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散文《逝川》

2024-08-16 版权声明 我要投稿

迟子建散文《逝川》(通用3篇)

迟子建散文《逝川》 篇1

迟子建的逝川主要写了什么?包含了诗人怎样的情感?

1、《逝川》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岸上的美奴》、《洋铁铺叮当响》、《麦穗》、《格局》、《原始风景》、《逝川》、《白雪的墓园》、《沉睡的大固其固》、《北国一片苍茫》、《关于家园发展历史的一次浪漫追踪》、《盲人报摊》、《庙中的长信》等中短篇小说。

2、《逝川》赏析

迟子建以其独特的人生体验带我们走进充满神奇的北方村镇,她写出了那方土地上的人们生活中的欢欣与悲伤,描绘出一幅幅清新自然、淡泊宁静、韵味无穷的画面,她说:“当我看着一架四轮马车辘辘穿过街头,我一直认为它的方向是朝我所向往的那片土地去的,我的笔将跟随它的踪迹,走久远的路,去叙述那些朴素而结实的往事。”《逝川》虽然只是一篇短篇小说,却内蕴丰富。作者带我们走进了北方渔村,走进了一个神话般的故事,去感受在逝川这条河流边的美丽人生。

在阿甲渔村,谁不认识吉喜啊——那个好看的、能干的、喜欢吃生鱼的吉喜。“吉喜尖锐的牙齿嚼着雪亮的鳞片和嫩白的鱼肉,发出奇妙的音乐声。”当然,这是年轻时的吉喜。她不但能捕鱼,还会刺绣、裁剪、酿酒、织鱼网。百里挑一的她啊,有谁不喜欢呢?这就是迟子建在《逝川》中精心描绘的一个女人,一个生活在逝川这条河边的女人,一个生机勃勃的女人——吉喜。

吉喜是可爱的`,却又是孤独的。年轻时,她也有过自己的心上人——能骑善射的胡会。然而,胡会虽然爱着吉喜,却娶了另一个并无姿色也不能干的女子彩珠为妻,正是因为吉喜能过了头。漂亮能干的吉喜,男人们都欣赏她,都喜欢喝她酿的酒,喜欢看她吃生鱼时生机勃勃的表情,却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逝川日日夜夜地流,吉喜一天天地苍老,两岸的树林却愈发蓊郁了。”她能干了一辈子,也孤独了一辈子。社会对于女性的偏见,阿甲鱼村的人们普遍存在的传统与保守的思想,使得能干的吉喜只能孑然一身。

不再年轻的吉喜变得特别爱唱歌,无论做什么事时都要唱歌,无论到哪里都要唱歌。于她而言,唱歌是排遣内心孤独与苦闷的一种方式。有意思的是,“吉喜的歌声像炊烟一样在阿甲渔村四处弥漫,男人们听到她的歌声就像是听到了泪鱼的哭声一样心如刀绞。他们每逢吉喜唱歌的时候就来朝她讨烟吃,并且亲切地一遍遍地叫着‘吉喜吉喜’。吉喜就不再唱了,她麻利地碾碎烟末,将烟锅擦得更加亮堂,铜和木纹都显出上好的本色。她喜欢听男人们唤她‘吉喜吉喜’的声音,那时她就显出小鸟依人的可人神态。”然而并没有人真正让她去依靠。男人们都愿意来安慰她,但这种安慰究竟是令人失落的:吃完她烟的男人大都拍拍脚掌趿上鞋回家了,留给吉喜的,只是月光下的院子里斑斑驳驳的树影,是更深的孤独。

唱歌的吉喜,她的内心是否充满了悲凉与忧伤?或许歌声中也包含着吉喜对于生活的热爱与依恋。她没有在孤独中深深地弯下腰去,而是是强韧地挺立着,如同逝川边那些蓊蓊郁郁的树,历经风雨依然充满生机。岁月给了她沉静,给了她承受生活的勇气,给了她成熟的智慧。过了四十岁她就不再歌唱了:“她开始沉静地迎接她头上出现的第一根白发,频繁地出入一家家为女人们接生,她是多么羡慕分娩者有那极其幸福痛苦的一瞬啊。”没有生过孩子的她,亲手为阿甲渔村的男人们迎接一个个后代的到来。她以这种方式,唱出一曲曲生命之歌。

