的情感抒发,对于一时间成名或许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吧,网上一些人对她的评论有褒有贬,对这些评论于秋华并不在意,用她的话说:“他说他们的,我写我的,不必去管。”不管别人是骂还是赞,她依旧写她的“荡妇体”的诗。有人将她称之为中国的艾米莉·迪金森。这或是与不太适合的,余秋华与狄金森的风格有很大的不同。余秋华出身乡土,几乎没有怎么上学,她的诗也主要反映了她生活的乡村面貌和她的思想感情。细读她的诗,几乎每一首都是她对自己生活的感性认知。“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有时生活是我的一条狗。”现实生活有很多无奈,余秀华生活中的踩在脚底下如同别人诧异于一个高中没上完的农妇还写诗,而且还是个脑瘫。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一直是“姑奶奶只写自己的诗”,是个泼辣、孤僻、随意是个泼辣、孤僻、随意的农妇。如刘年所说余秀华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诗歌中,就像把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她的诗歌里充斥着的狂野、原始、向往疯狂的力量,就如同告诉我们,你们永远也回不去那所谓的精神圣地了,什么美和柔软的瞬间,什么“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我们就生活在这个高度发展的社会和世界里,我们需要认清的,是在众多镜像之中的自己,而不是镜像之中的自己,而不是镜像之中的自己,而不是去意淫出一个精神家园。她就像“堂吉诃德”一样不断向那“风车”
在余秋华的博客上看了一些诗,一篇《风从原野上吹过》:“我请求成为天空的孩子/即使他收回我内心的翅膀。走过原液,冬意弥深/风挂落了日子的一些颜色/酒杯倒塌,无人扶起/我醉在远方/姿势泛黄。麦子孤独地绿了/容我没有意外地抵达下一个春/总有个影子立在田头/我想抽烟。红高粱回家以后/有多少土色柔情于我/生存坐在香案上/我的爱恨/生怕提起。风把我越吹越低/低到泥里,获取水分/我希望成为天空的孩子/仿佛/也触手可及”。这第一句写的极为精妙,就如近日火爆微信圈的“世界那么,我想去看看”。同样都是神来之笔,一下子便打动人心,引起人们的共鸣。创造了独特的意境和精神。但不同的是余秋华那句“我请求成为天空的孩子,即使它收回我内心的翅膀”这一句简单的话里却有一股悲情,蕴藏着让人一次次流泪的力量,想在农村这种没有容貌、不能做劳动却狂爱写诗的女人,生存困境可想而知,“天空”没有听到余秋华的呐喊,乡村的风景对她的梦想似乎形成了一种反讽,她喝醉,她想抽烟,她的爱恨是心底不能碰的伤。但是最后余秋华:“风把我越吹越低/低到泥里,获取水分/我希望成为天空的孩子。她选择的不是放弃,这才是诗歌真正打动人心的地方。这是一个其貌不扬,但拥有一颗战胜无数困难的坚强灵魂。有时生活是她的一条狗但更多是生活是我的一条狗。对于自己,余秋华似乎有诗歌遇见的的结局。这首诗是<但是,我不知道>:幸福如一片叶子含在嘴里/这个三月,走得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获取水分/并从一条经脉上/得到秋天的走向。想让我的一个短句穿过秋天的埋伏/天凉的时候,我怀抱紧张/回首还会惊心/我不知道我身后的脚印/是否如一个酒杯/怀揣着月亮。我开始信任我的平凡,我的世俗和一钱不值。我把一个句子放在山后长长的斜坡上/让叶子盖满它的身体/可是我不知道/哪一片叶子的泪光/会得到整个秋天的原谅。我开始信任我的平凡,我的世俗和一钱不值。我把一个句子放在山后长长的斜坡上/让叶子盖满它的身体/可是我不知道/哪一片叶子的泪光会得到整个秋天的原谅。我开始信任我的平凡,我的世俗和一钱不值。现在的社会有多少人还在为物质、名声乃至虚荣而对自己的生活苦苦相逼,却不肯接纳自己的平凡、世俗和一钱不值。这个时代充满着躁动,与不安。余秀华的诗歌里恰好有这个时代缺乏的精神。又如《安慰》中:即使一句诗无法让一条虫取暖/即使一个问候无法让夜晚光滑/即使水滴里/触摸不到一个。即使在我想你的时候/夜晚那么遥远/然而一个秋天还在路上/在拐弯的地方伸出手/我们的及体内蓄满了赞美的语言/和落叶的感情。”写的多好呀,充满了意象,有想象力和魔力。”即使一个问候无法让夜晚光滑"生活依旧是如此艰辛,但依然努力。
<老何家的一块石头>遇见她的时候,他说:她身体里有月光/把她捡回来。/她在他案头,他不用想起/她在他案头,他也不常看见/她说现在是春天,他没有听见/她说月光里小溪潺潺,他没有听见/她看着他喝茶,读书,和别人打电话/她看着他谈笑后的落寞/她不说他在她心里,他也不知道/这多么自由。”这首诗说实话读的也不太懂,但感觉挺不错的,男主的以笔杆子为生的人,而以石头为意象,男主把它从路边捡回来后,就放在书桌上,她终日观察者男主的生活与工作,暗恋着男主。整首诗以石头为意象描写了一个女子对自己身边的一个男子的暗恋,她对男主的情愫是那么深,却又不想告诉他,享受这种暗恋的感觉,看他却不打搅他。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的,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鼻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我有月光,我从来都不明亮,我有桃花,从来都不打开。我有一辈子浩荡的春风,却让它吹不到我。我穿过午夜的郢中城,没有蛛丝马迹。”不是为写诗而写诗,而是想写是发自内心的的感情抒发,文字与文字间是那么动人心弦、真实亲切。谷子和稻子从发芽那一天起,稗子和稻子注定没有结局,稗子是提心吊胆的观望着田埂,害怕被农夫拔掉,离稻子而去。艰难的过程,痛苦的结局。有桃花却不打开,有春风却不沐浴,闭塞狭小的村子里无人理解的孤独。因为脑瘫,她的生活圈子简单到只能用以一个人度过前半生来形容,小小的村子像一个笼子或屏障把外界所有的灰暗面阻挡在她的生活之外,所以她单纯,不加一点掩饰和做作,同时也因为脑瘫,它孤独她感性,激发了她的潜能。用一位学者的话说如若不是脑瘫她早就穿越大半个中国去打工了。虽然有些黑色幽默但的确道出了部分缘由。折射了当代社会的部分现实。来自底层的农村,她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泥土上长大的,在家门口看草长莺飞,看春华秋实,看雨露冰雪,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在她的家门口抽个烟,摇摇晃晃的去喂兔子。避免了城市钢筋水泥的侵蚀和包裹,避免了眼睛被快节奏的生活所遮蔽,因词语而她能用最简单,最原始,最踏实贴地的词语和人来事物去调动读者来自灵魂的感动。农村和脑瘫,这两个标签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成就她的重要因素。我们常常尝试着用冷漠将自己武装保护起来的时候,她依旧真实,坦诚,不卑不亢,并满怀希望,那她的诗必然如她!一锅苦难的汤就这么熬成了一缸醇香的酒!被上天抛弃,一个坚强隐忍透彻的灵魂被揉进了一个残缺的身体。如果上天给她一个机会抛弃现在的一切,绚烂的才华,痛苦的婚姻和唯一的儿子,变为一个健康的普通女人,不知道她会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后者。
再看看这篇火遍大半个中国的诗: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英国诗人奥登曾经曰过:“一个平庸诗人和杰出诗人不同的是,前者只能唤起我们对许多事物既有的感觉,后者能使我们如梦初醒地发现前所未有的体验”无疑余秀华的诗是带着这种美感的,而不是某些人口中“荒淫低俗的”。现代诗歌不太好赏析,朱光潜就曾说过“诗必有所本,本于自然;又必有所创,创为艺术”这里的创造首先就体现在诗的语言运用是对日常语言的“人工化”的扭曲和违背。而他所说的“诗本自然”的自然就是表达情感的自然需要相对于叙事说理的直截了当逻辑清晰而言抒情往往是低回往复,缠绵不尽,因此更适于把语言当作情感的缩写和指示,力求使听者因声音而体会到弦外之音。诗意不尽,缠绵往复的情感表现,造成了诗对音律等语言形式的格外追求。而这个角度看,余的诗歌不够洗练,并没有对日常语言太过“人工扭曲”。总的评价,这首诗足够优秀,但也不能说登峰造极,在比如让我看,我多少次恨不得把“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一并改为“你看,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虽相隔千里,但对那个朝思暮想的爱人的渴望与思念却是依然强烈.爱情---人类永恒的主体.究竟什么是爱呢,诗作中所描述的是一个对爱人的深切的思念,对爱人精神和肉体的渴望.通过肉体上的交互换来精神上的快感.。或许主人公是认真的经历了心理上和身体上的疲劳而穿越大半个中国,精神上的思念与占有始终摆脱不了肉体上的依赖的无奈,.肉体的的愉悦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主人公深陷迷茫之中,诗中所言在寻觅的过程中却误入迷途,被一些艳丽的蝴蝶迷住,把表面的赞美当作了春天,是精神的不坚定么?或许更多的是被肉体所困扰,精神与肉体,现实与理想如同斯芬克斯之谜一样困扰着人们,人们对爱情的追求要难道仅仅是跋涉万里去睡彼此么?这或许是诗人对每个读者的追问吧!
我说的是余秀华。
曾有很著名的诗人说, 谁说余秀华的诗好, 谁就是他的敌人。这不像是诗人说的话;潜伏在“敌人”用词里的“斗争哲学”对诗歌的伤害, 看来并没有随着斗争时代的终止而结束。
余秀华的两本热销40多万册的诗集中, 位于第一首的都是《我爱你》。她的诗, 可以用其中的四个字来概括:“人间情事”。而她对此的基本态度是三个字:“我爱你”。这“人间情事”出现在诗里并且是被诗所唤醒的;在现实中, 它们“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是惊恐不安的。在诗里, 在想象的世界里, 春天的意味对于你和我是一样的;但在现实世界里, 你与我的区别就是稻子与稗子的区别。对农人来讲, 它们之间的区别是如此显赫———稗子长着一副稻子的模样简直是稗子的莫大罪过。一棵必将被刈除的稗子对稻子的依恋, 并且希望能够长久, 就是诗人对这个美好春天的最大梦想;这个梦想对她自己而言, 也是一种罪过。余秀华的诗, 基本上是从这样一种视野出发的。这是她非常独特的地方。
《我爱你》是首爱情诗。在余秀华的诗中, 爱情诗占了很大的篇幅和分量, 也引发了很多的关注。我并不想说这是因为余秀华是女性, 也不认为她本人对爱情诗的钟爱, 映射着她现实生活中爱情的缺席。后一种关于诗是诗人“心理代偿”的分析模式, 只能解释诗的发生, 并不能说明诗在发生之后的分蘖、扬花和结实。我更倾向于把它们看作是她所书写的“人间情事”中非常自然、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她的爱情诗中体现的是诗人对人间的爱, 对现实的爱。诗人如此热衷于书写爱情, 是因为她明白, 作为肉体的人, 我们都只能是短暂的、残缺的———这是稗子和稻子唯一拥有的相同质素。而诗人与其他人的不同仅仅在于, 她明白“在白色的纸张上, 人们能达到更高层次的抒情, 远胜过在卧室的床单上。” (布罗茨基《第二自我》) 试图把诗与现实中的人或事对应起来的读者, 是只有靠猎奇才能捱过庸常生活的人;他们爱的不是诗, 是他们自己。
《我爱你》中比肩而立、渴望相爱而只能拥有“白色的纸张上”的爱的稗子与稻子这一对意象, 是余秀华的独特发明, 也是当代中国爱情诗的一次独特发现。我们都还记得舒婷的名篇《致橡树》, 记得那里面作为理想的、近乎完美的男女爱情象征的两棵树:比肩而立、彼此抚摸与倾诉的橡树与木棉树。这是两首完全不一样的诗, 但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只能称之为诗歌语言艺术的奇迹。文学史通常把《致橡树》看作新时期诗歌中女性意识觉醒的标志, 它也被认为是一篇关于“伟大的爱情”的宣言。不过, 它并不像有些批评家分析的, 是要求与男性完全平等的女性主义精神的张扬或呐喊;相反, 它暴露出舒婷是一位深受中国传统文化, 也就是男权中心文化浸染的诗人:没有什么比把男女两性“自然而然”地定位在伟岸挺拔的橡树和柔情万种的木棉上, 更能说明这一点。