迟子建还在小说中创造了一种有趣而奇特的鱼——泪鱼。你看,它“身体呈扁圆形,红色的鳍,蓝色的鳞片,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后才出现,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的声音。”所以每年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阿甲渔村的家家户户都要去打捞泪鱼,女人们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木盆中,安慰它们,它们便不再发出呜呜声。泪鱼出现时,仿佛充满了悲伤,被打捞上来时会流着珠玉一样的泪滴;泪鱼却又是充满活力的,经过人们的一番安慰并被放入逝川后,它们又会欢快地向逝川的下游游去。在每年初雪降临的黄昏捕捞泪鱼,成为阿甲渔村的一种仪式,一种民间传统。人们在寒冷的夜晚安慰了一条条悲伤的鱼,便也得到了内心的安宁。泪鱼这一意象未尝不是一种人生的隐喻,犹如吉喜那欢畅而又充满忧伤的人生。

故事开始的时候,正是泪鱼即将到来的时候,偏巧胡会的孙子胡刀之妻临产了,吉喜几乎整晚守在这个将要生孩子的女人身边,接生下一对双胞胎,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逝川捕捞泪鱼时,已没有发出呜呜声的泪鱼。然而,在她身后的木盆里却游动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面对着逝川,吉喜想,“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真是人生百年易逝,江河长流不息。逝川来自于极北的地方,它水平如静,没有汹涌的波涛,永不停息地流淌着,永远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它给了人们丰富的物产,更给了人们无穷的启示。

迟子建曾表示:“《逝川》是我编任何选集都不愿放弃的作品,我喜欢它。我写了一条河流,写了一个守望着这条河流的一个老女人的命运。” 这条河,是一条生命之河,一条时间之河,在这条河边,主人公吉喜经历了充满生机却又不乏辛酸的人生,她的生活,她的岁月,象河流一样流逝,苍老的吉喜,生命中仍然不乏欢欣,在她的木盆中,仍然会有着鲜活的泪鱼。

迟子建散文《逝川》 篇2

《逝川》是迟子建短篇小说的代表作, 发表至今已近二十年, 但仍以其独特的意蕴和丰富的内涵吸引着读者。而迟子建自己也毫不掩饰对这篇小说的喜爱, 她在其短篇小说集的序言中写道:“《逝川》是我编任何选集都不愿意放弃的作品, 我喜欢它。我写了一条河流, 写了一个守望着这条河流的一个老女人的命运。”[1]作者在《逝川》中描写了一条名为逝川的河流, 河里一种名为泪鱼的鱼, 以及在河边生存着的一位老妇人吉喜一生的命运。在逝川、泪鱼和吉喜三者之间, 有着颇具意味的象征和联系。

一、逝川与吉喜

“逝川”作为中国文学的经典意象, 最早出自《论语·子罕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孔子用一去不返的江河之水来比喻时光与岁月流逝的不可抗拒。而传统诗文中也不乏“逝川”的意象, 唐代诗人李白《古风》:“逝川与流光, 飘忽不相待。”于武陵《感情》:“西沉浮世日, 东注逝川波。不使年华驻, 此生能几何?”可见, 逝川典型地表达了中国人的传统时空观, 即时光的永不停息和不可逆转。

而逝川作为小说中的重要意象, 被迟子建塑造为一条具有同样象征意味的河流。它不仅交代了故事的发生地和背景, 也成为主人公吉喜一生悲剧命运的一个参照。那么, 逝川是一条怎样的河流呢?“逝川的源头在哪里渔民们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它从极北的地方来。它的河道并不宽阔, 水平如镜, 即使盛夏的暴雨时节也不呈现波涛汹涌的气象, 只不过袅袅的水雾不绝如缕地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 想必逝川的水应该是极深的吧。”逝川是一条时间之河, 它和时间一样具有神秘未知的源头, 并且一去不回永无止息。河边的吉喜守望着这条河流, 由一个“发髻高绾, 明眸皓齿”、“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变成了“干瘦而驼背”、“牙齿可怕地脱落”、“头发稀疏而且斑白”的老妇。有限的生命在无限的时间面前, 显得脆弱而无力。面对这巨大的反差, 吉喜不免感慨, “人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 守住的就活下去, 老下去, 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 听它的水声, 依然望着它。”

逝川日日夜夜地流, 它带走了过往, 带走了吉喜的青春、美貌, 并最终把人带向了死亡。吉喜年轻时的美丽、鲜活、光艳与年老时的苍老、无力、暗淡形成强烈对比, 而逝川却一如往昔, 亘古未变。这让我们在咀嚼着生命流逝所带来的苦涩与无奈的同时, 也体悟着时光和大自然的伟大, 震撼着我们的心灵。

同时, 逝川又是一条生命之河。它不像一般北方的河流那样波澜壮阔, 而是带着迟子建式的平缓情调, 水平如镜却又极深, 大概正应了那句“静水流深”吧。在这里, 逝川不仅象征着时间的无限性, 也蕴含着包容的意味。人们的生老病死、欢欣苦难随着河水的流逝不断在岸边上演, 喜悦悲伤无不被收纳其中。逝川以其不变的宁静安慰着岸边的生灵。

吉喜如同逝川近旁生长的一株树, 坚韧、挺拔, 她傍着逝川生存, 捕鱼、吃鱼、洗衣、守望, 似乎与逝川融为一体, 却又不可避免地在逝川旁老去。逝川的奔流不息、丰厚内蕴和吉喜短暂却饱满丰富的人生相互呼应, 对立而又统一。

二、逝川与泪鱼

泪鱼是小说中的另一个意象, 这种鱼非现实存在, 而是来源于作者的想象。这种鱼每年初雪的傍晚都会从逝川上游哭着下来, 那时整条逝川便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地人传说, 如果哪家没有捕到它, 这家的主人便会遭灾。于是, 初雪时节捕捞泪鱼便成了阿甲渔村的一个传统。人们在逝川旁燃起篝火, 洒下渔网, 等待着泪鱼的到来。而泪鱼一旦被捕上来, 渔妇们便要赶紧安慰它们, 经过安慰的泪鱼便不再哭了, 放回逝川时也不再发出呜呜的哭声。

同逝川一样, 泪鱼也颇具象征意味。泪鱼的意象是神秘的, 也是忧郁的, 它虽然有着红色的鳍, 周身的鳞片却是蓝幽幽的, 它被捕上来时“双眼总是流出一串串珠玉般的泪珠”, 人们很难明白为什么泪鱼年年哭泣, 次次带着哭声而来, 但它似乎具有某种灵性, 能在人们的安慰中不再哭泣。泪鱼象征着苦难和悲剧, 人们安慰泪鱼的过程实际上也是自我安慰的过程, 一捕一放之间人与泪鱼同时获得了某种温暖的慰藉。这不免带有万物有灵的神话气韵。迟子建说, “也许是神话的滋养, 我记忆中的房屋、牛栏、猪舍、菜园、坟茔、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等等, 它们无一不沾染了神话的色彩和气韵, 我笔下的人物也无法逃脱它们的笼罩。”[2]

逝川和泪鱼之间则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泪鱼从逝川中来, 又回到逝川中去。中间经过的是阿甲村渔民的打捞与放还, 其目的是为了祈福避祸。渔妇们像对待哭泣的孩子一般对待这些顺流而下的泪鱼, 而泪鱼经过安慰告别泪水重新融入逝川开始新的漂流。从这个角度来说, 我们可以把打捞泪鱼看做是一场仪式。其中蕴含的是对生命的崇拜, 以及对苦难的消化和对新生的希冀。从一定意义上说, 泪鱼回归逝川, 象征着生与死的循环转换和大自然的生生不息, 以及人对走出苦难困境的理想期盼。