我并不想说余秀华的诗是对舒婷的诗的某种转换或者替代, 因为正像《致橡树》中说的, 每个人都应该立足于脚下的“坚实的土地”, 每位诗人也都是从这里出发, 去观察和体验现实人生。但是, 在如此相似的诗歌结构中所出现的两对意象, 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差异:“相触在云里”的橡树与木棉, 在一位年轻的新秀手中, 降低或者矮化为稻子与稗子;两性之间的误解依然存在, 但发自女性的激烈的、声震云霄的呐喊, 让位于另一位女性的“提心吊胆”, 一种惶恐不安的低声细语。
我欣赏舒婷诗里的只有那个特定时代才有的理想主义精神, 以及对看似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的坚忍追求。同样, 如果我觉得余秀华的诗更为贴近大地, 那是因为今天的现实已不是昨日的现实;今天的诗歌似乎也不再有昨天那个时代的豪迈、激昂、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更多的是惶恐———对稻子的守护者们以不言自明的“正当理由”轻易除掉稗子们的惶恐。
多年来围绕诗歌展开的种种言说仿佛证明着这样一件事:诗歌没有自诩为真理, 却在事后一再被证实为真理, 包括舒婷诗中“伟大的爱情”的理想仍然会在现实中灰飞烟灭;也包括, 面对余秀华的诗, 以毋庸置疑的“正当理由”必置稗子于死地的那些聒噪。
近日,随着一首名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在网络“病毒般蔓延”后,余秀华火了。这个患有脑瘫的湖北农妇,被学者沈睿誉为“中国的艾米丽·迪金森(美国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她的第一本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也将于最近出版。
“一个无法劳作的脑瘫患者,却有着常人莫及的语言天才。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2014年《诗刊》9月号重点推荐了余秀华的诗,编辑刘年如是推荐。写了16年诗的余秀华,终于被大众所识。
38岁的余秀华,来自湖北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因为出生时倒产,脑缺氧而造成脑瘫,余秀华无法干农活,也无法考大学,高二下学期便辍学回家。从此之后,诗歌成了她忠实的伙伴。
诗歌、残疾以及私密的旅行
“你可以想象,一个农村的中年妇女心怀锦帛地坐在电脑前面,一指敲打出文字,让它们按照我的心意组合,完成一个下午私密的旅行,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美好到我心忧伤”——未完成小说《泥人》
2014年12月4日,横店村。
1个小时后,汽车导航终于败给了这个水塘密布的村庄,问了3次路,笔者才沿着曲折的田间小路,来到余秀华家门口。
5间平房两道门,这是一座普通的农村院落,略显破旧但并不衰败,院里厅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残疾,余秀华走路摇摇晃晃,说话也模糊不清,但是当她拿起扫帚扫地时,却和常人无异。
很多年来,余秀华在家中所能做的,就是扫地、做简单的饭菜。干活时,扫帚充当了她的拐杖,一如诗歌在她生命中的角色。
在给《诗刊》配发的自述中,余秀华写道,诗歌“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这根拐杖,让她在艰难的人生道路上自觉安稳。“当生活很单调很无聊的时候,总要有一种东西让你对生活有点希望,那就是写诗喽。”她说,正如邻居们冬日打麻将一样,自己写诗也成了一种习惯,一天不写,心里就痒。
余秀华很高产,有时候一个下午就可以写五六首诗。在搁笔良久的小说《泥人》中,她把写诗称作“一个人的私密旅行”。只不过她的旅行用一根手指完成——因为脑瘫,她只会用左手食指打字,打字的时间远远超过构思。她的电脑是2009年钟祥的网友们捐赠的,因年久失修,屏幕会随着余秀华敲字而闪动。
1998年,余秀华写下了她的第一首诗《印痕》,诗中不无悲观地称自己“在泥水里匍匐前进”。当时,她结婚已有3年,有了儿子,但“从来与爱情无缘”。时至今日,她仍坚持16年前的看法。
无怪乎在她的博客上,有网友称,读余诗,常常让人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之感。她的残疾、她不幸的婚姻、她无法摆脱的封闭农庄,和她的诗歌对比,悲情仿佛是注定的。然而余秀华对此却不以为然:“悲伤是我人生的主旋律,悲伤的时候更容易写诗,但我不是一个悲情诗人,我高兴时也写诗。”
“对我来说写诗是一种很小我的事情,写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感觉,有时候只是自己一刹那的感觉。”写诗,对于余秀华来说,是一种个人体验和感悟式的写作,她不关心诗坛,也从不去想诗歌能给她带来什么。
《诗刊》发表余秀华的诗后,给她寄来了1000多元稿费,这让她非常高兴,毕竟,“我每个月的低保救助金才60元钱。”她说。
村庄、宿命以及无望的抗争
在横店村,余秀华没有读者。
“字都认识,但不知道她写的啥,你说,她写得行不行啊?”在村口的小卖部,一位村民说,当地媒体报道后,大家才知道余秀华写诗。小卖部是余秀华经常来的地方,看人下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在余秀华的诗中,横店村是一个常见的意象,爱恨交织,充满矛盾。“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以后还要死在这里,它给了我一个归属。但是这个地方又不是那么好,偏僻穷困,我爱它,又想摆脱它。”