三、泪鱼与吉喜

泪鱼可以说是吉喜的意象同构, 以泪鱼隐喻吉喜的一生。泪鱼的名字是悲伤的, 而吉喜, 则充满了喜庆色彩。但是, 吉喜的生活并没有如她的名字一般美好, 而是像泪鱼一样充满了悲伤。吉喜年轻的时候漂亮能干, 她衷情的胡会, 曾经也热烈地爱着她。那时的吉喜认定百里挑一的她会成为胡会的妻子, 然而胡会却娶了毫不出众的彩珠。原因只是吉喜太能干了。吉喜断绝了与胡会的交往, 甚至在胡会死的时候, 都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吉喜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对抗内心的矛盾, 却无法逃离孤寂与悲凉。过了中年的吉喜特别喜欢唱歌, 听到她的歌声男人们就心如刀绞, 纷纷来找她讨烟吃, 吉喜获得了短暂的慰藉。但是“吃完她烟的男人大都拍拍脚掌趿上鞋回家了, 留给吉喜的, 是月光下的院子里斑斑驳驳的树影。”在阿甲渔村, 男人们都欣赏吉喜, 却没有一个男人娶她。

吉喜的一生是爱而不得的一生。她面对燃烧着的胡会的画像, 只能凄凉地想:“胡会, 你果然看到重孙子了。不过这胡家的血脉不是由吉喜传播下来的。”然而迟子建并没有把小说写成一个庸俗的男女情爱故事, 没有字字血泪的控诉父权制度的种种不公, 她以自己特有的温情对吉喜的辛酸生活进行了表达, 其中渗透着对吉喜坚韧和善良的赞美, 使故事具有了更为深刻的悲剧感和宿命感。

在小说的结尾, 吉喜因为给胡刀的媳妇儿接生错过了捕捞泪鱼的时机。她一次次吃力地将渔网收起, 却一无所获。天色渐明, 在吉喜决定放弃的时候, 她回身惊讶地看到自己的木盆里竟游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她抬头望了望那些回到渔村的渔民和渔妇, 他们的身影飘忽不定, 他们就快要回到自己的木屋了。一抹绯红的霞光出现在天际, 使阿甲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之中。”此刻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被这人性的光辉温暖吧, 吉喜不禁流下了眼泪, 但这眼泪是感动和喜悦的泪水, 不是悲伤的泪水。从中我们可以看到, 虽然吉喜的一生如泪鱼般悲伤, 但是她又跟泪鱼一样获得了人世的安慰。人性的善良和悲悯将命运的苦难渐渐消解于奔流的江水之中。

这个喜剧性的结尾圆满, 又让人不觉突兀, 常常被用来印证迟子建对苦难的温情表达。正如迟子建所说:“我的很多作品意象是苍凉的, 情调是忧伤的。在这种苍凉和忧伤之中, 温情应该是寒夜尽头的几缕晨曦, 应该是让人欣喜的。”[3]

迟子建在《逝川》中用苍凉又不失温度的笔调和诗意的语言, 为我们构建了一个神秘又富于温情的世界, 其中的逝川、泪鱼和吉喜, 三者之间或对立统一或相互映照, 共同演绎了一幅天地间的动人画面, 无不表达出作者对时间的思考和对生命的礼赞。

摘要:《逝川》是迟子建的短篇小说代表作, 逝川和泪鱼作为小说中的主要意象, 和主人公吉喜之间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逝川——泪鱼——吉喜联结在一起, 共同演绎了一幅动人的温情画面, 表达出作者对时间的思考和对生命的礼赞。

关键词:意象,时间,生命

参考文献

[1]迟子建.我能捉到多少条“泪鱼”[J].沈阳:当代作家评论, 2005, (1) .

[2]迟子建.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J].小说评论, 2002, (2) .