余秀华曾尝试着逃离。2012年7月,她随同乡一起去温州打工,在异乡,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故乡,并写了一首诗《在异乡失眠》。
但是不到一个月,新奇劲儿还没过,她就被父亲余文海叫了回来。“他不放心我,而且我手慢,挣不了钱。”那次打工,余秀华不仅没拿到工资,还白贴了两趟路费。来回40个小时硬座,302元钱。
在邻居们的眼中,余秀华有她的幸福:“有父母养着、不用做农活、整天上网。”对这种残酷的“幸福”,余秀华甘苦自知。
余秀华的诗里,宿命的色彩浓郁。她顺从于生活本身的困顿,却又不甘心只是“临摹生命的图案”,因而竭力“在命运的漏洞里获取形体单薄的快乐”。
“这样的命运谁甘心呢!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你想飞,但飞不起来!”余秀华咬牙切齿地说。诗歌,是她穿透平庸生活的唯一的希冀。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在编后记里,刘年如此评价余秀华的诗作。
“有明显的血污”,余秀华喜欢这个评价。“我写实,写我自己的生活经历,我是脑瘫,也是一个撒泼骂街的农妇,相比诗人身份,我更能接受这个身份。”她说。
亲情、爱情以及长久的等待
61岁的余文海,看起来像是刚过五十。
“其实我知道,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他有白头发/也不敢生出来啊”。一年前,在诗歌《一包麦子》里,余秀华这样写他的父亲。
更多时候,在诗中,父亲不止是承苦受难的形象,还要承担余秀华的抱怨与痛诉。在引起争议的诗歌《手(致父亲)》中,余秀华声泪俱下:“来生,不会再做你的女儿/哪怕做一条/余氏看家狗。”诗中,余秀华对父亲的情感真挚而热烈,同时又充满矛盾,爱得深沉、怨得无奈。
“有人说是表达我对父亲的不满、仇恨,也有人说是表达我对父亲的爱,我自己更倾向于是爱。”因为这首诗,余秀华的读者分成了截然对立的两派。
余家有8亩田地,1亩堰塘,田里劳作全靠余文海、周金香夫妇。对于父母的辛苦,余秀华只有苦笑,“这不是对等的,应该由我来照顾他们,给他们幸福,而不总是被照顾,被给予。”
除了亲情,爱情也是余秀华诗中常见的题材,这或许因为她的爱情还未盛开便已凋零。
1995年,19岁的余秀华刚刚辍学就被安排结婚了,她无法预料,多年以后,自己会经常想起结婚时的场景,悔恨交加、泪流满面。
“他性格火暴,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猜忌、打闹,跟他结婚是我人生的最大败笔。”在采访中,对于余秀华坦言“家丑”,记者一度愣神——余秀华的直言直行、敢说敢为,或许可以解释她在诗歌中为何能够如此直白地表露情欲。
她一直渴望爱情,但从未如愿。她只能等待,等待有朝一日,春暖花开;等待梦中“没有眼鼻”的男人,为她吐出“满是玫瑰的春天”。
然而,“我都快40岁了,人老珠黄,也就不奢望爱情了,现在我等着抱孙子。”余秀华说,儿子已经18岁了,在武汉读大一。
等待未完,除了爱情,还有诗歌被人认可,还有走出这封闭的村庄,还有回报父母。余秀华说,聊以自慰的是,目前已经有湖南出版社和长江文艺出版社跟她联系,希望可以为她出版诗集。
编辑/梁 市
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横店村
我没有喊你姐姐也没有唤你妹妹
我只想替你掩埋死去的兔子
把你抱在怀中,用半生捂热一个词
伸手为你扶住摇摇晃晃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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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我的嘴给你
好让你清晰的吐字黑夜,说出黎明
和你心爱的男子越过诗歌甜言蜜语
口齿伶俐地回答生活重复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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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我的脚给你
让你逃离伤害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让你展翅油菜花田慢镜头一样飞奔
穿上红色长裙,漫步弯弯的小路
最好和横店村不解风情的月亮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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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以上的句子
我在秋风里停下来摇了摇头
我怎么能把我的嘴给你
我的.嘴抽烟喝酒,骂出的脏话没法统计
还有我的脚,多年的风湿关节炎
早晨醒来都下不了床
-
其实我能给你的,只有遥远的热爱
和此刻忍不住心疼的泪水
等你死了,我要和全世界的兄弟姐妹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个声音:
她的诗美得令人目瞪口呆
在她面前,我自己以及同时代的诸多诗人都成了“一坨屎”。
——这是第一感觉,多么悲哀的论断,当我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一股莫大的苍凉感笼罩心头。一时间,好像除了余秀华,世上已无配做诗人之人。就像12年前,当我站在小县城大街上,整个天空被刀郎的嘶吼笼罩,别人的嘶吼就不再是歌,而是空洞的破锣嗓子。
大众对余秀华一边倒的推崇,以及诗歌圈里偶尔跳出来的反驳之声,在将她推向神坛的过程中,行使了殊途但同归的职责。
大众不适应,诗人不应该都是一堆接近废弃的“货”吗?诗歌圈同样不适应,有多久没被关注了?好像一夜回到80年代。
大众说,原来还有诗人。
诗人说,原来大众还读诗。
大众说,得了吧,除了余秀华,你们依旧是一群垃圾。
诗人说,你们的鉴赏水平依旧如此低下。
在这里,大众清除掉对于诗人的偏见,带着尊重以及零星的怜悯去接近余秀华,之后去掉怜悯,换成一种持久的敬意。他们第一次在“睡你”、“被你睡”、“叫床”这些性暗示面前肃然起敬,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发出漫天的嘲讽。
从没有一个诗人的“火爆”过程如此之短,2014年9月,《诗刊》推出她的诗作,然后经过博客尤其是微信的推广,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进入每一个拥有智能手机的人的视线。当然,阳光下的奔跑不能抹杀她之前十数年暗夜里的追索。
“她的诗美得令人目瞪口呆”——无数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个声音。
传统诗人的成长路径被她大大压缩:投稿—小刊物发表—大刊物亮相,小评论家认可—大评论家认可,市级文学奖—省级文学奖—国家级文学奖……她没有经历论资排辈,认祖归宗,没有投入哪个“大佬”的门下,被一派拥戴,被另一派攻击。最重要的是,在某个时间的节点,在举世瞩目的“华山论剑”(比如著名的盘峰诗会)中,拥有一席之地,从此进入文学史,广收门徒,拥趸无数……
余秀华不自觉地抛开了以上一切束缚,像虚竹一般,一下子便拥有了天山童姥数十年的功力,让那帮顺着资历的天梯往上攀爬的人羡慕嫉妒恨,让所谓的庙堂上掌握话语权的老爷们无所适从。
所以,接下来,“老爷”们肯定会施展收编的大网,各种送温暖、送荣誉、送金钱活动会不绝如缕。一个身残志坚的女人,成为时代楷模……
这有什么不好吗?一个大众喜欢,受尽了众人应该受的苦难,写出了众人心中的悲戚的诗人,大众总希望她保持自己的本性,同时生活得好一些,内心的丰富持久一些。
在这个早已抛弃了诗歌的时代,余秀华穿破了层层云雾,她的诗,恰恰碰触到了当代人敏感神经的一部分。她把这几年我们想说,但又说不出来,无法表达的情感表达了出来。那是在一个残疾的身躯里,在一个没有人懂诗的村庄里,在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里。
余秀华说,“我不想这样被关注。”面对众多一拥而入的记者,她现场写了一首诗,“假如你是沉默的,海水也会停止喧哗”。
“我惊讶的是,她比正常人的感受还准确,‘穿过半个中国去睡你’,‘奔跑成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对她来说,我真不知她是怎样感知到的。”一个朋友亲口告诉我,“她的诗是美好的,她就是美好的,客观的她是怎样的就不重要了。真诚是现代社会最稀缺的,人们都在想着保护自己,余秀华没有,她一无所有,然后,在诗歌上,她也就有了一切。”
——对这样的看法,我保持高度但不是全部的肯定。
文化滑稽戏:
被重塑的“脑瘫诗人”
可是,后来我终于回归理性,县城的天空重又清静,刀郎不过只是一场游戏。接下来,我开始怀疑刚开始敲下的关于“一坨屎”的那句话。
这场阅读“狂欢”,首先要界定一点:你没有任何理由去质疑余秀华——她的人以及她的作品,一个底层的身有残疾热爱生活的女性,以及从灵魂深处迸发并与这个时代的痛产生无限共鸣的分行文字。
我不会批判余秀华,她同样带给我很多思考。但此时,有两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游荡,一个是刘年——余秀华爆得大名的最主要发现者,一个同样优秀的诗人,他说:“多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我相信,余秀华会是作为编辑的刘年最大的荣耀。另一个是沈浩波,他说:“近期大众舆论关注的两个诗人,一个是许立志,一个是余秀华。一个是自杀的富士康打工青年,一个是脑瘫症患者。前者把苦难写成了有尊严的诗,是个好诗人,所以大众不会真喜欢他的诗。后者把苦难煲成了鸡汤,不是个好诗人,所以大众必会持续喜欢,热泪涟涟。眼泪这东西,确实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事物。”
我依然相信,刘年和沈浩波谈论的是一个问题的两面。刘年说出了久违的一种感动,不论是文本层面还是生活层面;沈浩波说出了对大众娱乐的警醒。眼泪所代表的,有时是1942式的悲怆,但更多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它刚刚在《小时代》《致青春》《后会无期》里洗过澡,又跑到这里来流眼泪——这样的人,恰恰是大多数。
波兹曼在《娱乐至死》扉页上写道:“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那些被感动的灵魂,这个时代最庞大的群体,他们在施舍廉价的感动的同时,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困惑,被时代相容也被时代抛弃;他们迷茫,被时代左右也被时代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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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瘫、村妇、底层生活,这些本来就存在,然后被刻意提取的标签,本身就是迎合了大众的需求。要说的是,脑瘫并不影响思维能力,也就是说不影响写诗的能力——界定一个诗人并不需要身体特征来参与,可是,人们往往会这样去评判一个有着一定“才艺”的人。
所谓“打工诗人”、“美女作家”都是如此,身体和身份是可疑的,界定一个诗人的归属,打工、官员、大学生,这些标签和脑瘫、聋哑一样,是毫无意义的,甚至男女也是无意义的。界定一个诗人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文本——用作品说话。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命名一样,人们习惯性给她插上标签,“中国的艾米丽·狄金森”,“法国乡村诗人雅姆”的中国版。仿佛不找一棵西方的大树,这个人就会渴死。