迟子建散文《逝川》 篇3

关键词:生命体隐喻;人文关怀;伤怀之美;气象隐喻;人性温暖

迟子建是中国当代文坛中的一朵奇葩,以女性作家特有的丰润笔触和细腻情感表达对世界的看法,用朴素而高贵的作品勾勒出一个属于她, 也属于读者的纯美清新的精神世界。她是国内唯一一位获得三届“鲁迅文学奖”,两届“冰心文学奖”,以及一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家,还获得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迟子建的作品引人注目,在一定意义上影响到整个中国文坛。这一不争事实不仅代表着其个人作品的成熟,也是女性文学、乃至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成熟。《迟子建散文精品赏析》的前言中有这样一段评介,“在小说、散文、诗歌、杂文、报告文学、戏剧等文学诸多样式中,女性在散文创作上似乎有着天生的亲和力。相对于男性,女人更富于感性”[1]。女性作家流露的敏感天性和独有的审美追求,的确是迟子建散文作品的一大亮点,但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其最主要的部分。迟子建在接受《文化访谈录》栏目专访时曾谈到,她认为朴素是写作的最高境界,人性的本善,当如温泉一直贯穿作品的始终,即使现实中的苦难会“让作品长一点皱纹”,但忧伤的背后不是绝望,而是温暖与本真[2]。

苏童对迟子建的作品做过这样的评价,“迟子建的小说构想几乎不依赖于故事,很大程度上它是由个人的内心感受折叠而来,一只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心中,因此她的小说有一种非常宜人的体温[3]”。相比给她带来盛誉的小说,迟子建的散文毫不逊色,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散文,洋溢着率真自由之风。另一位女性作家顾艳写道:“她的散文透着大自然与人物和谐之美的气息,气息中那些个忧郁的灵魂,宛如唱着一首首凄伤优美的歌。迟子建有很好的艺术感觉。诗思中的宁静,仿佛让我们看到一幅北国雪天的风情画。冷色调中,有着融融的暖意”[4]。可见,在其作品唯美的艺术形式背后,是真挚醇厚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显,也是哀愁博大的艺术气质的流淌。这一切主要是通过其散文作品中丰富的隐喻意象得以抒发和彰扬。

一、生命体隐喻体现的人文关怀与伤怀之美

迟子建的语言独具伤怀美感,饱含深切的人文关怀,用忧伤而不绝望的笔触准确还原了自然与本真。其作品中选择关注的对象多为细小的昆虫和鸟类,以及与人类共处的家畜,如鸡鸭、猫狗等。比如《逝川》中会流泪的鱼,《雾月牛栏》中因为初次见到阳光、怕自己的蹄子把阳光踩碎了而缩着身子走路的牛,以及《北极村童话》里的那条名叫“傻子”的狗。通过人与自然界的动植物之间的生命体互喻, 她把人们生活中自觉不自觉的感悟实现为感性的文字。

这些生命体隐喻的喻象可以细分为三类。首先是以人的精神和情感喻指低等的动植物属性。比如《鹤之舞》中的丹顶鹤,其寿命大抵与人类相等,在作者笔下,它与我们一样能感受世间的荣辱和兴衰,也因此成了“最具沧桑感”的鸟。一只鹤去了,另一只绝不再寻觅伴侣,这就体现出它们“对爱情格外忠贞”。它们甚至比人类还要来得高明,“它们才是大平原的主人,而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5](21-22)。《动物们》中的家狗黑子,长得丑,而且走路一瘸一拐,所以在作者笔下,它被视为“严格意义上的残疾”,但它的心并不丑,总用一条腿帮回家的鸡顶住小门,颇有“绅士风度的样子”。黑子死后,作者慨叹它就像“旧时代的小媳妇,即使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会忍辱负重地陪伴主人过下去” [5](81-83)。

与之相对,迟子建散文中也出现了大量以低等动植物的生物属性喻指人类行为的意象。最典型的是散文《废墟上的雄鹰和蝴蝶》, 从标题上看即蕴含高度凝炼的比喻,通篇饱含生动鲜明的喻象。“废墟”具有双重涵义,既喻指墨西哥旧文化,也映射女画家卡洛伤残的身体,为整个文章奠定绚丽而苍凉的基调和背景。“雄鹰”喻指里维拉,这位诗人又高又胖,和他娇小玲珑的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被人形容为“大象和鸽子的结合”。为了复兴墨西哥文化,他“像雄鹰一样在旧文化的废墟上翱翔,以强健的翅膀,搏击出一片幽深广阔的艺术蓝天”;而卡洛如“轻灵的鸽子”,又如“凄美的蝴蝶”,用画笔把自己残损身体的废墟“血淋淋的解剖开来,坦然而醒目地呈现给世人” [5](51-52)。