消费主义之疾:
蛆虫啃噬肚腹与脑髓
一代人的情感需要寄托吗?我的回答是不需要,但往往会出现这样的寄托,比如北岛、顾城、舒婷,比如汪国真,他们自己并非任何人的“需要”,但人们需要他们来代表一些东西——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某些微妙的情感。
如沈浩波所说,一个诗人成为公众人物、社会名流,不是这个诗人自己有问题,就是时代不正常。即便在北岛、顾城的时代,真正知名的人却是舒婷,她太符合大众的审美趣味了。是的,你会在神女峰上凭空高蹈,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却很难在相信未来的呐喊声中热泪涟涟。
我不得不承认,余秀华的诗作停留在了一个高度。这个高度恰恰是大众能够触摸到的。再往上,大众触摸不到的地方,有更加精深的思索,那个世界往往拒绝众声喧哗,却是真正的诗的光芒所在。
奔向顶尖诗人的道路,就是奔向孤独的自我的过程。这条路,只需要三两个知己,而大众,恰恰会毁坏它的纯洁性。看看吧,喜欢余秀华的人里面,有一个庞大的当年在汪国真的麾下热泪滂沱的群体。
波德莱尔在经典名作《腐尸》中写道:“这些像潮水般汹涌起伏的蛆子/哗啦哗啦地乱撞乱爬,/好像这个被微风吹得膨胀的身体/还在度着繁殖的生涯。”繁殖力超强的,并非艺术家本身,而是那些空洞的蛆虫,他们啃噬的不是具象的尸体,而是麻木精神的脑髓。
一个独立的灵魂不需要任何追捧,追捧本身就是一种蹂躏。享受追捧其实就是在享受罪恶,你有把“韩寒”两个字捧到天上的权利,也有将其踩入粪坑的自由,但这两个字背后那个人,曾经代表了这个时代,又被这个时代抛弃,成为一个反向的代表。当然,如果你单纯为了成名,成为这个时代的粪坑,毁誉虚妄又算得了什么?
消费主义遇到自然主义,精神的疾病遇到身体的疾病,精神的空虚遇到精神的富足,这就是余秀华身处的时代。我们都是余秀华,也都是爬在她身上的蛆虫。
湖北横店村里孤独写诗的余秀华,北疆阿勒泰冬牧场上自由烂漫的李娟,深圳富士康里绝望呻吟的许立志,被癌症夺去生命的于娟,因乳腺癌去世的歌星姚贝娜……运动式的捧杀,成为“文化滑稽戏”的一部分。
“他们都说/我是个话很少的孩子/对此我并不否认/实际上/我说与不说/都会跟这个社会/发生冲突”——这是许立志一首名为《冲突》的诗。这种冲突感,被很多人忽视了。我想了很久,其实,我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冲突感,它同样存在于余秀华的生命里。只是当你看到的时候,你不是许立志,也不是余秀华。
在这个意义上,余秀华只是一根稻草,被溺水将死的人苦苦抓住。然而在另一个意义上,她则是巨大的消费场上一杯酸涩的红酒,被刚刚从海天盛宴撤下来的人和从富士康里走出的人品咂,然后这些人又回到自己的盛宴和工厂。
世界安然无恙。
我养的狗,名叫小巫
余秀华
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
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
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
我伸手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
干净
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
女人
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
们就去跳舞
他喜欢跳舞的女人
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
他说,她们会叫床,声音好听。不
像我一声不吭
还总是蒙着脸
我一声不吭地吃饭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
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
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
力
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对于喜欢余秀华诗歌的诸位而言,与余秀华面对面的确是一次难得的体验,让人想起鸡蛋与母鸡的钱式寓言。她对自己、对他人同样的言辞尖锐性命互见,有人赞其思想深刻,有人怒其教养不足。她的伯乐、《诗刊》编辑刘年认为,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里,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其实何止是她的诗歌,当她口齿含混艰难地吐出一字一句时,当她毫不客气地质疑反问时,当她让男记难堪、女记缄口时,她的奇异粗砺就像鼻子那样突出不容忽视。
在一个拧巴的世界里,一个天生敏感多才的灵魂,困在肢体的残缺与世俗的泥泞中多年。爆红是一种考验,以诗人的直觉应对这个繁复的世界,她远不如在文字的世界里得体自如。或许,她无理的背后是无力,尖锐的背后是宿痛,而张扬的背后是绝望。她与这世界,或许最好的桥梁只能是诗歌。
被别人理解是可耻的,你的理解对我毫无意义
余秀华认为,假如她刻意去寻求读者的理解,那她的诗歌就消失了可读性,因为所有的故意都是暂时的。她不在乎读者的理解也不能在乎,她以为在写诗的时候想着别人是不对的。这是一种相当自信和自我的创作态度。以这种创作态度原版应对现实,在某种意义上,加剧了她与世界的互读的障碍。
在《我们爱过又忘记》的代后记里,诗人这样写道:许多人说我的诗歌是个人抒情,不关心国家社会。亲爱的,关心是要实际付出的,我们不能在一个高大上的话题上粉饰自己。比如灾难,诗歌有什么用?比如腐败,诗歌又有什么用?诗歌一无用处啊。但是,诗歌通向灵魂。灵魂只能被自己了解,诗歌不写自己写谁?
那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开头确乎是个体的体验:睡你/ 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其后,作者却开始关心大半个中国的火山在喷以及河流在枯,关心政治犯和流民不被关心,关心麋鹿和丹顶鹤被枪口对准……诗人沈浩波认为,余秀华把“一首本来可以往生命深处写的诗歌,”“就这样被莫名其妙上扬的宏大抒情消解了。”
在余秀华的诗歌里,的确还是那些袒露自身境遇情感的诗句更能引起共鸣。每个人似乎都能从那些诗句找到自己的一段心情:“只有你走过的路值得重新走一遍……只有你存在过的地方才是人间/只有爱你的时候/我是女人”。这或许是她爆红的原因之一。
在某种意义上,她与诗歌,在《除了继续写,还是继续写》中表露无遗:我掏出这些方块字,并不是虚拟的重生/ 只有诗歌和我互不掩饰/不会担心被谁剥夺自由和尊严……我感谢这怀抱里幽蓝的火焰 /在风雨里保持不熄的庄严。
在另一首《美好的生活是坐下来,把字打上去》,余秀华这样写道:生活的丰盈推挤着我,如同大地/从内心发出的潮汐/那时候,人适时苍翠一次/而/总有一个时候,我洗净双手/在这电脑前面坐下来,把字打上去/他们也许并不会说出什么/如同心里装不下的富足/争抢着跳上去。
苦瓜花的爱与伤痛
余秀华的诗中,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绝望与伤痛。尽管她有时并不承认自己写的是爱情。
当她要写一首诗给“阿乐”时,她要“绕开那些夜,我的眼泪,我的彷徨/绕开这结痂般的罪恶/和我隐藏的残疾……如同你曾经轻轻招手,我便押上了自己的一生。”
她在种花生时,“我想知道如今的我会不会被风一撩/也去发芽。”一颗花生不经意地碎在手中,她却“被一句哭喊惊得乱了步伐/谁在红纱帐里枯坐了一个冬天/爱情敲了一下门/你一个惊喜,就粉身碎骨”。一颗花生落在窝外了,“红得如同一句没有说完的诺言……老天,你在种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漫不经心”。
因为出生时导致的脑瘫,她的爱是如此的苦涩与卑微。她在不懂婚姻的年纪辍学,招赘了年龄相差十几岁的外乡人。这样的丈夫不给家用,还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击,会让她以撞车的方式讨要800元工钱,会在岳母患癌需要照顾时要求“打长工的钱”,会在余秀华成名诉讼离婚时要求赔偿一座房子。在婚姻里,他们残忍地互为暴君。诗人自然地渴望着爱与温暖,但又表现出一种不抱期望。
据媒体报道,她曾爱慕过当地的主持人,酒醉后去找人家,甚至惊动了110。肢体的不便与大脑的聪慧、情感的丰沛形成了巨大的错位,成就了她的深刻与才华。她经常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觉得“我是生活的一条狗”,却“尽力配合命运,演好自己的这个丑角,哭笑尽兴。”
在那些爱里,她呼风唤雨,气魄惊人:“我将站在汉江之堤上给你写这首诗/如果有风,我就用风/如果涨潮,我就用水”。“你在远方挥动手的样子/如同一道命令叫万物生长”。有时候,她化身为一个叫“楚”的女子或国度,大家闺秀一般等爱或中毒,虽然内心有万千河流和火山,手中有四季和物种,头戴凤冠,一舞花飞雨,但等待依然是低到尘埃:“我的国度什么时候都可以生根发芽/你什么时候来都风调雨顺。”有时候,她“挨家挨户寻找爱我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家,他们在爱上别人之前/不会爱上我。”很多时候,“爱是一场远方独自的焚烧。”虽然“一只驴被剁成多少块也会起死回生”,尽管“爱你的时候,我不是余秀华”,但是她依然和一朵早晨摇晃的苦瓜花完成了最深的共谋,因为“最苦的苦事无法预知的”;依然懂得了一颗稗子的沉重忧伤,因为“在这荒芜的地里,一起分担月光的白。”
在这个意义上,对她的理解、对她的推崇,除了给予她尘世的成功,还真没有其他什么意义。在她的母亲有了医药费、在她的孩子有了大学学费,在她的丈夫得到了离婚补偿,依然 “我心孤独,一如从前”。人人都问她成名前后的变化,但她和母亲和儿子,依然不会“腻”。她在幼年没有从母女关系中习得与这世界的幸福沟通,她也没有在和儿子的关系联接中治愈自己内在的小孩。所以,她的内心无法圆满。这份永远的匮乏带给我们更多或唯美或痛楚的意象的同时,或能成为她的救赎之路。
“横店浓郁的气息在我骨骼里穿梭,油菜花浩浩荡荡地开着,春天吐出一群群蜜蜂。有人自远方来,叩我柴扉,许我桃花。”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超越了肢体的不便与现实的粗砺。
即便桃花不来,也没有关系。16日当晚,她和责任编辑吴迪流连济南酒吧,并赋诗一首。在这首诗里,她和大胡子画家谈他的油画,她吻过他,他也吻过她,然后他们在济南的夜色里大醉而归。诗与她,得体与否,自由与否,都不过是她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功课,她固然在路上,你我亦是。
特立独行的诗句,“脑瘫女诗人”的标签,让余秀华的诗和有关报道迅速点燃了新媒体平台。庞麦郎也不甘示弱,因为《人物》月刊的报道《惊惶庞麦郎》,庞麦郎与媒体打起嘴仗,他的名字随之再次成为舆论的热点。
同样是草根明星,余秀华和庞麦郎当下的处境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正享受着成名时的瞩目簇拥,另一个则经历着成名后的烦扰和官司。
透过他们,人们似乎能够窥见,当余秀华的苦难撞上庞麦郎的混乱,折射出新媒体时代下,草根明星们的逆袭与生息,也可以看到一个时代的精神处境。