除此之外,作品中也不乏低等动植物之间的互喻,通过对它们之间共同的生物属性和共通蕴含的剖析,营造出新奇独特的修辞效果,也提供给读者全新的认知体验和视角。在《年画与蟋蟀》一文中,蛐蛐儿待在阴湿的水缸旁边,入夜后的响亮鸣叫,是“像夜莺一样亮开歌喉” [5](98)。《一只惊天动地的虫子》受到香气的吸引,一次一次试图爬上佛龛,可总是循环往复地失败。最惨的一次它从两尺来高摔了下来,它在地板上打滚,触角乱抖着,“像被狂风吹拂的野草”。

迟子建散文中生命体隐喻的大量使用,不仅是为了客观描摹自然界万物的形态,更有对自身情感和主观世界的剖析。如她本人所说,童年中围绕着的,除了亲人,最多的就是动物和植物。迟子建自认对人生最初的认识,完全是从自然界的一些变化而感悟而来的。比如从衰亡的动物植物身上,看到生命的脆弱,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生命的从容。从这些人和事物身上,作家领略最多的就是那种随遇而安的平和与超然,这几乎决定了她成年以后的世界观。哲人曰人类无一例外都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万事万物都既是主体,又是客体,人类也不例外。迟子建通过对各种生命存在体的互喻诠释了这一新的世界观,这种强烈的物我一体、物我合一的价值诉求,鲜明的万物有感、万物有灵的生命论,使她的散文作品充满了对人世间生死情爱的关照,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漫溢着对自然界的崇尚敬畏和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探寻和肯定。

二、气象隐喻体现的天人合一观和人性温暖

迟子建的文字并不总是徘徊在记忆的后花园中,对于现实她也给予一样热情的关注。她的诸多散文游记,不仅使人领略到了自然风光和民俗风情,而且往往从简单的现象透析出人生的哲思。她“以文学的方式将个人的经验融化到大千世界之中,超越了冰冷的道德判断,让我们在光明和温暖中获得了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的重新理解和认识” [6]。

除了各种生命存在体,在迟子建散文中出现最多的是自然气象。文如其人,文风大气沉着的迟子建有着北方人爽朗率真的个性,她每年都有几个月要回到漠河北极村,沉浸在故乡的山林雪原中,远离都市喧嚣。她的作品中记载了故乡种种奇异的风景,譬如劈天盖地的大雪、轰轰烈烈的晚霞、波光荡漾的河水、开满了花朵的土豆地、秋日雨后繁星一样多的蘑菇、在雪地上飞驰的雪橇、千年不遇的日全食等等。日月星辰、风云雷电以及雨雪风霜,都是作家笔下最钟情的描摹对象,使她的写作洋溢着丰沛的活力和激情。

最频繁进入作家关注视野的是故乡的风雪。这雪不是常人眼中的寒冷、僵硬和冰冻的代名词,而是北方黑土地的魂魄。在《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一文中,作家用细腻的笔触描写霜雪:季节已是春天,在北方霜花却还像“与主子有了感情的家奴”似的,赶也赶不走;哪怕白天走了,逢到寒夜又回来,直到四月底才“彻底丢了魂儿”[5](1-2)。在《上个世纪的飞雪和溪流》中,作者感叹大兴安岭的雪是一年比一年小,风是一年比一年大,通过两个老者的交谈回忆起上个世纪雪是多么的频繁,多么的“恋人间”,常常是“闷着头下了一夜”。在她看来,冬天要有冬天的样子,夏天有夏天的样子,风霜雨雪交替而来,那才叫好日子,所以在作家的心里渴望政府能采取有力的措施保护备受摧残的林地,幻想在新世纪的曙光中,飞雪能“带着重回人间的喜悦,妖娆地起舞和歌唱” [5](130-132)。无独有偶,在《风雨总是那么地灿烂》中作者描述了与母亲的回乡旅游,在途中她体会到“其实风雨也是上苍赐予我们的甘霖,它可以升华苦难、化解悲伤,教人以慈悲心对待尘世的荣辱。人生哪有一路的晴朗?波折起伏,最能修习心性;动荡颠簸,才会大彻大悟 [5](58)。”