时尚、时尚、最时尚
形形色色的草根明星在网络上存在并非一两天,但依旧有不少人对这类怪咖的走红感到奇怪。
与大多数神曲朗朗上口的烂俗、洗腦策略相反,《我的滑板鞋》之“神”在于其登峰造极的“混乱”。雷得发焦的无厘头词曲搭配上近乎爆表的山寨气息,经由麦郎兄五音不全的歌喉演绎出来,堪称一种前无古人的“审丑”体验。
至于余秀华,在抛出《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标题后,其“苦难”人生与诗歌更是引起一阵风潮,在新媒体的传播和传统媒体的推进下,至今还在继续发酵:记者不断涌向她所在的横店村、第一本诗集即将出版……
庞麦郎之所以成为时尚,与其说是新媒体时代下人们追逐时尚的结果,不如说是公众在逃避“被落伍”的恐慌。就像电影烂片不缺票房,追逐庞麦郎的人,恐怕只是想证明自己还在这个时代的圈子里。“时尚时尚最时尚”,庞麦郎的歌词唱到了人们的心坎里——管你谁人走红网络,只要新鲜信息传来,第一时间跟上,才是要紧。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公共关系副教授于晶对《新民周刊》分析说:“新媒体时代的网络环境呈现出狂轰滥炸式的信息传播,公众被动地接受甚至喜爱,由此这些草根明星聚集起偶然爆发的人气,导致了他们的爆红。”
而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徐光兴则认为,时尚是每个人必然会追逐的,“时尚在不断更新的同时,也不断地造就新新人类,而新新人类的标志就是不断追新”。
臆想中的草根
庞麦郎等人的前辈,如“芙蓉姐姐”和“凤姐”靠着网民们的猎奇心理一夜成名。在徐光兴看来,这是由于“芙蓉姐姐”、“凤姐”代表了一种自由的空气,为了打破人们心中的压抑情绪,这股自由不受拘束的空气受到了网民们的关注。于晶也认为,她们的走红是出自人们的审丑心理。
但庞麦郎们的走红却有所不同。不难发现,媒体、公众不再仅仅关注草根明星身上的猎奇因素,他们的梦想、才华和励志成分开始被突出并无限放大。
网民们为庞麦郎的歌曲写乐评,大赞其中的质朴与精神力量;《诗刊》编辑刘年评价余秀华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让人对上天和女人肃然起敬”,她甚至被学者沈睿誉为“中国的艾米丽·迪金森”。
与庞麦郎存在合同纠纷诉讼的华数唱片也发表声明表示:“2013年9月,当他(庞麦郎)向我们展示他的音乐时,原生的唱法、贴近生活的歌词,以及他身上的强烈矛盾气质,让我们在最初错愕过后选择了他。最初,公司对他定位为‘追梦青年’,华数音乐希望通过音乐讲述一个追梦青年的励志故事,证明所有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和实现梦想的机会。”
与此同时,媒体给草根明星贴上正能量标签,让他们成为风向标。网友黑马哥就曾评论《我的滑板鞋》:“被这首歌洗脑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感受,开始觉得难听,听多了反而觉得好听起来,最后竟然被这首歌感动了。”
在某种意义上,庞麦郎的“混乱”折射的正是人们自己的精神处境,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那双“滑板鞋”,却又在五光十色的都市面前感到无从进入的巨大隔膜。对有心者而言,这首歌在“雷音”、“乱音”背后还可以听出悲音。
至于余秀华,大家不去关心其作品而把更多关注点放在其身份上,这不管对其个人还是对文学本身,都是一种不公平。
对于这一现象,于晶认为,这是由于在新媒体环境下公众对多元的文化观和价值观的渴求。
有媒体则从另外的角度指出,庞麦郎的走红,是人们对理想草根的臆想和渴望。“一旦提到‘草根’,我们想到的是他们历尽了艰难,有朝一日终于功成名就。草根可以穷,可以潦倒,但朴素,勤奋,有志气,不停奋斗,最好还诚恳谦虚……”
正所谓,成也网络,败也网络。
庞麦郎们在网络平台上去了又来。他们以光速出现,继而又以比之更快的速度销声匿迹。
于晶分析说:“现在我们都在说草根明星,但什么是真正的草根明星?有人说王宝强,赵本山都是草根明星,我并不认同。因为在他们背后其实有一个很强大的团队在运作,走的是专业化明星的道路,只是他们的作品比较符合草根文化而已。而真正的草根明星是没有这样一个团队的。”
在谈及草根明星缘何负面新闻缠身时,于晶认为这和草根明星本身素质有关。“草根明星个人素质堪忧,同时又缺乏专业明星需要的各项资源以及运作团队,面对负面消息时常是措手不及。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急速公共化的过程中,他们来不及适应作为公共人物的角色。一些人会将自己真实生活里的一面展露给公众而这却是公众所不能接受的。对公众而言,一开始从‘审丑’关注草根明星,‘审丑’带来的新鲜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我们对他们的喜爱也将不复存在。而公众在面对专业明星时,则是带着光环效应去看他们的,草根明星则更像是我们生活中的人物。”
一般明星出现危机事件时,可能公众舆论会表示理解,而到了草根明星身上就是一边倒的指责与教育。旭日阳刚走红后,成员王旭曾无奈地表示,“太多负面新闻了,无所谓了,在别人那里很正常的东西到我们这里就不正常了。”
新媒体环境易造草根明星,却难以帮助草根明星成长。当草根明星被掀开掀开真实的一面,那些捧他们的人大惊失色、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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