自然界的天体,尤其是日月和星辰,在迟子建的笔下也饱含着温情和诗意。在《雪山的长夜》中,作者描写在故乡失眠的冬夜里,大自然抚慰了她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感谢这个失眠的长夜,它给予了我看风景的勇气……而那颗明亮的启明星,是上帝摆在我们头顶的黑夜尽头的最后一盏灯。即使它最后熄灭了,也是熄灭在光明中”[5](34)。而《萨尔图落日》里北方荒原的落日,则带着凌厉的气势和一股豪情,趁它“在人间最后的舞蹈”,把通身的光华都爆发出来,“落得朝气蓬勃、激昂澎湃,欣然与黑暗赴约”!彼时作家和爱人在列车厢里沐浴着暖融融的夕照,就仿佛被泡在蜜中一样。只是在不久后,爱人因事故永远离去,荒原上的落日,就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那不朽的落日,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我最美的岁月”[5](23-24),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生活总是以残损的形式表现出与理想状态的距离。好在作家以温情的笔触,以及以不屈构筑起的勇气和信念,让我们在苍凉晦暗之中读出了对人性的悲悯和对神性的渴望,让我们看到了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精神的光辉。

作家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她的故乡、与她所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对这些所知所识的事物的认识,常常是喜忧参半。自然界的风云变化,潮起潮落,在她看来既象征着悲伤和苦难,也喻示着升华和化解。只有以慈悲心对待尘世的荣辱,才能领略风雨中的灿烂。迟子建笔下的温情和诗意,并不是对残酷现实的软弱回避或是简单的诗情画意,恰恰表现了作家的人性关怀和写作伦理。迟子建作品中的哀愁,不是颓废、腐朽的代名词,也不是被苦难丑恶推向白热化的戏剧冲突,相反,“真正的哀愁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是可以让人生长智慧、增长力量的”[7]。而真正的温暖,是从苍凉和苦难中生成!身处“贫乏时代”的人们正是从她的作品中去感悟天人合一的精神栖居,以及追求自然本真的人性温暖,这些闪烁着光芒的东西,比批判针砭更能够给予人们挣脱阴郁的希望和勇气。

刘熙载说:“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木写之。”[8]。作者以物作比,把悲伤的情意融合在特定的自然物象中,使之成为感伤情怀的载体,写景与抒怀浑然一体,凝结着作者对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深刻思考,使抽象的天人合一观和伤怀之情表现得具体可感。

三、结语

哲学家洪堡特曾这样论述语言、世界与人的关系—“语言介于人与世界之间,人必须通过自己生成的语言并使用语言去认识和把握世界。语言记录下人对世界的看法和存在于世的经验,加之又有自身的组织和规律,于是它逐渐成了一种独立自主的力量,一个相对于使用者的客体,或者说,成为一种独特的‘世界观。每一具体的语言都是这样的一种‘世界观,它源于人,反过来又作用于人,制约着人的思维和行动”[9]。

正如她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授奖词所评价的一样,她的作品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这位来自极地的黑土地的女儿,选择了她作品中最常见的生命体喻象体现人文关怀与伤怀之美,气象隐喻体现天人合一观和人性温暖,“运用联想、想象作为刻画形象的主要手段,使之成为形象思维翱翔的翅膀,以具体可感的画面的描绘,多方面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因素。写透事物所蕴含的本质意义,对理性美进行探寻、升华”。正是凭藉丰富的隐喻意象,她的散文抒发和塑造了哀愁博大的艺术气质和精神境界,一如苍凉背后的火光。

参考文献:

[1][4]顾艳选编.迟子建散文精品赏析[M].学林出版社,2006:1-5.

[2][7]迟子建专访.中央三台《文化访谈录》,2010,1,4.http://space.tv.cctv.com.

[3]苏童,迟子建:一种叙述的信仰[N].羊城晚报,2007,2,16.

[5]迟子建.迟子建散文[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9,4.

[6]梁海.诗意与温情——读《迟子建散文》[N].人民日报,2009,12,24.

[8]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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